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瀟看到“7307”那天是周五,同時也是11月的最后一天,那天晚上下著雨,雨水裹在斜風里撲面而來,打了各大宿舍臺,狂風拉扯著樹枝,響了一整夜岑。
唐瑛應邀參加商業紀念酒會,唐氏在2007年里發展勢頭極好,公司業績是往年上漲幅度的好幾倍,來參加紀念酒會的幾個小時前,書譚夢還在一旁笑著說:“唐董,今年業績翻倍,公司員工私底下可都在議論著,說公司年會檔口,唐董該舉行慶功宴了。”
唐瑛笑了一下,不作聲。是否該舉行慶功宴,于唐瑛來說都是一樣的,不過是形式而已,像這種事,自有人辦,而只需個面,便可以退場了,如同今夜。
酒會現場,唐瑛應邀請方之約,需要上臺做簡短演講,為金融人士和管理層決策人,講的多是金融趨勢。現場老外比較多,唐瑛演講說的是英語,分析獨特,見解也讓人耳目一新,再加上唐瑛談吐間偶爾帶著小幽默,所以眾人端著香檳紅酒專注聆聽的同時,現場掌聲不斷。
演講完畢,唐瑛走下演講臺,譚夢已適時的端了一杯紅酒遞給唐瑛。像這種場合免不了需要應酬,唐瑛有心個面就離場,但有人打招呼,最基本的應酬際,還是要做的。
“唐董,我幫您引薦一下,這幾位是……”同行商人熱的將幾位國外友人介紹給唐瑛,唐瑛角帶著適宜的微笑,跟幾人淺聲聊天間隙,人群口傳來一陣細微的異常,似是又有商人來了,唐瑛轉頭去,然后一眼就看見了方之涵。
僅一眼,唐瑛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的僵了,作也僵了,但手中的酒杯卻因手指抖晃了兩下,接著便聽到“啪”的一聲,有酒杯砸落在地,剎那間摔了碎片。
那只摔碎的酒杯不是唐瑛的,的酒杯還安好的握在的手里,摔碎酒杯的那個人是站在旁的書譚夢。
“抱歉,酒喝多了,有些不勝酒力。”譚夢笑著對幾位商人解釋,隨即招手示意侍者過來收拾殘局。
唐瑛看著方之涵,的腦子是空白的。
對于一個中年人來說,無疑方之涵是漂亮優雅的,一襲復古式旗袍勾勒出仍然姣好的曲線,雍容華貴的耀眼奪目,跟酒會主辦方談的時候,方之涵眉宇間有著掌權者的霸氣歡。
是二十幾年前那個方之涵嗎?
現在回憶過往,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發生的事了:那時候的方之涵是C大金融系最溫婉弱的大學生,滿眸秋水,只消人一眼,便能引發男人萬千。
很多年前,方之涵看人多是會害臉紅,但如今……如今這個人是方之涵吧!
這張臉,攪了唐瑛二十幾年的人生,也抹殺了所有的喜悲,想是不會錯認的。
方之涵變了,變得那般陌生,變得唐瑛和打個照面,卻是險險不識。
時有這麼大的魔力嗎?它可以將一個人打磨的如此驚艷,以至于舉手投足間都是迷人風。
11月30日深夜,唐瑛再見方之涵,恍如夢中,看方之涵,倒像是看一位天外來客,盡顯不真實;款款而來的方之涵時隔二十幾年后再見唐瑛,宛如人重逢,也對……們本就是大學校友同窗,確實是人。
方之涵微笑走來,站在唐瑛面前,攏了攏肩上的狐裘,隨即優雅大方的出手:“好久不見,老同學。”
深夜12點,唐家。
徐書赫晚上也有應酬,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很晚了,客廳里開著燈,唐伊諾窩在沙發上睡著了,徐書赫皺了眉,上前醒兒:“回房睡,也不怕冒。”
