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三公子?
懷玉低頭想了想,突然想起之前江深的揶揄:“弟妹你是不知道,之前你傷的時候……”
傷的時候是在白府,江深能知道什麼呢?除非江玄瑾著急慌張之下,把江府里的藥材都拿走了,驚了江家的人,才招來他這麼一句打趣。
但是江玄瑾一個字也沒對說過。
站在藥房門口恍惚了片刻,懷玉抿,抬步往府外走。
之前在白府半死不活睜開眼看見江玄瑾的時候,還沒意識到什麼。眼下再想起,江玄瑾那時候是真心誠意地在照顧,甚至還把他自己戴了多年的佛珠給了,他在意、心疼,雖然什麼也沒說,但卻是這樣做的。
而呢?口口聲聲說喜歡他,如今卻連他傷了都沒看見,擱誰誰不寒心?就算是逢場作戲,這個戲也做得不到位啊。
有點懊惱地錘了錘頭,李懷玉加快步子,出江府的大門就去找外頭的藥堂。
然而,剛出去沒多久,江焱就站在了江府門房邊。
“小爺有何吩咐?”門房笑著躬。
看著白珠璣那越跑越遠的背影,江焱瞇眼,拉過門房來嘀咕幾句。
“這……不太合適吧?”門房嚇著了,“畢竟是三夫人……”
“這是小叔的意思。”江焱板著臉道,“你自個兒掂量輕重。”
門房苦著臉,猶豫半晌,終究還是點頭應了。江焱滿意地頷首,甩了袖子朝著遠的背影輕哼一聲,扭頭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玄瑾傷得重,傷口滲不止,疼得他上一直沒。乘虛在旁邊瞧著,很是焦心地道:“主子您睡會兒,睡著了會好些。”
半闔著眼,江玄瑾搖了搖頭。
風小聲問:“您是在等什麼人嗎?”
“沒有。”他皺眉,頓了頓道,“疼得睡不了。”
乘虛惱怒地瞪了風一眼,拉過他小聲道:“你總說這些有的沒的干什麼?主子現在在氣頭上,怎麼可能還想見夫人吶?”
風抿:“主子每回生氣,不都是靠夫人哄麼?”
“傻子,這回不一樣!”乘虛道,“這回惹怒主子的就是夫人,主子還見做什麼?你別總提,你一提主子就不高興。”
這樣啊。風點頭:“那我不提了。”
天漸晚,皇帝撐著子回宮了,臨走的時候讓人來傳話,告訴江玄瑾不用擔心,他會說自己是在宮門外遇的刺,與江家無關。
江玄瑾淡淡地“嗯”了一聲,看一眼外頭的天,抿了抿。
用晚膳的時候,乘虛和風將他扶回了主屋。皇帝走了,屋子里已經重新收拾過,江玄瑾四瞟了一眼,微微皺眉。
乘虛察覺到他的目,低聲道:“主子放心,床單被子全部換過新的,各都已經重新打掃干凈,熏了香。”
“……嗯。”
的確是換過了新的,床躺上去,除了屋子里慣常點的梵香,別的什麼味道也沒有了。江玄瑾靠在床頭用了晚膳,想了想,道:“把客樓的門都鎖上。”
“啊?”這命令聽得乘虛很糊涂,“為什麼?”
“鎖上。”他重復。
無奈,乘虛只能拱手應下:“是。”
好端端地鎖客樓干什麼?墨居里的人都不明白。但客樓門一鎖上,君上更是不想睡了,就垂著眸子靠在床頭發呆,一靠就是一個時辰。
夜深了,外頭還是一點靜也沒有。
眉目間漸漸染上了惱怒,他輕咳兩聲,終于是側躺下去閉上了眼。只是,濃厚的怒氣蔓延在屋子里,得乘虛頭皮發麻,頂不住地溜去門口口氣。
靈秀在門口來回晃,看乘虛出來,連忙上前小聲道:“乘虛大人,我家小姐現在還沒回來!”
