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汗半,雨春闈,息嚶嚀間,月過雕花窗,雕得致的一朵牡丹恰好將影子落在心口。
懷玉低頭瞧見了,輕著問他:“好不好看?”
江玄瑾眼神微暗,手攏上去,張口咬住尚未摘下的耳珰,含糊地答:“好看。”
“那你喜不喜歡?”
一問這個,他就不肯接了,只松了耳珰來咬的,頗有些惱怒的意味。
懷玉輕笑,也沒指他真的會答,單純占個皮子便宜罷了。
然而,云雨初歇之后,朦朦朧朧快要睡過去了,卻聽得有人沙啞著嗓子在耳邊道:
“喜歡。”
懷玉一愣,下意識地就想回頭看,但這人卻手將摟住,把頭埋在了后頸。
“快睡。”這兩個字有點兇的。
李懷玉挑眉,呆愣地看著屋子里燃著的佛香,好一會兒之后,角慢慢勾起來,越勾弧度越大。
第二天清晨。
青推門去主屋里伺候的時候,就見家殿下已經起了,穿著寢披著長發,坐在妝臺前傻兮兮地笑著。
“……”真的笑得太傻了,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哎?你來啦?”從鏡子里看見,懷玉回頭,眉眼彎彎地道,“今兒又是個晴天呢!”
看這麼高興,青也跟著開心,只是不會笑,只抿了抿,然后將手里的藥碗放在面前。
黑漆漆的一碗東西,散發著苦味兒,李懷玉盯著看了看,問:“還剩了多?”
青答:“一副。”
“那正好。”端起碗來,起走去窗邊,慢慢將藥全傾了出去。
“往后就不用準備了。”
瞳孔微,青震驚地看著:“主子?”
懷玉回頭,把空了的瓷碗往桌上一放,笑得眼波粼粼:“他都敢開口說喜歡,我為什麼不敢賭一把花好月圓?”
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不是嗎?只要不說自己是誰,江玄瑾永遠不會知道,等司馬旭一案翻過來,丹沉冤昭雪,就只是白珠璣,相夫教子,未必不能過一輩子。
“您……”青很是不敢置信,“您怎麼會這樣想?”
“有點意外吧?”懷玉哈哈兩聲,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垂眸道,“我也很意外,昨晚腦海里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我都懷疑是不是白四傻子回來搶子了。”
“可是沒有,這就是我的想法。”
“我想試一試。”
篤定的語氣。是悉的殿下。可這樣的決定,怎麼會是殿下做得出來的?與紫君……且不說前塵多舊恨,就是如今,也是將姻緣建在欺騙和利用之上的。謹慎如殿下,怎麼敢冒這麼大的險?
青下意識地搖頭,很想勸兩句,可很清楚,殿下決定一件事的同時,一貫也會準備好無數用來說服的話,到最后,反正是說不過的。
沒有轉圜的余地。
深吸一口氣,青狠狠地閉了閉眼,再度睜開的時候,眼神就堅定起來。
“好。”答。
既然是殿下的決定,那就聽的。
懷玉聞言,臉上的笑意又重新綻開,蹦蹦跳跳地回到妝臺前,拿了簪花就朝道:“來替我挽髻。”
青應聲,剛想手去接。卻突然聽得門口有什麼東西一響。
“誰?”反應極快,閃便到了門外。
靈秀端著水盆往里走,差點撞上,堪堪穩住子,抬眼道:“怎麼這麼急?”
青一愣,再往左右看看,好像沒別的人了。
“你剛來?”
“是呀。”靈秀越過就進門,把水盆放下,擰著帕子問,“青姐姐這又是怎麼了?”
“沒事。”懷玉笑道,“習武之人有個風吹草的就容易張。”
“這樣啊。”靈秀點頭,也沒多問,麻利地收拾了床鋪,又整理好紗簾,接著就退了出去。
看著的背影,懷玉低聲問青:“有問題嗎?”
