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拖起一旁寬大的封腰，系在了君王的腰間，雙手為君王整理領口：“您在世時，常說兒臣不知經營。一個真正的君主，何須經營權？君主治理天下，并不是為了這方寸之間的一點榮華富貴。君主是要用功績來讓人仰的，而不是靠濫殺無辜來讓人畏懼的。”
顧鴻的已經僵了，顧修的作便更加小心，聲音也更加坦然。
“那日，您問兒臣是否因為年苛責而怨恨您。兒臣說不怨恨您，這話是當真的。因為兒臣從來都沒有將您視為父親，也從來沒有抱著父子親的包袱在與您相，您于兒臣來說只是國君天子。您的責罰只是讓兒臣了些皮之苦，兒臣心里其實并不難過。兒臣從來沒有您想象的那般單純，兒臣讓您看見的孤立無援，還有與您相時讓您的那些天倫之樂，都是為了讓您踏下心來，說的謊而已。”
顧修略顯諷刺的閉了閉眼，搖了搖頭：“您為何不想想，天底下可有那麼便宜的事？一個人被毀去了信仰，折斷了驕傲，就連軍武人家最在意的忠誠名節都被踏塵泥。夫妻之，年恩義都敵不過朝中議。您對母親信皆無，十數年不聞不問，憑什麼母親要對您念念不忘？自兒臣回宮您對兒臣忽視冷漠，苛責重罰，猜疑忌憚。您何以自信兒臣會把您視為親父子？但是兒臣如此說，您便信。您自來都是如此，只愿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所以這幾年，兒臣給您造了一場父慈子孝的夢。眼下夢醒了，兒臣和您都解了。”
許久之后，顧鴻的衫穿戴整齊，顧修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口氣顧修憋悶了八年。
孝禮完畢，膝行退至顧鴻床邊恭恭敬敬的行了三個稽首大禮，恭敬道：“父皇，兒臣今次孝禮是為謝您多年信任，讓兒臣能在軍中立足立威，大展拳腳，為我國朝武裝駐軍一百七十余萬，保得四境安清，天下安寧。今日孝禮已，你我父子恩怨兩清，緣盡到此。兒臣恭送父皇早登極樂。”
顧修站起，抬腳在磚地上跺了三聲。
外間跪候的顧錦，顧攸帶著一眾妃嬪與眷，皆室，跪于君王榻前。
顧修也匯了眾人的跪列之中，無聲的叩頭落淚。顧修的眼淚是真的，方才說出的話也是真的。
說不怨，其實也怨。只是多而已。
說不恨，其實也恨。只是深淺而已。
說不是為了報復，其實本心上還是一場報復。
顧修用他的傷痕和絕喚起了君王的自責，用純善的忠誠加重了君王的悔意。用皇家最為難能可貴的骨親激發了君王的愧疚。
君王臨死前的那段日子，都是在悔愧中度過的。
只要在世為人，誰都不可能當真那般灑。
一場孝禮，算是顧修與他心頭的擔子做了最后的訣別。
他顧修有親有友，有摯，有江山。
至此以后，前路無限明。
君王大斂殯，宮喪鐘鳴響。
喪鐘一響，便意味著一場更大的風波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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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風雨寧息。
烏云散盡，朝當空，合宮上下皆服縞素。手腳利落的宮人們已經將這座宮城都披上了令人哀傷的素白。
秋風乍起，秋雨寒涼。
顧修負手立于含元殿正殿云臺之上，韓墨初周重甲負長劍，立在顧修側。含元殿四周兩千名兵悍將皆全副武裝，手持虎頭盾牌，嚴陣以待。
熊虎懷抱九環大刀，在第一排護盾之后來回踱步。
顧攸懷中抱著一個托盤，托盤是一孝麻，才剛在顧鴻的榻前哭過一場，顧攸的眼圈通紅通紅的。
“七弟。”顧攸神凝重且復雜的看了顧修一眼，喚了人一聲，可又不知該說什麼。
今日，他和顧修不死了父親。還要和另外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長有一場較量。