一聽這話乘虛就來氣:“夫人腳真利索,這屋子里的人重傷著呢,倒是有心思跑。”
“不是,小姐……”靈秀想解釋,然而乘虛沒給機會,不耐煩地擺手道,“沒回來你就帶人去找,別驚擾了君上休息。”
說完,又推門進了屋子。
靈秀有點無措,咬咬,還是先去了兩個家奴,往藥房的方向去找。
夜黑無月,四周都一片黑漆漆的,李懷玉抱著幾包藥材蹲在江家大門口,面前是個同樣蹲著的門房。
“三夫人,真不是小的為難,是三公子的意思。”門房嘆息,“您另去尋個地方歇息吧,明兒一早小的就放您進去。”
江玄瑾的意思?懷玉愣了愣,手扶著額頭苦笑:“來真的啊?”
“真的真的,小的不會撒謊。”門房道,“往那邊走兩里路,到了正街上就有客棧了,您要不先過去?”
要是別人攔,肯定會選翻墻,但江玄瑾不讓進去……懷玉嘆息,把手里的藥材都塞給門房:“你把這個送去墨居,我不進去就是。”
接過藥材,門房滿眼戒備地看著。
懷玉擺手:“放心去。”
門房一步三回頭地抱著藥材去尋家奴傳遞,遞完回頭一看,三夫人當真沒有進門,只是,那樣垂著腦袋蹲在門檻外頭,被屋檐下掛著的燈籠一照,形單影只的,瞧著有點可憐。
“您要一直在這兒嗎?”門房跑回去小聲問。
李懷玉低笑:“可不得一直在這兒嗎?小媳婦兒生氣了要折騰我,要是沒折騰到,他更難消氣。”
小媳婦兒是誰?門房不解,心想這位難道不是三公子的媳婦兒嗎?怎麼還能有媳婦兒的?
想不通,他搖頭,滿懷歉意地道:“小的得關門了啊。”
“你關。”笑著擺手,懷玉干脆往地上一坐,靠在門上還能省點勁。
夜風涼,空的道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兩邊的樹被吹得黑影搖曳,發出“沙沙”地道響。睡是不可能睡了,懷玉就睜眼看著天,看它什麼時候能亮起來。
第二天卯時,江玄瑾被疼醒,覺到有人在給自己換藥,微微一愣,撐起子便回頭看。
“小叔你別。”江焱急聲道,“傷口還沒結痂,哪能這樣扯的?”
“……是你。”垂眸趴回枕頭上,江玄瑾聲音沙啞,“你不是該去廷尉衙門做事?”
巡城回來,江焱就升任了廷尉左監,雖然事務不多,但也是每日都要去廷尉府的。
“都這個時辰了,侄兒也該回來了。”江焱道,“柳大人今日一早就知道了您傷的事,讓侄兒回來好生照料您。”
柳云烈都知道了?江玄瑾皺眉:“朝中可有議論?”
江焱搖頭:“侄兒只聽說陛下私自出宮遇刺,幾個老臣去書房跪著哭了三炷香,得陛下寫了罪己詔,保證了以后再也不隨意出宮。”
罪己詔?江玄瑾搖頭:“有些過了,陛下已經親政,怎可還如此他。”
“您都傷這樣了,還心這些呢?”江焱直搖頭,“難得陛下準了您長假,好生休養吧。”
休養是該休養,但……掃一眼依舊沒什麼靜的門口,江玄瑾心里悶得厲害。
白珠璣到底是出于什麼樣的想法,才會這麼久了都不來看他一眼?就算他說不讓進門,那種人,不是會翻窗的嗎?是不知道他傷得有多重,還是仍舊在擔心陛下?
“說起來。方才侄兒過來的時候,遇見了二叔和他的側室,似乎是在院子里吵起來了。”江焱嘀咕道,“吵得還厲害。”
“嗯?”江玄瑾回神,低低地應一聲,像是有些興趣。
于是江焱就比劃著道:“侄兒聽了一會兒,好像是因為二叔又看上了個誰家的姑娘,打算再添個側室。之前的那位就不樂意了,哭著喊著說二叔負心,說之前二叔想娶的時候什麼好話都說,等人到手了,卻又喜新厭舊什麼的。”
想起自家二叔那一臉窘迫,江焱覺得好笑得很:“二叔那個人誰不知道?風流慣了的,跟誰都能吹出個地老天荒海枯石爛,可那滿院子的側室,哪個真正得了他的心了?傻子才信他呢!”
江玄瑾怔了怔。
沒注意他的神,江焱自顧自地道:“話越是說得好聽的人,心思反而越淺。要是哪日我也喜歡上個人,肯定不舍得拿什麼花言巧語哄騙,肯定是掏了心肺出來,踏踏實實地對好。”
是嗎?江玄瑾垂眸想了想,好像是這樣啊。白珠璣總是跟他說“我喜歡你呀”、“我想把星星摘下來塞你懷里”,可是事實呢?那個人自己說出來的話,自己都沒有放在心上過吧?