青搖頭:“應該沒有。”
靈秀這丫頭膽子小,誰大聲同說話都會紅眼睛,若真聽見了什麼,斷不會還這樣從容。
懷玉頷首,接著挑妝匣里的簪花。
靈秀離開主樓,端著手走了老遠,看起來正常得很。
然而,等拐過一個墻角,周圍再沒了人,陡然一,跌坐在地大口地氣。
“白四傻子回來搶子了……”
腦海里響起方才聽見的這句話,臉慘白,渾止不住地哆嗦起來。
用過早膳,青出去了一趟,再回來的時候,帶了個不得了的消息。
“陸掌柜說,有人朝飛云宮的人下手了。”
懷玉皺眉:“得手了嗎?”
“沒有,刺客反而落在了君上手里。”青道,“現在人已經關進了大牢。”
輕輕松了口氣,懷玉笑道:“不蝕把米,活該。”
“另外,云大人似乎是察覺了什麼,一直在追問陸掌柜關于您的事。”
“這個麼……”懷玉撓撓鬢發。“有機會我親自坦白比較好,陸景行那邊,你讓他先扛著。”
青抿:“陸掌柜頗有怨氣。”
他那個人,什麼時候沒怨氣了?可每回都是上怨,幫起來卻半點不含糊。
懷玉著下道:“等大事結束,我得好生謝謝他。”
拿什麼謝?青搖頭:“陸掌柜什麼也不缺。”
“那可不一定。”懷玉想了想,嘿嘿直笑。
晴朗無比的一天,陸景行坐在滄海珠閣的二樓上,一把南玉骨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眼看著遠,微微失神。
旁邊的就梧正稟著消息,抬頭看他一眼,微微皺眉:“您有在聽嗎?”
“嗯?”慵懶地應一聲,他回眸,笑地道,“聽了,不就是說紫君厲害得很,與柳廷尉杠上了麼?”
就梧嘆息:“看您這神態,還以為沒聽進去。”
“不用管我,我這人就這樣。”陸景行勾笑,“做什麼事都沒個正經。”
就梧搖頭:“以前公主常夸您,說您要不是誤商途,定能國之棟梁。”
還會夸他呢?陸景行頗為意外,接著便笑道:“國之棟梁就算了,我若是朝為,定也了丹余孽。”
這倒是不假,就算不在朝為,陸掌柜對長公主之事也是盡心盡力,比對他自己的生意還認真。
一念閃過,就梧突然問:“您對公主,當真只有知己之誼?”
搖著的扇子突然一停,陸景行挑眉看他:“怎麼這麼問?”
就梧道:“生死之如紫君和柳廷尉,尚有反目仇的這天。可您與長公主,好了近五年,竟一次架也沒吵過。”
輕笑出聲,陸景行搖頭:“誰說不吵?我以前同在一起,上誰也沒饒過誰。只是我這個人大度,真吵得厲害了,會讓著些。”
不讓不行啊,李懷玉那個人霸道得很,說不贏了就手,一邊手還一邊道:“你敢還手試試?本宮立馬喊抓刺客,非把你開得滿街都是的店鋪封得一個不剩!”
陸景行覺得,自己之所以被吸引、跟好,最大的原因就是很特別——臉皮特別厚,完全沒有兒家該有的矜持和。
他從來不稱李懷玉是紅知己,非得用個稱呼的話,那可能是好兄弟之類的,以至于那麼多年,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對有什麼別的心思。
直到薨逝。
“啪”地一聲收攏折扇,陸景行垂眸道:“不提舊事了,我現在得去幫江玄瑾一把。”
既然現在想做的事相同,有些事,倒是不妨告訴他。
廷尉府。
江玄瑾與柳云烈相對而坐,氣氛正凝重。
“長公主與司馬旭生前便合不來,若論機,的嫌疑依舊最大。”柳云烈沉聲道,“司馬旭死前幾日還與在朝堂上爭執……”
“柳大人。”打斷他的話,江玄瑾道,“你以為本君是為何執意重審?”
柳云烈一怔,看一眼他那了然的神,別開了頭:“下不知。”
“那不妨去問問厲奉行。”江玄瑾道,“讓他替你回憶一下當初是怎麼做的偽證!”
此話一出,柳云烈愕然地看他一眼,接著倒是笑了:“你原來是知道了這件事。”
不心虛,不驚慌,竟然還笑?江玄瑾皺眉,很是不能理解地看著他:“堂堂廷尉,攛掇人做偽證,你不覺得愧嗎?”
