回程的路上,韓墨初忍不住詢問顧修:“殿下,臣不明白。顧值落得此等下場,為何您和寧王殿下還有公主殿下都不見悲?”
“其實,也不為什麼。”顧修握著馬韁,目凝視著前方:“顧值這位皇兄原本就與我們所有人都不算親近。他這些年做的每一件事都沒有考慮過后果,更沒有考慮過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就如那年黑熊殿前發狂,他將我們所有人置于險境。且稍有置不當便會挑起戰端,但是他不在乎。連珹王顧偃都會在知道長姐在漠南辱后義憤填膺,而他卻在那時上書進言,讓父皇厚葬阿日斯蘭,以顯仁。他好像與我們生來便隔著一道屏障,自來也沒有什麼手足親在。”
“難怪,殿下那日見到顧值的尸首時會是那樣的神。”韓墨初揚笑道:“臣還以為,是殿下覺得臣下手太突兀了。”
“夜長夢多,他多活一日,父皇便會有機會心一日,你我便危險一日。”顧修側頭說道:“對了,你可去查過了?沈氏可是真的瘋了。”
“殿下安心,沈氏是真的瘋了。”韓墨初笑著回道:“常如他從小做這樣的藥,比做救人的藥更在行。”
顧修騎在馬背上,忽而覺得后頸一涼,皺眉道:“所以沈氏不是...???”
“對,殿下想的一點也沒錯。”韓墨初雙膝輕夾馬腹:“殿下,快走吧,再晚吳嬸又要嘮叨起來了。”
顧修與韓墨初回去時,已經過了黃昏。依舊沒有逃過吳嬸連珠炮似的嘮叨。
夜未深,二人都沒有什麼睡意。
干脆就熄了燈,在顧修的上房里促膝而坐。閉著眼睛下起了盲棋。
顧修的棋是上次刑養傷時才被韓墨初著了門的,盲棋更是一塌糊涂,故而一連輸了五局。
“罷了,本王不下了。”顧修了酸的眼瞼:“困了。”
“殿下不是困了,是輸不起了。”韓墨初笑道。
“你我又沒有講明輸贏如何,何以本王就輸不起了?”
“殿下,您可知您為何一直在輸麼?”韓墨初未曾答言,反而出言反問道。
“你說,為何?”
“因為棋局如朝局,殿下在其中,當局者迷,自然會輸。”
“若說是朝局的棋,你不是也在其中麼?”
“殿下又說錯了。前朝的局臣并不在其中,因為臣是布局人。”
黑暗中,顧修看不清韓墨初的眉眼,但依稀能覺到那人溫文的笑臉。
*****
一場來勢洶涌的局,總歸是要有一場看似毫不相干的開端。
二皇子顧值不得善終,顧值的養母賢妃也因教養不善而被牽連,降為貴人。連原先的宮室和封賞也都被收了回來,孤零零的帶著兩個宮搬到了地偏遠的錦芳閣居住。
麗妃金氏素來是個心的,雖說這些年自在太子府上的時候就不喜歡那個總是一副矯造作假賢惠的賢妃常氏。
但今時今日常氏落難,又死了兒子。便了惻之心,暗暗的封了些銀子讓碧云給了賢妃邊的大宮蘭佩。
蘭佩并不是個能與主家共患難的奴婢,見了碧云來尋,當即便起了要抱麗妃大的念頭。
放眼整個大周后宮之,所有的主子都看似風無限,實則都是些熬日子的苦瓠子。
只有麗妃金氏,是真正的面。
“碧云姐姐,我知道你是好心的人。你就行行好同你主子說說,讓我去碧華宮吧,這個地方我實在是不了了。”蘭佩搖晃著碧云的胳膊,一雙杏眼了一條,滿口央告道:“求求你了碧云姐姐,求求你了。”
碧云一時間犯了難,只能推辭道:“這,我也說不好。不過我們娘娘一向不大喜歡使別家的奴婢。你若是實在想來,不如去毓秀宮求求貴妃娘娘吧。貴妃娘娘管著這宮中上下的調度,你求讓把你調過來不就了?”
