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個武瘋子戰王。
“韓墨初。”韓明冷靜下來,尖銳的目朝人了過去:“皇長子的案子,你是怎麼翻過來的?”
當年孟氏皇后與孟氏一族聯手徹查都沒有查出實證,何以就憑那宮的一面之詞,就讓君王不顧珹王顧偃直接廢了他妹妹所有的名位。
“韓前輩,您是不是忘了?那年我京揭榜做的可是四品臣。”韓墨初彎眸溫笑:“我陪著殿下在宮中住了那幾年,下幾個親信的侍宮人不是很容易的事麼?何況貴妃這人,為了珹王殿下不擇手段。皇長子已逝,可戰王殿下卻是最好的人證。”
那年,蘇澈宮除疫,往毓秀宮中與大宮福珍診病之時將一枚不起眼的藥囊掛在了韓氏的床頭上。藥囊香氣幽微又可安神,但聞久了便會脾氣暴躁,再久便會疑神疑鬼。平日里本不會發作,不過只要稍有外事刺激便會失去理智,將邊親近之人視為魔鬼。
韓氏一聞便聞了六年,早就瘋的差不多了。
除夕夜的一場大火,燒不死人。卻能徹底燒掉君王與貴妃之間所有的分,也能燒盡貴妃邊所有宮人的忠誠。
韓氏為人刻薄,于那些宮人又無什麼再造之恩,那些宮人又何以會為韓家去死呢?
顧修說的沒錯,他的君父就是如此。無論什麼事都是單憑一己好惡,一旦對這人生了厭棄之心,就會想方設法的將這人徹底從他命里抹殺出去,即便這個人曾經對他而言舉足輕重。
當他開始對顧修含了愧悔之意的時候,那不管什麼樣的辯解,都敵不過顧修的一句話。
“你...從那個時候就開始...”韓明渾一怔,不可思議的瞪大了雙眼:“不可能,不可能,那都是些不知結果的險局,你怎麼可能次次得手?”
“是啊。”韓墨初坦然的笑道:“只是您那時風頭正盛,眼睛是看不到下面的事的。局是險,可是在下又不是只有一個局,只是您自己恰好選了那個局走而已。就如山林捕獵一樣,夾就放在那里,總會捕到想要的東西的,只要沉住氣就好了。您自己非守著一個夾子,難怪會死。”
“你說,你到底是誰?”韓明口問道:“究竟是你想讓我死,還是戰王想讓我死?”
“韓明大人,您說錯了。是國法要您死,是陛下要您死。”韓墨初的目始終從容溫和,說出話來也始終沒有半分留:“記得那天我同您說過,在下要走哪條路您說了不算,君心這件事您說了也不算。”
“君心...君心怎麼了?這些事都是他的授意!我是他最忠誠的臣子!他為什麼要殺我!為什麼要殺我?”韓明突然發狂似的朝韓墨初面前撲了過去,只可惜脖子和雙手都被拴著鐵鏈,連韓墨初的角也不到。
“因為,您已經沒用了。”韓墨初毫沒有退后的意思,就那麼與韓明四目相對,看著他滿是布滿臟污的臉:“您以為陛下一手將您扶持為三公之首,讓您替他做那些不仁之事,是因為您的忠誠麼?”
韓墨初頓了頓,臉上笑意更深:“那是因為您蠢。您貪權好利,只知表面功夫,好大喜功,得了君恩便自以為是。就因為您的德不配位,能不配位,所以他給您的權柄,到了他想收回來的時候就能隨時收回來。就如今天一樣,其實陛下早就想棄了您了,我不過是給了陛下一個面的理由而已。”
韓明的渾濁的雙眼,瞬間變得更加黯淡,頹然坐回原地:“因為我蠢,因為我蠢,因為我蠢...”韓明自言自語,忽然語氣又一次變得狠:“你以為你今日贏了是麼?我告訴你,我之今日便是你之明日,你這般為戰王賣命,遲早有一日也會如我一般!”
