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十章意外就是發生在意料之外的偶然
【上午九點整,第五層法建構區】
森站在門外。
他緩緩手扶住門框。
安娜貝爾則舉著鍋鏟站在門里。
“……說了多遍,蠢貨就該有蠢貨的自知之明,呵,對于酒無可奈何還放任自己攝,第二天早晨的宿醉不好吧,你們這些男生真是活該……”
鍋里的米粒還在翻炒,從百忙之中空扭過頭來,斜了他一眼,擺足冷酷無的蔑視:
“本小姐什麼都知道,你那個捷克的朋友剛剛還特地給我聯絡喇叭,想問你在不在家……這可真是以類聚、人以群分,蠢貨和蠢貨待在一起,他究竟是怎樣的腦回路才會認為打聯絡喇叭給我能確認你是否在家……呵,你們昨晚凌晨去吃什麼宵夜?七八個人?一整箱的啤酒?還是兩整箱?”
將對方蒼白的臉、還滴著水珠的頭發收眼底后,安娜貝爾復又扭過頭去,語氣更加嘲諷:
“你所謂‘有許多私事要忙的個人時間’就是這麼度過的?你在學院不是連一瓶最低度數的果酒都喝不了,酒量差勁的‘好好先生’?誰給你的自信去喝啤酒,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我并非酒量差,也沒有宿醉,只是酒過敏,而我酒過敏的原因你該去詢問你的姑姑,以及當年笑著給我灌下的十七瓶餾伏特加。
但森·布朗寧只是站在那兒,盯著蝴蝶般搖的圍結。
“抱歉,糖寶寶。”
輔助聽覺的眼鏡讓他順利聽見自己無賴中摻點討饒的口吻:“好久沒喝啦,一時有點過頭。”
無所不能的布朗寧從不希自己變病弱的殘廢,即便事實如此,在妹妹、長輩、朋友、同學面前,他卻恨不得用灰泥抹平自己人格中的每一粒缺點。
……可是,今天,此時此刻。
【病弱也沒什麼不好】
他平生第一次,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就和之前每次默默注視的背影時,所冒出的想法一樣。
初次、迷茫、忐忑、興。
每個平生第一次。
還有平生第一次覺得他家這件破桌布拼接的圍很好看;平生第一次認為那把還戴著“次品大甩賣”標簽紙的鍋鏟很輕盈;平生第一次走進廚房,沒有浮現出“終有一天我要更換一個豪華大廚房”的想法,而是驚喜“這麼小巧的空間真棒”。
……真的很小。
站在那里,踮腳就是放著湯鍋的櫥柜;他站在這兒,只要手就能到的肩膀。
森忍不住手指。
可他的嚨里突然傳出一陣意,是咳嗽的沖——這提醒了森,不管表象做得如何完,自己還在發燒。
那個關于病弱的想法立刻變被破的氣泡。
病人哪能靠近。傳染了怎麼辦。
森皺眉,有心把藤蔓出來給自己治療——可安娜貝爾又猛地回過頭:“要加辣嗎?”
森收回半空中那向出到一半的手腕,裝作是挽了挽袖口,換了一個抱胳膊的姿勢。
朋友用力往上撅的撅得更厲害了一點,好像是打算對他進行什麼“宿醉的蠢貨就不要耍帥”辱罵,但還是忍住了。
“要·加·辣·嗎?”
……哇,把“宿醉的蠢貨就不要耍帥”包含在和諧的詢問里了,真不愧是糖寶寶。
“要,”男友笑嘻嘻地抱著胳膊說,“多放老干媽。”
——安娜貝爾猛地扭回頭。
“好的,一點辣都不會加。”
看他得意的樣子!
惡心!
討厭!
……不就是做頓飯嗎,尾這就翹上天了,竟然還敢點菜點口味?本小姐做什麼你就該吃什麼!
“宿醉之后不能吃刺激太強的食。”
安娜貝爾用力翻攪著鍋鏟說:“炒飯不準配老干媽,但待會兒的涼菜可以加一點點辣油。……不準挑眉!混蛋!”
森挑了挑眉。
“你沒有扭頭看我,糖寶寶,我沒在挑眉。”
——你就是在挑眉!絕對在挑眉!得意洋洋、用那種我最煩的表挑眉!!
