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芙蓉不及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一襲紅,款步姍姍,那子面向玉階盈盈下拜:「民杜如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風髻霧鬢,盛顔仙姿,清囀,楚楚人。
皇上停了一會方才開口道:「起來吧。」
「謝皇上。」杜如依言起,明眸一漾,似有若無的轉向我與南承曜所在的席位,未做停留,即刻斂回,如海棠標韻一般含靜立。
「果然是個藝雙全的子,只是,你是誰家的兒?朕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皇上看著開口問道。
既是懿公主的伴,那必然只會宦之家,只怕家底還不弱,不然,怎麼會有機會得見公主,更能讓懿公主親自引了在這清和殿獻舞一曲。
杜如輕應道:「民的父親是閣侍讀杜奉安,民的哥哥亦是在軍中供職委署驍騎尉,人微職輕,都不曾陛下聖聽。」
朝中大大小小的員多如鴻,閣侍讀不過是正六品的員,委署驍騎尉更是只有從八品而已,皇上自然是不會知曉的。
所以皇上只是可有可無的點了下頭,淡淡開口道:「倒是把你生了一副好樣貌。」
只是,卻不知道這杜如是不是也是因為這韶顔舞姿,所以才得到了懿公主這樣超乎尋常的抬。
正猶自想著,南承晞已經將手中的玉笛遞給了後侍立著的宮,轉向皇上甜甜一笑:「父皇,兒臣是在前不久,領侍衛大臣黃恭的兒做生辰的時候才偶然遇見杜姑娘的,那個時候就以一支霓裳羽舞技群芳,所以兒臣才會想著讓杜姑娘同我一起練習,在今夜清和殿獻舞慶功的。不知道父皇可還滿意?」
皇上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沉片刻,卻是向著杜如開口問道:「你方才所跳的,可是『照影舞』?」
杜如一笑,帶了點的開口道:「民有幸在懿公主的書房見過這記載『照影舞』舞姿的畫冊,原本是不敢這樣不自量力支練這傳奇舞姿的,但是被公主對皇上、對南朝眾位勇士的一片心意所打,這才斗膽獻醜了。」
皇上略微點了點頭,淡淡道:「能跳這樣,已經很難得了,一會到務府領賞去吧。」
杜如跪地領旨謝恩,螓首微垂,出半段秀頸,頸間雪細潤如脂,若膩。
而隨著務府太監奉旨將請出清和殿前去賞,這一場慶功宴也就就此落下了帷幕。
既然皇上已經開口吩咐過了,那南承曜今夜是須得留宿在紫荊宮毓順殿的。
早有宮太監,在宴席初散時,便抬來塌,伶俐的將爛醉如泥的南承曜扶了上去,然後向著毓順殿的方向穩穩行去。
按著規矩,我是不能夠留宿宮的,然而南承曜既然酩酊大醉,我為三王妃,即便明知道他不過是在裝醉,可是在面上,於於理,都須得趕往毓順殿親加照拂,待他睡下了方能離宮回府。
因此,縱然倦意深濃,我也只能隨著眾妃嬪貴婦一道,先到清和殿前廳「清晏廳」品茗侯著,等引導太監帶了各殿各府的丫鬟過來。
母親目中似是蘊含著千言萬語,卻奈何時間與場合都不對,上前不得,只能隔了幾個席位,遙遙看著間中的我與灩兒。
我心緒鬱結不定,也無心說話,卻聽得坐在旁邊的灩兒忽然開口問道:「姐姐覺得方才清和殿杜如的那一舞如何?」
我隨口應道:「杜姑娘藝雙全,那一段舞跳得極。」
灩兒淡淡一笑:「一個小小閣侍讀的兒,今日倒也出盡風頭,只不過真正厲害的,卻是我們那位懿公主。」
縱然語音極輕,我還是下意識的四下看去,所幸外間眾位命婦都端坐如儀,而間各嬪妃公主舞都圍著懿公主說笑,並沒有人注意到我們的談話。
灩兒卻像是本沒察覺到我的作,也渾然不在意一般,略帶嘲諷的輕輕笑了笑,然後繼續輕道:「這些個天家的皇子公主,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驚鴻歌,照影舞,姐姐,你可要小心了。」