“君上有所不知。”柳云烈拱手道,“司馬旭的確是長公主所殺,但長公主此人心機深沉,狡詐多謀,當時把所有的證據都銷毀得干干凈凈,若是用正常的法子,就要放逍遙法外,下也是出于無奈,才行了下策。”
江玄瑾只當他是狡辯,眼神冷冽。
柳云烈又道:“當年平陵君暴斃,所有人都知道是長公主所為,不就是因為半分證據也沒有,所以不曾論罪?有此前車之鑒,下只能鋌而走險。”
“司馬丞相為北魏效忠五十年,總不能讓他也死得和平陵君一樣冤枉。”
平陵君,先皇之弟,丹之叔,大興四年長公主駕臨他府上,去看了他一眼,之后他就中毒亡,死狀凄慘。
江玄瑾也聽過那件事,怔愣片刻,他垂眸:“平陵君與長公主是怎麼回事沒人知道,但就如今司馬旭一案而言,你沒有證據,何以就認定人一定是長公主所殺?”
“除了。誰會心狠手辣到這個地步?司馬丞相在朝中人人稱贊,不曾與他人有過節,唯獨長公主。”柳云烈搖頭,“兩人當時在朝堂上如何因陛下親政一事爭執的,你應該也看見了。”
司馬旭當時主張長公主還權于帝,設閣輔佐。長公主覺得荒謬,當堂就與司馬旭罵起來,端的是刀劍影,劍拔弩張。
以長公主的個,為此事后報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江玄瑾攏著袖口微微思忖。
柳云烈見他松,連忙又道:“下不清楚究竟是誰誤導了君上,但君上您要知道,長公主在朝八年,以兒之握朝政大權,絕不是泛泛之輩。以的心計和城府,哪怕是死了都還可能留了后手,您萬不可中計。”
死了的人再怎麼可怕,也不可能比活著的人手段多。江玄瑾嗤笑,回神道:“大人既然承認教唆厲奉行做偽證。那他之前的證詞就用不得了。若大人還執意認為是長公主殺人,就找別的證據來說服本君。”
說罷起,抬步就要往外走。
“君上!”柳云烈跟著站起來,頗為惱怒地道,“若找不到證據,難不真讓這案子翻過來?”
這問題問得多余,江玄瑾連回答都欠奉,只回頭看他一眼,便出了門。
離開廷尉府,他心里遠沒有面上看起來那般鎮定。
丹與司馬旭惡是真,若他不快些查清孫擎和那些刺客背后的人,這一點便會讓原判占上風。
可是,若柳云烈做偽證當真只是為了讓丹伏法,那真正的兇手到底是誰?
“君上。”
正走著,旁邊的乘虛突然提醒似的喚了他一聲。
江玄瑾抬頭,一眼就看見了前頭馬車邊站著的人。
微微皺眉,他停了步子,眼里染了一層不悅。
“哎,都說見面三分笑才算是禮儀周到。君上看見在下不笑也就罷了,做什麼還瞪人?”陸景行搖著扇子笑得風流倜儻。
“有何貴干?”
冷冰冰的幾個字,一點也不友善。
陸景行嘆息:“還以為君上需要司馬旭一案的佐證,看這樣子是不興趣了。”
眼神一凜,江玄瑾走到他面前:“什麼佐證?”
合了扇子往對街的茶樓一指,陸景行抬步先走。江玄瑾皺眉,略微一想,還是跟了上去。
幽靜的廂房里茶香四溢,陸景行搖著陶杯曼聲問他:“在君上眼里,長公主與司馬丞相關系如何?”
江玄瑾道:“針鋒相對。”
“也就那一次朝堂上針鋒相對過,后來就再沒有了吧?”陸景行笑道,“之后幾日朝會,你可還曾見他們爭執過?”
垂眸回憶片刻,江玄瑾皺眉:“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他一個商賈,何以連這種朝堂細節都清楚?
輕笑一聲,陸景行道:“君上可別忘了,在下是丹長公主的‘狐朋狗友’,旁人不知道的事,我都知道。”
陸掌柜與長公主關系匪淺。甚至一度有人傳他要后宮為駙馬,他知道的事,定然不比青。
意識到這一點,江玄瑾不再懷疑,只道:“你一次說個明白。”
抿一口香茗,陸景行道:“丹此人明面上看著囂張霸道,但是非分得很清楚。與司馬旭當朝沖突之后,寫了一封信去司馬府,闡明了立閣的弊端。”
“司馬丞相是個賢者,他一看就明白丹與他爭執的本意不是舍不得放權,而是不能立閣。于是他回信一封,兩人和解。”
“有這樣的前提在,丹長公主不可能對司馬丞相殺心。”
江玄瑾聽得有些困:“寫信?丹?”
