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阿暖姑娘,我的手很髒
司季夏的子繃得有些直,卻是遲遲沒有接過冬暖故遞過來的茶梅花簪。
冬暖故只是含著淺淺笑意看著他,不急也不解釋什麼,相信司季夏知道想表達的是什麼。
寒涼的風從兩人之間捲過,良久良久,司季夏都沒有擡手,久到冬暖故以爲他不會把手擡起來更不會接過手裡的花簪,也罷,似乎是看得起自己了。
冬暖故不惱也不傷悲,作勢就要收回手,卻也在那一刻,司季夏擡起手握住了手裡的茶梅花簪,冬暖故看著他的眼睛,能清楚地得到他的手有些微的抖,然冬暖故卻是笑得角更上揚了些,鬆開手的同時微微垂下了頭。
司季夏將那支茶梅花簪簪進了的髮髻間。
從路旁酒肆客棧裡打出來的將他們的影扯了無數對也有些朦朧,卻有其中一對影子重疊在了一起。
“好了。”司季夏有些失神地看著髮髻上的那支茶梅花簪,眼神有些迷離,似乎心事重重,半晌過後才輕輕道了一句。
冬暖故重新擡起頭時司季夏已經慌地別開了眼,冬暖故不知他是不願多看一眼還是不敢多看一眼,總之他每一次在及目的時候都會很快別開眼,從不會與的目有長些的接,只聽他還有些不自然道:“很好看。”
冬暖故倒不介意他說的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因爲他本就沒有多瞧一眼又怎會知究竟是好看還是不好看,在意的是他終是擡手替將花簪簪到了頭上,遲疑卻溫的作。
喜歡他的溫,儘管不是出自真心實意。
路旁無人,夜很暗,沒有人看到這一幕,也沒有人注意到司季夏緋紅的臉頰,便是連冬暖故都沒有注意到。
替冬暖故將花簪簪上後司季夏重新邁開了腳步,然這一次他竟沒有將冬暖故甩在後而他自己則在前邊走著,這一次,他與並肩而行。
冬暖故覺得有些奇怪,卻什麼也沒問,只是垂眸看著自己掌心裡的木刻鐲子與那一副茶梅木雕耳墜,想著真是湛的手藝,見過的金玉飾品數不勝數,還從沒有哪一樣能得到的鐘,而這三件低廉的東西倒是讓十分喜歡。
走著走著,天已經變得濃黑濃黑,只要再走半刻鐘就會走到客棧,途經一靜寂無人唯有路旁一戶人家大門前掛著兩盞風燈的漆黑路段時,從不會與冬暖故多說一句話的司季夏聲音有些沉地開口了,“阿暖姑娘,我……會些醫。”
嗯?冬暖故側頭微昂起頭看向司季夏,司季夏卻是沒有看,目依舊直視著前方,若非他方纔喚了,冬暖故險些要以爲他不是在與說話,會些醫,然後呢?爲何突然與說到這個?
“我……”司季夏又張了張,卻顯有些遲疑,稍後倏地停下了腳步,與此同時轉頭看向冬暖故,眸沉沉道,“回去之後,我幫阿暖姑娘看嗓子吧。”
看嗓子……?這一次換冬暖故怔住了,在這個子的記憶裡,從沒有人想過要幫看嗓子,便是連這個子的母親冬凌畫都只帶去看過一次大夫,大夫說沒得治,便再也沒有找過任何一個大夫了,在所有人眼裡,啞了就是啞了,一輩子都是啞的,從沒有人想過會開口說話,更從沒有人想知道的聲音究竟是怎樣的。
旁人從來都是嘲笑或者可惜是一個啞,便是連自己都沒有想過會有誰會想要幫看嗓子治嗓子,而此刻,竟真的有人這麼對說了,說幫看嗓子。
而這個人,只是名義上的“丈夫”而已,從不與多說一句話更是看也不會多看一眼的“丈夫”,現下,他竟跟說要幫看嗓子,這如何令不詫異?
