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趙明山之前已經說明了況,但他和錢建設趕到市政府，徐副市長還是發了好大的脾氣。
鹿城的副市長他已經干了好幾屆，管財務也十來年了,自己恨不得把國家撥下來的錢一分掰兩瓣花,然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就在他分管的財務,竟然有這麼多人吃空餉！
在電話里他聽到這個消息就暴怒了，但作為一個老干部，任何時候都不會失去理智，暴怒之后,他并沒有直接去問同為副市長的鄭副市長。
鄭副市長分管人事,市政府大小干部的職和提拔都是必須去他那里辦手續的，但他資格比徐副市長還老,而且和鄧市長,王書記的關系都不錯。
徐副市長讓書關上辦公室的房門，盯著錢建設說道,“你來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兒,一個字不許！”
錢建設說起來也是財務的老人兒了，平時工作上也沒有犯過錯誤，但不知為什麼,每次見到徐市長，心里都有些發憷。
此刻他不敢看領導嚴厲的目，而是沒打采的說道，“徐副市長，我作為黨的干部，在關鍵的時候沒有經住，我先給你做出深刻的檢討！”
徐市長皺著眉頭聽他繼續把事說了一遍,然后指著趙明山上來的名單問道，“這幾個人都什麼份？”
這個錢建設還真的知道。
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小小的科長，雖然老長大包大攬，妻子從罐頭廠調到市政府很順利，但他也多了個心眼，沒敢問老長，但據這些人的名字和之前的單位，清了他們的份。
他回答道，“這個錢素芬是老長的侄，這個王國是邢書記的妻子的表弟，馬明莉也是邢書記的親戚，是他弟弟的小姨子，劉玉珍是徐副書記的小姨子，張漢是也是徐福書記的親戚，好像是外甥，這個鄭琳琳是鄧市長的表妹。”
看起來都是毫不起眼的工人，沒想到一個個份都不簡單。
徐副市長眉頭皺，沉默不語。
趙明山略有疑問，“錢局長，你這記不錯啊，你是怎麼知道他們份的？”
錢建設趕說道，“徐市長，趙局長，不瞞你們說，我當時是去他們原來的單位打聽了的，應該不會有錯！”
徐副市長萬萬沒有想到，連鄧市長都牽扯在了，看來只能匯報給王書記了。
他說道，“小趙，過兩天就發工資了對吧，你跟你們單位的會計說一聲，把這些人的工資先扣下不要發，若是來領，隨便找個理由！“
趙明山點了點頭，說道，”好！“
察覺到徐副市長的目，錢建設本來低著的頭又往下低了低。
“小錢，你作為國家培養的干部，犯得錯誤的確不小，對你的分現在還不能決定，這和你以后的工作態度有很大關系，從現在開始，你所有的工作都暫停，專門負責查清這件事，什麼時候查清楚了，第一時間過來匯報。”
在來市政府的路上，錢建設心里難的要命，他最擔心的就是，鐵面無私的徐副市長一怒之下把他給撤職了。
那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還好，徐副市長沒有撤他的職，只是讓他把這件事查清楚。
錢建設鼓起所有勇氣抬起頭，說道，“徐副市長，我一定盡快查清這件事！”
本來上午徐副市長是很高興的，由他牽頭的房地產公司今天正式立了。
房地產公司立了，市建筑公司人員也齊了，錢早到賬了，也就是說，項目很快就可以開工了。
沒想到這件事讓他的好心一下子沒有了，他盯著錢建設哼了一聲，什麼也沒說。
經驗告訴趙明山，領導于低氣，絕對不宜久留，他給徐副市長倒了杯茶，說道，“徐市長，那不打擾您的工作了，我們先走了。”
徐市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明明是十二月的寒冬天氣，錢建設后背卻都汗了，就連腳下也有些不穩。
趙明山開著吉普車往回走，他坐在后座上一言不發。
車子拐彎兒時候，他突然說道，“趙局長，就在前面停一下吧！”