就像是隨意撿著個人,覺得好看了、合心意了,就調戲兩句。調戲得他傻乎乎地上當了,的眼里卻還一片清明,笑嘻嘻地看著他失控、沉淪。
多傻啊,怪不得總看著他笑。在眼里,他應該傻了吧?一邊說著不會信,一邊卻又踩在的陷阱里,爬都爬不上去。
腦海里浮現出那張笑得肆意的臉,江玄瑾心口一,忍不住閉眼悶哼一聲。
“怎麼了?傷口又扯著了?”江焱驚慌地手來扶他。
江玄瑾死皺著眉,半晌才了口氣,額頭上的汗珠順著鼻梁一側滾下來,落至眼下,跌落枕上暈染開去。
“無妨。”他啞聲道,“一時不留神。”
“怎麼能這樣不小心?”江焱嘟囔。
江玄瑾頓了頓,嗤笑一聲:“是啊,太不小心了。”
江焱一愣,覺得這話怎麼聽著怪怪的?正想問問自家小叔到底是不是在跟他說一件事,結果乘虛就從外頭進來,不不愿地小聲道:“主子,夫人端藥來了。”
昨兒晚上送來的藥材,方才在后院熬了一個時辰,乘虛雖然心里還是不舒坦,但看夫人那明顯一夜沒睡的模樣,他還是有點心了,料想主子也想見了,還是來通傳一聲吧。
誰曾想,床上的人竟冷聲道:“藥你端來就是。”
乘虛意外了,猶豫著又問一遍:“不讓夫人進來?”
“你去端。”
眨眼看了看自家主子,乘虛踟躕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不是氣話,主子是真的不想見夫人了。于是小聲應了就往外走。
李懷玉一夜沒睡,眼里滿是,端著藥在門口等著,心里已經想好了要怎麼哄他,從甜言語到撒求饒,甚至耍無賴都行,總能讓江玄瑾原諒的。
然而,等了一會兒,乘虛竟然又出來,還將背后的門給關上了。
“夫人,藥給屬下吧。”他道,“主子在休息。”
懷玉眨眼:“他在休息我就不能進去了?”
“是。”
好個“是”啊!都把關在門外一晚上沒讓進了,竟然還連見都不肯見?懷玉又氣又有點委屈:“我就進去跟他說兩句話,行不行?”
乘虛堅定地搖頭。
“那再不然,我不說話了,就看看他,看他傷勢如何了,行不行?”
乘虛還是搖頭,手接過手里的藥碗:“夫人請回吧。”
“我往哪兒回?”懷玉皺眉,“這也是我的房間吶!”
這還真是……自從親,兩個人就沒分過房。乘虛有點為難,側頭瞧了瞧旁邊,這才想起客樓的門也都被主子鎖了。
之前還想不通這舉是干什麼,眼下乘虛倒是有點明白了——主子是不想讓夫人待在墨居?
這好像有點過了呀,發脾氣歸發脾氣,到底還是夫妻,夫人離開墨居能去哪里?乘虛微微皺眉,想了一會兒道:“您先去別轉轉吧,等主子消氣了,說不定就愿意見您了。”
還去別轉?懷玉失笑,昨兒晚上在大門口坐了一夜,一都是灰塵,回來都沒能進門更,狼狽得很。現在卻還要讓去轉?
往哪兒轉?大街上嗎?
莫名有點委屈。垂了眼低頭道:“你家主子總是這樣,一生氣就不理人,非得把人往外趕。我臉皮厚,他趕多次我都會跑回來纏著他,可他就半點也不心疼我嗎?”
說完,又覺得跟乘虛說這些完全沒用,咧咧轉,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乘虛抿,看了看手里的藥,覺得還是先端進去給君上。
江焱還坐在床邊絮叨,見他端了藥進來,微微挑眉:“咦,還真找到了?”
“什麼?”乘虛不解地看著他。
“沒什麼。”江焱擺擺手,接過藥碗聞了聞又嘗了嘗,然后道,“小叔,喝了藥再睡吧。”
看他沒反應,江焱眨眼,忍不住添了一句:“好像是小嬸嬸親自去找的藥材,親手熬的。”
江玄瑾安靜地閉著眼,一不。
于是江焱明白了,自家小叔完全不會因為一碗藥就消氣啊。那……再來點狠的?