除了詫異之外,冬暖故還是高興的,因爲司季夏的溫,也因爲他對的主談,不管他是否有能力有本事治好的“啞病”。
冬暖故也停下了腳步,迎著司季夏在夜中低沉得看不大清的目,笑得眉眼彎如夜空中的月牙兒,稍稍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一次,司季夏沒有避開的視線也沒有匆忙別開眼,反是凝視著如星辰的眼眸,也微微揚起了角,輕輕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他不是沒有想過要幫看嗓子這個問題,是個好姑娘,不管出於任何理由或者任何目的嫁給他,單單願意嫁給他肯嫁給他這一點就值得他爲治嗓子,甚至還爲他備了新被褥訂了新裳,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儘管沒有對他說過關於的任何一件事。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要查,查嫁給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卻終是作罷,這是第一次有人願意靠近他不嫌棄他,他想試著相信。
他想爲治嗓子,卻遲遲不知如何開口才好,若非方纔在莫阿婆家裡喚他到屋裡說的話,只怕他不知他究竟何時纔有勇氣對把這句話說出口。
當時莫阿婆笑呵呵地指著他領上的圍巾問,這是阿暖給你做的吧?這領新斗篷也是給你做的吧?
他只覺詫異,面上還有些燙,問莫阿婆是怎麼看得出來的。
莫阿婆笑得更樂呵了說,往些年他來的時候都是穿的舊裳,可從沒見他穿過一次新,這一回卻是穿的新,不信是他自個兒去鋪子裡裁買的,定是他的媳婦兒給他準備的。
他不說話,耳卻是燒得有些厲害,只聽莫阿婆又說,雖然見過的人不多,但是活了幾十年,看得出阿暖是個好姑娘,看得出會好好待他,他也應當好好待纔是。
莫阿婆還說,他爲何不幫阿暖看看嗓子,他連阿婆的眼睛都醫得好,一定也能治得好阿暖的嗓子的,治好了阿暖的嗓子就有人與他說話了,日子也會開心些纔是。
莫阿婆甚至還笑他說心裡一定也想聽聽阿暖的聲音的是不是,當時他的心跳得異常飛快。
他確實……也這麼想過,想象若是能張口說話,聲音會是怎樣的?
莫阿婆還有一句話如敲在他的心尖一般,倘他治好了的嗓子,平日裡就會有人與他說話了。
的確,他的寂藥太冷清太冷清,有時他也會想若是有個人日日與他說話會是如何,他會不會像莫阿婆所說的,開心些?
這些都是他從沒有想過或者說不敢想的,因爲他從來就沒有想過會有哪個姑娘會嫁給他,他覺得他這一生會孤獨終老,就算有王上的旨意在上頭著大抵也不會找的著一個會嫁給他的姑娘,卻不想出現了一個。
爲治嗓子吧,就算治好了嗓子後不與他說話或者終有一天會不與他一起生活,至也能更好地過日子。
這是冬暖故第一次看到司季夏對笑,不像上一次在寂藥裡時他不經意出的笑,而是真真正正地面看著的眼睛輕揚起角,笑容很淺,冬暖故還是清楚地看到了他角邊的兩個小梨渦,淺淺的,卻是溫的。
冬暖故看得有些出神了,是以沒有注意到在後有一道銀白的寒芒乍起,朝的背部疾而來!
是一支弩箭!正劃開暗沉的夜向冬暖故飛來,速度很快,似這一箭就想要斃命。
冬暖故沒有察覺,卻不表示司季夏也沒有察覺,只見他眸驟然一冷,但又不想嚇著冬暖故,是以他迅速擡手環住的肩飛快地往旁側,那支本取冬暖故背心的弩箭便著司季夏的左臂而過,瞬間劃開了他的斗篷及袖管,在他左臂上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司季夏這突然的舉還未讓冬暖故來得及反應便看到一支箭簇泛著寒白冷的弩箭劃著他的手臂而過,就被他摟在臂彎了,甚至能聞到弩箭劃過他手臂時帶起的一腥味。
冬暖故微微睜大了眼,盯著他被弩箭劃開口子的左臂,眼眸瞬間結滿寒霜,他傷了!?
