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歲關了燈在被窩里,閉著眼睛躺了好一會兒都沒睡著。
嗅了嗅鼻子,忍不住過了枕頭邊的手機。點開微信,給江馴發了個:【睡了麼?】
江馴正在收拾行李,明早去平城的飛機。聽見手機震聲,瞥了眼消息,是椿歲的。只是看見這三個字的時候,已經懸在輸框上面的指節又頓了頓。
小姑娘平時可沒這麼委婉,諸如“在嗎”“睡了嗎”“吃了嗎”這些幾乎不發,從來都是很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
要麼丟個稽視頻過來:給我笑;要麼非常直接地說“不忙就來聊個五”。
對面很快回過來:【要打電話麼?】
椿歲看著這幾個字,鼻子莫名一酸,又忍不住抿起角。好像也不用說得很明白,只是跟平時不太一樣的小習慣,江馴就能看出更多的想法。
剛想給他撥語音過去,手指頭撓了撓臉,又退回了打字鍵盤輸。反正都矯了,干脆再矯一點吧。
江馴看著對面回過來的異常高冷的“哦,那行吧”輕笑了聲,給撥了過去。
“你在干嘛呀?”椿歲摁下接聽,懶聲懶氣地問他,聲音帶著點鼻音。
“冒了?”江馴下意識地問。
椿歲愣了愣,把臉又往枕頭里窩了下,“唔”了一聲,有點心虛地說:“可能有點,晚上洗完頭沒有馬上吹。”
江馴線抿得有些平,沒有接的話。
小姑娘有時候是會撒的,但大多數時候,卻不會因為這些事拐彎抹角地找他。
椿歲也沒在意手機那頭短暫的沉默,又問他:“你在干嘛呀?”
江馴垂了垂眼睫,看著攤開在地上的行李箱,用正常的語氣說:“整理東西。”
椿歲以為他在收拾房間,“哦”了一聲,話音里自覺帶上了點調。戲民的紈绔氣息,慢吞吞地夸他:“勤快啊。”
江馴忍不住輕嗤出聲,笑完了才低聲問:“睡不著?”
“啊,有點兒。”椿歲垂眼,抬手了床套上的衍,低聲說,“我想元旦的時候回去一趟。”
江馴微愣了下,小姑娘好像到現在為主,無意識之間用的詞,還是把山城的那個家,當了自己該回去的地方。
“本來是說好寒假才回去的,”椿歲說,“但我想元旦先回去一趟。”
江馴垂了垂眼:“叔叔生日?”
“這你都記得?”椿歲著被子邊邊玩兒的手指頭頓住,笑說,“你這記不去參加個最強大腦都可惜了。”
也就是倆人在山城那會兒,聊天的時候沒話找話提過一。
江馴無聲笑了笑,說:“一起回去吧。”
“啊?”椿歲懵了兩秒,又開啟了的企業級理解之路,一本正經地開始分析,“這麼快就想見家長了?雖然好像有點突然,不過倒也不是不可以。那我怎麼介紹你合適呢?關系要好的男同學?我的免費家教?和我要好的小弟弟的爸爸?”
江馴輕聲笑出來,著手機無奈搖了搖頭。收了笑意,又語調懶散地故意笑話:“你這總喜歡想多的病,什麼時候能改改?喬熠和佑佑準備回去一趟。”
連生日都沒和喬熠佑佑一塊兒過過的男人,還會和人家一起回老家?
椿歲嘖了兩聲,打算給他點面子,沒拆穿他:“行啊,那就一起唄。”
小姑娘說完,又明顯心不錯地說:“那我先睡啦,你也早點休息吧。”
“困了?”江馴彎著角問。
“嗯,好像能睡著了。”椿歲往被子里了。畢竟哭這種事兒也累人的。這會兒知道元旦能有人陪——不是,陪佑佑一塊兒回山城,心放松了那麼一點點,困勁自然就上來了。
“好,”江馴沒再多問什麼,聲音低低地說,“晚安。”
年生怕吵到困意似的,得很輕的尾音,像被電流聲輕震,掃過耳,椿歲又忍不住往被窩里鉆了鉆,一整個腦袋埋了進去。
這還是江馴第一回 跟說晚安。也不知道是這家伙故意的還是故意的,一句晚安說得像說完就要發生點什麼似的。
“嗯,”椿歲把聲音在被窩里悶出了回音,語氣卻十分冷酷鎮定地說,“晚安。”
說完等了兩秒,就把電話給掛了。一本正經地給自己洗腦:椿歲啊椿歲,你可一定得支棱起來,絕對不能做那種人家一哄就完蛋的玩意兒啊。你一點都不吃他這一套!
江馴微愣了一瞬,又隨即反應過來,小姑娘什麼時候會這麼冷酷無?害的時候。
忍不住輕笑出聲,又著手機垂眼想了會兒,收了笑意,撥了個號碼。
時年正驚訝于自己今天上分上得這麼猛,枕頭旁邊震的手機就把他拉回了現實。
原來真的是在做夢。
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卻不是擾電話慣用的開頭,只好著被人打斷夢外加吵醒的起床氣接通,氣不太順地問:“哪位?”
對面安靜了兩秒,時年以為是打錯了,正煩得準備掛斷,手機里卻冒出個可怕的詞匯:“哥。”
“??!”
“江馴你他媽有病吧?!”時年都被氣得清醒了,噌地從被窩里彈起來,“大半夜的你不找我妹找我干嘛?”