財務的華長退休之后，本來一直是住在市委家屬院的，但兩年前，他買了一套樓房搬出來了。
錢建設之所以知道這件事兒，是因為這些年他都保持著和老長的聯系。
他下了吉普車，說道，“趙局長，我一會兒就回去，回去再把手頭上的工作接一下。“
趙明山點了點頭。
華長退休后沒有什麼特殊的好，和普通的老人一樣，天兒好的時候去公園溜溜，合適了幾個老頭兒頭頭下棋，說說閑篇，議論議論國家大事，天兒不好的時候，就窩在家里看電視聽聽收音機。
錢建設上門的時候，他還有些意外。
”喲，小錢來了，聽說你升了局長了？“
錢建設勉強出一個笑容，說道，”老領導，我這個局長只怕快要干不了！“
其實一進門，華長就看出來他老大不高興了，問道，”怎麼了，嫌棄沒干上正職？“
錢建設又是苦笑，說道，“不是，華長，那個，吃空餉的事，現在被人發現了。”
華長一愣，其實他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好在他已經退休了，無論如何，這鍋不是由他背了。
他倒是笑了，“被發現了是好事兒啊，國家的錢就是人民的錢，不干活白領錢，那不了剝削人的舊社會！”
錢建設仔細看了看老領導，說道，“華長，那七個人里，有一個是你的侄吧？“
華長點點頭說道，“沒錯，但那也不是我親侄，即便被除名了，也怨不到我，白領了幾年工資，還想什麼？”
錢建設皺著眉頭說道，“老領導，這事兒，是邢書記讓你辦的還是鄭副市長讓你辦的？”
華長冷笑了一聲，說道，“小錢啊，你這些年你白干了，這些事，領導怎麼會明著說？”
錢建設對這個回答不滿意，說道，“華長，咱們財務是徐副市長分管的，這事兒跟徐副市長沒有關系，若是邢書記或鄭市長不出面，那最起碼要讓書通知你吧？”
華長緘默不語。
錢建設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喝了，說道，“老領導，都這個時候了，反正您也退休了，就把這事兒告訴我吧，徐副市長都說了，要是不查清這件事，就要停我的職！”
華長嘆了口氣，說道，“小錢，你還是不腦子，既然牽扯了邢書記，那必然是在他的默許下才能事兒的！”
錢建設半信半疑，“這麼說的話，是鄭副市長找的您？”
華長皺眉，說道，“是鄭副市長的書小黃。”
錢建設覺得再問下去也問不出更多的信息了，拎著皮包回單位了，先把況跟趙明山說了。
“華長說是邢書記的意思？”
錢建設點點頭。
如果是邢書記，那事就更難辦了，邢書記調到了省里，現在是省委宣傳部長，挖出蘿卜帶出泥，到最后都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趙明山已經跟會計打了招呼，從這個月起，七個人的工資不發了。
先不說這事兒最終會有什麼結果，他已經考慮好財政局部的理，不但要除名，而且要把這七年來白領的工資還回來。
他知道這麼做或許會有困難，但國家的錢就是老百姓的錢，就是納稅人和企業的錢，這些錢讓他們白拿，沒這個道理。
趙明山覺得華長的話不太可信，他肯定是權衡了一番利弊之后才這麼說的。
因為他和錢建設的談話，沒有第三個人，如果需要，隨時都可以推翻自己的說法。
趙明山盯著名單上的名字說道，“錢局長，既然徐市長讓你查這件事，我建議你還是去這些人的家里看看，或許能有不同的發現。”
錢建設點點頭，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他又問道，“趙局長，我最近主要忙咱們單位的招聘準備，各崗位的招聘條件和人員數量都已經制定好了，我這就把資料給你！”
他們財務局招聘，一下子要招那麼多人，的確是個大事兒，鑒于財政局的現狀，約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走關系進來的，趙明山一再要求兩個副手和自己的書，招聘之前，不得出任何風聲。
而且這次，他們不打算面對社會招聘，而是把眼轉向了校園。