護得冬暖故安然無恙後司季夏忙將鬆開,然還不待他們呼上一口氣,第二道白芒自他面前直取他面門而來!
從箭簇突然疾而來到第二道白芒出現彷彿電火石間的事,冬暖故想要擡手到腰間拿出的那隻蛇狀銀指環已經來不及,只來得及去扯司季夏的手臂,似要將他拉離這危險一般。
然司季夏紋不,冬暖故本扯不他分毫,毫不像一個瘦弱又羸弱的人。
那帶著殺意的鋒利白芒已到眼前——
心中從未有過張不安乃至害怕之的冬暖故這一刻只覺的心就要跳到了嗓子眼,而那殺意已全然近,抓著司季夏手臂的手收得好似要勒進他的皮裡。
“平安!”這一刻,冬暖故忘了是一個啞,竟還張得作勢就要抱住他子將他往旁倒,可只來得及看到司季夏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微微睜大了眼眸,盡是震驚。
也是那一刻,那道帶著殺意的白芒在只差一分就要刺破司季夏咽的地方定格住了。
那是一把鋒利的長劍,而將長劍定格住的,竟是司季夏的手!
只見此刻的他眉眼冷冽,全然沒有了平日裡的涼淡,有的只有一冰冷如霜的寒意,他肩上的斗篷在陡起的夜風中獵獵而飛,他徒手抓住他咽前的利劍,明明不覺他用了多力道,卻見另一端那握著長劍劍柄的蒙面黑人似已使出了渾的力道要將這劍尖刺他的咽。
莫說此刻能在司季夏臉上看到震驚與吃力的神,便是連毫痛楚也在他面上尋不到,甚至他的眉心擰也未擰過一下,哪怕微微的,也沒有,好似他覺不到劍刃割破他掌心傳來的痛一般。
他的面始終是冷得沒有一溫度的,與尋日裡的他判若兩人。
那拿著長劍的黑人顯然是震驚了,還有那正從周圍黑暗裡掠出來的五名黑人也震驚得愣住了,似乎沒有任何人想得到司季夏竟能徒手握住那鋒利的劍刃並且還讓那個黑人無法掌控自己手中的劍,包括冬暖故。
莫說來襲的黑人是震驚的,便是冬暖故都震驚了,萬萬沒有想到,司季夏,竟然會武功,倘他沒有武功,不會在方纔那千鈞一髮之際不費吹灰之力就徒手接住了那滿帶殺意的利劍劍刃。
腥紅的順著劍刃蜿蜒,滴滴而落,然他卻沒有鬆開劍刃的意思,只是眸冷冷地掃了周圍的黑人一眼,最後看向執劍站在他對面還不放棄使力的黑人,口吻極淡極淡道:“你們誰指使來取阿暖的命?”
方纔的弩箭是直取阿暖姑娘的背心而來,這隨而來的長劍想來本應不會出現,是在他發現那弩箭抱著避開危險之後纔會想取他命,反正他是個手無縛之力的殘廢,想來應該很好對付,這應該是他們心中所想的。
“想知道?”執劍黑人仍未將司季夏放在眼裡,口氣輕蔑之至,昂頭冷笑了一聲,語氣變得狠毒道,“先在我們兄弟幾人的劍下留得命再來問!”
