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素素直接愣在原地, 男人穿著一紫暗紋圓領私服,服并不明亮,是那種不打眼的深灰紫, 上面綢緞獨有的淺澤,襯得男人皮白皙如玉。 他側而立, 一手背在后,一手松松握拳放在腹前,姿拔修長,仿佛獨立于寒雪中的一株梅樹, 傲然自立。
梅素素一眼就認出了人, 心里也不知作何想。 這次出王府,什麼都沒瞞, 一切都有跡可循, 狗王爺要想找, 自然輕而易舉, 可是覺得自己說的做的很清楚了, 狗王爺就算事后氣不順要抓回去, 也不會親自前來,更不會來的這麼快。
難不是因為玉佩的事? 狗王爺還想從上知道什麼?
也是, 若是他想抓, 也不至于親自跑一趟過來,他可不是什麼閑逸致的人。 而且梅素素心里對林薇格外有信心,距離離開王府已經有十天了,這麼長時間都沒靜, 想必問題應該不大了。
其實如今最怕的反而是沈彥青的同伙, 將玉佩給了狗王爺,不管之前狗王爺對有多大的不滿, 應該抹平了七七八八,殺人滅口啥的,要做早就做了,也不至于等到現在,這些足以證明現在對狗王爺來說并不重要。 反倒是沈彥青的同伙,玉佩被弄丟了,這可是大事,尤其這幾日走街串巷打聽到太子殿下已經在前段時間出來了。
太子殿下說起來還是沈彥青的姐夫,他都能出來,那沈家人會不會也要回來?
梅素素有些著急了。 下心里的各種思緒,梅素素面上一派平靜,還十分鎮定的轉過將院子門給關上,然后垂臉朝院子中的男人走了幾步,隔著三米左右的距離,突然雙膝跪地,一不茍磕了三個頭,用疏離又敬意的聲音道:“民婦見過晉王殿下,殿下福安。”
姬長淵從梅素素進來時就偏過頭看,烏黑眼睛落在臉上,恨不得將整個人進懷里,心口那里傳來縷縷的意。 他克制的握拳頭,隨即目放在上,看到穿了一布麻,還作男子打扮,那張白皙艷的小臉被帽子裹著只有半個手掌大,凍的眼眶鼻尖發紅,手上還自己拎著各種陋東西,心里不有些發堵,不明白王府里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何非要跑到外面罪。
這會兒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頭,腦海里直接想起崔祖安早上說的話,當時他聽到給林薇磕了頭,心里又酸又,陣陣發疼,生平第一次到后悔,后悔當初將林薇接進府中,更后悔自己沖答應給林薇請封側妃之位,給管理之權。 他以前不曾多想,那兩次逃跑,他氣百般欺騙,怨無無義,更是恨自己一腔喜歡付諸東流,被戲耍在手中,既然想跟他恩斷義絕,那他便全便是,他乃是大魏國的皇子,亦有自己的面。
他以為自己沒有多喜歡,也以為自己可以很快忘記,以為他對的喜歡更多是源于不甘心,就像對待林薇一樣,可是他發現自己錯了,和林薇是不一樣的。 他對林薇是種期盼,希像母妃那樣純潔無垢,希不被任何人玷污,更希一生幸福安康,可是一旦林薇不像母妃了,他便不會再喜歡。當林薇手向他索要側妃之位時,他便知道,林薇終究不是曾經那個被迫束縛在深宮里的可憐子。
而他對素素,只是緣于男子對一個子的喜歡。 看到對一個陌生的男人笑得開心,他會倍憤怒,他剛才甚至恨不得出去撕了那個野男人。
怎麼能...... 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轉過對別的男人笑得那麼歡喜?