現在已經十二月了，但學校還沒有放假，趙明山準備親自去鹿城大學招聘，對象就是明年要畢業的大四學生，經濟和會計專業優先，若其他專業表現的特別優秀，也可以考慮。
很多單位都是選擇五六月份去學校挑人，他們現在就去，占據了先機，選擇的余地大，掐的都是學生尖子。
到時候一下子就把四十多個崗位一天招滿，不給那些走門路的人半點機會。
全員大學生，可以迅速提高他們單位工作人員的整素質。
原來他想的是把那幾個人除名之后再去搞招聘工作，現在事雖然并不復雜，但牽扯到了兩位領導，想要很快下定論不太可能了。
還是要先把人員招聘到崗，這樣才能有利于下一步的工作。
趙明山點了點頭，說道，“招聘工作不宜拖，就下周一吧！”
錢建設心有些酸，他本來就管著局里的人事，本來是想趁著這次招聘好好一下臉的，沒想到全搞砸了，白白要送到別人手上。
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沒被停職已經是萬幸，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上所有的資料，在過道里上了也要去局長辦公室的吳剛。
面對比他晚來好幾年的小年輕，他只能謙遜的笑了笑。
周一上午，趙明山沒去單位直接搭肖姍的汽車去了鹿城大學。
招聘現場很簡陋，就是幾張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拉了個大紅條幅。
但聞風而至的學生已經非常多了。
在周副校長的陪同下，他去見了系主任，拿到了一沓推薦名單。
這些學生是需要重點面試的。
趙明山一向看人很準，特別是了仕途之后，這一項特異能力水平大大提高了，因此，整個招聘流程走的特別快，一上午的時間，全部四十多名人員就招齊了。
這些大四學生明天一早就會帶著證明去單位報到，如無意外，過了實習期，明年六月正式畢業后，就是財政局有編制的國家干部了。
但同時也意味著，他們大學生涯的最后一年，沒有寒假了。
雖然實習期間只發基本生活費和補，一個月才三十來塊，但被選中的學生一個個都特別高興。
現在大學生雖然不像前幾年那麼稀缺了，但也還都是香餑餑，畢業以后國家都給分配工作，但工作也有好有壞，像市財政局這樣的單位，那絕對是頂頂好的了。
鹿城大學常年經費張，一般單位來招聘，學校是不管招待的，但周副校長覺得，趙明山份不一樣，是財政局的局長，他們鹿城大學雖然是省級單位，但經費二八開，省里的撥款很，市里才是大頭，拋開這層不說，他還是肖姍老師的丈夫，不安排一下那也太沒有人味兒了。
招聘結束，趙明山本來要立即回單位了，沒想到在停車場看到妻子肖姍匆匆走過來了，還遠遠的沖他擺手。
他對已經準備上車的吳剛說道，”等會兒再走！“
說話間，周副校長和曹主任還有肖姍已經到了。
“趙局長，吳局長，辛苦工作了一上午，不如吃個便飯再走吧？”
趙明山撇了一眼妻子，笑笑，“好，那就多謝了。”
在肖姍的建議下，吃飯地點就在學校的職工餐廳，里面有兩個不大不小的包廂。
席間，周副校長打開一瓶自己存在這里的茅臺酒，說道，“趙局長，我要敬你一杯，真是年輕有為啊！”
周校長敬完，曹主任又來敬，說道，“趙局長，我也來敬你一杯，不過這杯酒不是敬你，還有小肖老師，你們兩口子真是人中龍啊，都很不簡單啊！”
周副校長和曹主任都是很有分寸的人，敬完一酒就開始正常吃飯了，吃過飯一邊喝茶，一邊閑聊幾句也就散了。
大家都不是普通崗位，平時都很忙，下午當然還要工作。
事實證明，趙明山的安排是對的，他人還沒回到單位，市政府那邊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財政去學校招聘了。
原來的財務獨立出去立財政局，在編制上一定會擴招，老資格的干部都能猜到這事兒，但什麼時候招聘，招聘多人就不知道了，級別低的干部不好打聽，級別高的干部第一個去問的就是鄭副市長。