“是嗎?”只聽司季夏面無表地淡淡反問一聲,與此同時只見他抓著劍刃的手微微一旋,那握著劍柄的黑人就像收到了什麼極強的劍氣攻擊一般,握著劍柄的手突地被一來自劍的氣彈開,竟還震得他往後倒退了幾步才穩住腳步,可見這衝撞他的氣勁有多大多強。
黑人這次皆又紛紛震驚住了,司季夏卻是面變也不變,好似在做一件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事一般,只見他將手中那已經離黑人握控的長劍輕輕往空中一拋,長劍落下時他穩穩握住了劍柄,然他卻沒有將劍尖指向周圍的黑人,而是將劍尖指向地面。
依然從他的掌心溢出,流過劍柄順著劍落而下,在滿是塵土的地上凝了一小灘。
只見幾名黑人面面相覷,似在遲疑著要不要上,那個人不是說這個男人不難對付,難對付的是他邊的那個人嗎!?怎麼事實相差這麼大!?
就在幾名黑人遲疑著要不要上時,只聽那丟了面子的黑人喊了一聲道:“弟兄們一塊兒上,還怕了一個殘廢不!?”
這人一聲吼,瞬間把其餘黑人的膽氣都給吼了回來,提劍就朝司季夏攻來。
司季夏只是迅速往冬暖故面前移了腳步,把護在後,也將的視線隔絕,是以冬暖故在他後迅速將銀指環套到食指上,可以沒有武功幫不了忙,但絕不可以爲累贅,面對危險從來只有在前出手,可還從沒有過爲累贅的道理。
想取的命,可沒這麼簡單。
可當冬暖故纔將銀指環套在食指上走出司季夏給撐起的安全背影時,堪堪才乍起的刀劍撞聲便戛然而止,方纔還趾高氣揚的黑人盡數面對著司季夏拄著劍單膝跪地,另一隻手皆死死按著自己的心口,滿臉痛苦狀。
司季夏慢慢垂下手中的劍,冬暖故再一次被眼前所見微微怔住了,微蹙眉心盯著司季夏,似要將他看穿一般。
才這麼短短的時間,他竟就對付完了六個人,是小瞧了他,還是他實在是深藏不?
周遭已安全,司季夏沒有再攔在冬暖故面前,亦沒有看一眼,只是提著劍慢慢走向方纔對他出言不遜的黑人,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仍舊面無表,“現在可以說了嗎?你們誰指使,爲何想要取阿暖的命?”
“呵,呵呵呵!”誰知那黑人非但不害怕反是冷冷笑了起來,明明一臉痛苦卻仍用一副無所謂態度的眼神盯著司季夏,“無可奉告!幹這一行的就沒想過次次都能有來有回!我們既拿了別人的錢財就要保守別人的,怕死就不會來幹這一行!”
“是嗎?”司季夏又是淡淡反問一句,也沒想著還要聽他的答案,只似自言自語般道,“你不說我也有辦法知道,敬你們都還是條漢子,今次便放了你們一命。”
幾名黑人似不相信司季夏說的話一般,紛紛震驚地擡頭看向他,滿眼的不可自信,竟是震驚得磕磕道:“你你你,你說什麼!?說放了我們!?”
“嗯。”司季夏微微點了點頭,冬暖故將眉心蹙得更,還從沒見過有誰這麼大方,竟能問也不多問一句便將前一刻還想殺了自己的人放走。
不過冬暖故只是在旁看著,沒有干涉司季夏的意思,儘管這一件事似乎是因而起,儘管還是猜不他的心思與想法。
黑人仍舊於震驚狀態,還是不能相信司季夏會這麼簡單就放過他們,只見司季夏將手中的劍放下,隨之從懷裡取出一支黑的小瓷瓶,將瓷瓶裡的漆黑小藥丸一一彈進他們嚨裡,頓時幾名黑人紛紛青白了臉,只聽司季夏聲音低沉得似在蠱一般道:“不會要你們命的東西,都睡一會兒吧,醒來之後你們還會好好地活著,睡吧。”
司季夏邊道邊見方纔還神十足的黑人們立刻一副昏昏睡的模樣,待他話音落,他們竟全都閤眼倒地睡了過去,呼吸平穩,沒有毫異樣。
這時司季夏才轉看向一直站在他後靜靜看著他的冬暖故,邊將頭上的風帽拉好邊淡淡道:“他們只是爲錢財賣命,饒他們一命希阿暖姑娘不會介意,至於僱主,我會查到,不會再有事了,回客棧吧。”
冬暖故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走到了他側,他這才與一起並排著客棧的方向走。
他沒有問關於會說話的問題。
也沒有問他關於他會武功的問題。
他們更沒有談及方纔發生的事。
他們只是沉默著靜靜地走著,明明並肩而行,卻像兩個陌生人。
他們回到客棧時一樓大廳裡只有最裡邊一張桌子有幾個男人在喝酒,店家在打酒,小二不見影兒,店家見著司季夏忙迎了上來,笑得和善道:“客回來啦?要不要用晚飯啊?”
