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的老太太、孫氏等人只瞧見關墨繞著地上的何當歸走了半圈,角掀兩下但沒聽到什麼聲音。然而下一刻,驚人的事發生了,關墨弓著腰俯視下方,眼中突然有一道暗紅的異閃現,而後大掌揚起,向著何當歸的頭側劈過去。
儘管相距甚遠,老太太還是覺到了關墨滿冰冷徹寒的殺氣,不由愕然大道:「你要做什麼,關墨?」
這一聲喚醒了關墨的神智,看一眼自己湛湛要砍上後腦的手刀,暗呼一聲「好險好險」,剛才他氣沖頭,一不小心就了邪功的魔一面,讓他不控制地想去瘋狂殺人,差一點就在眾人面前殺了這個犟脾氣的丫頭!
抓住那一尚存清明的神智,關墨抬頭直起來,緩緩退後兩步站定,然後別開他的眼神,不再去看何當歸那一雙讓人恨得牙的死寂清眸。
竟敢將他的傾慕踩在腳下,竟敢如此開罪於他,又毀掉了他三妹獲得幸福的機會,這樣的人,已經不配活在這個世上了。即使他不出手解決,也已經沒有多生機了,失過多,再加上麻風病邪,天花病邪,毒蛇毒蟲,哪一樣都能要了的命。他不必一手指,就能親眼目睹悲慘的死去。
真是開心,呵呵,晚上做夢都會笑醒。既然得不到,那就索毀掉。讓明白,孤芳自賞,特立獨行,不接這世間已經定好的規則,就是這樣悲慘死去的下場。
想到了這裡,關墨偏頭去看老太太,面不改地撒謊道:「回老太君,剛才我只是想試一試能否弄壞頸上的鎖鏈,結果試了之後才發現,我實在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對不起,我救不了,各位另請高明吧。」如此說著,他負手踱開幾步,像避開毒草一般,遠遠站到了房間的另一頭。
老太太急眼了,厲聲問:「芠三婆呢,快把來,再去府外請幾個鎖匠來!」
孫氏笑了:「老祖宗,如今深更半夜的,又去上哪兒找鎖匠呢?就算砸開了他們的鋪子,裡面也沒有人哪,實在是遠水不解近。依媳婦之見,逸姐兒的神看上去尚好,想必也已經明白過道理來了,咱們不如先問問花姨娘和安胎藥的事,如果肯老實代,那咱們就先給的傷口上些金創葯好好將養著,等天亮了就去請鎖匠來開鎖,如何?」
老太太不放心:「可那芠三婆不是說,那東西上有可怕的病邪和毒蟲嗎?怎能讓逸姐兒一整夜就躺在上面睡覺?」
孫氏發出一聲響亮的嗤笑,一雙柳葉眉半松不,彷彿對老太太的話到說不出的好笑。轉著手腕上價值千金的上等玉鐲,聲開解說:「老祖宗明鑒,假如那種瘋婆子的瘋言瘋語都能拿來當真的話,那我們平時講的每句話,大約都可以當聖旨來聽了!呵呵,老祖宗請試想,假如那塊石頭真有說的那樣毒,自己怎麼敢用手去呢?再假設那石頭真的一就死,而那婆子還毫不顧忌地反覆去,可見那婆子就是個不要命的瘋子,而說的每句話都是不可信的。」
孫氏將「每句話」三個字咬得死死的,意在向在場的人暗示,剛才他們聽見的芠三婆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都是他們的一場幻覺,最好能從記憶中剔除掉。
可羅川穀第一個就剔除不掉,他突然昂著下看向孫氏,聲問:「你是說,要等到明天早上,再讓鎖匠來給逸逸開鎖?」
「沒錯啊,就是明天早上。」孫氏略顯不悅,反問他道,「難道你還能想到更好的辦法嗎?」
羅川穀盯著孫氏,質疑道:「你怎麼不說讓人把那個芠三婆找來?手裡明明就有那把石鎖的鑰匙,你方才的提議,不是在捨近求遠嗎?」
孫氏愣了愣,有多年了,沒聽見羅川穀用這樣的口氣跟自己說話?還以為他是個連三分土都沒有的泥人呢,原來他也會發脾氣,原來他也懂得提出質疑!哈哈!孫氏咬著后槽牙,一字一頓地說:「堂下的兩個護院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那個芠三婆做賊心虛,不敢與我對質,早已腳底抹油,跑得不見鬼影子了。我何嘗不想將掘地三尺挖出來,讓將一切分說明白,免得讓某些暗地裡做手腳的小人志得意滿。可是,那個關鍵的黑臉婆子就是消失在黑夜裡了,我又有什麼辦法?」
說到這裡,孫氏死死握著皓腕上的玉鐲子,恨不得一把碎了才好!為什麼會嫁到羅家來,為什麼要跟羅川穀這個文不武不就,做不到半年就被罷免,做生意就賠本錢的窩囊廢親,還要做一輩子的夫妻?多看他一眼都覺得厭煩!