唐伊諾從沙發上坐起,了眼睛,是專門等徐書赫回來的,跟徐書赫說,母親晚上參加酒會回來,臉不太好,回來后就一直待在書房里。
書房門鎖著,徐書赫返回去,片刻后回來,手里已經多了一把鑰匙,打開書房門,看到書房的形,他便知道,唐瑛今日心很不好。
唐瑛坐在一張藤椅上,周邊散落著空酒瓶,徐書赫進去的時候,已沒有再喝酒,只是靠著搖椅閉著雙眸似是睡著了。
徐書赫近前,是真的醉了,氣息間帶著濃濃的酒香,但臉很是不好。
“怎麼喝這麼多的酒?”他手唐瑛的臉,被避開了,徐書赫眸微閃間,無意中看到了丟棄在地毯上的照片。
蕭靖軒的照片。那照片早已被唐瑛本人摔碎,他也以為手里再也沒有蕭靖軒的照片,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照片撕碎了,若是舍不得,還是可以重新再粘好的。
徐書赫面沉了,惱怒襲上心頭,徐書赫忽然捧著唐瑛的臉,狠狠的吻上了的,先是眸子,然后不了,的目是冷的,輕輕的笑,再然后那笑聲越來越大……
笑的那麼猖狂和嘲諷,卻是驚得徐書赫心頭一跳。
徐書赫停止再吻,在面前緩緩的直起腰,
tang他自嘲一笑:“事實證明,能陪你終老的那個人只有我,而他,早已是枯骨一堆,你他癡,他對你呢?他的那個人是方之涵……”
“滾——”一暴喝聲從唐瑛間道出,這話說得咬牙切齒,就連眼神也是冷冰冰的,散發著野一樣的芒。
窗外,雨聲嘩啦啦作響,C市下雨了。
徐書赫悲憫的笑了,不知是在悲憫唐瑛,也不知道是在悲憫他自己,大概忘了,19年前,也曾對至的男人蕭靖軒說過同樣一句話。
19年前,唐瑛渾抖,指著客廳大門,對蕭靖軒嘶吼道:“滾——”
那一晚,蕭靖軒眸子是迭起的云霧,燈冷清的照在他的上,顯得影異常孤獨,像是冬天里的一棵樹。
兩歲的蕭瀟坐在地毯上玩耍,見父母吵架,母親淚流滿面,晃著小跑到唐瑛面前,抱著母親的,眼睛也紅了:“媽媽,不哭。”
當時的唐瑛低頭看著兒,骨的力量是神奇的,仿佛在看另外一個蕭靖軒,那眼神是憎惡,是恨織,心如刀割,一把將蕭瀟從旁拽起來,塞給了蕭靖軒,眼神像一樣紅:“你走,帶著你的兒走的遠遠地,再也別讓我看到你。”
蕭瀟嚇得嚎啕大哭,在蕭靖軒的懷里眼淚的看著唐瑛,哭著喊:“媽媽——”
那一聲聲的“媽媽”,蕭瀟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唐瑛也站在原地眼淚止不住的流。
那是一個深夜,蕭靖軒抱著蕭瀟離開了,唐瑛站在那里哭,像是一風干的尸,等回過神來,出去找蕭靖軒,那是的孩子,后悔了,怎麼能那麼對蕭瀟?
夜很靜,街道也很靜,跑了幾條街,終于看到了蕭靖軒,路燈下,他的影被燈拉得很長,蕭瀟趴在他的肩頭噎著。
遠遠地跟著,出手想住他們,剛呢喃了一聲“阿媯”,就心痛的彎下了腰,哽咽難言,在淚眼中看著蕭靖軒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那一走,他徹徹底底的走出了的生命。
2007年,蕭靖軒離世即將五個年頭,酒香彌漫的書房里,唐瑛坐在那里失神良久,然后彎腰撿起了那張“傷痕累累”的照片,看著照片中的男子,張了張,但間涌起的卻是哽咽。
“你死后,我才明白,我有多恨你,就有多你。打翻你骨灰,我不是有意的,我是太難過了,看到你,看到阿媯,我常常會覺得很難過,我不想死后還要在唐家墓園里跟你糾纏不清,你放過我,我們放過彼此好不好?”