店家才問完話便瞧見他左臂上的傷,忙驚訝地問道:“呀,客,您傷了!?”
司季夏卻是不答他的話,只沉聲道:“店家,今日可有人退客房?”
“有的有的。”掌櫃的忙點點頭。
“開一間。”司季夏說道,掌櫃的又像昨日那樣一臉爲難,“可是客,今兒退的都是下房,您要?”
“無妨。”
“好勒,這就給客開。”掌櫃的邊說邊從櫃檯下拿出一盞油燈來點上,而後將司季夏往後院的方向領,“客跟我來。”
司季夏在隨店家走往後院前對冬暖故態度淡淡道:“走了一天,阿暖定是累了,快上樓回屋歇著吧,若是有什麼事再下來喚我。”
冬暖故不,司季夏便也不走,直到上了樓,司季夏確定了回屋後纔跟店家往後院走。
所謂的下房就是一排泥瓦房,旁邊就是馬廄,屋子只有四尺見方,只容得下一張單人小牀,除了一張牀之外再也擺不下其他東西,屋頂很矮,屋裡沒有窗,屋子裡還有一黴味,好似許久沒有人睡過了似的,連空氣都顯得溼冷溼冷的。
司季夏並不介意,進了屋便將肩上的包袱放到了牀上,這讓本還忐忑今夜要賺幾個銅子的掌櫃安下了心來,掀開牀上鋪著的都有些發黑了的被褥一角,把手中的油燈放到了牀角,這才呵呵笑道:“客好生休息,有什麼需要再到前邊找我啊。”
“店家請慢。”司季夏在店家轉就要走出這間溼冷的屋子時喚住了他,店家轉過頭,“客還有何事?”
司季夏本是已經擡手向了腰間,卻又忽然垂下了手,對店家客氣道:“勞店家稍後給我送一盆熱水過來,也給住在樓上那位姑娘提幾桶熱水讓泡個澡,方便的話再給我拿一塊乾淨的棉布,所需銀錢明兒一早再一起給店家結,若是店家有所不便我也可以現在給店家結了。”
“這倒不必這倒不必。”店家連忙擺了擺手,並非是難說話的人,反是理解地笑道,“明兒結就明兒結,沒啥子大不了的,客只管先休息好就是,我這就吩咐小虎子給客打水來,至於乾淨的棉布,我需要找找。”
“多謝店家了。”司季夏的口氣依舊是客客氣氣的,他這樣的態度讓店家想讓他現在就把銀錢給結了都不好意思。
只見店家出了司季夏所在的下房後深深吐了一口氣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好似那屋子裡的空氣難聞得讓他不敢多吸幾口一般。
待店家回到前邊大堂吩咐了小二哥小虎子給司季夏以及冬暖故燒熱水提去,正要往樓上走去給司季夏找乾淨的棉布時,冬暖故從樓上走了下來,店家見著忙問:“姑娘可是有事啊?”
冬暖故看到櫃檯上有紙筆,便走了過去,擡手指指檯面上的紙筆,店家看看又看看他記賬用的紙筆,反覆看了三次後才疑道:“姑娘是想用這紙筆?”
冬暖故微微點了點頭,掌櫃忙笑道:“用吧用吧,不要。”
於是冬暖故提起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後將本子往店家面前移了移,掌櫃的看了一眼,問道:“姑娘要找醫館?”