有時候,對著他那一張呆板沒有表的臉說上幾句話,就有一種恨不得隨手抄起一個花瓶,狠狠磕在他腦門上的衝!這個沒用的蛋男人,活該戴一輩子的綠帽!哈哈!
上一次羅川穀對發了脾氣,是因為抓了幾副葯,流掉了他的兒子,當他發現是故意那麼做的時候,他氣得一邊滿屋砸東西,一邊痛苦地問為什麼。才不會告訴他,的老人何敬先給寫信,約去野外幽會,怕帶著個大肚子礙事。
彼時,一邊往指甲上塗著漂亮的蔻丹,一邊用鼻音告訴他,趙相士說了,這個時節和時辰懷上了,生出來的那兒子,將來一定是敗家子加不孝子,長大了還會來謀害他老子的命——就跟某個人一樣。羅川穀立時就像撒了氣的球,一點脾氣都沒了,就這樣讓矇混過關了。可是等打扮得漂漂亮亮,又香又白,把小肚子保養得平坦時,左等右等,那個說好了要來跟幽會的何敬先,始終都是遠在天邊。
再上上次,羅川穀對發脾氣,是因為在房花燭夜裡沒有落紅。一夜纏綿后,第二天早晨他將乾乾淨淨的雪白羅帕丟在的臉上,面目兇狠猙獰地問,這是怎麼回事,誰是的第一個男人?當然不能告訴他,的第一個男人是何敬先,他還跟你喝過兩杯酒,跟你稱兄道弟呢。
於是捂著臉哭泣道,川穀哥哥,你不是知道,我在澄煦是選修過騎課的嗎,你可知道,後來我為什麼突然就不去上騎課了呢?
羅川穀微愣了一下,好像是因為……你從馬上摔下來了?
突然放聲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告訴他,其實有一次騎課上……我跟川芎比賽騎,各玩了幾個花式騎馬的高難度作……當時我就覺得下有撕裂一般的痛楚,回家一看,上有一大片紅痕,而當時我離小日子還有半個多月呢……所以我就疑心這片跡,是我的子落紅。從那之後,我就不敢再騎馬了,嗚嗚……羅川穀將信將疑地打量著的神,沒有說話。昨晚太過投還未注意到,現在回想起來,床笫間的又主又熱,全然沒有子第一次的。
孫氏不信騙不倒羅川穀這樣蠢的男人——羅川芎是蠢人,連自己搶了的未婚夫都不知道,還拿當好姐妹,拿當未來嫂子,輒就調侃自己跟二哥之間的事,這樣沒有腦子的蠢人,的二哥自然也是個蠢男人了——孫氏捂著臉飲泣,繼續解釋說,本來親前我就想跟你說清楚的,可每次一看見你亮晶晶的眼神,溫如水地看著我,我就開不了口了。出嫁之前,我跟母親說過這件事,給我準備了一個小小的藥瓶,裡面盛著裝了勾兌白醋的,讓我趁你不備點在床上。可我左思右想,覺得你我已是夫妻了,若是連這點坦誠都沒有,又如何能一起度過漫漫一生呢?所以,我扔掉了母親給我的藥瓶,是因為我相信,川穀哥哥你一定會相信我的。
這一番話講到一半時,羅川穀就已經相信了一半,再聽到最後一句,「川穀哥哥你一定會相信我的」,不令羅川穀生出幾分愧疚之意來。是啊,他為什麼不選擇去相信呢?這子可是自己在書院暗許久,又托四妹傳遞書,追了很久,寫了幾斤書才追到手的才。湄娘是書院中出了名的清純玉,平時最謹守千金條律,一句話都不跟他們這些男學子說,又怎會在出閣前失貞呢?聽四妹說,湄娘除了自己,一個孫家之外的男子都不認識,絕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的。
其實,孫氏的話是半真半假,上花轎之前,母親的確悄悄給了一個瓶,也悄悄收下了。可等到獨自坐在喜床上,打開瓶子檢查的時候,卻發現那東西實在刺鼻得很,在床上這樣的小空間,一打開就把人熏到了,不被羅川穀發現才怪。到那時,他發現一邊房一邊手握瓶,那才是真的百口莫辯了!母親也真夠蠢的,難怪得不到爹的歡心,這是要把自己害死嗎?孫氏一通腹誹,然後將那個瓶扔到了床底下。