“六哥，沒事的。”顧修目堅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顧攸也重重的點了點頭，把懷中的托盤抱得更了。
辰時日出，一隊四五百人的隊伍嘶吼著參差不齊的殺伐聲，踏著凌的步伐朝含元殿的方向沖了過來。
為首之人穿著一黑甲，手中高高的舉著寶劍。后的追隨者有幾個韓明座下未被牽連的舊臣，散從眾人有府兵，有護衛，還有各家年富力強的男丁。
沖到含元殿前，見了那些全副武裝的兵強將，原本便凌的隊伍霎時間更混了。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沒有上過戰場，他們不知道若是當真手他們會有幾分勝算。
剛剛他們沖皇城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護衛阻攔他們，一路暢行無阻大大助長了他們此番勤王護駕的士氣。
但當他們的人當真走到含元殿的時候，他們退卻了，遲疑了。新帝登基，他們也許不會死，至多只是丟職罷。今日，他們若是當真舉兵謀逆，那便是必死無疑。
高臺上，顧修立在欄桿高聲道：“四哥，把劍放下吧，本王不會殺你的。”
“顧修！父皇在世時不曾立儲，今時今日人人皆有機會，你倚仗軍權霸占皇城，你居心何在！”顧偃不依不饒的舉著長劍，毫沒有察覺后跟隨之人都在漸漸退遠。
“四哥，放下劍上來吧，把素服換上。咱們兄弟一道去奉先殿！”顧攸端著托盤，也立在了顧修邊。
“兄弟？事到如今也就只有你還記得兄弟兩個字。”顧偃舉著劍，猛然朝顧修的面前一指，藏在鐵甲后的矛戈便齊刷刷的了出來，顧修邊的韓墨初也用拇指緩緩的頂出了鞘：“六弟，你看見了麼？這就是你說的兄弟。”
“四哥，我已吩咐撤去你宮一路上所有的侍衛，攔住了所有預備宮奔喪的宗親臣子，你眼下未見也未刀兵，一切都還可轉圜。”顧修抬手，那些鋒利的鐵又都收回了盾甲之后：“你把劍放下，今后你仍會是親王之尊。”
“親王？由你封的親王麼？”顧偃冷哼一聲：“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誰！你非嫡非長，父皇在世時并無一言詔，你憑什麼繼承大統！”
顧修與顧攸的話，不醒一個已經執迷的人，兩人對視一眼，顧修又看了看邊的韓墨初。
正在此兩難之際，威戎將軍孟紹帶著那些本該被阻攔在外的各宗族親貴，朝中文武，并一千二百名背負長弓的林軍由宮門進，浩浩的將那一群手持刀兵的反叛圍在了正中。
那群人手中高揚的武都漸漸的低了下來，一點一點的退包圍而來的人流當中，只將顧偃一個人讓了出來。
顧修疑的看了眼韓墨初，韓墨初也罕見的輕輕簇起了眉頭。
吱呀一聲，后殿門大開。
晴昭公主攙扶著孟氏皇后由殿中款步行來。
孟氏皇后著金翅祥云袍，外罩翟，頭戴九龍四八仙冠，手中捧著詔玉璽。溫如花月一般的子，此刻竟是母儀天下的霸氣。
“眾卿聽諭。”孟氏皇后低沉莊重的聲音傳至云臺上下，高臺之上，自顧修起皆袍而跪。
云臺之下，孟紹將軍攜宗親百等皆跪候聽諭，只剩下顧偃一個人持著劍愣愣的站著。
“古來國制，君后一。先帝在世之時未立皇儲，未免同室戈，現由本宮行皇后之責，以中宮之將戰王顧修認于膝下。自今日起戰王顧修既為正宮嫡出，依本朝祖制，繼位稱帝！”
孟雪芙端著玉璽，立于顧修前。顧修眼神中的錯愕轉瞬即逝，朝孟氏皇后行跪叩大禮。
“兒臣，接旨謝恩。”
顧修從孟氏皇后手中接過璽印，雙手捧在前，他知道他捧的并不只是一方璽印，而是大周的江山。
孟氏皇后雙手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無聲的拍了拍顧修的肩膀。太了解顧鴻的為人了，即便將死，也永遠要攥著能挾制親子的籌碼。數月前，自靜華寺回宮，為的便是今日這一刻。
高臺上，顧修手捧玉璽，居高臨下。高臺下眾臣紛紛跪地，高聲齊呼，叩拜道：“臣等參見新君萬歲！參見新君萬歲！”
孟雪芙欣的看著他邊那個即將肩負起江山重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