冬暖故又點了點頭,掌櫃的倒是熱心,立刻走出客棧大門給指路,“姑娘沿著這條路直走,到前邊第二個岔路口往左拐就是,那兒就有一家醫館,很近的,只是不知道這個時刻關門了沒有。”
冬暖故對店家笑了笑以示謝,便照著他指的路往前去了,店家看著的背影片刻,才微微搖了搖頭,裡自言自語現在的小夫妻可還真是奇怪的。
冬暖故並未去多久,不過一刻多點鐘的時間便回到了客棧,手裡拿著一個紙包,並未上樓,而是徑自往後院的方向去了。
後院裡黑漆漆的,只有馬廄的馬棚下掛著一盞破破爛爛的風燈,哪裡像有客房有人住的樣子,唯見著馬廄裡有小虎子正在給馬喂乾草,邊喂邊還和那些匹馬對話。
冬暖故微微蹙起了眉,正要轉回前堂問店家司季夏所住的下房究竟在何,馬廄裡的小虎子正巧喂完了馬正走出來,一擡頭便見到了站在門邊的冬暖故,忙飛快地跑到面前,一臉熱地問道:“小娘子是不是來找你家相公啊?他就住那兒呢,馬廄旁那排房子從南邊數的第二間。”
小虎子的熱完全是因爲他覺得冬暖故實在太漂亮太好看,想多與說幾句話多飽幾眼的眼福而已,倒完全沒有什麼齷齪的非分之想。
小虎子邊說邊往馬廄旁的那一排屋子指去,冬暖故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原來馬廄旁還有一排屋子,因爲天太黑,方纔竟是沒有注意到,只聽小虎子又道:“是不是天太黑了姑娘瞧不見路啊?沒事沒事,馬廄那兒有燈,我給姑娘拿過來給姑娘照照路。”
小虎子說著就要往馬廄那兒跑,忽然聽到前廳傳來店家大聲喚他的聲音,使得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抱歉地看著冬暖故,“不好意思啊小娘子,掌櫃的我呢,我得到前邊忙去了,姑娘要是真看不清路的話就可以去拿馬廄的那盞燈來用用,用完記得再掛回去就是。”
掌櫃的喊聲又響起來了,小虎子不敢再多和冬暖故說話,連忙跑道前邊去了。
冬暖故只是看了馬廄棚下在夜風中搖搖晃晃的破爛風燈,並未走過去拿,而是直接朝方纔小虎子所指的馬廄旁的一溜兒矮房走了過去。
努力在夜中辨清眼前事,冬暖故在自南邊數的第二道黑漆漆的門前停住了腳步,正擡手想敲門時發現門並未關嚴,或者說這樣的屋子這樣的門本關不嚴,有暗黃的燈從門中出了一道,落在屋外的地上,的眸略有低沉,頃後將手垂了下來,繼而彎腰躬將手裡的紙包放在了門外。
冬暖故放下手中的紙包後正轉要離開,忽聽得屋裡響起了什麼東西掉落在地的聲音,繼而那從門中出的細細黃頃刻暗滅不見,過門能看到是屋裡的火突然熄了。
冬暖故收回了正要出去的腳,重新面對著黑漆漆的房門擡手輕輕敲響了門扉,回答的是靜寂,便又輕輕再敲了一次,屋裡還是無人應聲,唯聽得門扉後似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過門傳出來。
冬暖故的眸沉了沉,當下用手扣住細細的門環,推開了屋門,發出黯啞的“吱呀”一聲,伴隨著一難聞的溼冷腐味撲鼻,令冬暖故倏地擰起了眉,這是什麼屋子?
天上沒有月,院子裡沒有燈,那遠遠的掛在馬廄頂棚下的那盞破爛風燈的本照不到這邊來,冬暖故除了鼻尖聞到的溼腐之氣外,眼裡能見的只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漆黑,而司季夏那淺淺淡淡的聲音就在這片漆黑裡響了起來,“阿暖姑娘?”
