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山點點頭,給剝了一只大蝦。
以前他們家早餐和一般人家差不多,就是煮稀飯煎蛋,還有騰騰喜歡的火和面包。
前些天張媽去了一趟軍區大院,給肖司令和田院長送去了他們鎮上的特產——地瓜條,是田院長跟說,早上飯也很重要,尤其肖姍和趙明山中午吃食堂,口味先不說,那營養都不一定夠的,所以不是晚飯,早飯也要盛一些,最起碼要有有蛋有海鮮。
張媽覺得很有道理,回來第二天就嚴格按照這個標準做早飯了。
先把大米粥熬上,整理了一下冰箱,才開始做菜,先做了貝丁豆腐,然后蒸蛋糕,里面放了點蝦仁,最后就是炒大蝦了。
張媽手腳麻利,也沒比之前多用多時間。
田玉芝自己是醫生,在飲食上是很講究的,肖姍從小就習慣了盛的早餐,沒說什麼,趙明山卻是注意到了,一邊給妻子剝蝦,一邊問道,“張媽,這些菜你都留了沒有?“
本來他和肖姍商量好了,就讓張媽和李護師和他們一起吃飯的,李護師還好答應了,但張媽無論如何都覺得不行,覺得沒這個規矩。
沒辦法,只能讓一個人吃飯。
張媽點點頭,說道,”留了留了,放心吧。“
去過不人家做工,別人家的男主人都是高高在上的,趙明山是他遇到最和善的人了。
不但對老婆孩子好,對這個幫傭也好。
肖姍看到兒子眼的看著自己手里的蝦仁,笑著問道,”騰騰,你是想吃這個嗎?“
騰騰扔下手里的勺子,點了點頭。
大人的菜每天都不一樣,他每天的飯卻都差不多,尤其是蒸蛋糕,雖然里面放了蝦仁很好吃,但吃次數太多了,都快吃夠了。
肖姍把蝦仁給兒子,小娃娃兩只小胖手抓著往里送。
炒大蝦和騰騰蛋糕里的蝦仁是同一種蝦,但不同的是,蝦仁放在蛋里,沒放什麼調料,炒大蝦卻是用五香,蔥姜和豆瓣醬炒出來的,很有滋味兒。
小家伙覺得好吃,咬一口,又咬一口,很快就吃完了。
趙明山剝蝦又快又好,又趕給兒子剝了一只。
吃完這一只他還想要,趙明山提出了一個要求,“騰騰,把你小碗里的蛋吃完,然后爸爸再給一個大蝦!”
騰騰眉頭鎖,小臉上的神很嚴肅,一般而言,這是他要惱了的節奏,不出十秒就要大喊大大鬧了。
但這些手段都是用在張媽李護師姥姥姥爺還有爺爺上的,在爸爸媽媽上不太奏效。
騰騰看了看餐桌上的盤子,里面大蝦已經不多了。
如果他耍賴不肯吃蛋,說不定很快就讓媽媽吃完了。
肖姍正在剝蝦,看到兒子盯著自己看,就笑著說道,“騰騰,你快點吃蛋啊,不然媽媽把蝦全吃了!”
騰騰趕重新拿起小勺子,一口接一口的吃起來。
蛋糕蒸得很松,還加了一點生和麻油,味道也是很不錯的,小家伙甩開腮幫子吃,很快就吃完了。
李護師看他吃得太急,倒了一杯溫水,騰騰抱著杯子喝了半杯。
然后,臉上帶著我贏了的神,說道,”爸爸,我要吃蝦!“
一邊說一邊往盤子里看,真是好險,只剩下兩只了。
趙明山正在喝粥,放下粥碗幫他剝,兩只蝦都給了兒子。
騰騰吃的特別滿足。
吃過早飯,肖姍和趙明山換好服往外走。
他們住的別墅本不帶車庫,但別墅區是有公共停車場的,距離家門大約一百米。
趙明山挽著妻子肖姍的胳膊,說道,“姍姍,今天我不開車了,你送我上班好不好?”
肖姍覺得不太好,本來大學和市政府就離得遠,現在財務局還搬家了,直線距離更遠了。
而且明明他自己的車好好的,干嘛讓送啊。
“為什麼?”
