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麟傷了一條胳膊尚且閉宮休養了這麼多天,這人傷的不止胳膊,肩背后的傷口甚至一度崩裂,竟然還跟個沒事人一樣要進宮?
李懷玉已經將手舉在了他后頸,想著干脆打暈帶走了事。
江玄瑾嘆了口氣,抬手拉住的袖:“去去就回。”
語氣雖,但卻執拗得很,說完松開,朝云嵐清點了頭就往外走。
云嵐清怔愣地側了子給他讓路,看看手里的圣旨,又看著他那清俊的背影,有點沒回過神。
“這人怎麼倔得跟個驢子似的?”
“嗯?”他側頭。
君夫人白氏與他眼對眼:“不像嗎?驢子拉三回還知道調頭,你看他,怎麼勸都不聽!”
這語氣,真是越聽越覺得悉。
云嵐清也不看江玄瑾了,收了圣旨認真地瞧了瞧面前這位夫人,斟酌著問:“在下之前是不是在哪兒見過夫人?”
“這是自然。”懷玉微笑,“江家大婚、廷尉府茶廳,大人不是都在嗎?”
“不是。”云嵐清搖頭,眼神深深地看著,“更早之前。”
這麼敏銳?懷玉挑眉,眨了眨眼就笑開了:“那就不記得了,大人還是先請吧。”
云嵐清沉默,人家都否認了,他也不能纏著不放,只是心里疑難消,他忍不住就多盯著打量了幾眼。
到底在哪里見過呢?這種悉的覺……
進宮要乘車再步行,江玄瑾上的傷剛換過藥,但站到皇帝面前的時候,雪白的紗布就已經又浸了紅。
“君上?”李懷麟看見他就嚇了一大跳,扭頭就吩咐宮人,“快,扶他過來!”
“陛下。”江玄瑾皺眉看了看龍榻,“于禮不合。”
“這里沒外人,您先坐!”撐著子靠在枕上,李懷麟滿眼擔憂地看著他問,“不好好養傷,怎麼還進宮來了?”
江玄瑾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侍。
李懷麟側頭道:“都下去吧。”
尋常時候,皇帝邊至是要留一個侍衛防的,但眼下是他在這里,李懷麟直接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還讓人關了大殿的門。
“出什麼大事了嗎?”他問。
江玄瑾搖頭:“臣今日進宮。只是想向陛下求個恩典。”
“什麼?”
“昔日飛云宮里的奴仆,大多戴罪于牢。”江玄瑾道,“臣想請陛下恩典,赦了他們。”
李懷麟震了震,不敢置信地抬頭看他:“赦了飛云宮的人?”
當初關他們進大牢的時候,江玄瑾是在齊丞相的折子上頭附議了的,如今怎麼會又來要赦免?
“丹長公主有罪,他們卻是無辜。”迎著他驚奇的目,江玄瑾平靜地解釋,“大赦一回,一來顯陛下寬厚之心,二來刑牢積攢之怨,一舉兩得。”
李懷麟想了想,道:“飛云宮的奴仆的確是沒什麼大罪,君上既然開了口,朕自然是愿意放人……只是,您怎麼突然提起這事了?”
為什麼呢?自然是因為柳云烈這回做得太直接,讓他真真切切地察覺到了不對勁。柳云烈不想他幫丹余黨,更是不想他手司馬旭舊案。可是就最近發生的事來看,他幫的余黨似乎都是沒錯的,而柳云烈偏幫的人都是實打實地錯了,并且錯得還離譜。
既然如此,那他廷尉府著司馬旭舊案不讓查,他還查不查?
查!有人想阻撓,他干脆就把飛云宮的奴仆都放出來,徹底攪這一鍋渾水!這是他在看見圣旨的時候就下的決定,只是眼下在圣上面前,卻不能這樣說。
“陛下此番遇刺,令臣很是擔憂。”江玄瑾垂眸道,“皇榜一,民間議論紛紛,不得有說陛下不得人心之言語,自是要想個法子下去。臣思前想后,還是大赦為佳。”
赦也不是隨便赦,死囚是不可能放出來的,怎麼看也是飛云宮那一群人合適,數量多、罪名又是莫須有的。
李懷麟點頭,突然嘆了口氣道:“要是皇姐還在的時候,君上也這般溫和就好了。”
江玄瑾頓了頓:“臣對長公主不夠溫和?”