聲音很近,冬暖故能覺得出他就近在眼前。
冬暖故沒有應聲,儘管方纔在遇到危險時已經發出過聲音,然此刻卻沒有要應司季夏一聲的意思,只是稍稍往前走了一步,而這一擡腳便踢到地上的一件東西,隨之便有骨碌碌的聲音響起,繼而是撞到了什麼東西又碌碌滾了兩下停了下來,冬暖故想,踢到的應該是燈臺吧,司季夏方纔應該是打翻了燈臺。
冬暖故沒有再往前走,只是站在原地默了默,而後從袖間出一個火摺子,有隨帶著火摺子的習慣。
司季夏沒有聽到冬暖故的應聲,於是又問了聲:“阿暖姑娘可是有事?”
即便黑暗之中不可視,甚至聽不到冬暖故的任何聲音,他還是準確無誤地辨出來人就是冬暖故。
就在他話音堪堪落下時,冬暖故吹燃了手裡的火摺子,自火摺子頂端冒出的星星火瞬間小小映亮了冬暖故的臉,沒有去看就近在旁的司季夏,而是低頭去看方纔被踢到的東西。
火摺子裡的星火併不持久,甚或說是短暫的,卻已足夠冬暖故看清了方纔被踢到的那個東西,倒正如所想是一盞油燈臺,而它方纔被踢到後撞到的東西不是其他而是牆面,因此此刻它正安安靜靜地停在牆角邊上。
也是火摺子亮起的那一刻,司季夏本是淺淺淡淡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在冬暖故第二次用力吹燃火摺子並走上前彎腰撿起滾落在牆角的油燈時,只聽他十分張道:“阿暖姑娘,不要點燈!”
可冬暖故手裡的火摺子已經上了沾滿了油的棉線芯子,即便燈臺裡的豆油已經撒了,沾了油的燈芯還是一遇火便燃了起來,漆黑的屋子裡瞬間又亮起了黃黃暗暗的。
冬暖故看清了眼前這個四尺見方的低矮狹小屋子,沒有窗戶,便是連牆面都是烏黑烏黑的,這一刻,冬暖故只覺那難聞的溼冷腐味更濃烈了。
屋子裡除了能擺下一張低低矮矮的單人舊木牀外再也擺不下其他件,而司季夏此刻便是背對著屋門的方向坐在裡側的牀沿上,正在慌慌張張地將糾一團的往上套,看得出他的作十分十分張,因爲他擡手套了三次都未能功地將他的左臂套進袖裡,而他那沾了的斗篷則搭在他的右肩上,擋住了他的右半邊子。
他後的牀角上擺著一隻盛了半盆水的木盆,水還是乾淨的,木盆旁是一塊乾淨的棉布巾,只見棉布巾已有小半被撕了一寸多點寬的布條,此刻正零散地被扔在牀上,再旁邊就是他提上山又提了回來的那隻包袱。
冬暖故的眸一沉再沉,未言一語轉走到屋外拿起方纔放在門檻外的紙包才又走了進來,將門掩上,走到了司季夏邊。
司季夏沒有回頭看一眼,卻覺得到的靠近,他的子明顯一抖,將只斜搭在他右肩上的斗篷連忙扯過來將他的左半邊子也一齊遮住。
因爲張與急切,他的長髮全都攏在斗篷之下,他沒有將它們從斗篷下撥出來的打算,只繃著僵直的子匆忙站起,卻又在站起後的一瞬間又坐了下來。
因爲他腳上沒有穿鞋,便是連子都沒有穿,就這麼著一雙被凍得有些發青的腳,右腳腳趾間甚至還夾著一塊不大不小的棉巾,覺得到冬暖故注意到並正在看他的腳,司季夏似乎連腳趾都在發著,只見他使勁將雙腳往牀底下,似不想讓冬暖故看到一般。
自屋裡重新亮起火開始,司季夏都沒有擡頭看過冬暖故一眼,只聽聲音有些僵道:“阿暖姑娘……有何事?”