眼珠子轉了轉,他起就往外走。
懷玉走在庭院里踢著小石子兒,一邊踢一邊安自己,是先表現不好的,沒道理要求人家還心疼,晃悠就晃悠吧,反正江府這麼大,可以晃上很久。
然而,剛走到中庭,旁邊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聽著人還多。
挑眉,抬眼看過去,就見徐初釀帶著一群家奴朝過來了。
“弟妹。”迎上,徐初釀顯得有些慌張,拉著就問,“你昨兒沒有歸府?”
“啊?”李懷玉想了想,“的確是沒有歸府,一直在外頭呢。”
“你……”徐初釀皺眉直搖頭,著的手也微微用力,“君上正是重傷未愈的時候,你怎麼能不歸府呢?就算有事未能歸,也別讓人知道了呀。”
最后一句話是著耳側輕聲說的。懷玉茫然地眨眼:“被誰知道了?”
“老太爺!”徐初釀一邊嘆氣一邊搖頭,“他老人家生了大氣了,讓我來將你帶去佛堂,給君上抄經文祈福。”
說得溫和,懷玉看看后的家奴,其實也明白了,老太爺這是要罰。
江家的家法比起白家來說已經很溫了,懷玉輕笑:“這回我是不是也沒有解釋的機會?”
“你想解釋什麼?”徐初釀看著,“我……我去替你轉達?”
“……罷了。”想起眼前這人在江府的境,懷玉擺手,“反正也不是什麼大罰,無所謂了,走吧。”
后頭的家奴跟著,倒是沒上來押。徐初釀走在旁邊,一邊走一邊小聲道:“究竟怎麼回事啊?你上的裳怎麼這樣了?現在這個時辰,為什麼不在墨居倒是跑來了這里?”
李懷玉搖頭,當真是懶得多說了,只笑瞇瞇地道:“算我罪有應得。”
笑得很輕松,徐初釀卻看得很是擔憂。
佛堂就在墨居里,是以前江玄瑾很喜歡待的地方。懷玉進去跪在團上,家奴便在面前放了長案擺了筆墨紙硯,將要抄的佛經搬到旁邊放著。
“老太爺說。抄完這一堆再吃飯。”徐初釀嘆息,蹲下來在邊小聲道,“你就且先抄一本,我拿去廚房混一混,能先給你拿飯過來。”
懷玉有點:“二嫂你真好。”
徐初釀擺手,在江府里難得有個能說話的人,自然是要對好些的。只是看弟妹這副模樣,心里也有點悶。
江家的人,當真都這樣薄嗎?之前還好好的,一轉眼就……
李懷玉翻開佛經,提筆剛落下一個字,察覺到不對,慌忙就將筆跡給涂了一團。
“怎麼?”徐初釀問,“寫錯了嗎?”
“……不是。”很是頭疼地了眉心,懷玉道,“我不能抄。”
正經寫的字,江玄瑾是看過的,這東西寫下來他看見還得了?
徐初釀有些急:“你隨意抄一篇就好呀,不然我也沒法兒幫你。”
“多謝二嫂。”放了筆,懷玉干笑,“我還是在這兒跪著吧,正好昨兒沒能睡著。在這兒還能睡一覺。”
慌忙捂了的,徐初釀心虛地看了看后頭站著的家奴,小聲道:“你想睡也別說出來呀,我帶他們走,你好生休息。”
懷玉點頭,看著出去關上門,覺得這徐家的小丫頭還真是純良可。
佛堂里燃著跟江玄瑾主屋里一樣的梵香,前頭一尊木佛立于佛龕之中,四周垂著佛幔,還真是個適合靜心的好地方。只是只有一個圓團,頂多能坐著,躺也躺不了。
本是想撐著腦袋睡會兒,但鼻息間全是江玄瑾上的味道,皺眉,長長地嘆了口氣。
到用午膳的時辰了,江玄瑾靠坐在床榻上,皺眉看著面前的江焱。
“怎麼了?”端著飯想喂他,但一迎上這眼神,江焱怯怯地收回手,“不想吃這個?”
江玄瑾搖頭:“我自己來。”
“您手上還有傷呢。”乘虛皺眉,“要是不想小爺喂,那屬下來?”
