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歲歲!”
眾人看著一下子下去的椿歲,一陣兵荒馬,只有椿浚川還算淡定,拉開人群抱住兒招呼道:“別慌,睡著了。我們家幺兒從小就這樣,玩兒累了秒睡,都不帶打聲招呼的。”
“……”行吧,沒事兒就行。
“來了?”醫院病房里,時年站起來,瞥了江馴一眼,氣音似的念叨了一句。
他和老爸老媽也是在歲歲“任務”完之后才接到通知趕過來的。氣吧,舍不得,只剩后怕了。罵吧,人家小姑娘睡了一天一夜了,還沒醒。
倒是被他不肯說緣由忽悠過來的江馴,還可以再忽悠一下。
“嗯,”江馴應了一聲,怕吵醒睡著的椿歲,問得很輕,卻難掩話音里繃的張,“歲歲……”
時年拍了拍他的肩,低音量,幾乎用型說:“出去說。”
“你不要覺得沒戴氧氣面罩,沒在特護病房,沒上各種管子就是沒事,”時年說著說著,就抬手把臉和眼睛都捂了起來,肩膀跟著很有節奏地小幅度抖,聲音聽上去憋著一勁似的,也一道發了,“那是因為醫生說……沒有搶救的必要了。反正都這樣了,還是讓舒服一點吧。就……那種跟植一樣的狀態,你懂吧?”
這可不就是睡得沉得跟顆植似的了麼。時年沒有心理負擔地想。
江馴怔然地立在原地,腦袋里跟被人扔了顆炸。彈,轟然之后只剩了消音似的嗡鳴。
隔著病房門明的玻璃,小姑娘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只是像睡了一樣。
江馴嚅了嚅,以為自己能出聲,卻沒聽見空氣里有任何聲響。
“你們……”季知夏手里拎著煲好的湯,看見倆男孩子一個傻不愣登,一個一臉看好戲的表站在椿歲病房門前,揚了揚眉,“站在外面……”
季知夏話還沒說完,時年趕趕在江馴回神之前轉,攬住季知夏的肩拍了拍:“老媽你來了啊。哎,你煲湯又有什麼用呢,歲歲現在也不能吃不能喝的,”畢竟還在睡嘛,“哦我知道了,”時年語氣沉重起來,“你是想著歲歲萬一,萬一醒了嚷著說,隨時能吃到是吧。老媽……”
季知夏頭大地看著他,又瞥到一邊跟離魂了似的江馴,似乎有點明白時年到底在演什麼了。剛想讓他別鬧,時年就掐著的胳膊,拼命使眼讓配合。季知夏無語,倒也沒再開口。
江馴不是沒聽見后的聲響,只是好像……好像怕挪開一會兒視線,小姑娘就會消失一樣。連呼吸都不敢放重,腔里滯地輕牽一下都悶得刺痛。
“江同學,”季知夏對江馴離魂的樣子實在有點看不下去,干脆開口他,“你來了。”
結在脖頸上輕了下,江馴微垂了下眼睫,努力把視線收回來,轉:“阿姨。”完人,又接著說,“對不起。”
年聲音很低,嗓音像在糲砂石上磨過一樣,季知夏愣了愣,剛想跟他說歲歲沒事,就看見年矮屈了膝。
“老媽你別攔著他,”時年手擋了擋季知夏想扶江馴起來的手,又在江馴看不見的地方對著季知夏一頓眉弄眼,故意說,“要不是他三心二意朝三暮四地跟歲歲說些有的沒的,歲歲也不至于因為心不好就一個人跑出去玩兒。不一個人跑出去就不會遇上這麼些事兒。所以還是怪他,你得讓他補償啊。”
季知夏瞪了時年一眼。這小子后來明明知道是去找了江馴,才讓江馴刻意和歲歲保持距離,這會兒還故意裝不知道似的這麼說,也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況且他們如今也知道,這是歲歲和椿浚川一早安排好的,并不是歲歲在鬧脾氣。
“阿姨,我不是想補償。”江馴笑了笑,“我只是……想和歲歲在一起。”
“阿姨,”江馴啞聲說,“對不起。”
“我……做不到。做不到離開歲歲,做不到不去在意,做不到答應您的事。”
“所以……能不能讓我和歲歲在一起。”江馴努力笑了笑,咽下間腥甜,鄭重地問。
“但我妹妹這會兒是植人啦。”時年咋咋呼呼地喊了一聲,“你不介意啊?”