冬暖故還是不答,只是定定看著他仍在努力想要收起的雙腳,看著他腳趾間還夾著的棉布巾,火在泠澈的眸子裡跳躍得厲害。
他方纔……是用腳在做事的吧,因爲他的手傷了。
忽然之間,冬暖故又覺心中那莫名的淡淡酸漫了上來。
冬暖故一瞬不瞬的目讓司季夏握住了斗篷下的左手,指甲刮到掌心那深深的劍傷後有從他拳頭下方淌了出來,染紅了他膝蓋的管。
只聽他的聲音有些冷道:“阿暖姑娘若是無事便回屋休息吧,這兒太過髒。”
他似乎總喜歡用“這兒髒”來讓離開,冬暖故斂了斂目,將視線從他腳上收回移到他的側臉上,似在探究著什麼。
只見非但沒有離開,反是將放在牀角的木盆往旁移了移,而後在司季夏側坐了下來。
這一回,司季夏終於轉過頭來看,眼裡有震驚,還有冬暖故才堪堪捕捉到便立刻消失不見了的痛苦之,然他也只是匆匆看了冬暖故一眼便又重新轉回頭,將已滿是水的手得更用力了,聲音還是有些冷道:“阿暖姑娘這是做什麼,趕回屋泡個澡歇下吧,明兒一早還要啓程回青碧縣。”
冬暖故不,毫沒有要起離開的意思,反是將手裡拿著的紙包與油燈放下,看了一眼燈臺底部還殘留著一層薄薄的豆油,出右手,隔著司季夏罩在手臂上的斗篷將掌心覆在他握拳的左手上。
那一刻,冬暖故能得到他的子猛地一如被鋒針蟄了一般,他非但沒有將拳頭鬆開,反是將其握得更了,又是震驚又飛快地看了冬暖故一眼,卻是沒有拂開在他拳頭上的纖纖小手。
因爲那一刻,他到了來自掌心的溫度,即便隔著厚厚的斗篷,他還是覺到了,溫的,溫暖的覺,讓他想要將其拂開,卻又不捨拂開。
冬暖故見他沒有抗拒,便微微擡起手,將那被他的拳頭捲起在手下的斗篷輕輕拉了出來,慢慢地,冬暖故看見了他連手背都沾染滿水的手,有的已經乾涸,有的卻還是黏黏稠稠的,看得出是前一刻才流出的。
冬暖故定定地看了一眼他滿是水此刻正握拳的左手及他那已經被水染紅了大片的膝蓋管,再次將手心覆到了他手上。
這一刻,司季夏明顯有了抗拒之意,卻不是將冬暖故的手拂開而是往回自己的手,然冬暖故卻在眼疾手快地在他想要回手的一瞬間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讓他有手的機會。
只見司季夏擰起了眉心,眼底有自嘲與痛苦之,面青白青白,便是連脣都是白無的,冬暖故將他的手腕抓得很,他知他是不回自己的手了,只別開眼不去看冬暖故的臉也不看他的左手,只聲音低低道:“阿暖姑娘,我的手很髒。”
------題外話------
十分謝謝姑娘把叔頂上了鮮花榜,太謝太謝!
有姑娘說劇進展慢,整篇文章至此仍清湯寡水寡淡無味,叔接這個意見,叔在此也要和追文的姑娘提醒一句,姑娘要是喜歡激四激烈撞的文,那叔在此抱歉地說一聲,在叔這裡是看不到了的,姑娘們慎重看叔的文了。
並非世事平平,並非人沒有故事,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寫作方法和表述方法,叔只是用叔的方式在編織故事,也沒有想過筆下的東西能得每一個讀者喜歡,只是叔用心寫出來的東西,叔覺得自己對得起自己筆下的人,也沒有灌水應付讀者坑那幾分錢的訂閱,只能說衆口難調,叔只是一隻蝦。
還是祝姑娘們看文開心,生活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