江玄瑾也搖頭,一張臉青黑青黑的。躺在床上被男人喂飯,這種覺可真是……
“三弟?”江深從外頭晃了進來,看他在用膳,微微挑眉,“這種事兒怎麼不讓弟妹來做?”
看他一眼,江玄瑾沉聲問:“選仕的事解決完了?”
提起這個,江深還有點頭疼:“給咱們家丟人了,不過好歹沒虛了魁首之位,聽說陛下下令,將梁大人遷了個閑職,罰了幾年俸祿,這件事就算完了。”
只是遷位?江玄瑾眼神微:“那白皚呢?”
江深嘆息:“陛下重新閱過答卷,將他定了二甲第六,也不知以后會是個什麼安排。”
這聽起來有些不公平,但江深是能想得通的,畢竟白皚無無職無背景,一紙答卷把學給翹翻了,往日與梁思賢好、甚至還有那些被梁思賢送上朝堂的員們肯定很是不滿,就算他沒錯,也會對他的仕途橫加阻撓。
世態如此。
江玄瑾卻是有些不滿,但他沒吭聲,只垂了眼靜靜思量。
“對了。”江深轉了話頭,“聽說老爺子生了氣,把弟妹關去佛堂抄經書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微微一頓,江玄瑾皺眉:“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今兒早上。”江焱連忙道,“老太爺怪小嬸嬸沒有在您跟前照料,反而四跑,所以讓靜心在佛堂里給您祈福。”
“沒有必要。”江玄瑾道,“去把放了,去何就去何。”
江焱愕然:“這怎麼行?”
“哎呀,你個小孩子在這里摻和什麼?”江深把他拉起來就往旁邊推,“讓你二叔來跟你小叔說,這些事兒啊,二叔最有經驗。”
這倒是真的,江焱點頭。可扭臉瞧瞧他小叔那眼神,怎麼好像不太待見二叔似的?
“弟妹調皮了,惹你不高興了是不是?”江深坐在床邊道,“你生氣不行,得想法子讓乖乖聽話,以后再不惹你生氣。”
江玄瑾冷眼看他。
“怎麼?不信?”江深撇,“你看你二嫂多聽話?過門這麼多年,從來沒一次惹我生氣過,還不能證明我馭妻有方?”
徐初釀是真的……不說有多乖巧,倒是跟中了邪似的一顆心全在江深上,了那麼多委屈,每天看見他,眼里也還是會迸出來。
江玄瑾垂眸沉默,好一會兒之后才輕聲道:“你說。”
“你最大的問題,就出在院子里的人太!”江深道,“弟妹難免覺得你不管怎麼樣都只有一個,所以有恃無恐啊!你何不多娶幾個……”
話沒說完,江玄瑾就冷笑了一聲。
江深識趣地話鋒一轉:“當然了,你這樣的子,指著多娶幾個是不可能的了,但你也還有別的法子呀。你得讓弟妹在乎你,唯恐會失去你,這樣才會順從你!”
“二叔。”江焱皺眉,“我怎麼覺得你出的主意有點餿?”
“你個連正妻都沒娶的人,懂什麼?”江深嘖嘖搖頭,“之事上,你們拍馬也追不上我,還是聽聽前輩的話吧,有益。”
江焱撇,朝著江玄瑾小聲嘀咕:“您別聽二叔的,其實小嬸嬸……”
“你們兩個。真當我閑到要花那麼多功夫在這些事上了?”江玄瑾沉了臉,“都出去。”
江深和江焱面面相覷,仔細一想也對,誰都知道紫君憂國憂民的,一向對兒之不太上心,要他花心思去調教夫人,的確是為難他了。
那還是順其自然吧。
兩人走了,江玄瑾垂眸輕咳,低聲問乘虛:“當真被關在佛堂了?”
乘虛點頭:“二夫人親自帶人送進去的。”
“那是清凈地,容不得那樣的人。”江玄瑾道,“去放了。”
是心疼佛堂還是心疼人啊?乘虛悄悄抬眼打量他,卻見自家主子臉上一點表也沒有,完全看不出在想什麼。
于是他去放人,就半猜半蒙地對佛堂里的人說了一句:“主子心了,夫人去好生哄哄吧!”