“??”季知夏開始覺得這小子不是在忽悠江馴是在套路了。
江馴沒回答他的問題,卻用一種單純到近乎執拗的語氣重復道:“我想和歲歲在一起。”
時年腮幫子臼似的“嘶”了一聲,不知道是酸的還是的:“媽,你就同意了吧。哪天他要是敢對歲歲不好,不是還有我呢麼?看我不打斷他。”
“你打得過人家?”季知夏不給面子地無拆穿”
“媽媽媽媽,”時年趕說,“注意氣氛,注意氣氛!”
江馴一愣,猛地抬頭看時年。
歲歲……一定沒事。
“快起來,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實誠了?”季知夏扶了他一把,又瞪了時年一眼。
時年立馬翻著睫看了眼天花板,嘀嘀咕咕了一句:“反正敬茶的時候也得跪,早點晚點的事兒,當彩排唄。”
“哥,媽媽……”椿歲站在三個人后,嗓音帶著點剛睡醒的啞,一手費勁高舉著那瓶補充水分的葡萄糖,“你們站外面干嘛呢?”
時年手提過椿歲的點滴瓶,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地對江馴說:“歲歲就是神高度張睡著了而已。”又提了提手里的點滴瓶,“這個,沒怎麼吃東西,給掛的葡萄糖。”
“江馴,”椿歲剛醒,還有點迷瞪,帶著剛睡醒的氣,慢聲慢氣地問他,“你來看我了啊?”
江馴垂睫看著,明知道沒事,整個人卻被失而復得的緒裹住。
年抬手,小心翼翼地抓住沒有針的胳膊,一把將人攬住。真實的溫度在他心口的那一瞬,整個人才慢慢下來。
椿歲瞪大眼睛眨了兩下,還有點茫然。十多天不見,江馴這麼勇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小別勝新……不是沒有,瞎說的。
“我去!當著我的面!算了算了算了,要抱趕抱啊,給你們十秒時間。”時年說,“我他媽就當我這十秒被點了不了。”
談了的人果然智商是負數。連江馴這樣的都無可避免。
椿歲要真了植人,他還會連說話都怕吵醒,低了聲音要江馴出來說話?椿歲要真了植人,他和老媽還能這麼淡定?
況且椿歲掛的就是葡萄糖而已,哪里是什麼維持基本生命征的藥。但凡江馴有一點分心,瞥一眼點滴瓶上的標簽,就不能被他給忽悠了。
季知夏還在呢,江馴緒再撐不出,也不能太過分,很快就僵著胳膊把人放開了。
“哎,”時年撇撇,滿臉沒眼看地嘆了口氣慨道,“談了的人,真的容易腦子進水。”
椿歲一臉的不以為然,且十分理直氣壯地回他:“談的人腦子進水很正常啊,他都墜河了,不進水說明陷得不夠深!”
時年:“……”居然覺得沒病。
季知夏在后面憋著笑,把手里的湯遞給江馴,卻是對時年說:“阿年,陪我下去一趟,有東西忘在后備箱了。”
時年盯著江馴極其自然接過去的作挑了挑眉:“行吧。”
明明剛剛是他想在老媽面前給江馴創造機會的,這會兒怎麼又忍不住酸起來了呢?