我的心一沉,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刻意忽略的沉鬱不安,現如今,被一語迫得不得不去正視。
是的,我並不相信這是巧合。
如果說,之前懿公主和杜如投在南承曜上那若有若無的視線我還以為會不會是自己多心的話,那麼,當「驚鴻曲」的樂音響起,當皇上道破那一舞名為「照影舞」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切親沒有那麼簡單,只是,我卻猜不,們究竟意為何。
我沒有說話,而灩兒微微垂眸,將手輕而溫的上自己已經隆起的小腹,淡淡一笑,開口道:「二姐,盡快要一個孩子吧,當你覺得什麼都沒意思的時候,至還有他,是完全屬於你的——」
的語音突然停住,原本著自己小腹的手也略微一頓,雖然不過片刻,又重新淡淡笑起,潔白如玉的雙手重又溫存的覆上自己的小腹,就像是,守著這世間最為珍貴的寶貝一樣。
的聲音,沉定寧和,有著翰如深海的溫和堅持:「我的孩子,我必然會全心他,不會讓他經他母親所經歷過的。」
我一怔,卻還來不及開口去問,便見引導太監帶了一眾不得清和殿而在閱微偏館侯著的婢走進了清晏廳,疏影、暗香和碧芷都在其中。灩兒不再多說什麼,已經徑直起迎了上去,我也只得默下本問出口的話語,帶了疏影走出清晏廳去往毓順殿的方向。
到了毓順殿,南承曜已經在東暖閣睡下了,我正進門,卻聽得懷瓶碎地的聲響夾雜著嘈雜人聲從西暖閣的方向傳來,毓順殿掌房的姑姑立時吩咐後的兩個小宮過去看看,然後才對著我開口笑道:「也虧了是三殿下好服侍,已經睡下了,要是像西暖閣歇著的六殿下一樣,王妃可有得辛苦了,奴婢看啊,六殿下的張側妃不到後半夜是回不了府的了。」
我約聽到西暖閣那邊傳來子既無奈又頭痛的哀求勸聲,不由得一笑,若是南承曜也學他六弟,那倒是能讓這場醉裝得更像一些,只是,須得大大考驗他的演技一番,也苦了我跟著折騰。
一面想著,一面向那姑姑道了一聲「有勞」,便帶著疏影輕輕走進東暖閣。
東暖閣,南承曜已經睡下了,火燭微微明著,塌間床幔低垂。
侍立在床塌外的太監見我進來,低眉斂目的默然行了一禮,然後再輕輕替我打開厚重的床幔。
我走到床邊坐下,南承曜閉目平躺,呼吸均勻,面也算平靜,雖然知道他多半是沒有睡著的,但礙於人前,還是只能手替他將被子拉好。
我一手輕輕拉起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一手拉過被子重新替他蓋上,正收回自己的手的時候,卻不意被他反手握住。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用力去手,他卻沒有放,掌心溫熱有力。
隔著床幔,又有被子遮著,沒有人看得到我們的作,他依舊閉目,像是睡著了一樣,只是角,幾不可察的微微勾起。
我既不能出聲,又不敢作礦太大,瞪他他也看不見,不覺半是好笑半是窘迫,正有些無奈,他卻慢慢過另一隻手,用雙手一起握住我的手,微微一,然後再緩緩鬆開。
我怔住,他這個舉安的意味太明顯,我明白他或者是想告訴我不要擔心,卻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
慢慢的自被下收回自己的手,我轉眸去看他的臉,他依舊閉著眼,面沉穩平靜。
侍立著的小太監重又將床幔放下,於是我只能按下心中的猜疑和不安,帶著疏影走出了毓順殿。
有引導太監提著燈籠一直將我與疏影往宮門外送,那裡,三王府的馬車已經早早侯著了。
「我的絹子!我的絹子不見了!」
走了一半,疏影突然慌慌張張的了起來,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冷不防被嚇了一跳。