李懷麟神復雜地看著他:“您每次見,都是不歡而散。”
以前相見,不管是朝堂還是后宮,說不了兩句話君上就會開始冷嘲熱諷,長公主又不是個子,當即就會嗆聲,然后兩人就當著他的面吵起來了。
江玄瑾像是也想起了以前的況,皺眉道:“八字不合。”
“皇姐其實是個很溫的人。”李懷麟認真地道。
江玄瑾聽得想笑:“長公主溫?”
要是溫,落花河里的水還不得倒著流?
“您別不信啊。”李懷麟嘟囔,“朕打小就覺得,要是君上肯好好和皇姐相,說不定還能一段緣分。”
“多謝陛下意。”江玄瑾搖頭,“臣無福消。”
和個養面首的人有緣分?那還不如好好維持和白家四傻子的孽緣呢。
“阿嚏——”
白家四傻子正給云嵐清倒茶,冷不防打了個巨大的噴嚏,震得房梁都抖了抖。
“失禮。”拿了帕子捂住口鼻,懷玉納悶地嘀咕,“誰在背后說我壞話?”
云嵐清神復雜地看著,越看越覺得眼,連這打噴嚏的模樣都眼。可那麼多家奴在旁邊,他也不好問什麼,只能著額角仔細回想。
“大人能來宣旨,想必很得陛下信任啊。”放了茶壺,眼前這人笑瞇瞇地開了口。
云嵐清回神,拱手應道:“不敢當,只是恰巧有事覲見,便承了這差事。”
說起陛下信任,他心里還有些膈應。出使鄰國立功回來,年俸本是該升兩千石的,但不知為何,升遷令遲遲不下,他頂著禮大夫的銜已經兩個月了。
“大人看起來心有煩憂?”溫和地笑道,“在朝為之人,不得有各種為難之事。好在落花河離宮墻近,每天下朝,大人還能往河邊走兩步,散散心。”
這像是一句隨意的關心,云嵐清聽了也就隨意地應下,沒有多想。
江玄瑾進宮兩個時辰之后方回,一回來便先領了旨謝了恩。云嵐清了圣旨,沒理由多耽誤,也就行禮離開了江府。
“你給我坐下。”看著江玄瑾,懷玉方才那待客的笑容消失了個干凈,叉著腰橫著眉,看起來兇的。
江玄瑾抿低頭:“我傷口疼。”
懷玉被他氣笑了:“非得進宮的時候怎麼不喊疼啊?回來倒是知道疼了?”
“進宮是有正經事。”
“什麼正經事非得現在去說?”
“晚說一天,事就晚一天。”
“得得得。”懷玉擺手,“我說不過你,先看看傷口!”
乘虛拿了藥膏來,就看著夫人一邊數落一邊君上的裳:“真當自己是鋼筋鐵骨呢?瞧瞧,又全是!你這樣還不得跟我似的在上留疤?給你上再多藥有什麼用?就你這折騰的本事,這傷一個月之能結痂我跟你姓!”
悶哼一聲,江玄瑾道:“你本就隨我姓。”
出嫁從夫,冠夫姓,乃江白氏也。
懷玉翻了個白眼,惡狠狠地道:“老實點!”
換了藥,重新包了紗布,懷玉帶著他進室,擰了帕子給他臉:“從明日起在家里養傷半個月,別跑了。”
手住的手腕,江玄瑾搖頭:“恐怕不。”
“干什麼?”懷玉瞪他,“全朝廷只剩下你一個做事的人了?帶著傷都要為國盡忠?”
“不是……”
“那就別說別的了。”擺擺手,懷玉道,“我會一直守著你的,誰來、說什麼、都沒用!”
乘虛聽得這一個欣啊,以前君上帶病上朝看文書,誰也沒法子多說他半句,現在倒是好,夫人噼里啪啦一頓說。他竟然不吭聲了,看樣子真的會老實一段日子。
該早幾年把夫人娶回來的!
李懷玉著帕子抹上江玄瑾的臉,一下下的,力道極大,把他那原本蒼白的臉蹭出兩道紅痕來。
江玄瑾也不躲,漆黑的眼睛漉漉的,就這麼看著。
懷玉氣著氣著就笑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一把就將他抱在懷里,下蹭著他的頭頂跺腳道:“你怎麼這麼可啊!”