蘭佩想了想,覺得碧云所言的之詞并不是沒有道理。
所以便當真尋了個時機,拿著在宮中這許多年存下的己,買通了韓貴妃宮中的掌事福珍姑姑,一臉哀怨的求到了貴妃面前。
“貴妃娘娘,求您行行好,就讓奴婢離了那兒吧。”蘭佩跪在韓貴妃的腳凳上,雙手合十,拜菩薩似的拜著。
貴妃韓氏,宰輔韓明的親妹妹。
君王登基時授封華妃。自孟氏皇后離宮修行后加封貴妃,替君王管理宮務已有十數年之久。這十余年來,宮中上下大小事務,都是由裁斷定奪的。
像這般買了門路想攀高枝的宮,這些年求到這兒的多如牛。
“行了,你也不必求得這般可憐。”韓貴妃手持玉,按在側頰上慢慢滾:“說吧,離了錦芳閣,你想去哪兒啊?”
“奴婢想好了,奴婢想去碧華宮麗妃娘娘那里!”蘭佩自以為前程有,臉上又驚又喜。
“麗妃?”韓貴妃按臉的作明顯停了一下,角微微上揚道:“怎得想去那兒了呢?”
“回貴妃娘娘,這宮里誰人不知麗妃娘娘是最有福的娘娘?奴婢若能跟著麗妃娘娘,后半生都有著落了。”蘭佩當下滿腦子想的都是到了麗妃宮中的榮華富貴,哪里想到了麗妃金氏眼下正是這位韓貴妃除不掉的眼中釘。
自今夏以來這位韓貴妃便被君王冷落,兄長韓明在前朝的地位岌岌可危不似從前。兒子也屢遭彈劾,足在府中再不得重用。
再看麗妃,母族家境殷實不說。膝下還有顧修顧攸兩個皇子。
在前朝,寧王顧攸擔著個六部主事的頭銜,雖說不大爭氣,可好歹尚書省上上下下對人都是客客氣氣的。戰王顧修就更不必說了,年紀輕輕就做了親王,君王親封的一品大將軍。王朝武及百萬雄師皆在其麾下,那一實打實的戰功任誰也不可能輕易撼。
最最難能可貴的是,這兩個皇子不單要好,還都極其孝順。就比如前些日子那一場聲勢浩大的生辰宴,辦得滿汴京的勛貴命婦都眼熱至極。
想起舊年在太子府時,麗妃不過是個南蠻子出來的小妖。滿府里誰也看不上那一副大手大腳哭哭啼啼的臉。君王對也不過爾爾,萬萬沒想到這個小南蠻子到了這個歲數竟然踩到臉上來了。
這口吞不下也吐不出的氣已經憋在口里許久許久了。
這個倒霉的蘭佩竟敢當著的面,如此夸贊麗妃。
韓貴妃的怒火瞬間就沖到了腦袋頂上,抬手一掌便扇到了蘭佩臉上:“賤人!連你也拿話來惡心本宮!連你也來作踐本宮!”
那蘭佩一個不防被那韓貴妃一掌扇到了臉上,子由于慣沖擊,腦袋直奔了一旁的桌角。
一聲空的悶響。
脆弱的太整個撞在了尖銳的桌角上,鮮混合著腦漿直接就崩了出來。蘭佩的子了一下,就再也不了。
回過神來的韓氏徹底傻了眼,整個人一屁跌坐在了地上哆哆嗦嗦道:“福...福珍...你去瞧瞧怎麼了?”
一旁伺候的福珍也傻了眼,小心翼翼的探了探蘭佩的鼻息,驚道:“娘娘,沒氣了。”
“那...那怎麼辦?”韓氏抖著撐著子,看著蘭佩死不瞑目的那張臉,渾上下都涼了。
蘭佩不是宮中那些沒名沒姓的小宮,是陳氏邊出頭面的大宮。
韓氏這一失手,這一條人命會讓原本就失了圣心的境更加艱難,還會連累同樣境艱難的兒子和兄長。
這一掌,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一場劫難一樣,就這樣電火石的發生了,連一點征兆都沒有。
“娘娘,別怕,眼下只有您和奴婢兩個人在。奴婢這就去告訴陛下邊的崔公公,說蘭佩是來您宮中送東西不小心磕了桌角才死的。”福珍扶著韓氏的肩膀,安著冷靜下來。
“這...能麼?”韓氏手腳冰涼,如同抓著救命稻草一般的抓著福珍:“當真,能麼?”
“不的,娘娘也不能擔上罪名啊。”福珍咬咬牙,下定決心道:“娘娘放心,一切有奴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