這樣一驚一乍的,又是在宮闈深,我本想說兩句的,可是在看到急得快哭出來的神時到底還是不忍心,轉而問道:「你先別急,什麼絹子不見了?」
語帶哭音的開口:「就是我和暗香一人一塊的絹子,在閱微偏館的時候我們還拿出來看的,可是,它現在不見了,小姐,我該怎麼辦?」
我知道那塊絹子對疏影有多重要,想了想,便對給我們帶路的小太監道:「那絹子很有可能是落在閱微偏館了,勞煩公公帶我們過去看看。」
那小太監慌忙跪下:「求王妃饒了奴才吧!那閱微偏館是下人們去的醃髒地方,奴才要是把三王妃帶去了,準會被徐公公活活打死的!」
我就著燈籠的火看去,那是一張極稚的面容,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抖,想是剛宮不久,被那些太監總管管束得狠了,膽子極小。
我不為難他,轉而開口道:「這條絹子很重要,不如我留在這裡等,公公帶著我的婢去閱微偏館尋尋看,公公以為如何?」
「這……」他仍是有些猶豫。
於是我語帶堅持的再次開口:「勞煩公公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急得快要哭出來了的疏影,猶猶豫豫的點了點頭,想了想,又向我指了指前方不遠燈火通明的殿堂:「三王妃,前面就是懿公主居住的暢音宮,不如奴才先送王妃過去公主那裡小坐片刻,待奴才陪這位姑娘拾回了絹子再來接王妃。」
我淡淡一笑:「公公不必費心了,你儘管帶著疏影去找絹子就是了,懿公主那裡,本宮自己會去。」
疏影到底跟我久了,明白依我的脾氣是不可能進這暢音宮的,又不好點破,只得小聲的問了一句:「小姐,你一個人真的沒關係嗎?」
我拍了拍的手:「快去吧,要是在閱微偏館找不到,你就趕快回來,宮闈之中不能闖的,回來以後我們再想法子。」
「小姐放心,這點分寸奴婢是有的。」
點頭隨著那名小太監去了,我無意進暢音宮,又沒有了燈籠的照明,於是便在黑暗當中隨意漫步。
然而,沒能清淨多久,就見不遠點點燈火正往這暢音宮的方向行來,我想著自己此刻孤一人,無論來人是誰,遇上了都免不了要費口舌去解釋,更難說會給有心人落下話柄,於是便就著黑暗,在湖邊一塊巨石之後。
不一會,一個略微蒼老的男子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傳我耳:「……我雖在外面,卻也聽說了那一段舞跳得滿堂喝彩,總算是沒有辜負我和你母親從小教你琴棋書畫聲樂舞蹈……公主殿下,不是我自誇,小的舞比南朝第一舞姬桑慕卿也只怕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說句大話,即便是在紫荊宮裡,恐怕也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
「父親,」的嗓音帶著淡淡的堅持,打斷了說話的人:「桑慕卿名天下,並不是只要舞跳得好就能做到的。再說了,為青樓子,歌藝舞姿或許重要,可是到了宮闈之中,天子之家,琴棋書畫聲樂舞蹈,這些技藝,可以說重要,也可以說一點用也沒有。這後宮子宦千金,又有哪一個不是有一技甚至幾技之長的呢?但是您以為,慶妃娘娘能有今天這樣萬人豔羨的恩榮僅僅就是因為懂得吹笛畫畫嗎?中秋賞月宴上,三王妃又何嘗不是以一曲驚鴻琴音豔驚四座,所以父親,今後要走的路還很長,這樣的話您往後就不要說了。」
懿公主的聲音略略含笑,響在這黑夜之中:「杜侍讀,看來,你兒可要比你看得明白多了!」
那杜奉安慌忙應道:「下該死,下知錯,請公主殿下責罰!」
懿公主咯咯一笑:「杜侍讀何錯之有呢?你生了個這般玉質天的兒,又肯對我盡忠,我不恩賞,倒要責罰,不是是非不分了麼?」
「下不敢,下不敢……」杜奉安一徑的唯唯諾諾。
懿公主也不理他,徑直對杜如開口道:「今兒個夜深了,你又才過賞,這了避人口舌,我也就不留你到暢音宮了。明日一早我會派人到你府上接你,你妝點得仔細些,三哥今晚留宿在毓順殿,明兒一早父皇必會要他去怡蘭軒共用早膳的。」