“方之涵回來了,回來的太晚,如果你還活著,看到如今這副樣,是否會放下心頭芥,和我為朋友。我只敢和你做朋友了,我如今這樣,已不配再做你的妻……”
“你放心,唐氏是阿媯的,我再撐幾年,等唐氏業績穩定了,我就把唐氏給,誰也搶不走。”
窗外,雨越來越大。
老天爺積蓄眼淚太久,終于在11月最后一天哭得驚天地。
……
11月30日這天晚上,“凱悅酒店”可見奢華之景,這里是正規營業場所,但陪酒人不乏數,們在人群里穿梭,段像是最婀娜的蛇。
傅寒聲在包間里喝酒,只有他一人。是的,他說過,幾乎沒什麼朋友,31歲的男人,雖然功名就,卻是一的滄桑。
周毅在外面站崗,今夜是他開車帶老板去學校的,當時老板心不算好,也不算壞,但目睹蘇越和蕭瀟在一起,老板雖然什麼也沒說,但周毅知道,老板緒如冰點。
一人喝酒太單調,周毅擅作主張,找了容貌上佳的陪酒進來,陪酒給傅寒聲倒酒的時候,沉甸甸的脯有意無意的往傅寒聲眼前湊;傅寒聲沒理,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那陪酒若識趣,只管倒酒,倒也相安無事,說不定離開時,周毅還會給一筆數目可觀的陪酒費,奈何做這一行的人啊……
周毅一直覺得,在男人開拓事業的疆土里,人~一直是制勝法寶,著打扮怎麼妖冶怎麼穿,不利用火辣材把男人迷得神魂顛倒誓不罷休。
并非人人都是,什麼呢?有些孩子姿容一般,只要肯花費十分鐘左右化個致的妝容,那就是所向披靡的萬人迷。
任何男人,表面上會對輕浮人心澎湃,但骨子里沒一個瞧得起這些人,“凱悅酒店”的這群妖們比大多數孩聰明,們活得圓世故,活得明,出這里的人金融人士居多,若是套中一個,上下班有人開著跑車接送不說,吃飯免單,購自有金主付賬,何樂而不為。
傅寒聲不是金主,他是“凱悅酒店”老板,是取之不盡的金庫,若被他看上,或是伺候到位,就算將來沒有江安琪聲明俱收,至很長一段時間里食無憂。
這夜陪酒不識趣,坐在傅寒聲邊時,應是張怯在先,所以面頰緋紅,先抑制激
和歡喜,滴滴的了一聲“傅先生”,見傅寒聲沒理,這才深吸一口氣,大著膽子把手放在了傅寒聲的上,僅是移了一下,就見傅寒聲“啪嗒”一聲放下酒杯,酒水灑出來,了他的手背,他不理,旁子早已嚇得臉煞白。
確實是臉煞白,傅寒聲起的時候,一起拽起陪酒就往門口拖,陪酒嚇慘了,穿著高跟鞋沒走幾步就一歪,跌倒在地。
周毅在門口聽到靜,打開門往里面看了一眼,頓時心一,把門給打開了。
老板怒了,周毅知道。
陪酒還在地上沒站起來,傅寒聲從來都不是憐香惜玉的人,竟拽著子手臂,面無表的往門口拖,那陪酒很害怕,哭道:“傅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周毅站在門口也不敢,只知道傅寒聲把子拖到走廊里,隨即返回去,當著周毅的面“砰”的一聲摔上了門。
走廊有人經過,看著哭哭啼啼的陪酒,甚疑,那可是“凱悅酒店”一枝花,是哪個客人竟這般心狠,竟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周毅皺著眉,問那陪酒,究竟做了什麼事,竟招來傅先生那麼大的怒氣。聽陪酒說了幾句,周毅直搐,再開口,言語冷得很:“我之前是怎麼跟你說的,進去后不要說話,只管倒酒,愚蠢。”說著不解恨,周毅看著陪酒越哭越兇,冷笑道:“咎由自取,手太賤。”
周毅的冷漠和無,還有對世人的冷嘲,很大一部分是來自于過往經歷,他和華臻跟著傅寒聲在商界一路拼殺走到現在,沒有一份鐵石心腸,走不到現在。
包間里,傅寒聲在窗前站了良久,漆黑的眸底裝進了C市的風雨,周毅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后跟著“凱悅酒店”負責人,還有剛才那位陪酒,幾人一起走了進來。
傅寒聲沒轉,修長拔的影像是一尊雕像,在他后,酒店總經理抬手摁住陪酒的頭,一起彎腰給傅寒聲賠禮道歉。