看到羅川穀已經被說了,孫氏突然從床上跳起來,從簸籮里抄起剪子,抬手就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了一道痕。羅川穀大驚,撲上來搶奪的剪刀,慌張地給止,問這是幹什麼。
孫氏一臉絕,面如死水地說,既然夫君你不相信妾的清白,那我再活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就讓我去死吧,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羅川穀聽后大為心疼,又聽得的稱呼從一直以來的「川穀哥哥」,改了「夫君」,更讓他突然醒悟,他們現在已經是夫婦一,如此坦誠待他,又以澄煦第一才之名,委嫁給自己這個科舉屢試不中的笨蛋,他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呢?於是他好言安,對發誓永遠不再提起此事,讓這件事為他們夫妻二人永遠的。
孫氏將手腕上的了一點在那塊兒專門接落紅的羅帕上,羅川穀立刻會意,拿著羅帕去跟他母親差了。
而孫氏看他如此聽話,婚後不久就開始給他妾,讓他在宅過得舒舒服服,對這個賢妻讚不絕口。不過,為了不讓那些賤婢威脅自己的地位,孫氏給每人都送了一碗永久絕育的九草湯,若是們乖乖喝了,往後也不特別狐,那就跟們相安無事;若們耍心機倒了那湯,懷上羅川穀的孩子,那就不要怪心狠了。
日里為羅川穀那種沒出息的男人心,還要清理他的風流賬,不就要開殺戒,弄死一個兩個沒形的胎兒,會過上這種鬼日子,都是因為那個負心人何敬先!
當年出閣前,被何敬先奪取清白之,雖然對他一見鍾,卻從沒想過兩人間會有這麼「神速」的進展。
第一次見面,他作為嘉賓參加澄煦的流觴曲水,隔著一條河,在對岸沖笑了一下,從那以後眼裡就再也看不見別人了。第二次見面,是羅川芎跟何敬先相親,讓來作陪,他表面上對羅川芎溫存,可是一轉眼,他就在無人之抱了,吻了,還約了去看花燈。
第三次見面,花燈沒看到,他將拐到一家院,領走進一間無人的繡房,不由分說地強要了。房間左側右側都是鶯鶯燕燕的浪聲,讓也忍不住跟著出聲來,從他主漸漸變了主。事後問他喜不喜歡自己,他笑著說,羅川芎是沒加鹽的白蝦仁兒,而就是加了鹽和辣椒的魚,味道好多了。
就這樣,何敬先一面跟羅川芎「相親」,一面跟在各種不同的地方歡。他承諾娶自己,可他沒做到;他說了很討厭羅川芎那種規規矩矩、木訥沒趣的大家閨秀,可他騎著高頭大馬,敲鑼打鼓地迎走了抬著羅川芎的花轎。
何敬先,你這個大騙子!你欠我的,我要在你的兒上十倍百倍地如數討回!我要讓你斷子絕孫,等到你老得生不齣兒子的時候,再去拜訪你,告訴你,你的妻曾岳蓮是我的親親表妹,家道中落淪為歌,我重金買通了,又幫養著兩個年的妹妹,讓去勾引你,設法破壞你跟羅川芎的關係,又讓跟你的車夫私通生了一對兒!
你這個蠢男人將他們母子三人捧在手心幾十年,不過是在幫一個下賤車夫養便宜兒,你跟羅川芎唯一的兒也讓我弄死了,你這個負心人斷子絕孫了!你們老何家沒有後代了!哈哈!
現在,就要將何當歸徹徹底底地踩在腳下,狠狠折辱,千刀萬剮,等何敬先變一個老頭子的時候,再拎著一罈子何當歸的骨灰去拜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