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莊李氏說著極為自然。
然而莊世農卻聽出點不對味的東西來。
好像是說，他的三個孩子，就非得等大房的侄子侄吃不完，才能撈上一口嗎？
莊世農心裡不是滋味，但他沒吭聲，悶頭把糕點往院子裡搬，走到院子裡，他才揚聲問：「爹，娘，二房的屋是哪個。
這糕點我直接放屋子裡吧。
」 莊李氏帶著幾分尷尬的笑，匆匆從後頭進了門：「你先都放正屋吧，回頭再分。
」 莊世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抱著那些糕點發了會愣。
二兒子沒死的過去後，二兒子這悉的憨厚模樣讓莊老生找回了往日對二兒子頤指氣使的覺。
他咳了一聲，背著雙手，擺出一家之主的架子，支使著莊世農：「趕的，沒聽見你娘說話嗎？
怎麼這點事還要人催！
真是懶驢拉磨，不不！
」 莊世農聽著他爹這暌違了好些年的悉不耐煩語氣，也是有些恍惚。
(5, 與火的戰場待久了，已經好些年沒聽到這些話了。
他差點就忘了，從前他在的時候，他爹娘就是這般待他的。
他在的時候爹娘尚且會苛待他的黛黛，他走了以後，爹娘會如何對待黎氏母子四人，那簡直更不用想了。
莊世農的抿了抿。
他爹娘還是先前的爹娘，但他，卻已經不是先前的莊世農了。
莊世農沉默的抱著一懷的糕點，直直的往東廂房去。
莊老生頓時拔高了個音調：「老二，你傻了！
？
那是你大哥的屋子！
」 莊世農在房前頓住腳步，轉，沉默的往另一側房子行去。
按照布局，正屋那一排是爹娘住，採好的東廂房那一排是大房住，那採稍差一些的，總該是他的媳婦孩子們住了吧？
莊老生又惱又急：「那邊也走錯了！
那是放雜的地方！
」 莊世農頓住腳步。
正屋，東西廂房，都不是二房在住。
還有兩間屋子，敞著門，能看得出來，一間掛著苞谷臘腸一類的東西，應是灶房，另一間堆滿了柴火之類的東西，應是柴房。
(5, 那…… 莊世農的眼神，向最後那間，看著又破又小，又幾乎是全避的小房間。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了膛。
他的妻，就住在這樣狹小冷避的地方？
莊世農懷裡抱著一堆點心，大邁步朝著那小房間行去。
莊老生看著莊世農往二房從前的屋子去了，他眉頭不由得就皺了起來。
莊李氏更是有些慌，悄悄拉了拉莊老生的袖子，有些焦急：「怎麼辦啊？
」 莊老生低了聲音，不耐道：「你慌什麼？
二房那幾個小畜生又不是我們著們搬出去的？
等會兒正好跟老二告他們一狀！
」 莊李氏強作鎮定，還是喚了一聲「老二」，強笑道：「不是說了讓你把糕點搬到正房去就行嗎……」 莊世農頭一次沒有理會莊李氏的呼喚。
他騰出一隻手來，去拉那破舊房間的門——門把手上掛了把破破爛爛的鎖，莊世農稍稍一拽，便直接拽開了。
房門大開，灰塵飛舞得厲害。
莊世農閉了閉眼。
(5, 待撲面的灰塵散去過後，映眼簾的，卻是破敗不堪的屋子。
塌了一半的土炕，結著蜘蛛網的牆角，腐壞的立櫃，還有那浮著厚厚一層塵土的小桌…… 莊世農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把小刀給刺了進來。
他先前聽春柳說，你爹娘拿著你的賣命錢，沒有去給黛姐兒看病，反而起了院子的時候，他還替他爹娘辯解，說是老宅也破敗許久，整治個新院子也是應該的。
當時春柳就直冷笑：「是啊，是應該的。
他們一家子拿著你的賣命錢，住著寬敞明亮的新院子，讓你的幾個孩子住仄暗的小房間，也是應該的！
你沒有見過彤彤跟期哥兒，那兩個孩子是再乖巧不過了，先前五六歲那會兒，生得竟然跟兩三歲的孩一般瘦弱！
你猜這是為什麼？
……莊老二啊莊老二，你捫心自問，你在戰場上賣命，是為了這個？
」 莊世農當時就說不出話來了。
他在心底，有一道極為微弱的聲音在道，不是的，不是應該這樣的。
他一直覺得，他爹娘不至於這般。
然而直到他打開這房門，親眼看到這仄暗的房間。
莊世農在這破舊的小屋前，站了很久。
(5, 久到莊李氏都有些慌了，趕忙上前去掰著莊世農的胳膊：「這都大半年沒住人了……」 莊世農緩緩的轉過頭來，看向他娘：「娘，為什麼大半年沒住人了？
你說黎氏丟下孩子們跑了，那黛黛們呢？
」 莊李氏被莊世農的眼神看得莫名心虛，回了手，訥訥說不出話來。
莊老生倒是理所當然的很，他怒聲道：「先前就說了！
你那三個孩子有出息的很，早就去縣城了住了！
人家看不上咱們老莊家，早就跟我們莊家斷絕關係了！
」 說到這，莊李氏也有了底氣，趕忙道：「是啊，老二，你是不知道，我去縣城找們，們一連給我吃了好幾天的閉門羹，然後又把我趕回來……」 「黛黛今年才十來歲。
」莊世農緩緩的開了口，「我那一對龍胎兒，更是只有七歲。
們都還只是孩子。
若是好端端的，們為什麼要離開家，去縣裡頭住？
」 這問題，問得莊老生跟莊李氏都有些啞口無言了。
一道潑辣的聲音在院門外響了起來：「若不是在家裡活不下去，誰家的孩子會張羅著離家，搬出去住呢？
」 春柳還是沒按捺住，站在院門那冷笑一聲。
(5, 莊老生惱怒道：「胡說八道！
」 春柳毫不懼，揚著下道：「咱們村的父老鄉親可都在這呢，我要是有半句假話，父老鄉親們也可以出來反駁我啊！
」 莊世農希，有人站出來，告訴他，這是假的。
他在外頭為著這個家，拼死拼活，刀山火海的闖，就是為著他的妻子孩子能過上好日子。
但他一回來，家裡其他人的日子看著過的不錯，可他為之鬥的孩子們呢？
！
現實給了他好大一個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