“傅先生,是我工作沒做好。”
……
12月1日凌晨,周六。
C大金融系宿舍里,睡中的蕭瀟忽然被手機鈴聲驚醒,那時張婧已回家,謝雯男朋友來C市看,兩人外出住宿沒有回來,宿舍里只有和黃宛之,手機響起的時候,黃宛之迷迷糊糊的翻了個,再次睡著了。
蕭瀟看了一眼手機號碼,遲疑了幾秒,終于還是接通了,手機那端起先沒有靜,過了好一會兒才有聲音。
“瀟瀟。”那個人的聲音隔著夜雨有些如夢似幻,他輕聲道:“山水居新移植了幾棵香樟樹,離得近,還能聞到樹香味,等你想回來了,知會我一聲,我去學校接你。”
蕭瀟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后半夜幾乎未曾合眼。
……
周六上午,蕭瀟一大早去了萬佛寺,燒香拜佛后,正趕上和尚做早課,在扇上打坐聆聽了半個多小時,離開時了一支簽。
中簽:此卦月被云遮,凡事昏迷未定。
家宅:不安。
易:吉。
婚姻:不合。
禪師解簽:近期所有事只是浮云遮月,無須不安,等待云收,便見分曉明白。
離開萬佛寺的時候,蕭瀟隨手把簽文扔進了外殿門口燃燒的大香爐里,手在風口袋里,背影從容,越走越遠。
香爐里,煙火不足以迅速點燃簽文,先是被煙火烤熱,然后開始冒出淡淡的青煙,最后似是時機到了,變深的簽文終于開始慢慢燃燒起來……
……
周六這天上午,傅寒聲在高爾夫球場正和人邊打球,邊談公事,周毅拿著電話走過來時,他本不打算接,但周毅湊近道:“是老太太的電話。”
母親的電話,自是要接聽的。
傅寒聲接過電話時,對幾位隨行人員做了個稍等的手勢,這才對著手機不不慢的開了口,詢問老太太打電話來,是不是有什麼事?
周毅看向傅寒聲,也不知道溫月華對傅寒聲說了什麼,他那個遇事面不改的老板竟拿著手機一臉的不相信,遲疑著問:“你剛才說誰?”
再然后呢?
再然后,周毅老板也不打球了,好在隨行人員都是博達下屬,要不然周毅還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他老板邊大步往外走,邊摘下手套拋給他,視線瞥向周毅時,周毅看到了,老板的角竟然浮出了罕見的笑紋
怎不罕見?要知道,他老板已經好幾天沒有笑過了,博達這幾日人人自危,所以這笑是極為難得的。
周毅猜測了:難道跟那個人有關?
這日,兩輛全黑座駕飛馳在C市道路上,沿途有車主與之“肩而過”,均是慨不已:這車速還真不是一般的快。
葡萄園近了,傅宅近了,傅寒聲全似乎都被燒熱了,他鮮有這麼激又張的時候,但下車的時
候,他的步子卻比意識更為急切,未有毫停留,目的地明確,直接往客廳里面走。
客廳門關著,他幾乎是“砰”的一聲就推開了門,還沒看到溫月華,就開始大聲的著“媽”。溫月華當時正坐在客廳里削水果,被兒子這番舉驚得不輕,心口一跳,老太太捂著口穩神的同時,傅寒聲已匆匆走了進來,“瀟瀟呢?”
不是說瀟瀟回傅宅了嗎?掃視一圈客廳,卻不見人。
“怎麼一驚一乍的?跟中了魔怔一樣。”溫月華站起,沒好氣的看著兒子,31歲的人了,怎還有這麼沉不住氣的時候?
可不是中了魔怔嗎?他和蕭瀟的事,不方便告訴給溫月華,但傅寒聲也心知自己今天有些過于急迫了,他吁了口氣,角終于扯了一抹笑:“瀟瀟今天回來也沒知會我一聲,我這不是擔心一個人回來……”
畢竟是傅寒聲,見母親眉頭一皺,已知說錯話了,果然——
溫月華疑道:“我怎麼聽瀟瀟說事先跟你說過。”溫月華懷疑兩個晚輩是不是鬧別扭了,正待詢問,傅寒聲已掏出手機,裝模作樣的看了一眼短信,謊話高超,恍然一笑:“哦,瀟瀟發了短信過來……”
傅寒聲不說話,他不說話了,蕭瀟手里提著一只籃子,里面擺放著幾瓶紅酒,站在客廳門口靜靜的看著他,眉眼溫淡。
傅寒聲的心在這一刻才是真的落定了,他忍不住笑了,這次才是真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