椿歲不知道老媽和時年去拿什麼好東西了,聽完一個長長的故事,他們倆還沒上來。
“所以歲歲,我沒那麼好。”江馴結輕滾咽了一口,帶著同過去和解的釋然的笑意,輕聲告訴,“畢竟……我是連親生母親,都覺得我可有可無的人吧。”
江馴是用很平淡的語氣同說的這些,椿歲也明白江馴需要從這兒得到的回饋,并不是同。
椿歲手過去,了他的指節,小聲鄭重一本正經地說:“你在我這里,是可有可有的人。”
江馴愣了下,又忍不住輕聲笑出來。
小姑娘總能用自己的方式,準地踩中他肋,讓他覺得自己是被喜歡的人需要,是被全心全意肯定的存在。
“那你不去做換生了?”椿歲問他,又說,“其實只要說清楚了,你想去就去嘛。反正到了高三我也忙得很,估計也沒空理你。”
“其實……”江馴難得有點不自在,“我看過換生的課程,我并不是很需要。冬令營……也不是一定要去。”
“?”椿歲看著他不自在中著點“彪悍人生無需解釋”的王勁,冷笑一聲。
“所以你就連那會兒都還在忽悠我?”一想到還特意去給人送粥,椿歲就忍不住怪氣起來,“真是拖著病你都腦子清醒啊。”
江馴對的冷嘲熱諷毫不在意,抬手了腦袋,抿無聲笑了下。
“以前我以為……”江馴說,“我再也沒什麼好怕的事。后來才知道,我會害怕的事還有許多。”
“會怕你吃苦,會怕你累,會怕你不開心。也會怕……你不喜歡我,甚至厭惡我。”
“現在又明白,原來我最害怕的事,是再也不能陪著你。”
“我也不知道我清不清醒,我只是覺得,”江馴彎了下角,替把碎發攏到耳后,低聲告訴,“我們歲歲,值得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華慶路上的小洋樓一直空著,江馴偶然聽椿歲提了一對這種老房子興趣,就趁著開春,提前請人收拾過,帶來玩了一整天。
直到慣例地吃完晚飯就找不到人。
“怎麼爬樹上去了?”江馴收拾完出來找人,看著已經把自己掛到樹上去的小姑娘好笑地問。
椿歲嘖了一聲,佯裝嫌棄道:“你看看你,這都是什麼直男審。人家在院子里種花花草草,你居然在院子里種棵椿樹。這是準備到了春天踩了芽去擺攤嗎?”
別說,超市里賣得還貴。
小姑娘閑適地漾著,比枝椏上新發的芽還要鮮活,居高臨下著他質問。
江馴微愣,花了半秒理解了一下的腦回路,隨后沒忍住,下頜微仰,緩眨長睫看著輕笑出聲。
看著他一副“跟你有關”的表,椿歲揚了揚眉眼,等著他發揮最近日漸回歸的懟人功力。
“因為我聽說——”江馴彎了彎,故意頓了下,“哪家小孩兒要是長不高,就在院子里種一棵椿樹。每年春天拍一拍它,家里的小朋友,就能長高了。”
椿歲吊兒郎當晃著的小一頓,迅速眨了兩下眼睛。
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懟回去。又的的確確沒了從前江馴嘲笑小學生高時的氣憤,只剩了奇妙的慨。因為這話,就是椿歲自己說的。
就好像是——你以為對方嫌棄或是并不在意的事,突然有一天,發現對方早就把過往里那些微不足道的,甚至是連本人都已經忘了的,隨口而出的一句話記在了心里。
椿歲抬頭了樹冠,對他說:“可是這棵看上去有好多年了啊。這樹長得再快,也沒那麼迅速吧。”
“嗯,移栽過來的時候就有十幾年樹齡了,”江馴笑了笑,“總不能趕不上那位小朋友的速度。”
這個院子,明顯是有人經常打理的,其余的花草被規規整整地修葺了適合庭院生長的模樣,唯獨這棵樹,沒有一點枝椏被修剪過的痕跡。像是被人放任自由生長,肆意拔。又被人細心呵護,小心翼翼珍藏。
椿歲闔著長睫瞇起眼睛,空氣里,春夜的風帶著輕輕碎碎的花香,又混雜著草木獨屬的清新味道。
這小半年,真的竄高了不,不知道有沒有這棵樹的功勞。
有些事閉合銜接了一個環的覺,似乎——還妙。
“行了,”江馴見仰著腦袋發呆,好笑地手,“快下來吧。”
椿歲回神,低頭看他,兩個腳丫子晃得更起勁了:“江馴,那你明明什麼都記得,”椿歲把憋了好久的話問出口,“那會兒為什麼要裝不認識我啊?”
江馴輕怔,把要去接的手收回來,單手抄進兜里,眉眼微挑了下:“怕你喜歡我啊。”
“……?”椿歲一呆,心臟輕輕跳了下。
月下的年恣意地站著,無疑是出的,驕傲的。是獨一無二的耀眼存在。
椿歲嘁了聲,好笑地問他:“那為什麼后來又不裝了啊?”
江馴仰頭,看著枝椏上晃輕笑的,低聲笑喃:“因為……我喜歡你啊。
——
夕曛盡時,花朵萎落進塵土;
赤烏赫赫,星星睡進沉默的河。
唯你是春永恒,天無邊;
亦是彌天濃霧里——難馴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