杜如如同黃鶯出谷般的聲音再度輕輕的響起:「明白,只是公主,適才見席間三殿下已經醉了,所以擔心他並沒有看見跳的『照影舞』。」
「酒醉尚且三分醒,更何況我三哥可不是常人,不然怎麼值得我如此煞費苦心的示好。從前他總是避重就輕,不拒絕,也不接,厲害得很,可是這一次,我猜,他必然是不會再拒絕我的了。」懿公主笑了一笑:「即便他真沒看到,你也不用擔心,你這張天姿國的臉,就是最好的武。」
杜如而恭敬的應道:「但憑公主安排。」
懿公主淡淡笑了笑:「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先跟著小路子出宮去吧,別忘了我代你的事,回去後好好休息,明天才能有好氣。」
「明白,謝公主提點。」
有火漸漸遠去,想是杜家父走遠了,懿公主的聲音再度淡淡傳來:「但願,當得起我費的這些心。」
另一個伶俐的聲很快的接口道:「公主,只靠一人,奴婢總覺得有點玄。」
懿公主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本來慕容瀲與我那三嫂關係極好,我若能嫁他,勢必就與我三哥更親近一步,現在卻只有杜如這招棋好走了。」
「那慕容瀲真是不識好歹!」
「話雖如此,但他這樣做,我倒是有幾分真心實意的欣賞他了,是個有擔當的男子,只是,算了——」懿公主重又淡淡笑起:「不過禧兒,這個杜如可也不是什麼簡單角,據小路子探到的消息說,為人事向來低調本分,卻在黃伊媛的生辰宴上自請一舞出盡風頭,你焉知不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
「公主這麼一說,倒像是真有這麼一回事了。」
「我利用拉攏我三哥,何嘗不是在利用我試圖改變自己的命運——即便三哥不給名分,榮華富貴卻肯定是免不了的了。而若是手段厲害一點,我三哥用再深一點,納了做妾,那可是一個小小閣侍讀之原本想都不要想的尊榮。」
「奴婢看這杜如,倒是個伶俐的,比父親強多了。只是公主,你為了三殿下煞費苦心,萬一……」
「不會有萬一。」懿公主斷然的打斷了那個侍的話:「金鱗豈是池中,我絕不會看錯——所以,絕對不會有萬一。」
第73章
回到三王府,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一直是懿公主與杜如之間的對話,很明顯,們的目標毫無疑問正是南承曜。
風鬟霧鬢,威仙姿,那杜如生的的確傾城傾國我見猶憐,就連慶妃娘娘和灩兒在面前,只怕也要遜三分。
面南承曜常久以來留給世人的印象無疑正是只願「杯中酒常碧,懷中人如玉」,也因此,懿公主才會謀算籍著杜如的貌來向南承曜示好。
只是,那麼長時間相下來,我卻很清楚南承曜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也願意去相信他。我所擔心的,其實一直是他在毓順殿對我的最後那一握,安的意味過明顯,讓我想要忽略都難。我自然知道他必然是有所策才會藉著裝醉留宿宮中的,卻不知道究竟所為何事,我雖然從未懷疑過他的心機和能力,然而,剛睡著沒多久,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尋雲在外面一面敲門一面急急的開口道,「王妃,奴婢尋雲有急事求見王妃!」
我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東方才微微泛白,而能讓尋雲急這個樣子,方寸大到連規矩也忘了的,必然只會是與南承曜有關的事。於是一面披起,一面吩咐在外間的疏影開門。
尋雲進門,鬢髮沒有了往日的一不茍,看上去有些微微的凌,匆匆對我行了個禮,然後急急的開口道,「王妃,宮裡傳下旨意,要王妃即刻宮,馬車已經在王府正門候著了。」