鄭副市長管人事，財政局現在屬于市政府的下屬單位了，在用人上有一定的靈活，但不管如何，招聘計劃是一定要上報的。
但到現在為止還沒收到趙明山的申請計劃。
這事兒他沒急，反正人多人干的活兒都是一樣的，那些準備走關系走門路的人也沒急，以為還要再等一等了，誰能想到，人家一下子招滿了。
雖然還未畢業，只能算實習，但明白人都知道，實習結束肯定就會辦手續，轉為正式編制了。
很多人都為失去這個機會惋惜，其中包括市政府辦公室的范主任。
他的妹夫也在市政府工作，是書辦的一名書，但他的妹妹卻不在鹿城，因為老家在鹿城威縣，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了威縣財政所。
這麼咋一看，好像是國家不照顧個人，實際上并非如此，本來他妹夫畢業后也分到了威縣政府，是前年才調過來的，也是趕上了好機會，但他妹妹不愿意換單位，也不愿意換部門，一定要進市財務。
在此之前，財務已經好幾年沒招新人了，這次獨立出去了財政局，范主任可高興的很呢，他和趙明山雖說不上有什麼，但在一個大院里工作，能到的機會很多，也算是很了。
本來他是想著，已經跟鄭副市長打招呼了，只要那邊一有申請，他就豁著臉去找趙明山，懇請他接妹妹，因為妹妹的條件一點兒不差，是79年的大學生，要不是當時縣里強烈要求，說不定已經分到市政府了。
還是失算了。
如果說范主任僅僅是失，那麼鄭副市長就是憤怒了。
自從這個趙明山當上長，財務的事他一點也不上手了，本來趁著這次擴編，他想把自己親戚和朋友家的孩子塞進去的，還有像范主任這樣有分量下屬的拜托，也會斟酌一下，沒想到趙明山連個招呼也不打，直接就去大學招人了！
他很生氣，就讓書去找徐副市長，因為財政局是他分管的。
市里幾位領導，鄧市長是正職，第一副市長是林副市長，外出考察去了，第二副市長是鄭市長，第三才是徐市長，所以，鄭周雖然都是副市長，級別一樣，但排位略有不同。
一般來講，排位越靠前，越占優勢。
鄭副市長的書去了徐副市長的辦公室，沒想到徐副市長不在，問了一下說是去了財政局。
沒能跟徐副市長表達不滿，鄭副市長更生氣了。
而此刻，徐副市長卻是很高心的，當初他為什麼一定要把趙明山從銀行調過來，就是覺得原來的財務庸才太多，沒有像樣的人才，現在可好了，招收的四十多個崗位上全是大學生。
徐副市長自己沒趕上好時候，文化水平不算高，但他很喜歡和水平高的人一起共事兒，現在位居高位，也喜歡有文化的下屬。
最簡單的一個道理，文化人知榮辱識大局，而且特別要臉，太過分的事一般做不出來，因為首先他自己心就過不去。
當然，也不是說知識分子沒有壞人，那就太極端了。
他笑著說道，“明山，這下你厲害了，市政府哪個部門也比不上你們財政局了，好家伙，一下子招了四十多個大學生！”
趙明山心里高興，但面上沒太流出來，他平靜的說道，“徐市長，這的確是好事兒，但這麼多人來實習，工作安排和工作協調也是個大問題，讓他們盡快悉和起來，也算是一個大難題了。”
徐市長覺得這些都不是什麼大事兒，又提起上次的話題，“明山，經濟發展小組都立那麼長時間了，你最起碼應該把大家聚在一起開開會，談一談下一步的工作啊。”
趙明山揮揮手讓書出去，然后有些疑的說道，“徐市長，不瞞你講，這兩天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俗話說的話，貪心嚼不爛，現在市里不是已經上了房地產的項目了，先看看這個項目怎麼樣，然后再考慮別的不遲。”
關于經濟發展小組，趙明山是準備了材料的，而且還讓副手吳剛也準備了，但思來想去，他覺得還是不要貿然出頭比較好。
這里面有一個最大的顧慮，鹿城市第一副市長林市長，是分管民生和經濟的，經濟發展小組是鄭市長牽頭鄧市長批準的，但這樣一來，不僅他自己越界了，連帶著下屬也都越界了。
經濟發展小組里也有林市長下面的人，他不冒頭，有人肯定會冒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