屋子里站著的家奴腳下都是一個趔趄。
用什麼詞兒夸紫君都行,可……?掃一眼被抱著那人陡然沉的臉,乘虛打了個哆嗦直搖頭。
只有夫人敢這麼說。
不過比起之前,君上的確是溫和了許多,周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息淡掉了,看人的眼神也不再冰冷,使的奴仆進來端水倒茶,偶爾還敢與他說兩句話。
這樣的變化不止墨居里的人察覺到了,江府眾人也有反應,江深連出去與人寫詩作詞都忍不住嘆兩聲,英雄難過人關吶,英雄冷冰冰?沒關系,人熱乎乎的就行了。
于是一時間,嘆英雄人的文章便開始在大街小巷流傳。
傳就傳麼,就算把寫個魅人心的妖,李懷玉也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畢竟之前這些人寫都是寫什麼《郎豺豹賦》、《禍國論》之類的,這麼一對比,妖還算個好詞兒。
可是沒想到的是,有人看了這些東西,竟然當了真,還上門來問罪。
“玄瑾。”柳云烈皺眉,“陛下大赦,是你的主意?”
江玄瑾靠在床邊,頭也不抬地改著公文:“不妥?”
“妥在何?”柳云烈很是不能理解,“你為什麼會做這樣的事?難不當真如外頭所傳,被迷了眼?”
朱筆未停,江玄瑾淡聲道:“我自有分寸。”
有什麼分寸?飛云宮里那些宮人就算是小角,這一窩蜂地全放出來,誰敢保證他們不會說什麼?
柳云烈氣道:“最近與齊丞相談起你,我都覺得你是被人蠱了心智,之前的事都還好說,你心里有公道二字,想論是非曲直。可大赦這件事,你完全是任意妄為!”
筆尖一頓,江玄瑾終于抬眼看他:“你是在害怕什麼嗎?”
“我有什麼好怕的?”柳云烈皺眉。
“你若不怕,何必因為這件事特意來找我?”江玄瑾道,“你覺得我被人蠱了心智,我亦覺得你與以前不同。只要不是錯的事,你為何要反對?”
柳云烈一噎,沉眉道:“想不到你我也有走上殊途的一天。”
“本君并未折轉,路不同,許是大人眼界不同了。”
“你這分明是被人蒙騙不自知!”柳云烈道,“從你重查司馬旭舊案之時開始,你就已經折轉了路,與咱們走了相反的方向!玄瑾,你有沒有仔細想過,為什麼從大婚過后,你就慢慢被人視為站在了丹余黨那邊?”
微微一愣,江玄瑾皺眉。
這倒是他沒有想過的事,他站沒站在丹余黨那邊,他自己心里清楚,論事不論人罷了。
可……在外人看來,從徐仙等人坐上婚宴娘家席開始,他似乎就也被打上了丹余黨的印記,他查舊案、折了厲奉行、遷了梁思賢、又救了徐仙……之后這種種行為,都是在加深這個印記。
這是怎麼回事?
“知己一場,我再提醒你一句。”柳云烈深深地看著他道,“丹長公主心機深沉、手段毒辣,就算已經薨逝,也有可能留下很多后招來對付你。你那位夫人,與陸景行相識,又能讓徐仙等人坐娘家席,還是小心些為好。”
江玄瑾沉了臉:“大人逾越了。”
“我就知道說你會不高興。”柳云烈搖頭,“但你仔細想想吧,旁觀者清。”
說罷起,行了禮就往外走。
懷玉守著廚娘燉補湯,等好了端回去的時候,就覺主屋里沉沉的。
“怎麼?”走到床邊,放了托盤一邊舀湯一邊問,“柳大人又惹你不高興啦?”
“沒有。”垂了眼眸,江玄瑾收斂了表,低聲道,“傷口一直疼,有些煩人。”
懷玉聞言。放了勺子指著他上的傷口,一本正經地威脅:“不許疼了!看把我夫君給煩的!”
江玄瑾:“……”實在沒繃住,他低低地笑出了聲,手捂著眼睛笑了好一會兒,心里籠著的云也逐漸散開。
“噯,你笑起來這麼好看,為什麼不多笑笑?”懷玉瞇瞇地盯著他瞧,然后唏噓道,“暴殄天啊!”
