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溫暖干凈的氣息籠著,剛剛那句低喃,也一字不差地落進耳朵里。椿歲這回堅信,絕對不是自己聽錯了。
只是腦子卻不太控制得像喝了假酒一樣糊涂起來。
之前喬熠罵佑佑的時候說他哈里哈氣,佑佑采取了自損式的戰回擊被喬熠嘲笑,那是因為他倆的的確確本來就是一家人。
所以江馴此刻的反向認領又是什麼況?應該就是想的那個意思吧?
之前因為江馴從沒對明確地表過心意,也不讓自己明確表達的態度產生的一咩咩小別扭,這會兒也被他五迷三道地吹飛了。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又帶著點迷糊地看著他,江馴長睫輕了一下,直起,把手收回來。掌心里依舊留著溫度,垂在側的指節不著痕跡又小心翼翼地蜷了起來。
椿歲眨眨眼,還下意識地一臉認真低了低腦袋,看了眼江馴收回去的手。重新抬頭看向江馴的時候滿眼寫著:這就完了?
江馴愣了一秒,忍不住輕笑出聲,了,抬手了把小姑娘的腦袋讓清醒一點。
椿歲本來還想就他完就跑沒有下文的行為進行一番譴責,就聽江馴說:“明天有時間嗎?”
“有啊,”椿歲一撇腦袋,瀟灑地捋了把自己被他撥的劉海,揚著腦袋一臉嚴肅,“干嘛?”
江馴垂眼看著氣呼呼的樣子抿了抿角,俯撐住膝蓋湊著的高,篤定地低聲問:“去基地嗎?”
小姑娘果然一秒被他帶偏,臉上繃著的不待見瞬間松懈,眼睛都睜圓了一下,又在下一秒彎個小月牙,中氣十足地應他:“好!”
“你那會兒怎麼會來這里的啊?”椿歲倆手斜撐在后江岸邊的平壩上,迎著瞇了瞇眼睛,腦袋后面的羊羔絨外套帽兜閑適地晃了晃。
江馴坐在邊,看著曬著太一臉滿足的樣子無聲笑了笑,問:“你呢?”
“這兒沒人來唄。”椿歲一臉驕傲的回他。
江馴聞言,偏頭看了一眼,眉眼微挑仿佛在無聲批判剛那句話。
“那也是我先發現的!”椿歲要命的勝負說來就來。
江馴輕笑出聲,沒反駁。
他也不知道是誰先發現的這個地方。某一天,兩個各懷心思的年突兀地相逢在這片南陵江大橋下江岸邊的無人區。
他還記得小姑娘第一回 見到他先坐到了這塊地方時,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怔愣表。
像個領地被侵占的小貓,帶著點下意識的警覺,又在他漠然的注視下,一瞬間燃起了熊熊的戰斗力——主上前搭話了。
江馴是個界限很重的人,可是他也不知道,是怎麼讓這麼個看著跟小學生一樣,卻說自己已經初二了的小姑娘不知不覺間侵占了他給自己劃出的界限的。
椿歲見他沒反對,還垂著長睫像在想事的樣子,鼓了鼓腮幫子,撐在后的手收了回來,低聲他:“江馴。”
“嗯?”江馴回神,抬睫看,角下意識地輕彎起來。
椿歲跟著無聲笑起來,又突然說:“謝謝你啊。”
江馴眉眼微揚,沒太明白忽然說謝謝的用意。
椿歲抿了抿,傾靠過去,一本正經地一字一頓,低聲同他說:“我才不是膽小鬼。”
江馴怔然,回憶里那個小辮子扎得歪七扭八,總有兩呆翹在發心里的小姑娘,又跳到了他眼前……
“膽小鬼。”年漠然地瞥了一眼,冷酷地給下了判斷。
“??”本來還坐在他邊的小姑娘立馬支棱了起來,起蹦跶到他跟前,用站立的那一點點高優勢居高臨下看著他,“我才不是膽小鬼!”
“你不是說他們都很你嗎?”小年蜷了蜷指節,神不馴地向,“那你連問一聲都不敢?不是膽小鬼是什麼?
椿歲怔住。
江馴看清了臉上些微難掩的踟躕,輕嗤了一聲:“膽小鬼。”
“你才膽小鬼!你全家都是膽小鬼!”小孩子能有什麼壞心思呢,不過就是不太會罵人罷了,只好氣哼哼又小心虛地反彈回去。
椿歲說完,拎過扔在江馴邊的書包,邊把自己七八糟的零食塞回去,邊對著江馴一臉嚴肅地說:“我今晚回去就問我爸爸媽媽。”說完又鄭重補充,“我才不是膽小鬼。”
江馴跟沒聽見似的,懶洋洋地瞥了一眼,仿佛在說:我看你也不敢。
椿歲氣得“哈”了一聲,背上書包就往家跑,跑了幾米開外又突然想起來,趕轉跑回來。
江馴看著大口氣的小姑娘愣了下,就看見又說:“你明天還來的吧?那你也別忘了,明天告訴我你什麼名字啊。”
年撐在后的指節,在石面上摳了下,神桀驁地一言不發,好像沒有聽見一樣。
心里惦記著趁想問爸爸媽媽到底什麼況的勇氣還在趕回家,椿歲見他不說話,也沒強求。反正這人就這麼個脾氣,其實最終結果都是好說話的。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啊。”小姑娘也不管他答不答應,霸道地說。說完,一溜煙又跑了。
江馴看著跑得書包一顛顛兒的背影,垂了垂長睫,本能地輕笑出聲。
所以……也會有人把他說的話,當做是共同的重要的,必須要履行的承諾的吧?