“韓大人,您果然糊涂了。您有今日是因為陛下原本就是這樣一個涼薄剛愎之人,他既然能毫不留的清除那些世家重臣,有朝一日自然也會清除掉你。”韓墨初端正的坐著,額前的明珠華燦爛:“戰王他并非如此,他是我親手教養長大的孩子,他心里想的是什麼我都清楚的很。而且,我也比您聰明,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韓墨初,你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韓明皺眉頭,又問了一次。
這些年他曾經無數次查過無數次韓墨初的底細,永遠只能查到易鶨先生收養的孤兒這里。
他與他同姓,總覺得他們二人之間似乎有種什麼聯系。
韓墨初沒有回答,而是從微笑著從袖袍里掏出了一枚陳舊的玉佩,扔到了韓明面前。
韓明拾起了那枚玉佩,借著明亮的燈他看得很清楚。
一面姓氏,一面生辰。
是他韓家的家佩。
“你是...”韓明疑的看了眼韓墨初,一時本想不起這枚家佩的來歷。
韓墨初微微側頭,角勾起了一抹諷刺的弧度。
韓墨初的一言不發,給了韓明一個思考回想的機會。
一個恍惚,韓明想起來了。
他曾經有過一個不出名字的小妾,這個小妾給他生下過一個兒子。那個兒子是他第六個兒子,他只在偶然間見過一次。只是那個時候的他正忙著在鋪平仕途,本無暇顧及家中。
后來,京中鬧了兵,只聽家中夫人說那個孩子被企圖逃家的小妾抱出了府門,死在兵的刀下了。
再后來,他就更忙了。忙著為他的家族謀奔前程,忙著為君王掃清朝堂,忙著為珹王顧偃立威鋪路,干脆便把這個孩子和他的母親忘得一干二凈。
他糙的手掌不斷挲著那枚玉佩。看看玉佩,又看看韓墨初,看看韓墨初,又看看玉佩。努力思索了很久很久,雙巍巍的,說出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幾個字:“你是...小六?你還...活著?”
“事都到了今天這一步,您就別擺什麼父子深的排場了。”韓墨初轉過臉來,向韓明做了個停止的手勢:“這玉佩是您此生唯一給過我的東西,今日就算還給您了。”
“既然你還活著,你為何不認祖歸宗?”韓墨初的承認,讓韓明又一次的陷了迷茫。既然,他記得生之地,為何要時到今日在這樣的形之下與他相認?
“回京第一日我便回去過,是小廝扔了我的信將我拒之門外的。”韓墨初的神沒有任何改變,依舊是那樣溫文的微笑:“我一早說過,我是京尋親未果的,只是您沒有在意罷了。”
“小六...”韓明大腦一片空白,渾濁的雙眸不住的在韓墨初上掃視。琉璃盞很亮,他連韓墨初眼前的發都看得清楚。
那是個多面的年青人,容如冠玉,儀表堂堂,宛若星辰耀目。姿端正,氣宇軒昂,舉手投足間,舉止從容,劍眉星目間,殺伐果斷。
錯愕驚詫,教人恍如隔世。
“您錯了,在下名墨初,是易鶨先生取的名字。”
“墨初。”韓明雙手將鬢發到了背后,了臉上的污泥,撐著子直了腰背坐在了韓墨初面前,盡可能的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威嚴的父親:“就為了那個不相干的小廝,你就背棄生父還要把你的家人親眷都置于死地麼?”
“韓明大人,您可知昔年我是怎麼離府的?您不知道。”韓墨初輕輕整了整衫,一字一句的說道:“您可還記得我母親的樣子?很顯然您不記得了。我在您面前出現過那麼多次,您可曾有過一點親近之?也并沒有。事到了今日,您還同我說家人親眷,不覺得心虛麼?”
“你...恨我...恨我沒有照顧你和你母親,所以來報復了是麼?”韓明試圖站起來,卻被脖頸上勒的鐵鏈死死勒住:“我是為了整個家族的命數!為了整個家族的榮耀!我不可能,不可能那麼在乎一個小妾。哪家的家主不是如此?難道就單單我是錯的麼?”
“恨麼?”韓墨初平靜的站起子:“恨這個字就是個詭的囚牢,只會困人一生。我若恨你,便不會有今日的我。時先生教我的第一件事便是做人要把眼睛往前看。所以您于我而言不過是個恰好擋在前路上的石子而已。若非您與我都是為了那麼一個位置,我大約不會有心和您多說一句話的,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