那麼剛愎自用的人,怎麼可能因為一次爭執特地寫信?聽陸景行這樣說,丹都不像個為朝野的禍害,倒像是個明主了。
“你若是不信,便去飛云宮和司馬府找吧。”陸景行道,“什麼都有可能騙你,但字跡不會。”
江玄瑾書法造詣不低。認字跡更是厲害,就算是有人專門模仿的字,也瞞不過他的眼睛。
見陸景行這般言辭鑿鑿,他想,去找一下總是沒什麼損失的。
回到墨居的時候,整個江府都已經熄了燈。
江玄瑾推開主屋的門,毫不意外地看見桌上亮著個圓圓的燈籠,白珠璣趴在燈籠邊,已經睡了。
心口一,他放輕步子進去,手將抱去床上。
“唔。”搬弄的作再小,懷玉也還是醒了,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嘟囔道,“你回來了?”
“嗯。”起的袖了邊晶瑩的口水,江玄瑾道,“下次不用等我,直接上床睡。”
“那不行。”懷玉搖頭,“白天本來就見不著你。要是早睡,等我醒來你又走了,豈不是一直見不著了?”
江玄瑾在床邊坐下,低聲問:“想見我?”
“那是自然。”蹭過來摟住他的腰,懷玉閉著眼哼唧,“我恨不得長在你上,時時刻刻都能見著你。”
江玄瑾低低地笑出了聲。
懷玉一驚,連忙睜眼看,眼前這人卻是收斂得極快,臉上眨眼就沒了笑意,只平靜地道:“等忙完這一陣子就好。”
不服氣地了他的臉,懷玉道:“再笑一個!”
“別胡鬧。”抓住的手,江玄瑾道,“不是困了麼?接著睡。”
“我哪里是困啊,完全是閑的。”垮了臉,懷玉委委屈屈地道,“一整天呆在墨居里,除了去后院澆樹,就是在前庭里溜達。午睡都睡了兩個時辰,一睜眼發現屋子里就我一個人,別提多難了。”
想了想,抬頭朝他眨眼:“要不我還換丫鬟的裳,你去哪兒都帶上我唄?”
“不行。”
“這有什麼不行的?你看上回我跟你出去,是不是還幫你的忙了?”懷玉鼓,“帶著我只賺不虧,這等好事你還拒絕?”
江玄瑾緩緩搖頭,但眼神有些松。
懷玉立馬倒他懷里裝可憐:“人家一個人真的好無聊啊,這主樓里地磚有多塊你知道嗎?五百六十六塊!窗花有八十八朵,螞蟻有七十二只!”
“你再不帶上我走,我能把后院那橘子樹的葉子數出來!”
睨一眼,江玄瑾問:“真數了還是信口胡說?”
就算是信口胡說,那也不能承認啊!懷玉打滾耍賴:“我不管,明兒我就要跟你走,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江玄瑾搖頭,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樣。
然而第二天,去往司馬府的車上還是坐了兩個人。
“這是干什麼去?”作丫鬟打扮的李懷玉好奇地掀開簾子看向外頭。
江玄瑾道:“找東西。”
司馬府是司馬旭原來就有的宅院,不是邸,所以他死后這地方仍在,東西也都沒人。家眷不接客,但老管家一聽是紫君,還是放了他們進去,守在書房里讓他們找。
懷玉一邊翻書架一邊道:“到底是什麼東西?你好歹告訴我個大概。”
看了門口一眼,江玄瑾低聲道:“一封信。”
想了想,又補充道:“應該有封的蠟印。”
手指一頓,懷玉挑眉:“信?”
江玄瑾點頭,輕輕打開了書架下的箱柜。
心里猜到他想找什麼,李懷玉接著翻尋,可都快將這書房給倒過來了,也沒看見什麼信。
江玄瑾起了疑,扭頭問管家:“丞相走后,這里可曾有人來過?”
