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顧修臨朝后,半個時辰上下, 晴昭公主與孟氏皇后便會送來們親手所制的早膳, 陪君王一同用膳說話。自君王病重以來,這些日常服侍上的事便沒有假手于人。國朝的皇后與公主,儼然了平凡人家的妻子和兒。
待朝會過后,寧王顧攸也會宮于君王請安,替君王按時而無力的雙,繪聲繪的講今日朝堂之上又有何事發生,顧修又置的如何。或者是哪里哪里又產了什麼新鮮東西,哪里哪里又打了大勝仗。還有寧王妃徐靜的胎像, 顧攸說徐靜自從月份大了口味就更怪了,連著啃了一個月的生竹筍,也不知是怎麼了。
顧攸每次來都會逗得君王發笑。
寧王妃徐靜的孕有七個月了,不好經常挪,但麗妃也依舊會偶爾帶著徐靜來與君王請安。徐氏日漸隆起的肚子,似乎比顧攸說的笑話還有前線的捷報,更能讓顧鴻高興。
珹王妃張氏有孕的消息君王也知道了, 是顧錦告訴他的。君王聽聞后也看不出有何歡喜,只吩咐了顧錦送些常用之, 多多照看, 也不必他們夫婦二人宮請安了。
端王顧坐著車來過一次, 君王只準他在院中行了一禮,便令他與淑妃一同出宮去了。
到了夜里,理過政務的顧修依舊會來與顧鴻侍奉湯藥,連續問過幾聲安好后才會離去。
再然后,寵臣南曦便會過來,為君王琴。君王的病頻發夢魘,每日只能靠聽琴勉強安神。
天氣漸熱,君王的病依舊不見起,神越來越差。
某日,顧攸啃了兩塊西瓜走后,君王又吐了一口濃。
“崔尚,你說朕還有多久呢?”顧鴻無力的漱了漱口,木然的躺在了床榻上。他病中的這些日子,他邊圍繞的這些人都是至親,沒有了爾虞我詐,沒有了勾心斗角,他了這些年很的天倫之樂。
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害怕。
害怕大限將至的那一天,他會失去這一切。
“陛下,您別多想。張大人不是都說了,說陛下已經有起了。”老太監崔尚著君王的口與人順氣:“別的不想,您便想想戰王殿下,他可是一心一意信著陛下會好起來的。”
“是啊,那個傻孩子。”顧鴻苦笑一聲:“他還想著和朕去校場騎馬呢。”
提起顧修,顧鴻的眼睛又有了些神采。
這些日子以來,顧攸幾乎每日都會將顧修在前朝的表現說與他聽。
自從顧修掌權監國,國政之上便沒有出過一點兒子。顧修雖然大權在握,可做的皆是穩政安民之舉,掐滅了朝中的紛紛議論。將他所制定的國政推行發揚,將他留下的癥結慢慢疏通,就好像隨時隨地能將一個安穩的政局還到他的手上一樣。
古來君王病重權時,沒有一個君主可以過得如他今日一般泰然安逸的。
永熙二十三年,七月。
韓墨初自臨海渡江的戰場之上歸來,帶回了江海之畔十七個彈丸小國的傳國璽印。
一別數月,再見顧修。
顧修已經頭戴冠冕,立朝堂。群臣之前,已能發號施令了。弱冠之齡的顧修看不出一點點初出茅廬的生疏,但同時尺度又把握的十分恰當,既做了掌權者,又沒有暴任何野心。
顧修一向都是這樣,既聰明又謹慎。在一切塵埃落定以前,他便不會真正將自己視為帝王。
韓墨初與顧修了虎符,去兵部了帥印,卸甲宮,又以屬臣之立在了顧修側。
他和顧修心里都清楚,宮中不比戰王府。
他二人此時就是君臣,始終保持著臣署之間該有的進退。
夜盡黃昏之時,顧修捧著一卷一丈見方的戰地圖,將那些收復的小國一一都在大周領土邊緣的地圖上與君王圈了出來。
“父皇,這些海島小國皆以歸為周土,接下來的駐軍駐推政之事該如何置?”