心的怒火無法熄滅,這會兒面對規矩刻板的磕頭,又仿佛寒冬臘月里兜頭一桶冰水澆下,寒冷徹骨,整個人一時間如同置在冰與火中,又冷又熱,幾瀕臨死亡。 他臉發白看著,來時想了一肚子的話,想哄跟自己回去,他們以后還像以前那樣,其他的什麼都不要再提了,可是他沒想到,會直接在他心口上一把帶刺的刀子,割了那般疼。
口中說“民婦”,是誰的婦? 還是說,在心里,一直都把自己當沈彥青的人,從前是,現在也是。
姬長淵突然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來之前心所有的歡喜、期待、張,在這一刻瞬間被打回原型,哪怕他再不愿承認,他也知道,自己輸了。 徹徹底底輸給了沈彥青。
于是,梅素素就看到,狗王爺的臉突然變得沉扭曲起來,那雙眼睛里迸出來滔天怒火,仿佛恨不得立馬要將湮滅,隨即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他面一點點歸于平靜,只是看著的眼神,讓頭皮發麻。 像是要活吃了一樣,還是那種嚼碎骨頭的那種。
梅素素磕完頭便直起子,也不敢站起來,就跪在地上,掃過他一眼后便微微垂下眼睛,不敢與他平視。 今天去見算命的,為了顯示誠意,特意沒有將臉畫的黑乎乎的,好在這幾天又突然降溫了,梅素素裹著大襖子,戴著帽子,出門也不必太擔心。
這與上次姬長淵在碼頭看到的樣子有些像,小臉的,皮白潤。 只是,人俏生生跪在那里,明明只有幾步路的距離,姬長淵卻覺得與他隔的甚遠。
姬長淵什麼都沒說了,直接繞過走了。 來的突然,走的也突然。
梅素素意外,心里都做好準備應對他的各種刁難。
后的門突然“砰”的一聲關上,聲音巨響。
梅素素皺了皺眉,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哪句話惹惱了狗王爺。 沒有多想,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外面突然傳來敲門聲,同時伴隨著對門余大哥的話,“素素姑娘,你沒事吧?剛才我好像看到有什麼人從你家里出來?”
梅素素現在沒什麼心應付他,彎腰從地上撿起自己在東街買的東西,對著門的方向回應了一句,“哦,沒事,是我今天在玉芳齋買了一支簪子,是那個人娘子前幾天看中的,他想花錢從我這里買走,我沒同意,他生氣了。”
門外男人聽見松了口氣,“原來這樣啊,這人好生無禮,素素姑娘莫要放在心上,也無需害怕,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人,可以喊我一聲。”
梅素素心里一暖,“好。”
另一邊,姬長淵已經走出玉熙坊了,崔祖安看到人出來,趕將馬車趕過來,看到王爺只一人,還看到一張沉沉的黑臉以及黑臉藏下的落寞凄涼,便知王爺不僅沒把梅主子哄好,恐怕還了一肚子氣和委屈。 不敢其眉頭,趕將剛才接到的消息說給他聽,低聲音道:“王爺,出大事了,辰王殿下死了。”
姬長淵腳步一頓,猛地扭過頭看他。
崔祖安垂下頭,小聲解釋,“奴才是剛才接到消息的,宮里這會兒應該也知道了,消息稱辰王殿下是兩天前出事的,路上突疾病,半夜去世的。” 也不知道這些天怎麼了,一個個都生了病,他家王爺生了病,辰王殿下也生了病。 他還記得人前些日子還好好的,就在梅主子離府那天,辰王殿下在宮里到他家王爺,知道圣上賜了他家王爺一個莊子還怪氣酸了兩句。 沒想到人突然就沒了,不過是出去辦趟差而已,真是可怕。
姬長淵沉默下來,隨即抿了抿道:“有人坐不住了。”
崔祖安皺眉,心里知道王爺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是不確定這事是太子殿下出的手還是五皇子寧王,抑或是坤寧宮那位。 但不管怎麼說,這水是越來越渾了。
姬長淵臉冷了下來,一甩袖子,“把尾清理干凈,回府。” 可能是被氣多了,這次姬長淵雖然也生氣,但氣著氣著自己也慢慢接了,甚至還在心里安自己,素素是個重之人,他沒喜歡錯人。 只是心里還是有些酸,決定讓在外面暫時吃吃苦頭,到時候就會記得他的好了,又補充一句,“多派兩個暗衛保護。”
崔祖安點頭應道:“是。”
——
姬長淵走了后,梅素素回到房間,從床底下里翻出自己的財產,發現分文不,心里大大松了口氣。 抱著一小包袱的錢財坐在床上沉思,也不知想了多久,最后下定決心,明天就走。
戶牒沒必要再等了,反正現在已經有了假戶牒,弄真戶牒本來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如果有人要尋,遲早會查到沒用真戶牒的,這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現在狗王爺找到,狗王爺態度奇怪,也不知道是有什麼謀算? 梅素素不想做他的棋子,如今在外面,危險更多,一招不慎就容易出事,加上太子出來了,也不知道太子知不知道那塊玉佩的事,梅素素心里十分慌。
下了決定,梅素素便開始收拾東西,被子這些東西也不準備帶了,只準備帶兩服和錢財。 至于怎麼悄無聲息逃走,心里有了計劃。
于是下午的時候,梅素素換了子打扮出門了,先去東街買了點菜和酒,回來后經過張寡婦家時,在門口喊了一聲,“張姐姐在嗎?”