安娜貝爾保持著氣()憤的狀態完了一點辣沒加的健康什錦蛋炒飯,與加了一丁點辣的涼拌菜。
當功把食端上那張小茶幾時,心里還微微閃過一詫異——那個流氓布朗寧竟然就一直安安分分站在旁邊看著,全程沒上來手腳——
嘛,不過,今天這次見面,是他提著保溫桶被自己用枕頭砸出臥室之后的第一次見面——收斂點也是應該的,這流氓也該知道知道天高地厚了。
安娜貝爾把筷子掉轉,將握筷的那頭遞給他,遞到一半突覺宿醉的弱可能用不筷子,換了小木勺。
“怎麼?你這是什麼眼神?以為我會照顧你?沒有自知之明的宿醉弱活該著,看在你蠢的份上,就勉強用勺子一勺勺挖飯吃吧,呵。”
森:“……”
森接過了小木勺。
安娜貝爾遞好餐后,立刻又轉去給他拿了番茄醬的瓶子,并運用法師學徒的嚴謹,將其放在炒飯頂端,一個規律的塔狀。
“你可不要誤會,番茄醬是我順手的,本小姐今早也沒吃早飯,待會兒你吃完了我要用這坨番茄醬吃班尼迪克蛋。”
你都把它在飯上了,大小姐。
森抬頭,又差點被友滿臉的“快吃啊快吃啊味道怎麼樣嘿嘿嘿和番茄醬一起吃味道超棒對吧”閃瞎雙眼。
吃炒飯從不拌著番茄醬吃,堅持認為炒飯拌番茄醬吃是異端的森:“……”
他默默著小木勺,舀了一勺蓋滿番茄醬的炒飯放進里,咀嚼。
……沒什麼味道,不好也不壞。
發燒的病人什麼都嘗不出來。
森再次抬頭,但這次他被“這可是本小姐第一次做炒飯不開口夸我我就哭給你看”糊了一臉。
盈滿蜂的罐子晃啊晃,琥珀的眼睛眨啊眨。
……是怎麼辦到的?這種難道不該和“權力”“金錢”“地位”掛鉤嗎?為什麼一個人類能把滿滿的蜂與糖果裝在眼睛里?真令費解。
大概是發燒導致的幻覺,森閉閉眼,不僅看到搖晃的蜂罐,還看到了頭頂逐漸冒出的一對兔耳朵。
兔耳朵正輕快擺著,并隨著他沉默時間的延長緩緩下垂。
“我做得不好吃我做得不好吃完蛋了完蛋了糗死了他不喜歡吃他不喜歡吃”。
“真的非常好吃。”
森幾乎窒息地看著那對垂到臉頰兩邊、又猛地豎起的兔耳朵:“太厲害了,糖寶寶,這是我平生嘗到過的最棒的炒飯,你比網上的教學視頻還厲害。”
兔耳朵全部豎起,耳朵尖端的和主人眼睛里盈滿的蜂一起搖擺起來。
——可惡!為什麼這對兔耳朵只能出現在我的幻覺里?為什麼我無法用手機拍照收藏留念?!