我微微一驚,「現在?」
尋雲答道,「是,奴婢已經幫王妃傳了早膳,即刻便會送到歸墨閣,請王妃先梳洗更。」
我隨意點了下頭,心裡不安,問道,「這麼急,是出了什麼事了嗎?」
尋雲猶豫了片刻,方開口道,「宮裡派來的人並沒有說,但是,據我們的人得的消息,三殿下似乎中劇毒,已經驚了醫,如今就連皇上都親自趕到毓順殿去了,所以這才派人來請王妃的。」
我的心倏地一沉,只覺得一陣噬骨的冷和疼霎時蔓延四肢四骸,過了好半天,才慢慢回過神來。
「小姐,你別這樣,你別嚇我,三殿下不會有事的!」疏影慌忙扶我坐下,一迭連聲的勸著。
而我想起了他在毓順殿那安的一握,略略定了定神,方向尋雲道,「殿下現在怎麼樣?」
搖頭,目帶惶急,「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知道皇上已經把太醫院的眾位國手都召毓順殿為三殿下會診了。」
我點點頭,對後的疏影吩咐道,「快幫我梳洗更,我即刻便要進宮。」自然是沒有時間也沒心思去用尋雲傳來歸墨閣的早膳,我帶著疏影直接出門,乘上了宮裡派來的馬車。雖然心底仍是無可避免的有著擔心,然而隨著馬車的飛馳,我已經漸漸的鎮定了下來,思緒也一點點清明,昨日發生的種種蛛馬跡,慢慢浮現在我腦海中,最終彙集為越來越清晰的四個字——「珠蘭大方」。
下了馬車,早有引導太監候在承天門前,急急帶了我就往毓順殿趕,那裡,早已經是衛森嚴,燈火通明有如白晝。引導太監並沒有將我帶到東暖閣去看南承曜,面是先進了毓順殿的正廳毓安廳。毓安在主廳上,坐著一臉冷厲之的天子,著便裝,連冕冠也未戴,只是在外面披了一件明黃的披風,眉目間有抑得太深而終究掩飾不住的冷怒。而另一側,來惜妝容的慶妃娘娘,此刻亦是裝束隨意,就連鬢髮也略微的凌,想是事出突然,他們都來不及去打理裝。既然宮裡的人對宣我進宮的原因避而不提,於是我面上也很好的斂去了那些不合時宜的擔心和不安,只是上前溫良行禮,面容低垂。
皇上淡淡開口讓我起,視線冷冷的巡過我的面容,不放過一一毫,過了半晌,方出言賜座,又對一旁躬立著的太醫道,「幫三王妃把把脈。」
我雖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面上卻只做不解惶神,沒有開口去問,只是遲疑的出了自己的右腕。自己這樣的作自然是逃不過皇上的眼睛的,他面神緩和了些,開口道,「你不要怕,請個平安脈罷了。」
我溫良垂眸應了一聲「是」,然後任太醫搭上我的脈博,不一會兒,太醫收手,向皇上低聲回道,「三王妃脈象平穩,並沒有任何異常。」
皇上眉目擊者間的冷意更深,面上神乍看之下雖然波瀾不驚,但卻如同暴風雨前出奇的平靜一般,蘊著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一閃而逝的殺意。而另一側主座上坐著的慶妃娘娘,卻突然手一抖,上好的青釉彩瓷便驟然落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而杯中滾燙的茶水也濺了不到上。後侍奉的小宮嚇了一跳,一面說著「奴婢該死」,一面跪地用娟子仔細的替拭子上的茶漬,再收拾一地碎片。
皇上本就心煩,又聽見這麼一陣響支,即使是對著一向疼寵有加的慶貴妃亦是失了耐心,雖是沒有直接斥責,卻遷怒的將手中的茶杯一下子砸到那跪地收拾茶杯碎片的宮上,罵道,「連個茶水都伺候不好,還留著你們幹什麼,拖下去!拖下去!」
立時有太監悄無聲息的進來,架著那個不斷哭喊求饒的小宮出去了,整個毓安廳重又回覆了一片寂靜。慶貴妃依舊怔怔坐著,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像是對方才的事渾然未覺一樣。的婢寶胭被這個樣子嚇到,也顧不得會不會被皇上責罰了,語帶擔憂的輕聲問道,「娘娘,娘娘你沒事吧?」