里面很快傳來聲音,“在的,妹子找我有事?”
門很快就開了,張寡婦著手出來開門,臉凍得發白。 日子其實也不是外面傳的多有錢,買下宅子后幾乎所剩無幾,平時吃穿用的都省。
梅素素笑容滿面,“沒事,就是過來跟姐姐說一聲,晚上姐姐別做飯了,今天我在東街買了一些菜,邀請姐姐去我那里吃飯。”
張寡婦聽了笑,“別麻煩了,你自己留著吃,現在天冷,菜能留著。”
梅素素嗔了一眼,“姐姐上次可不是這麼說的,哪有總是我占你便宜的道理?姐姐請了我那麼多回,我也總該回請一次,別跟妹妹客氣了,天黑的時候姐姐記得過來,我還買了一壺酒呢。” 說完就揮了揮手,轉走了。
張寡婦臉上笑意藏都藏不住,喊了一嗓子,“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天快要黑的時候,張寡婦過來了,還特意穿了簇新的紅襖子,梅素素已經準備好了一桌子酒菜。 這還是來到巷子后第一次下廚,下午特意去東街買了點菜,糖醋排骨、脆皮鴨、清蒸鱸魚和一碗蔬菜豆腐湯,還做了兩樣小點心,紅糖糍粑和糯米鴨蛋。
菜不多,但對于兩個子來說已經夠了,桌子旁邊還放了一個小爐子,上面溫著酒,梅素素在人來之前拿出之前沒用完的迷藥。 這藥還是第一次逃跑時沈彥青給的,當時被抓回來后,藏了一點。 梅素素在張寡婦的酒杯里灑了一些迷藥,酒杯是白的,迷藥也是白的,晚上天黑,屋子里雖然點了燈,但不會看得清楚。
張寡婦來的時候,梅素素剛好將飯菜擺完,看到帶著一碗點心上門,笑著道:‘姐姐客氣了,快過來坐。’
張寡婦看了一眼,臉上有些不好意思,“這也太盛了,讓妹妹破費了。” 說著放下手里的點心,要隨一同出門幫忙。
梅素素一把攔住人,“姐姐快坐吧,沒幾個菜,我去廚房把筷子拿來就能吃了。” 說著,自己快步出去了,轉去廚房拿了碗筷和酒杯。
回到主屋時,張寡婦從凳子上站起來,梅素素坐到對面,將那個有迷藥的酒杯放到面前,臉上笑道:“姐姐快吃,現在天冷,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張寡婦聽這麼一說,也不跟客氣了,本來就是個爽朗的子,拿起杯子就要和梅素素喝酒。
梅素素手按住,“可不能空腹就喝酒,待會兒菜沒吃完就醉了可不好,咱們先吃菜,酒也才溫上。”
兩人也算是悉了,張寡婦笑著搖頭,“也就你窮講究多,行,聽你的。”
說完拿起筷子就夾菜吃,吃了一口就驚呆了,吃的是糖醋排骨,這里畢竟是古代,尋常人家吃食并不盛,哪怕是王府里,梅素素吃的也沒多好,還是后來狗王爺去小院勤快,才跟著吃了不好的。 張寡婦雖說跟著的第二個男人是個有錢人家的老頭,但那家是做生意的,士農工商,商人素來地位最低,就算家里有廚子,那也請不到多有本事的,平時吃的飯菜也只是比尋常人家好一些。 張寡婦忍不住問,“你自己做的?”