森咬牙切齒地收回視線,破天荒無視了友“哈我就知道,蠢貨也有蠢貨的可取之嘛,能夠欣賞本小姐的廚藝是你這年來最值得嘉獎的進步了,當然這不是說本小姐的廚藝需要區區蠢貨的贊許……”,沉迷干飯。
他里沒什麼味道,可安娜貝爾的眼睛、言語、肢作都傳遞著溫暖的香氣,一口口咽下無味的米飯完全不是問題——他差點以為自己是就著醋栗在吃飯。
……好吧,醋栗果醬配炒飯,也夠異端的,長此以往下去,我絕對會被污染一個甜食好者。
堅決杜絕甜食,甜品收藏一個就足夠,糖類太容易令靈喪失斗志了。
森默默干完飯,把盤子吃得干干凈凈,以免吃完后戒備心極強的大小姐還要來一口吃——萬一發現自己的炒飯極其失敗,詢問自己后又得到“很好吃”評價,從而暴“我暫時沒味覺”的事實……
這麼偶像劇的意外,布朗寧是絕不會容許它發生的。窮苦從不浪費食,他就差盤了。
“我來洗碗。”森趕在安娜貝爾開口之前說道,“今天你做飯了,這是等價換。”
安娜貝爾:……
為了避免和吵架把煉金學原理都搬出來用嗎。
勉強默許了布朗寧洗碗,可又忍不住跟在他后碎碎念:“弱就是弱,弱勉強自己裝猛沒意思,不想干活去懶也沒人會監管,弱的本職工作就是懶,宿醉就應該……”
男朋友打斷:“你的手不能洗潔,洗過碗我就去沙發上再躺一會兒。我頭還是有點痛。”
……哦。
他難得這麼自覺去休息,安娜貝爾終于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很喜歡擺架子訓斥布朗寧,主要也是大多數時候,布朗寧做的事有很多需要訓斥的點,而“訓斥”“謾罵”“爭吵”是他和最舒適的流相模式,安娜貝爾總能從布朗寧的回擊里提取很多信息……
呆呆地跟在他后看他洗碗。
呆呆地跟在他后看他晾干抹布。
呆呆地跟在他后看他給手打皂。
呆呆地跟著他轉回沙發床,看他拉過毯。
……唔。
以往的這個時間,都抵了起碼三次的“襲擊”了。
今天的布朗寧……老實過頭了吧?
“我去給你買醒酒藥吧。”
最終,安娜貝爾攏過小圍,著沙發扶手一點點蹲下來,卸掉所有的嘲諷:“頭真的很痛?我做飯時才接到捷克的喇叭,我不是故意沒在來的路上買醒酒藥……”
森睜開眼睛。
“你今天不是被捷克過來的?”
“啊?捷克為什麼要我過來?”
……告訴你我經歷了一些奇葩的極限運,告訴你我神出鬼沒,然后你專程過來拷問我,“順便”給我做飯,因為對昨夜的鏈接一直耿耿于懷。
安娜貝爾略迷茫地眨了眨眼。
森立刻得到了答案。
今天來到他家,不是因為任何人的聯絡喇叭。
……見鬼,為什麼偏偏是他發燒的這一天?
“蠢寶寶。”
森合上眼,忿忿道:“你之前在生氣,我可還沒去哄你……”
你怎麼就被哄好了呢,笨蛋。
多生一會兒氣啊。多在那里等一會兒,讓我神抖擻、干干凈凈的去見你。
不要到這里來……不要還沒消氣,就跑來我這兒傳遞“想見布朗寧”的潛臺詞。
孩子要聰明一點,矜持一點,生氣生到一半就暴黏黏糊糊的本,強盜不拐你拐誰?
這樣下去……
安娜貝爾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你——”
“算了,過來。”
森沖張開手臂:“蠢寶寶,到我這兒來。”
躺一會兒,只單純的,抱著你躺一會兒。
如果不是他在發燒……
幸好他還在發燒。
否則,他一定會在做飯時走過去,從背后抱住;一定會在吃飯時離開座椅,去那只存在于自己幻覺中的頭發;一定會在跟著自己的背影打轉時猛地轉把困進流理臺,一點點把的圍系帶開……
他會被寵壞。
太丟臉了,他本以為這該是反過來的。
“蠢寶寶。”
森近乎嘆息地重復,綠眼睛里藏著看不懂的東西:“讓我抱抱你。”
可正當安娜貝爾在那雙綠眼睛下迷迷糊糊地說出了“哦”,鞋外套鉆進毯,拱一下拱兩下拱三下,就要功鉆到抱抱熊的懷抱里時——
“哥!咪咪的貓糧不夠用了,你放在哪——你放開!!!!”
森:“……”
他第一時間鎖住了懷里拐騙來的兔子,假裝這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絨兔玩偶,翻,往毯子里埋埋埋。
場面極其尷尬,像極了剛結束冬眠的熊當著其他熊的面撅屁藏蜂罐。
“在櫥柜里。自己去拿,不要吵我睡覺。”
莉·沒瞎·布朗寧:“……”
深吸一口氣。
再呼出一口氣。
深吸一口氣。
再呼出一口氣。
“你妹的!!!”
“不是你的,謝謝……你滾,不準扯我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