不是,等等,他可真是被氣糊涂了,大半夜的也不能找他妹!
“……”江馴沉默地等他發作完。
“不是,你怎麼知道我電話的啊?”時年郁悶又納悶,忍不住問,“歲歲給你的啊?”
“學填信息表的時候見過。”江馴淡聲解釋道。
時年:“……”行行行,知道你記好,知道你過目不忘了,全世界都知道了。
“你可真是跟我有仇吧,”時年閉眼扶額,躺平郁悶道,“別以為你我一聲哥我就……”
“歲歲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江馴打斷他,語調涼平地問。
時年摁著太的指節一頓:“嗯?”
時年昨晚的電話很晚才回過來,江馴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時年語氣不沖,話音里也著脾氣沒沖他發,但是他能聽出來,跟平時大喇喇的生氣不同,時年這回是真的被踩到底線了。
天還沒亮,手機鬧鈴響起來。江馴闔著眼睫蹙了蹙眉,過來摁掉起床。
倒也不是因為睡得煩躁,他平時覺就,像今天這樣偶爾只睡個兩三小時倒也不在意。
只是,時年大概都不知道那書對小姑娘來說有多重要。
江馴拎著簡單的行李出門。晚上就回來,里面只裝了帶給陳明方和他父親的禮。
下飛機,江馴了輛車去目的地悅嵐灣。
江馴放完行李上車,司機瞥了眼他的打扮。穿得普通的休閑裝,氣質和長相倒是優越得很。一時也有些搞不清他是低調還是哪個他不認得的明星。畢竟住那兒的都非富即貴。
“小伙子,”車子快到的時候,司機師傅好心提醒他,“你是回家還是走親訪友?那邊兒不讓車子隨便進,不過進去又要走很久,要是找朋友,提前讓他們跟門口安保說一聲,我把你送進去。”
“謝謝師傅,已經說過了。”江馴客客氣氣淡聲回了句。
“好嘞。”師傅在后視鏡里瞥了他一眼,沒再說話。小伙子長得是好看,說話也禮貌得很,就是人瞧著有點高冷,一看就不像想跟他嘮嗑的樣子。
車子開進依山抱水的別墅區,江馴下車。
“陳叔叔。”江馴人。
“長這麼高了?好兩年沒見了吧?”陳明方聽見門口安保通知就迎了出來,笑著拍了拍江馴胳膊,“還是你媽媽……”話音一頓,有些不自然地收了話頭,開玩笑道,“我說人去接你你偏不要,不告訴我航班,我這不還是得在家等你。來來來,先進去。”
倆人進屋,江馴看見陳老爺子,乖乖人:“爺爺。”
“阿馴來了?”陳老爺子一頭頭發全白了,依舊中氣十足,拍在江馴肩上的力道比自己常年打比賽的兒子還大,又哈哈笑了幾聲,“瞧著比小時候乖多了是怎麼回事?看著沒那麼討打了啊。”
江馴:“……”
“來來來,先陪爺爺喝會兒茶,待會兒吃飯。”沒管江馴臉上有點裂的表,陳老爺子招呼道。
三個人坐下,陳老爺子擺弄起他的寶貝茶葉和茶。
陳明方還沒等陳老爺子泡好茶,就一臉八卦地調侃開問了:“阿馴啊,到底是什麼重要的小姑娘,還要讓你特意來見見我們兩個老頭子啊?”
本來以為年輕人臉皮薄,他可以看看熱鬧,沒想到江馴一臉淡然地“嗯”了一聲,角還下意識地輕翹了下,說:“是很重要的小姑娘。”
陳明方:“……”不害的年輕人調侃起來,沒意思。
“對了爺爺,”沒急著和陳明方討論去江城的事,江馴轉頭對著陳老爺子說,“我記得外公那把羅青的紫砂壺您一直很喜歡,這次給您帶來了。”
“啊?”陳老爺子一愣,又接著眼尾笑折扇,“你外公要是知道你把這個送我,得氣得爬起來跟我拼命吧?”
“爸,您多大的人了,說話怎麼比小輩還嘚瑟?”陳明方一腦袋無奈。
江馴笑了笑:“爺爺,這些對我來說也沒什麼用,倒是……”
陳老爺子聽他這個一轉折的語氣,頓時明白了,這壺不是這麼好拿的。
“噯噯噯,別倒是,你說,趕說。”陳老爺子急道。
“我有本很重要的書,想讓您幫著看看,有沒有朋友能修復一下。”江馴說,“被水浸了,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恢復原樣。”
老爺子一輩子混在這個圈子里,年輕時候也是個逗貓遛鳥的紈绔,應該不難。
“哎喲,”陳老爺子一拍大,心痛道,“你看看你看看你,你外公那些好東西果然不適合放在你手里,怎麼這麼不小心,是什麼書?我找人給你修。”
“《林古法洗髓點真本》。”江馴一臉淡然正經地說。
陳老爺子,包括陳明方都愣了下。
尤其是老爺子,還忍不住眼睛左右一轉思考了一下,然后不自覺地放低了音量,試探著問:“你外公,還有這種好東西呢?他手里有哪些東西,我應該都知道啊,這玩意兒他當年可沒跟我說過。這書,什麼年代,哪里來的啊?”
“……”江馴看著他極度認真的表,語調平淡地說,“千禧年,人民育出版社。”
陳老爺子:“……”
“……?”他真的老了吧?耳朵可能是不太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