梅素素點頭,見一臉驚訝,直接大方跟說了怎麼做。
兩人一邊吃一邊聊,氣氛熱鬧,吃了一些菜后又開始喝酒,張寡婦酒量不太好,喝了幾杯人就有些醉了,里還說起胡話來,說自己以前的苦命日子,被父母賣給前夫家當媳婦,前夫死了后,又被前夫一家賣給老頭子當二房,那老頭對不錯,可惜就是死的太早了。 還說要把余大哥讓給,說余大哥人很好,梅素素和他很般配。
梅素素聽了哭笑不得,見已經雙眼迷糊大舌頭了,一邊倒酒一邊又撒了些迷藥,上哄著,“放心,我不搶你余大哥。”
梅素素說著話的時候,忍不住朝外面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從第一次逃跑被逮到就留了心眼,懷疑狗王爺在邊還安了別人,不然當初憑花濃一人很難聯系上狗王爺的,所以第二次覺得上元節是個好機會,因為街上人多,就算有其他人也很難暗中跟著,果然,第二次逃跑久了一點,要不是最后運氣不好,肯定都逃走了。 所以今晚才設下這局。
張寡婦聽到這話似乎有些開心,梅素素將酒遞過去后,直接仰起頭一口悶了。 然后沒過多久,人直接頭一歪,倒在了桌子上。
梅素素推了推,見不,就知道真的醉了,心里松口氣。 然后仿佛沒事人一樣,繼續吃吃喝喝,里還說著話,“你就是傻,你不說余大哥怎麼知道你喜歡他?你要主說啊,男人嘛,都見異思遷的很,你長得又好看,材又好,都不需要主太多,人就是你的了。” 說完這話,梅素素又低聲音含含糊糊唔了兩聲,營造出兩人在對話的樣子。
吃了幾口站起,里又道;“行了,今天就吃到這里吧,天都黑了,你也趕回去休息。” 說著想到了什麼,“等等,你先坐一會兒,廚房里還有些菜,你拿回去明早炒了吃。”
梅素素轉開門出去了,去廚房拿了一個裝著菜的菜籃子,回到屋子里后又關上門,繼續道:“對了,我這里還有些剩余的布料,你也拿回去吧。” 人又在屋子里走起來,一邊走一邊里說著話,送這個送那個。
屋子里,梅素素將張寡婦背到床上去,快速掉上的服,然后套在自己上,兩人差不多高,就是張寡婦比稍微胖點,梅素素直接套在外面,服穿的多,也看不出來。又把頭發綁了起來,拆掉張寡婦頭上的布巾裹在自己頭上,給蓋上被子。 拿起下午整理好的包袱,直接塞到菜籃子里,拉了兩下菜,將包袱遮住。 完了,又轉從柜子里拿出一封信和十兩銀子,十兩銀子塞到張寡婦口里,信則放在了桌子上。
里突然喊了一嗓子,“出去時記得幫我帶上門,酒喝多了頭好疼,我就睡下了。”
然后梅素素裹服,走到門口開了門,學著張寡婦平時模樣手,低下頭放到邊哈了口熱氣,出去了。 出去后帶上門,主屋的門和院子里的門都帶上了,關上院子的大門后,下了三層階梯,然后偏過頭朝角落里“呸”了一口,冷哼一聲。 抬手了頭,扭著屁走了。
活一個面甜心苦的白眼狼形象。
梅素素扭著子去了前面張寡婦家,開鎖關門進屋,一氣呵。 下午已經洗過澡了,進了屋后,直接上床睡覺。
一夜無夢,第二天早上,梅素素換上一男子服,然后在外面套上張寡婦的。 天微亮,便挎著籃子出去了,籃子里放著包袱,上面搭了一層布遮著。 裝作買菜的樣子出門,朝東街那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