管家點頭:“大人生前故甚多,死后不免都來吊唁一番。”
臉有些難看,江玄瑾拂袖起,朝管家一拱手,帶著便往外走。
“怎麼?你想要的東西被人拿走了?”懷玉小聲問。
江玄瑾道:“也不知是陸景行騙我,還是當真有人將信拿走了,且去飛云宮再找找。”
司馬府有,飛云宮也有,他想找的信是什麼,李懷玉已經清楚得很了,當下就加快了步子跟上他。
飛云宮曾經是宮里最為華麗的居所,父皇疼寵得很,恨不得把所有珍寶都塞進宮里。宮人們說,就算晚上熄了燈,飛云宮里也會有寶石珍珠映出月來。
然而眼前這座宮殿,已經沒了往日的繁華熱鬧,從門口進去就冷冷清清的,除了帶路的宮人,別的一個人影也看不見。
畫壁前庭、雕梁花臺,這地方閉著眼睛都能知道哪里放著什麼。
嚨不住地就開始發。
一到這里,江玄瑾的臉也不太好看,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這地方比司馬府大了好幾倍,要找一封小小的信,無異于大海撈針。
進了主殿,他側頭想囑咐邊這人兩句,結果抬眼就看見盯著室的某,眼里神竟有些哀傷。
“怎麼?”他順著的目看過去,就看見了室里放著的如意合歡榻。
腦海里瞬間有無數畫面閃過。
三月春正好,他目平靜地站在這前頭,奉上了一杯鶴頂紅。
“恭送殿下。”他當時說。
丹穿著一瑤池牡丹宮裝,端坐在那榻上,大方地接過他遞的毒酒,一飲而盡。
“君上一定要長命百歲啊。”怨毒地笑。
心口微震,江玄瑾搖頭凝神,再往旁邊一看,白珠璣仍舊在盯著那榻,只是眼里分明滿是驚嘆。
“這榻真!”雙手捧心,仿佛剛才他瞧見的哀傷都是幻覺。
江玄瑾怔愣,繼而垂眸,手了眉心:“別看了,去找東西罷。”
“好!”懷玉乖巧點頭,跟著他往室走。
以丹的子,信一類的東西許是藏在了機關里?江玄瑾沒去翻找柜子,反而是在墻上認真地敲起來,從東墻敲到了西墻。
李懷玉看得有點著急,又不好提醒他什麼,只能裝作認真地隨意查看書架。
找了一圈也沒有收獲,江玄瑾忍不住道:“難不陸景行當真是騙我的?”
誰騙他了!懷玉忍不住了,狀似無意地走到那合歡榻旁邊,掀開墊,驚呼一聲:“呀!”
江玄瑾看過來,就見掀開的墊下頭,有一塊方形的木頭,與旁邊不同。
他走過去,手把那塊小木板掀開,就看見滿滿一疊信封,都藏在那木板下頭的匣子里。
“好多啊。”懷玉故作驚嘆,幫著他把那些信都拿出來,隨意翻了翻,出一封字跡最為工整的,不聲地在江玄瑾眼皮子底下一晃。
“就是這個。”抓住的手腕,江玄瑾把信封打開。飛快地掃了一眼。
是司馬旭的親筆信,容也和陸景行說的一樣,他沒有撒謊。
“走。”將那一疊信都拿著,江玄瑾帶著便起離開。
懷玉微笑,跟著他亦步亦趨地往外走,臨出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飛云宮里安安靜靜的,各都已經蒙了一層薄薄的灰,沒人會再在合歡榻上抱著懷麟問“朕和皇姐哪個更好”,也沒人會在這宮里喝酒打鬧,借醉問青是不是天下最的姑娘。
這個地方,終究是不屬于了。
拳頭了,李懷玉別眼不再看,低頭跟上面前的江玄瑾,一臉傻氣地嘆:“這地方真大。”
江玄瑾正想著手里這一大疊信,應一聲,下意識地就空出一只手來,拉著走。
手心一暖,懷玉咧笑了笑,扯過袖子將兩人的手蓋住,地拉著他不放。
司馬旭寫給長公主的信找到了,只要再找到長公主一開始寫的那封信,就足以證明這兩人私下和解過,長公主沒有殺司馬旭的機。
可是長公主寫的信不知被誰拿走了,再回去司馬府找也是無用,江玄瑾回到墨居,看著那一大疊信,有點發愁。
這些信除了司馬旭寫的,大多是韓霄、徐仙等人的來信,他看了兩封就不想再看,左右不過是他們在向丹稟告某些事。
現在最要的,是如何找到長公主寫的信。
“今日可還隨我出去?”又是一日大晴,江玄瑾起更了,看著床上那眼睛也睜不開的人,輕聲問。
懷玉出手擺了擺,道:“你昨日那般折騰,我哪里還有力氣?自個兒去罷,我明日再與你同行。”
床邊的人搖了搖頭,也沒為難,帶著乘虛就出了門。
等主屋門一合上,懷玉睜開眼就拖著子下床,低聲喊:“青。”
青應聲而來,就聽得吩咐:“拿筆墨紙硯來,別讓人瞧見了。”
“是。”
想要長公主的信還不簡單麼?人就在這里,重寫一封不就好了?