本來還無打采的李懷玉,一聽這話眼睛就亮了起來,抓起桌上的幾張宣紙就往外沖,沖進了主屋的時候沒注意腳下,被凳子兒絆得一個踉蹌,狠狠地撲摔在了他床前。
這靜有些大,江玄瑾皺眉,睜開了眼。
“你……你可算愿意見我了!”齜牙咧地抬起頭來。懷玉滿眼星地看著他,“傷好些沒?”
屋子里很安靜,只有一個人的聲音,落下去就沒了回響。
見他不理人,懷玉眨眨眼,把手里的宣紙拉開展在他面前,笑道:“我知道你生氣,所以這不是來道歉嗎?你看,我畫的!”
長長的宣紙上頭畫了好幾對劣的小人,第一對矮的惹了高的生氣,第二對高的不理矮的了,第三對矮的就跑來跑去給高的摘星星,然后第四對,兩個人就和好如初了。
“怎麼樣?像不像我倆?”懷玉咧,“我在丹青上頭還是有天賦的吧?小時候也曾想過長大了能當個丹青師……”
“出去。”
冷冰冰的兩個字,砸得人頭皮發。
懷玉住了,默默把宣紙收起來:“你不喜歡啊?那也別急著趕我走,我喂你用午膳好不好?你看,這飯菜放在這里,你都沒。”
墨瞳盯著,里頭滿滿的都是不耐煩:“你聽不懂話?”
“聽不懂呀!”懷玉嬉笑,“除了好話。別的我一句也聽不懂。”
說著,端起江焱放在旁邊的碗,手就想將他扶起來。然而,手剛到他,就聽得“啪”地一聲響。
驚得霎時收回手,李懷玉眨眨眼,手背好半晌才覺到被打的冷麻的痛。
江玄瑾瞇眼看著,那雙眼睛真的很好看,可惜目真是一點也不友善。看著,仿佛在看什麼臟東西一樣。
“我……”嚨微,咽下去兩口氣,懷玉笑不出來了,呆呆地抬眼看他,“我當真這麼惹你討厭?”
這好像已經不是單純的生氣了,連眼神都在抵。李懷玉有點不明白,不是故意的,也誠心誠意甘愿讓他泄憤消氣,他為什麼反而更氣了?
“你我還是各不相干為好。”他說。
懷玉怔愣了一會兒,輕笑出聲:“又來這一套,生氣了就不同我玩了?真想與我各不相干,你怎麼不把休書給我?”
“家里人會擔心。”
“這樣啊……”懷玉點頭,“也就是說要是沒有他們。你現在就會給我休書?”
為什麼不能呢?心里眼里都沒有他,已經算是犯了七出之條,當休吧?江玄瑾很想點頭說是,但看著面前這人的眼睛,他沒能說出來。
分明已經圓過房了,分明已經算是真正的夫妻了,這人竟然因為一個誤會想直接休了?懷玉忍不住點頭失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點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但眼下除了這個作,別的什麼也做不出來。
“你是天之驕子、是眾人手里捧著的明珠,你比較任,我知道。”一邊點頭一邊起,咧,“我錯了,我也認。你不原諒,我也沒法強迫你。你既然想與我各過各的,那就各過各的吧。”
話說到最后一句,嗓子陡然啞了,帶了些哭腔。
心口一,江玄瑾皺眉看著。
李懷玉沒哭,鼻尖都沒紅。很是鎮定地站起,了摔得極疼的膝蓋,微微跛著腳往外走。
“夫人?”乘虛站在門口,看著的臉,錯愕地睜大了眼。
江玄瑾撐起子,就看那人背影平和,聲音平靜地道:“照顧好你家主子。”
然后就走了出去,連回頭看他一眼都不曾。
臉沉了沉,江玄瑾靠在床頭,上好不容易有的一又消失了個干凈。乘虛進來,神很是復雜地坐在床邊問:“您還是不肯原諒夫人嗎?”
“你不是也不希我輕易原諒?”
“屬下……”乘虛嘆息,“屬下是覺得夫人當真做錯了,該給些教訓。可是……都這樣了,您也要給夫人一個臺階下呀。”
“怎麼樣了?”江玄瑾抬眼,眼里滿是嘲諷,“我還沒給教訓,只說幾句重話,你看是什麼反應?”
做錯事的人分明是,一點道歉的誠意也沒有就罷了,還活像是委屈了似的?