檢舉信的事,徐市長鄧市長王書記都沒有跟他講,但他人緣好,市政府□□部有個干部悄悄告訴他了,信原件是看不到了,都被領導理了。
據他說,檢舉信上的容主要有兩方面,一是說他私生活奢侈,二是說他有不正當男關系。
第二條完全是無中生有,是徹頭徹尾的污蔑,趙明山完全沒往心里去,但第二條,卻是事實。
趙明山不是開著豪車上下班,平時著也很講究,因為大部分都是肖姍給他買的,眼高,買的全部都是牌子貨,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出差到上海買的。
他本來就長得很帥,人靠服馬靠鞍,穿的那麼講究,一般的干部站在他旁邊都要自漸形穢了。
人普通的心理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些干部心里會不平衡,也是人之常。
但竟然把這件事兒寫了檢舉信,是他未曾料到的。
如果趙明山混的不是場,大可不必理會這些,但他是國家培養的局級干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檢舉信上不至于對他的著來說事兒,但提到了進口豪車,他思來想去,覺得面子工程還要做一點的。
趙明山笑笑說道,“姍姍,有人舉報我生活奢侈,開得車比領導的還好,從現在開始,我必須注意一下了!”
當初買兩輛車只是考慮了他們夫妻上下班方便,而且決定買進口車,要繳納不稅,就覺得不如買好一點,本沒想到,在市政府里,竟然會有人眼紅到寫檢舉信了。
肖姍有點不高興,說道,“那今天我送了你,明天后天呢,你不會想,讓我每天都送你吧?”
趙明山使勁兒了一把的手,說道,“不行嗎?”
肖姍不客氣的說道,“不行!”
現在汽車沒有普及,不存在早高峰的問題,路況很不錯,一般況下不會有堵車的現象。
但那樣也要早出門半個小時。
提議道,“明山,要不這樣,你和大姐換一換,你還是開那吉普吧。”
趙明山也是這樣想的,說道,“好,那車就是看起來破了點,其實還好開的!”
他這話說得違心了,說來那輛吉普車是他們婚后買的,車齡也不長,但,有次借給肖莉夫妻倆,他們自駕出去玩兒,肖莉開車,大概不小心走神了,一下子撞到橋欄上,橋欄是石頭的,把整個車頭都撞得碎。
還有一次是蘇林開車,大雪天路,他那時候還是新手,愣是把油門當剎車,幸而那段路上沒什麼人,車子失控撞到路邊的樹上了。
幸而兩次意外人都沒事兒。
一句話,夫妻倆雖然表面上看是穩重的知識分子形象,實際上卻是典型的馬路殺手。
不過,現在肖莉的車技沒什麼長進,但蘇林開得多,水平還算可以了。
從那以后連小事故都沒發生過。
但吉普車經過了兩次大修,外觀看起來沒變化,但能明顯不行了,開起來遠不如新買的汽車順手。
但現在也只能這麼做了。
肖姍點頭,說,“好,那我回到單位跟大姐說一下。”
第二天,趙明山開著破吉普上班。
他的副手吳剛正好也騎著自行車來到單位了,等趙明山停好車,他忍不住問道,“老大,你咋不開奔馳車了?”
這小子是個車迷,每天都要圍著領導的車看上兩遍。
趙明山回答,“哦,那車壞了,去修了。”
吳剛覺得有些奇怪,昨天下班,領導還捎了他一段,那車又快又穩,怎麼突然就壞了呢?
他忍不住再次追問,“哪里壞了?”
趙明山敷衍回答,“我也不清楚,早上發機打不著了。”為了避免再討論這個問題,問道,“小吳,明天咱們要去市政府開會,你材料準備的怎麼樣了?”
吳剛在工作上干勁兒十足,態度很認真,他點點頭,說道,“已經準備好了。”
趙明山和他一前一后往辦公室走。
沒想到另一位副局長早就來到單位了,正在門口開門,看到他們兩個,笑著說道,“喲,趙局長和吳局長一起來的?”
吳剛解釋,“哪有,在門口到趙局長了。”
趙明山淡然一笑,說道,“十分鐘后來我辦公室開個小會。”
吳剛和錢建設趕答應了。
其實趙明山自己的覺,財務單獨分出來不錯的,作為市政府最有油水的部門,幾乎一言一行都有人盯著,每決定一件事,他都要思前顧后特別謹慎,現在搬出來了,雖然做事仍然要謹慎,但不在領導眼皮子底下做事兒,還是自在多了。
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他的書早就到了,不但把辦公室打掃的干干凈凈,而且還泡好了茶。
趙明山一邊看文件一邊喝了半杯,吳剛和錢建設就到了。
吳剛天生自來,自己倒茶喝,錢建設卻是個很規矩的人,上自己寫的材料,坐在椅子上沒。
趙明山把兩個副手的材料簡單看了看,說道,“小吳,你這材料寫的不錯,不過,后面還需要改一改!”