手了角,江玄瑾看一眼:“你這麼會說話,不去茶攤子上說書,也是暴殄天。”
“那不一樣。”懷玉抬了抬下,“我的好話都只說給你一個人聽,旁人給錢也不行!”
一本正經的語氣,杏眼里也滿是真切的意,江玄瑾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心里跟著松了松。
徐仙那些人是看在陸景行的面上去的喜宴,厲奉行是他罪有應得,徐仙也是他自愿救的,至于梁思賢……只能說是巧合,畢竟換卷子的是梁思賢自己。至多不過是說了一句筆跡眼。
丹詭計多端是沒錯,但怎麼可能神通廣大到死了還能算計他呢?更何況,死的時候與白珠璣沒有任何集,扯不到一起去。
搖搖頭,江玄瑾看了看手里的湯:“今日這麼勤快?”
懷玉笑道:“你先嘗嘗?”
張口含了喂過來的湯,他點頭:“比上一次的好喝。”
那是,江府的廚娘手藝肯定比白府的好。懷玉嘿嘿笑道:“我多熬了些,讓靈秀給我爹送了一盅去,左右這里離得近。”
倒是有孝心?江玄瑾想了想:“你爹似乎還在查那賭坊。”
“可不是麼?”懷玉嘆息,“也不知道有什麼好查的,至多不過是些黑賬。”
“查這麼久……黑賬的數目想必不小。”
“再不小能怎樣?”不屑地道,“賭坊里的銀子,還能查到來歷不?”
一般來說是查不到的,所以才稱為“黑賬”,不過要是數目過大,能對得上某一樁已有卷宗的案子,再反推的話,也不是不能查。
說到這個,江玄瑾就想起了厲奉行,他賄數目巨大,很多贓款來歷不明。若是那賭坊背后有他撐腰的話……
想了想,他朝旁邊的乘虛吩咐:“去打聽打聽,被查封賭坊的東家往日跟誰來往較多?”
“是。”乘虛應下。
懷玉一臉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表,自顧自地給他喂湯,看他喝完一碗,忍不住著勺子道:“你娶著我這麼賢淑的夫人,真是好福氣啊!”
嗆咳一聲,江玄瑾嫌棄地看一眼:“有這麼自個兒夸自個兒的?”
“我不夸,那你倒是來夸我啊!”懷玉扁,有點委屈,“我對你這麼好,你都沒夸過我!”
“要怎麼夸?”江玄瑾道,“我不喜歡撒謊。”
懷玉瞪眼:“不夸我就算了,還兌我?下次想喝湯自己去熬吧!”
說完,抱起碗就走。
江玄瑾覺得自己很無辜,看著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小聲嘀咕:“脾氣真大。”
旁邊的風忍不住笑出了聲。
“怎麼?”江玄瑾側頭,“看夫人朝我發脾氣,你很高興?”
連忙搖頭,風道:“屬下只是覺得……您偶爾也該說點好聽的,兒家都喜歡聽好話。”
江玄瑾冷笑:“聽我就得說?你看全上下哪兒值得我說好話?”
風閉了。乘虛的侍奉經驗告訴他,除了夫人之外,旁人還是與君上頂來得好。
“主子。”靈秀送完湯回來,帶了一封信給。
懷玉接過來看了看,是陸景行寫的,用的是狂草,也只有認得出來。略掃一遍,撕了信就往主樓后頭的廂房里走。
知道最近事多,墨居又經常來人,青一直乖順地待在房間里,上的傷已經被靈秀照料得基本痊愈了。
讓靈秀在門口守著,懷玉拉著青小聲問:“怎麼樣?”
青點頭:“暗衛布置已經,主子若有吩咐,奴婢趁夜可以潛出墨居。”
終于等到這個時候了,懷玉長長地松了口氣。青的功夫可是比以前的丹還厲害,恢復了,就等于自己終于有了眼睛耳朵和手腳,并且不用太擔心的安危。
只是,若能名正言順地將帶在自己邊,那就更好了。
低頭想了想,懷玉道:“陸景行傳話說。江玄瑾放了飛云宮的人,他是真的要追查司馬旭舊案,所以你先按兵不,等我命令。”
“是。”青點頭,又看了看消瘦的臉,皺眉道,“保重子。”
“放心,我好得很。”了拳頭,李懷玉勾就笑,“而且會越來越好的。”
江玄瑾已經如所愿在一步步地幫除掉佞、替翻案,有他這樣的幫手,實在是很讓人安心,連覺都睡得特別踏實。
有預,司馬旭的案子,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第二天,懷玉一早就說要上街。
江玄瑾還在養傷,自然是不能出門的,一雙眼滿是不悅地看著:“非得去?”