猶豫地看自家主子幾眼,乘虛小聲囁嚅:“夫人這樣……也算是理之中。”
怎麼就理之中了?江玄瑾皺眉看著乘虛,眼神很是不能理解。
咽了口唾沫。乘虛斟酌一二,吞吞吐吐地道:“昨兒小爺就替您出過氣了,騙夫人去藥房拿沒有的藥材,夫人擔心您的傷勢,還出府去了藥堂,結果小爺就讓人把關在了外頭,聽說是在門口坐了一夜。”
關在外頭了?江玄瑾一愣。
所以昨兒沒來看他,難不是因為被江焱關在外頭進不來?
乘虛接著道:“今兒進門的時候夫人什麼話也沒說就去給您熬藥了,端著藥來問屬下能不能見您一面,說兩句話……屬下聽您吩咐攔著了,看起來很傷心。”
“不知道是誰告去老太爺那里,說夫人沒照顧好您,夜不歸府,夫人就被關起來了,要是沒記錯的話,從昨日您傷開始到現在,夫人一口飯也沒吃過。”
一宿沒睡,一口飯沒吃,忙里忙外給他煎藥,還畫畫逗他開心,換來的就是一句“各過各的”,的確是有些委屈呀。就算是有錯在先,乘虛覺得,也不用把人趕走那麼狠吧?他方才看見夫人的眼睛,已經是紅得不像話了。
慢慢坐直了子,江玄瑾眼里滿是不敢置信:“你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
乘虛心虛地低頭:“您也委屈了,屬下總不能幫著夫人說好話吧?本以為您朝夫人發發脾氣也就過去了,誰知道……”
誰知道您反應那麼大,竟直接把人趕走了?
想起方才那眼神,江玄瑾心里猛地一沉,抿想了想,低聲道:“去把人尋回來吧。”
都過了這麼久了,人哪里還在?乘虛帶著人出去找了一圈,別說墨居了,整個江府里都沒人。
床上的人終于是慌了,扛著傷披下床就要往外走。
“主子!”乘虛風連忙上來攔他,“已經派人出府去尋了,您別急,您這樣沒法坐車也沒法騎馬的!”
江深和江焱聞訊趕來,一人一邊將他回去,不明所以地問:“怎麼回事?”
江玄瑾皺眉看著江焱。
意識到跟自己有關,江焱著頭皮道:“如果是小嬸嬸的事兒的話,我有話說。之前我就想說我已經替您報了仇了,您不用那麼生氣……可您沒讓我說出來。”
包好的傷口又滲了,江玄瑾著拳頭微微著氣,寒聲問他:“誰讓你管這事的?”
“就是!”江深在旁邊幫腔,手就把江焱往門外推,“快回去寫你的文書去,別瞎摻和。”
說的是斥他的話,可這作卻是在保護他。江焱也覺得自己頂不住小叔這又尖又冷的眼神了,連忙順著二叔的作就往外跑。
江玄瑾死死地盯著門口。
“哎,你別把氣撒在晚輩上啊。”江深嘆息,“弟妹不見了?又不會走太遠,派人找找就行了。你看看你上這傷,別等人找回來你的傷勢卻又加重了,多讓人心啊。”
“那個人。”江玄瑾咬牙,“當真想跑,不知道能跑多遠。”
“噯,只要心里還惦記著你,總是跑不遠的。”手把他按回床上,江深輕松地道,“放心吧啊。”
惦記著他?江玄瑾之前不敢確定,現在更不敢確定了。而且那子,大夫說過要好生養著的,眼下這麼折騰,可還得住?
李懷玉是得住的,但白珠璣明顯會拖的后。
翻墻離開江府的時候就覺得頭有點暈,本來以為是沒吃飯的,但是走了三炷香的功夫,也開始了。
街上人熙熙攘攘,時不時有人回頭看一眼,小聲議論兩句。聽見了,無非也就是說什麼落魄貴婦之類的,完全沒人意識到需要援手。
走了半條街,背后突然傳來馬車飛馳的聲音,街邊的百姓紛紛驚呼避讓。
懷玉也察覺到了危險,但現在眼前一片花白,是憑著習慣在往前走,想控制自己子往旁邊讓,實在是艱難得很。
“小心哪!”旁邊有人驚呼一聲。
車夫死死地扯著韁繩,駿馬嘶鳴,馬蹄高揚,懷玉茫然之中只覺得背后一痛,接著整個人就撲摔出去,跌在地上的一瞬間,天地驟然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