勾一笑,懷玉接過青遞來的筆,下意識地用舌頭了筆尖,然后蘸了墨就開始寫。等寫好烘干,故意多折幾番,弄得陳舊些,才讓青帶出去。
江玄瑾下朝出宮的時候,就又在宮外瞧見了陸景行。
“君上可找到了信?”他笑著問。
朝他走過去,江玄瑾道:“丹寫的不見了。”
“我知道。”陸景行拿扇子擋了半邊臉,“因為在我這兒。”
微微一驚,江玄瑾皺眉:“你拿那東西干什麼?”
“還能干什麼,當時墻倒眾人推,誰也不肯信我說的話,我可不只能先將這信收好?”手從袖袋里拿出東西,陸景行遞給他,“你看看。”
封皮上的字跡甚為悉,簡單的“丞相親啟”四個字,都能被寫得歪歪斜斜,也只會是丹的手筆。
接過信拆開看了看,是丹的手書不假,容也和陸景行說過的一樣。
“多謝。”他道。
陸景行聽得挑眉,搖著扇子失笑:“與我是最親近的,你替翻案,做什麼還反過來謝我?”
江玄瑾不答,拿了信就往廷尉府走。
陸景行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轉想走,往旁邊一掃卻瞧見不宮里出來的人在看著他。
收攏折扇朝各位大臣一拱手,陸景行笑得不太正經,轉上了馬車就吩咐招財回珠閣。
廷尉府。
柳云烈反反復復將他拿來的信看了好幾遍,愕然道:“怎麼會這樣?”
“現在還篤定人是丹殺的嗎?”江玄瑾冷聲問。
柳云烈很茫然,抬頭看了他半晌,低聲道:“下不知道此事。”
他也不知道啊,除了陸景行,誰能知道這些?先前要是有人偏信丹一些,陸景行早拿這兩封信出來,況能有轉機也不一定。
“當時……得知司馬丞相出事,齊大人就來找了我。”柳云烈喃喃道,“是他說兇手一定是長公主,以朝廷大局勸我,與我商議好怎麼給長公主定罪。”
江玄瑾眉心一皺:“你怎麼不早說?”
“這種事說出來,豈不是出賣了人?”柳云烈臉很難看,“但你拿這東西來,我突然覺得不太對勁了。”
豈止是不對勁,他分明就是被人當了槍使!江玄瑾連連搖頭:“妄你斷案無數,竟會出這等差錯!”
“我……”柳云烈心虛了些,聲音都小了不,“誰知道竟會這樣……”
江玄瑾問:“孫擎呢?開口了嗎?”
柳云烈搖頭:“刑都用過了,他不肯說。”
江玄瑾起就往大牢走。
孫擎曾是武將,帶的那一群人也都是昔日平陵君麾下之兵,目的很清楚,就是想為平陵君報仇。
但憑他一個太廄尉,是不可能完那些安排、時機準確的行的。他的背后還有人。那個人權力不小,能救他,所以孫擎不肯開口。
江玄瑾進去看見他,只敲著柵欄說了一句:“你的罪定下來了,齊丞相親自過的印,秋后斬。”
角落里坐著的人一驚,鎖鏈聲大響。
“你說什麼?”