“你看!”可憐地將斷了的佛珠串兒指給他,懷玉道,“我得去重新串呀,這可是你送我的。”
他戴了那麼久都沒問題的珠串,竟然能弄斷?江玄瑾更不悅了,眉峰攏起,薄抿。
李懷玉連忙抱著他的胳膊道:“我不是故意的,一直好好的,它自己斷了!你送我的東西,我可惜著呢,珠子一顆也沒損,重新找人串一串就好。”
“讓風跟著你。”
“不用啦。”懷玉擺手,“我順路去店看看,他一個男兒家也不方便,靈秀隨我去就是。”
輕哼一聲,江玄瑾扭了頭看著床,不理了。
懷玉看得失笑,吧唧一口親在他臉上,提了子就跑。
江玄瑾氣得低喝一聲:“風!”
風一抖:“主……主子?夫人不讓跟,屬下還跟去的話,不太好吧?”
“誰讓你跟了?”他惱道,“走這麼急銀票也不帶,你給送去。”
“……”
這一邊生氣一邊給人送銀票是怎麼回事兒啊?風哭笑不得,應了他的話,去旁邊的柜子里拿了銀票便追出去。
沒有夫人在的墨居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幾個家奴蹲在門口小聲議論:“以前還覺得君上不喜歡人呢,沒想到如今……”
“之前是朝局不穩,君上一心為國,哪有空管其他的?現在帝親政了,咱們君上也該口氣了。”
“是啊,要我說,一個夫人都算了,以咱們君上的份地位,怎麼也該三妻四妾,不能輸了二公子去呀。”
這話說得很合心意,遠遠走過來的人笑著就塞了兩個錢袋子到他們手里。
家奴們一愣,不解地回頭,就見個穿著暗花云錦的姑娘站在他們面前道:“替我通傳一聲,易家嫡求見君上。”
花容月貌的一張臉,看著門前的人都驚了驚,反應快的一個家奴連忙道:“小姐稍候!”
夫人剛走,竟就來了這麼個子要拜見君上?家奴一邊往里跑一邊打了打自己的,嘿,該不會真的一語讖了吧?
江玄瑾正氣哼哼地改著公文呢,一聽稟告說有客來,一張臉瞬間恢復了平時的冷靜:“放簾子,請進來。”
隔斷的紗簾被放下,有人隨著家奴進門,上來便行禮:“小易素,見過君上。”
“何事?”
“家父前些時候冒犯君上,深不安,但又是奉命行事,不便來請罪,所以今日托小來看君上。”
皺眉想了一會兒,江玄瑾問:“家父是?”
“虎賁中郎將,易泱。”這姑娘說話底氣足得很,聲音又響又亮,還帶著三分笑意。
外頭的乘虛忍不住低頭打量兩眼。
易素屈膝行著禮,一雙眼卻是不老實地往簾子后頭看。是仰慕紫君已久的,之前覺得江府無,很是傷心了一陣子,還去廟里住了幾個月。眼下回來,聽人說紫君娶妻了,還百煉鋼化了繞指,著實讓意外。
白四小姐有什麼本事能折服紫君?
細細打聽,甚至買通了白府江府的家奴,終于知道了其中訣——紫君喜歡主的姑娘!
若是他喜歡別的。易素今日就不來了,可若只是主就能打這個人,焉有輸給白四小姐之理?不就是大膽一點,臉皮厚一點?也行啊!
于是,自報完家門,易素接著就道:“小聽聞君上有傷在,特意帶來了療傷圣藥玉清膏。”
簾子里沒了聲音,乘虛瞧了瞧,會意地上前手:“多謝小姐意,給屬下吧。”
著藥膏盒子,易素往后一手,皺眉看著他:“這藥膏不好抹,給了大人大人也不知該怎麼用,還是讓小進去當面告訴君上。”
說著,竟直接手掀開了隔斷的紗簾。
老實說,這種不守規矩的行為,乘虛在白珠璣上看了很多次,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然而眼下一看,乘虛發現,這種事夫人做沒問題。可旁人來做,怎麼看都很失禮。
床上的江玄瑾沉了臉,目冷地盯著進來的人,低斥道:“出去!”