椿歲一口氣跑回家的時候,椿浚川和宋清安還沒回來。小姑娘跑到廚房,給自己灌了兩大杯涼水,又拍了拍自己的臉,跳了跳眉讓自己神一點。然后背著手回了客廳,坐到沙發上——坐立不安地等了起來。
椿浚川帶著宋清安到家的時候,就看見兒像個抓提前下班員工的領導一樣,一臉嚴肅地坐在沙發上,看見他倆進屋,還非常老干部地清了清嗓子。
椿浚川好笑地問怎麼了,椿歲趁著被江馴刺激的勁頭還沒過,站起來直腰桿:“那什麼,爸媽,你倆是不是準備給我生個弟弟妹妹?要是……”
話說了一半,埋在心里那麼久的忐忑和退卻又涌了上來,小姑娘抿了抿,肩線崩,話音里難掩落寞不安卻還是笑瞇瞇玩鬧似的跟倆人說:“要是你們不想要我了,能不能提前一點告訴我,我先做下心理準備。”
夫妻倆一怔,還是宋清安先反應過來,笑著走過去,抱著溫聲安:“歲歲聽誰說的?媽媽最近只是……”
話才說了一半,椿歲吊著的心也才剛準備往下落,就聽椿浚川聲音繃得有些,對著椿歲說:“歲歲,媽媽生病了。”
椿歲一下張起來,撒似的摟住宋清安的腰小聲問:“媽媽怎麼了?”
“媽媽沒事,就是有點……”宋清安很慢地著腦袋。
“阿清,既然歲歲問了,就告訴吧。”椿浚川卻出聲打斷,嗓音沙得像江邊水流沖不到的糲碎石,“歲歲大了,我們得告訴。”
椿歲覺到宋清安安似的著腦袋的指節一下頓住,就聽椿浚川又說:“你明天就得開始住院,你還要怎麼瞞?”椿浚川的聲音,哽得有些聽不清,“還有萬一……萬一你突然離開,你讓歲歲怎麼辦?你又讓我怎麼辦……”
安心躲在宋清安懷里抱著腰,聽著心跳的椿歲一瞬怔忡。
所有緒,像被人攢在一個本裝不下那麼多東西的小匣子里,塞進心里,又倏地讓人撬開。
原來,媽媽不是要有弟弟妹妹。而是……隨時可能會離開他們。
……
“江馴,”椿歲又很輕地了他一聲,卻沒有看他。冬日里的江邊風大,像是怕冷一樣,椿歲抬手把外套帽兜兜住了腦袋,傾環住膝蓋,低聲說,“謝謝啊。”
因為你,我才能在媽媽最后的時,好好陪在邊。
江馴微怔撐在側的指節,忍不住蜷起來。
“我們歲歲不是膽小鬼,”江馴抬手隔著帽兜,安似的輕輕拍著腦袋,話音里帶著點笑意,低聲告訴,“只是……因為在乎。”
因為在乎,所以許多緒,只能堂而皇之地被左右。
因為在乎,所以好多期冀,沒辦法任地宣之于口。
椿歲本來還算繃得住的緒,莫名被他溫聲安的話音帶得松了弦,鼻子酸起來。卻又因為江馴那句正巧在肋上的話,心里暖脹起來。
自己都被自己莫名其妙又想哭又想笑的緒弄得發噱,椿歲干脆當起了地鼠,腦袋往膝蓋上一埋,含含糊糊地“唔”了一聲。
江馴沒催,依舊輕輕隔著帽兜似拍似,只是想讓知道,自己就在邊。
直到小姑娘趴得呼吸都緩了起來,像是舒服地快睡著了,江馴才好笑地用了點力拍了拍,低聲:“行了,別真睡著冒了。”
已經開始有流口水傾向的椿歲:“……”
低著腦袋了角,椿歲掀開帽兜,一本正經做廣播似的了胳膊。
“對了,你那會兒到底是為什麼,就是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啊。”椿歲一直好奇于這個問題,正好還能轉移一下話題,緩解一下剛剛尷尬的氣氛。
江馴聞言,結在脖頸間輕了下,垂眼看著。
……
“明天告訴你。”面對小姑娘又一次的提問,年一臉淡漠,話音卻忍不住有點傲地跟說。
年想,如果明天還能見到,一定告訴,自己什麼名字。
……應該能和他做好久的朋友吧?畢竟小姑娘死乞白賴地和他分了那麼多,又信誓旦旦地保證,他們是一輩子的好兄弟——在他請吃草莓蛋糕的時候。
他也想過,或許他是不需要朋友的,畢竟他隨時都在準備離開。但是這一回,他想跟媽媽說,他不想走了。他想留下來。
大多數時候,同齡人面對他的冷淡,一兩次過去,也沒了想和他深的念頭。只有這個像條正直的小泥鰍一樣的小姑娘,不厭其煩地一次次接近他,一次次踏進他給自己劃的界限里。
像個……行走的小太,似乎也并不會問他是否需要,就那麼順其自然地照著他了。
只是那個說好了明天一定會來的小姑娘,從那以后,再也沒有出現過。
小姑娘應該不知道,南陵江大橋的基地,下雨的時候并不好。雨水會混著泥沙沖向岸邊,把喜歡的小灌木澆得七零八落。
砂石隙里灌滿了泥水,這塊平整的石壩,也會被水淹得無從落腳。
江水泛黃,混沌得看不清來向和去路。
因為說過,不喜歡下雨。下雨的時候,從不會來。
他卻看見過好多次。就為了那點像是在碎石沙礫之間的塵土,只能被人忽略不見的希。
江馴等了好久,好久。
久到……他毫無選擇,不得不離開。
“我在等你……”江馴垂睫看著,角輕彎,低聲說,“問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