慶妃娘娘卻依舊如同聞所未聞一樣,臉蒼白,子也控制不住的發抖,過了好半天,才哆嗦著,喃喃自語道,「幸好他們不知道皇上忌口,幸好他們不知道皇上忌口……」
皇上或許沒有想到會這樣,一怔之後,看向慶妃娘娘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憐與和,他隔了案幾手握了握慶貴妃的手,「你不用怕,朕還沒那麼容易死!」語畢,眉目間的冷戾越來越甚,語帶森寒的開口道,「朕讓他籌辦慶功宴,他倒是籌辦到朕的用香茗裡來了,就那麼急不可耐的想要『翱翔沖九天』?」滿座寂然,沒有人敢說話,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我低眉斂目,明白在皇上心中,即便沒有之前的題字事件,他對太子的猜疑不滿也已經是不可能再消除的了。
本來,謀害皇子就已經是罪不可赦,更何況,在天子心裡,他想謀害的那個,並不是南承曜,而是皇上本人。我與南承曜同席,飲食用度皆無二致,現如今,南承曜中劇毒,而我安然無恙,於是所有的疑點,都避無可避的落到了那唯一的例外上面——本該是皇上用,卻因為忌口而賞賜給南承曜的用香茗——「珠蘭大方」。
雀無聲的毓安廳,只聽得天子語帶冷怒的重新開口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太子府把那個逆子給我即刻綁來!」
一旁侍立著的領侍衛大臣黃恭聞言變,驟然一跪,開口道,「陛下三思啊!」黃恭是朝廷一品要員,掌管統率侍衛親軍,護衛聖上安全,地位頗為尊崇,見他跪下,毓安廳其餘奉詔宮的員也跟著跪下,「請皇上三思!」
皇上怒極反笑,「好啊,你們一個個,都要搞旨了是不是?」
黃恭剛直應道,「微臣不敢!只是此事關系非同尋常,還請皇上給微臣一點時間去調查清楚,以免……」
「冤枉?你知道太醫是怎麼說的嗎?那是黑葉觀音蓮!」皇上怒極打斷了黃恭的話,「若非曜兒自小習武,子骨強於常駐機構人,所以才能僥倖不死,你以為,如果用到朕上,你如今還能見到朕嗎?!」
「皇上息怒!微臣只是以為,既然是太子籌備的慶功宴,那麼他又怎麼會做這種引火燒的事?他明明知道,一旦出事,他的嫌疑就是最大的啊!」
「嫌疑?」皇上冷笑,「朕還沒死,你們就已經一個個向著他了,若是朕真的喝了那杯『珠蘭大方』他就是名正言順的新帝,你們忙著結都還來不及,又有誰會在意這莫須有的嫌疑?!」
「皇上!微臣誓死效忠皇上,絕無二心!請皇上明鑑!只是太子素來寬厚仁慈,滿朝皆知,今日之事,或是有人蓄意誣陷也不可知,就這樣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置了太子,微臣只擔心朝廷中有人不服,傳到民間,也會有損皇上的天威啊。若是皇上定要拿下太子,微臣這就領兵出門絕無二話!只是,微臣懇請皇上三思啊!」
黃恭此言一出,跪地的其餘員立刻附和道,「請皇上三思!」
皇上的目冷冷的巡過他們每一個人,殺機一閃而逝,只是跪地的眾人無一例外的伏地,面容低垂,所以,並沒有看見。停了半晌,皇上才再開口,聲音已經恢復平靜,「都起來吧。」
黃恭等人將信將疑的抬頭,有些遲疑的問道,「那太子殿下如何置?」
皇上嘲諷的笑了一笑,「你們那麼多人都力保他,朝廷當中站在他那邊的人肯定更多,朕要真辦了他,不就了昏君了?」
那一眾跪地的大臣惶恐的開口道,「微臣不敢!」
皇上漫不經心的笑了一笑,「說了讓你們起來,還跪著做什麼?」
那些臣子們略帶遲疑的起,尚未站定,已經聽得皇上的聲音重新響在這靜悄悄的毓安廳,淡淡帶笑,「傳旨,膳房所有參與昨日慶功宴的太監宮,全部杖斃,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