易素嚇了一跳,方才還鼓足了的勁,被他這眼神一扎,全泄了:“小……小只是想告訴君上這藥……”
“乘虛,送客!”
“是,小姐請。”
易素傻了眼,有點不知所措。這跟別人說的不一樣啊,不是說紫君如今子溫和了,不再拒人千里了嗎?不是說不管白四小姐怎麼鬧騰,他都沒有生氣嗎?不過是掀了簾子進來,他怎麼就要趕人?
“君上!”見勢不對,易素立馬跪了下去,無視乘虛要請出去的作,哀聲道,“是小冒犯,請君上息怒!小是來賠罪的,若賠罪不反惹君上生氣,回去定是要被爹爹打死!”
說著。楚楚可憐地看向他。
江玄瑾披靠在床頭,手里一封文書翻了一半,側眼看著,沒說話。
易素著頭皮就繼續道:“小仰慕君上已久,不求君上青睞,但求君上垂憐,莫要如此趕小走。小定然好生賠罪,再不越矩!”
正說著呢,外頭又來了家奴稟告:“君上,梁家小姐求見。”
一個沒完,又來了一個?江玄瑾覺得有點意外。往日這些姑娘是斷不敢進他墨居的,今日這是怎麼了?前赴后繼?
疑地掃了地上的人一眼,他松了神道:“起來。”
易素連忙站了起來,不安地著帕子。
“去偏廳里坐。”江玄瑾道。
偏廳?易素看他一眼,也沒敢再頂,不不愿地跟著去了。結果剛坐下沒一會兒,梁家小姐也被請了進來。
一看,易素心里舒坦了不。至還跟君上見了面說了話了,后來的這位卻是連主屋都沒進去。
“你怎麼也在這里?”梁繞音進門就皺了眉,戒備地看著。
易素輕笑:“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起晚了就沒得吃了。”
“什麼意思。你見著君上了?”
“自然。”
梁繞音有些惱,聽了消息本是不信的,原想著找個由頭過來試試,不也罷,誰知道竟然被人捷足先登!
不行,還得想想辦法!
主屋里。
江玄瑾若有所思地盯著手里的公文,突然問了乘虛一句:“外面是出什麼事了?”
乘虛找出前幾日傳到府里來的文章,小心翼翼地遞給他看:“就是這個。”
接過來掃了一眼,江玄瑾皺眉:“誰想出來的?還‘人關’呢,也不看看哪里像個人?”
乘虛道:“夫人也看過了,說寫得好的。”
還好呢?明里暗里都在可惜他這個“英雄”要被那個“人”耽誤了,好端端的人寫了狐貍,這人都不生氣?心也真是大。
通篇看完,江玄瑾問:“這跟外頭那些人有什麼關系?”
“這文章傳遍了半個京都,那些世家小姐們瞧著,許是覺得不甘心,想給您……再多來幾關。”
江玄瑾不耐煩地了宣紙,揮手就想扔。
然而,手揚到一半,他頓住,垂眸認真地想了想。眼眸突然一亮。
“君上。”家奴又進來稟告,“齊家小姐也到了。”
乘虛連忙朝他使眼,想讓他住,以免惹君上發怒。誰知,床上這人聽著,竟然道:“好,都請過來吧。”
啥?乘虛驚了驚:“都請過來?”
“連同側廳的一起,看茶。”
家奴應聲而去,乘虛傻站在他床邊,好半晌才戰戰兢兢地問:“夫人要是突然回來怎麼辦?”
“那就讓進來一起喝茶。”江玄瑾一臉正地問,“不行嗎?”
行是行,就是……乘虛抬頭看了看房梁,提心吊膽地想,也不知道這房子抵不抵得住夫人拆。
李懷玉心里有算盤,上街串珠子只是虛晃一招,很快就要打道回府。
靈秀問:“您不是還要看麼?”
懷玉道:“留著明兒看。”
“啊?明日也要出門?”