“修兒想怎麼置,就怎麼置吧。”顧鴻看著日漸擴大的疆域版圖,心口沉寂多年的熱又一次激起來,他盡可能的抬手過寸寸山河,目之所及之,皆是他的國土。是他的兒子,一刀一槍的給他拼出來的。如果可以,他真想再坐起來,重新執掌乾坤。然而事實卻是,他只能無限悲涼的說一句:“父皇相信你,你就放手去做吧。”
“是,兒臣遵旨。”
顧修低下頭,伏在了君王榻邊,顧鴻欣然的抬起手著顧修的后背:“好孩子,可是累了?”
顧修沉默著點點頭,又抬眼道:“父皇,您過往若是累了,可有人與您順背?”
顧鴻虛弱的作一滯,隨即溫聲道:“累了就回去歇著,父皇也要歇息了。”
顧修依言撐起子,退后兩步向君王叩首告辭。
夜深人靜之下,君王抬起方才那只為顧修順背的手毫無征兆的狠狠了自己一掌。
這一掌,他是替云瑤打的。
起初,他還僅僅是對過往之事心懷唏噓。直到他病重后,他才真真切切的后悔起來。顧修每次在他的榻前侍奉湯藥時,于他而言都是一種無聲的凌遲。
他不配,他不配那孩子待他那麼好。
顧修歸于宣政殿可供居住的東暖閣時,韓墨初已經替他將所有要擬行批閱的奏折整理好了。
顧修無言的坐在書案之后,翻開了最上面的第一本奏折,一只紅紙折的小狐貍陡然掉了出來。
顧修下意識的抬眼看去,亮的燈火下,韓墨初溫文的笑臉如碧水清波,瞬間就把顧修化了。
顧修也不說話,將收藏的另一只小狐貍翻了出來。
一新一舊兩只小狐貍,立在桌案旁邊的筆架上,栩栩如有生氣。
顧修在桌案后批閱奏折,韓墨初便搬了繡墩與人研墨。兩個人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可就是知道彼此下一步要做什麼。
關于那十七個競滅的小國,顧修的置方式很聰明,只先派駐軍,又派朝中員與其原本的執政者共同執政,朝制暫且不改。
此舉一是能先清這些小國的風土國,再因地制宜,如此可以免生□□。二也是因君王尚在人世,顧修不可能推行新政。如若先行舊政,再推新政,不免讓當地認為是朝令夕改。
幾日后的大朝會上,史梁敏中旁敲側擊,似乎想暗示顧修些什麼。
朝罷之后,顧修順勢將這位梁大人留了下來。
梁敏中果不其然向顧修奏了一事,那便是珹王顧偃曾在足期間悄悄的聯系過他。
因為他曾經在韓明為宰輔期間與韓明有過兩次勾結之事,珹王顧偃威脅他說顧修如若上位,勢必要將昔日所有與韓明有關的員全部清洗干凈。話里話外的意思便是若是他想自保,便必須要在君王崩逝后置了顧修。
他當時心虛的敷衍了兩句,便將珹王顧偃派來的親信打發走了。事后他留神查了一查,發現珹王顧偃在這些日子以來,勾連的韓明舊屬不下幾十人。所以他為表清白,特來上報顧修。
顧修聽罷,只答了一句:“知道了。”
韓墨初順勢便將那滿臉忐忑的梁敏中送了出去。
歸來后,韓墨初與顧修對視一眼。顧修深深的嘆了口氣,了酸的眼瞼,低聲道:“終究,還是要鬧這麼一場。”
韓墨初知道這件事有多難做,在他聽聞珹王妃已有孕后便料到了一定會有這樣一日。他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珹王還做的這樣的明目張膽。因為顧修眼下還不是儲君,如果一旦徹查此事,并依國法置了珹王顧偃。顧修登基后就不了背一個弒兄上位的惡名。
這樣那樣的流言蜚語甚至會伴隨顧修后半生的每個日日夜夜。
哪怕工筆史書記的再清晰,也依舊會有人議論詬病。
時間又間隔了兩日之后,史梁敏中發了些熱疹,告假在家不能臨朝。
夜深人靜之時,偌大的書房只有他們兩個人。
顧修在看了那張告假帖后,搖了搖頭,嘆氣道:“又是蘇先生的好藥吧?”
“是,眼下想保住珹王殿下的命,就只能先讓他病些日子了。”韓墨初坐在顧修旁,與顧修一點一點的研著墨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