吳剛點了點頭。
趙明山又說道,“吳局長,錢局長,你們也知道,我除了財政局這邊的工作,還擔任市里經濟發展小組的組長,雖然是個臨時班子,但我還是希有咱們單位的人協助,回去考慮一下,要不要去那邊兼任,如果考慮好了,提前告訴我。”
吳剛本沒考慮,直接說道,“趙局長,我去吧。”
錢建設在市政府混了那麼多年,已經提前考慮過這件事兒了,他覺得,他現在走到這一步不容易,還是穩扎穩打的比較好。
暫時先管好財務局的工作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他就不想了。
而且徐市長那個人,他是知道的,對下屬要求特別嚴苛,他對于自己的本職工作是很在行的,但他對于什麼經濟發展,這些事不太在行,萬一出錯了或者毫無作為,說不定不但落不到什麼實質的好,還會在領導眼里減分。
風頭,就留個趙局長去出就好了。
作為財務的老員工老資格,而且是上一任長心培養的接班人,錢建設打心眼里不喜歡趙明山,但和趙明山空降財務一樣,他沒法阻止,趙明山順利當上財務局正局長,現在唯一希的,就是這個年輕的頂頭上司,盡快的高升。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看法,他在市政府熬了這麼多年,也是有很多朋友的,這些朋友分別任職不同部門,但對于趙明山,看法很一致:這個人雖然年輕資歷淺,但不得不承認,有學歷有能力還聰明還有好人緣,不繼續往上升是不可能的,而且升遷速度會很快。
等趙明山升走了,財政局論資排輩,怎麼也到他當副職了吧?
即便會有空降兵,但財政局的工作是需要經驗的,總不能一個其他部門的干部,一下子空降正局長吧?
雖然還有另一個副局長,但吳剛年齡小,辦事兒也不太牢靠,本稱不上對手。
錢建設笑了笑,說道,“趙局長,我水平不太行,不像你和吳局長,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也就能安排一下咱們局部的工作,我就不去了。”
趙明山點點頭,其實他本來也是這麼設想的,財政局一共就有三個領導,不能都過去兼任。
“好。”
這個問題已經討論結束,他開始進下一個議題。
因為有徐市長盯著,財政局的工作還是可以的,歷年來沒出過什麼大錯兒,但趙明山接手以后,還是發現了不問題的,以前不方便,現在他決定要一步一步改革了。
他把提前想好的問題和自己的解決方案陳述了一遍。
其實說是改革,不如說是對財政每個崗位都提出了的要求。
眾所周知,市政府是鐵飯碗里面的鐵飯碗,一旦進來一輩子食無憂吃穿不愁,而且生病了住院了退休了國家都管,而且最大的好,莫過于并沒有個人績效考核。
比起來一些國企,市政府才是最嚴重的吃大鍋飯的單位,來說,就是干與不干差不多,干多干也差不多。
在這種況下,不可能所有的干部都十分認真的工作,尤其是在那種可代替比較強的崗位。
踏仕途,但有些人的目標,也不過圖一份清閑面的工作,不為發財,也不為升。
不過工作總要一步一步來。
趙明山拿出一個名單,說道,“錢局長,吳局長,今天咱們要加個班,上門看這些生病的員工。”
這是他來到財務早就想弄清楚的事了,財務共有職工五十四名,但實際到崗人員才四十五名,剩下這九人是請了長期病假的。
九個人里,有兩個年齡超過五十歲,或許是真的不好,但剩下的七個,都是年齡還不到四十歲。
難道現在黨政干部的素質都這麼差了,三十來歲不能堅持正常上下班?
錢建設看到這個名單心里突了一下,那上面也有他妻子的名字,不過因為他不說,幾乎沒有人知道。
作為一個老干部,錢建設很明白該如何理這種事兒,他干笑了幾聲說道,“趙局長,這個付玲就不用去看了,是我人。”
趙明山卻搖了搖頭,說道,”錢局長,以前還真沒聽你說過,原來嫂子不好,那更要去看看了。“
吳剛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兒,也說道,“是啊,錢局長,我們必須要去看一看!”