“你以下犯上,謀害人命,難道不該斬?”看他這反應,江玄瑾心里有了數,卻是繼續挖坑,“本君倒也想放你一馬,但齊丞相說,若不殺儆猴,必會了朝野風氣。”
說完,轉就要走,像只是來告知他一聲的。
“君上留步!”孫擎慌了,拉著柵欄道,“我只是奉命行事,實則罪不至死!”
原想著流放也行,他半路安排好人,落草為寇也能過了余生,但齊翰怎麼能兔死狗烹、卸磨殺驢?
本就只是合作的關系,他對齊翰從沒有效忠之意,眼下齊翰既然不保他,那就不能怪他不守承諾了。
江玄瑾回過頭來,問:“奉誰之命?”
“齊翰齊丞相。”他答得毫不猶豫,“易泱是他的外孫婿,劫棺槨那日,就是他提前安排好,告訴我該如何手的。刺殺你也是他的意思!”
還真是齊翰?江玄瑾臉沉下來,手攏了攏袖袍。
“君上,你若答應饒我一命,我還有更多的東西可以給你。”孫擎道,“那些東西足以替你翻案、你所愿,而我只要活命!”
重新回到柵欄前,江玄瑾道:“你若愿意指證齊翰,本君就能保你命。但你若想出這大牢。就得看你給的東西分量如何了。”
孫擎問:“長公主寫給司馬旭的信,分量如何?”
心口一震,江玄瑾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你們都不知道吧?”孫擎自信地笑道,“長公主曾經給司馬旭寫過一封求和的信,就在司馬旭死前不久。那信要是拿出來,殺人的嫌疑可就小了很多。”
牢房里線暗,江玄瑾沉默地站著,一張臉都埋在了影里:“那封信為何會在你手里?”
“也是齊翰讓我去的,他帶我一同去吊唁,讓我把信找出來銷毀。我多留了個心眼,把信留下了。”孫擎道,“你要是救我一命,我就把信給你,并且幫你指證他。”
“你先說信在何。”江玄瑾道,“本君查驗真偽之后,定護你命。”
“那還能有假?”孫擎嘟囔,看他一眼,知道紫君向來重諾,便還是先說了:“東西在我夫人上。你去找就是。”
……
兩封一模一樣的信,若不是放在一,還真看不出差別。
江玄瑾眼神冰冷,拿起桌上陸景行給的那封信。
單獨看的時候沒什麼問題,但比起孫擎的那一封,信封看起來新了不,墨跡也清晰許多,顯然是后寫的。
輕輕捻了捻紙張,是民間的宣紙,與宮里用的紙也有些差別。
信的容一樣,只有些許幾個字的不同,他可以認為陸景行沒有惡意,只是為了幫丹翻案。
但,后頭的這封信,到底是哪里來的?他最善辯字跡,這不可能是有人模仿丹的字跡,只能是自己寫的。
可為什麼要多寫一封?完全沒有理由啊。
怔忪間,耳邊響起了柳云烈說的話——以的心計和城府,哪怕是死了都還可能留了后手。
這難不。是丹留的后手?
正想著呢,主樓的門就“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立馬將信塞回了自己的袖袋,回頭一看才發現是白珠璣端著宵夜進來了。
“你也不敲個門?”他微惱。
懷玉一手端著一碗醪糟小湯圓,往他面前放了一碗,然后雙手抱著自己的,邊吃邊道,“你看我手哪兒有空?只能用腳推門了。”
香甜的氣味充斥在鼻息間,江玄瑾也懶得跟計較了,著湯匙優雅地用。
面前這人永遠沒把“食不語”的家規放心上,嘰嘰喳喳地道:“今兒橘子樹新枝了,明年說不定能結果子。你二哥好像跟二嫂吵架了,可算是吵了!二嫂回了娘家,二哥好像沒放在心上。這醪糟好吃吧?我特意讓青去買的一家老招牌。”
要是以前,他肯定就不高興了,誰吃飯這麼多話?
可眼下,桌上燈籠出來的暖盈盈的,面前這人說得眉飛舞,湯水濺到臉上也不管。非得告訴他這一整天的見聞。
江玄瑾覺得心里很踏實,這是一種二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的踏實之。
忍不住就手著自己的袖,替了臉上的湯水。
懷玉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作看得一愣,接著就滿眼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