“自然。”著下笑,“門出多了才習慣吶。”
想出點事,總不能特地出門引人懷疑吧?在江玄瑾眼皮子底下,一切都要做得十分自然才行,都想好了,等第三天出門。就可以配合陸景行手。
一想到有機會把青要來自己邊,懷玉笑得很開心,回去的步子都十分輕快。
然而,手推開主屋的門,的笑僵在了臉上。
滿屋子的家小姐坐得端端正正,聽見響,齊齊轉頭朝門口看過來,眼神之灼熱,看得虎軀一震。
“君夫人安好。”齊家小姐向來是最懂禮節的,起就朝行禮。
有帶頭,屋子里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朝屈膝,鶯聲燕調地喊:“夫人安好。”
退出去看了看外頭的牌匾,又進來瞧了瞧屋里的擺設,李懷玉喃喃道:“我走錯了吧,分明是要回墨居主樓的,怎麼闖到后宮來了?”
乘虛從室出來,僵地朝行禮:“夫人。”
“你也在啊?”懷玉眨眼,“那我沒走錯?”
“是。”
所以墨居的主樓里,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大群姑娘?李懷玉想不明白,提著子就往室走。
江玄瑾施施然坐在床上看文書。手指修長白皙,輕輕地點在紙頁上,瞧著好看極了。聽見腳步聲,他側頭,很是平靜地道:“你回來得倒是快。”
“要知道今日府里會來這麼多客人,我就不出去了呀。”湊到他床邊,懷玉皺眉,“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江玄瑾搖頭:“并未打擾,各家小姐都很是安靜。”
“那們來這里干什麼的?”一臉驚奇,“都進了屋子了,怎麼能不抓機會打擾打擾?”
江玄瑾:“……”他算是知道易家小姐那舉是跟誰學的了。
沒好氣地白一眼,江玄瑾道:“們知道我了傷,都是來請安的。”
“哦……”懷玉撓了撓鬢發,“那請完了吧?為什麼還不走?”
江玄瑾沒答,只抬眼看向外頭。
瞧見他抬頭看過來,外室響起輕輕的吸氣聲,姑娘們個個站得端莊得,臉上掛著人的笑意,那一雙雙水靈靈的眼睛啊,都恨不得長在紫君上。
懷玉明白了,好不容易來一趟。誰舍得走呢,哪怕是干坐著們也樂意!只是說來也怪,以前這些人都是進不來的吧?為何今日不但進來了,還都坐在主屋里?
看一眼江玄瑾,撇。男人都,這麼多白白送上門,他也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心里有點不舒坦,也就指甲蓋那麼一丁點兒,懷玉完全沒有表現出來,只恍然點頭,笑得揶揄:“最難消人恩吶!”
江玄瑾細細地打量著的神,見沒什麼反應,便道:“來者是客,你也該招待一二。”
要怎麼招待?懷玉撇,起朝們擺手:“各位小姐落座用茶吧,我去讓人上些點心。”
“有勞夫人。”眾都應,各自落座,眼睛卻都還盯著室里的人。
這種覺就好像在室掛了一塊,外面這些全是狼。可是,狼是自己放進來的,生氣也沒什麼辦法。
拳頭,懷玉笑著出去吩咐靈秀準備點心,想著眼不見心不煩,干脆自己也賴在廚房,抓兩菜葉子玩。
“小姐,怎麼回事啊?”靈秀很是慌張地抓著的袖,“咱們只是出去了一趟,就來了這麼多人?”
“還能是怎麼回事?你們君上玉樹臨風、惹人喜,他在府里養傷,不得有人來探。”
“您不著急麼?”靈秀小聲道,“奴婢瞧著那些個小姐模樣都端正。”
豈止是端正啊,齊家那位小姐都可以說是傾國傾城了,而白珠璣這副皮囊,至多算個水靈可人。著不著急?著急啊,可是這個人就是很奇怪,平時不高興也就大方顯了,但這種爭風吃醋的不高興……
會深埋在心里,越不高興越埋得深,面上功夫做好,保證誰也看不出來!
因為實在是有些丟臉……
懷玉想,其實也沒什麼好不高興的,嫁給江玄瑾的人是白珠璣,只是個借著人家子復仇的孤魂野鬼,這醋該白珠璣吃,不該吃。
這麼一想倒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