錢建設皺著眉頭,仔細盯著眼前的名單,除了兩個真正在家養病的職工,其余七個的確都不是在養病,而是在吃空餉。
這件事,是已經退休的老長做的,因為他管著里的人事,當初老長跟他商量,他還下了一大跳。
那個時候他躊躇滿志,也算得上是一名好干部,當然表示反對了。
但還是沒能經考驗。
當老長提出,也可以給他一個名額的時候,他忽然沒有立場了。
錢建設雖然是鹿城本地人,但城里也有窮人,他們家就是窮人,從小母親有病,全靠父親一個人養家,后來父親也病倒了,養家的人就了他。
他大專畢業后順利的分到了市政府,為了人人羨慕的端著鐵飯碗的干部,不但在事業上順心,而且婚姻上也很如意,娶了青梅竹馬的人付玲。
付玲文化水平不高,但人很善良賢惠,一家子過得很和,只是,日子依然很窮。
因為他不但要養活自己的小家庭,還要養父母,還要補弟弟妹妹。
這種況下,老長提出來,可以把付玲的人事關系調過來,然后不需要來上班,但工資一分不會。
付玲在罐頭廠一個月三十五,但財務最低工資標準是四十五,別看只多了十塊錢,但這錢一分力氣不花,是白拿的。
而且,那時候是四十五,現在已經漲到了一百多。
付玲不用上班就可以拿到工資,這些年錢建設主外,主,把家里收拾的清清爽爽,也把兩個孩子教的很好。
錢建設一方面很滿足現在滋潤的小日子,另一方面,卻也無時無刻不在擔心。
雖然說出來這些,對于他本人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可能又要重回以前窘迫的日子了,但說出來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難,反而還有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就好比,另一只鞋子終于落地了。
他看了看旁沉默不語的同僚,又語帶愧疚的說道,“趙局長,吳局長,作為負責人事的干部,竟然犯下這麼大的錯誤,我會為自己的行為深刻檢討,接一切領導的分。”
趙明山在場上歷練的時間還不夠長,他想到了這些人或許是裝病不上班,但萬萬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是吃空餉的。
一時之間不知作何回答。
不過,吃空餉這種事,不是一般的級別敢做出來的事,別說錢建設,就是老長,沒有人支持恐怕也不敢。
他皺著眉頭說道,“錢局長,吳局長,這件事兒先不討論了,也記住不準告訴任何人。既然這樣,那今天就不用加班了。”
錢建設耷拉著頭還想說點什麼,卻又覺得事實勝于雄辯,還是算了。
吳剛急著修改自己的報告,問道,“趙局長,還有別的事兒嗎?”
趙明山揮揮手,說,“沒了,你們都先去忙吧!”
財政獨立出來了局級單位,人事編制由原來的五十幾人擴充到八十人。
現在各個崗位需要擴編的人員還沒有定下來,但在定下來之前,必須先把這些吃空餉的人從隊伍里清除出去。
趙明山加快了工作的速度,把一天的工作用一個上午基本理完了。
吃過午飯,他一刻也沒有休息,而是讓書把錢建設請來了。
逞一時之勇說出了真相,當時的覺是另一只鞋子落地了,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錢建設不可避免的還是后悔了。
他當年不知道,現在肯定也琢磨出來了,肯定是上面有大領導罩著,不然老長也不敢如此大膽。
現在他自了,可老長已經退休了,大領導自然也不可能沾手,趙局長年輕有魄力,估計早就想拿這事兒下刀子了,估計最后,這事兒就是他來背鍋了。
雖然他的確也不干凈。
錢建設一想到辛辛苦苦兢兢業業工作十幾年,好不容易當了個副局長,但也許,很快這一切都會沒有了,不但沒有了,而且他一生都會有了抹不去的污點。
“錢局長,趙局長讓你過去一趟。”
錢建設沖趙明山的書笑了笑,說道,“好,我這就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趙局長的書仿佛沒看到他的笑容,也沒聽到他說的話,就那樣面無表的站在門口等著。
實際上,錢建設這是太敏了,趙明山的書小牛,人如其名,畢業院校和工作能力都牛,就是天生一張面癱臉。
錢建設忐忑不安的走進頂頭上司的辦公室,又看著牛書離開,關上了辦公室的房門。
他的一顆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兒了,強作鎮定的問道,“趙局長,你找我什麼事兒?”
趙明山說道,“錢局長,你現在跟我一起去找一下徐市長,把這件事兒跟領導匯報一下。“
錢建設點了點頭。
此刻他覺得剛才自己錯了,實際上,說出真相并不是另一只鞋子落地了,而是第一只鞋子落地了。
現在,才真正算是另一只鞋子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