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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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綿綿下了多日。

這一年的秋天,幾乎是在連綿不絕的細細小雨間度過的。天總是沉沉的,不見日,但枝椏上生著的樹葉仍一日賽一日地黃了下去,風一吹,就紛紛揚揚從枝頭上飄落。

謝姝寧收拾了東西返程回謝家去,出門后,只見一地黃葉,在馬蹄「噠噠」聲下爛進了泥土。

燕淮比早大半個月離開田莊,等到謝姝寧回到位於北城石井衚衕的謝家大宅時,燕淮襲爵的消息,也隨著南行的燕子,一道傳遍了天下。

不足一個月的時間,國公府的局面已是滄海桑田,同往昔大不相同。

過了幾日,謝姝寧去玉茗院見宋氏,想要問一問哥哥謝翊如今在何,何時可到京,誰知一進門就聽到有人在說國公府的事。

世子燕淮終究還是接任了國公的位置,一步步往謝姝寧記憶中的那個人穩穩走去。

甚至知,自己那一日同燕淮說過的話,究竟是對還是不對。不過自那日後,燕淮便不曾再來聯繫過他們,田莊上知的幾人,亦對燕淮曾暫住過的事緘口不言,權當從來沒有過那樣一回事。

唯獨雲詹先生,在燕淮走後很是沉默了幾日,直至謝姝寧即將臨行之際,他面上才終於見了幾,又拉著謝姝寧下了幾盤棋。

謝姝寧回回言又止,有心想問他為何對燕淮如此在意,卻又覺得這般直白地問他不好。人皆有亦有,雲詹先生既然不想告訴,論理便不該問。但不放心,所以一直在讓冬至將雲詹先生要他調查的事,提前一步告知

可惜的是,直到回了謝家,冬至那邊也並沒有什麼可用的消息。

雲詹先生先是讓他查燕淮,見沒有異狀,消息寥寥便又讓他接著查燕淮的生母大萬氏,可大萬氏死了十幾年,能查到的事就更了,其中能用的,幾乎沒有。

左不過只是個時在家得寵的名門,及笄后嫁了門當戶對的國公府,做了國公夫人。

觀其短暫的一生,不過十數年,尚不足雙十年華,便撒手人寰。

自出生以來,便是一路順風順水,連一波折也無。

聽說,國公府同萬家的兒親事,是早就定下了的。

兩家原就好,大萬氏上無婆母要立規矩,旁亦沒有姑嫂妯娌勾心鬥角,下無庶齣子需要教養,前任國公燕景又是出了名的男子,風度翩翩。這樣的一門婚事,放眼西越,也再難尋出一門好的來。

但大萬氏顯然沒有福氣,生燕淮時難產,雖然保住了命,此後卻一直纏.綿病榻,久久不見痊癒,最後更是一命嗚呼。

燕家的福,都後來的小萬氏給了。

生子一事,可算是大萬氏病中唯一的一樁波折。

除此之外,已經湮沒在歲月長河中的人生,毫不見曲折波瀾,亦不見古怪。

僅憑那些資料而言,大萬氏是個再簡單不過的人,簡單到不論是謝姝寧還是雲詹先生見了,都覺得未免有些過了。

可冬至甚至連大萬氏幾歲時摔了一跤,手腕往上三寸左右的位置留了淺疤痕的事,都查了出來,若有,也不大可能。

謝姝寧回憶前世,對大萬氏更是一點印象也無,只約記得很多年後,權傾朝野的燕淮從不提亡母一句,甚至連亡母的祭日也從不出面,連一炷香也從不上,倒是亡父燕景那,不論清明祭日,他一直風雨無阻。

這般想來,似乎也有些不對勁?

雲詹先生那邊卻沒有繼續再冬至往下查,那時,燕淮襲爵的消息,在他們看來,已是十拿九穩。到底是他的生母,萬一不小心驚了他,可就不妥了。

所以沒多久,這件事就這樣被掀過不提。

謝姝寧未親自過問過雲詹先生的用意,卻也發現在冬至送了消息回來后,他變得很愈發消沉了。

不由開始疑心雲詹先生同燕家,又或是萬家有所關聯。

然而雲詹先生的份是個謎團,連頭都尋不到,即便想查,也無跡可尋,甚至連雲詹這個名字,都是化名。沒有法子,只得寫了信送往敦煌,仔細同舅舅打探。

畢竟最初,就是舅舅將雲詹先生師徒二人給送到京都來的。

人無奈的是,敦煌和京都兩地之間相距甚遙,也不知猴年馬月,才會有回信送到手中。

**

站在門外,思緒飛揚。

不斷有斜斜的雨自廡廊外飄進來,守門的丫鬟在的示意下悄然打起了簾子。

一個人未帶,孤進了門,循聲往東次間去。

有人在毫不收斂地高聲談笑。

越走越近,這道聲音也就越來越響亮清晰。若謝姝寧沒有記錯,這該是三夫人蔣氏的聲音。向來同他們家關係不佳,六姑娘謝芷若又從來拿謝姝寧當顆眼中釘,蔣氏也因此見不得他們一家好。

今日怎麼會來尋宋氏說笑?

想必不是來顯擺的就是故意想要來譏諷一番的。

謝姝寧想得明白,慢悠悠進了裏頭,恭敬地沖行了一禮。

蔣氏的說話聲一頓,微微側目朝謝姝寧看了過去。

只數月未見,蔣氏卻忽然有了種,許多年都不曾見過謝姝寧的錯覺。分明年紀比六姑娘還小,看著卻穩重許多。

方才還眉飛舞的神就淡了些,角倒還掛著笑,同謝姝寧頷首:「在外頭瘋玩了一個夏天,阿蠻竟也不曾曬黑。」

謝姝寧垂眸不語。

蔣氏這人,最上佔上風。

明明是去田莊上避暑的,人人也都知道跟著雲詹先生,琴棋書畫樣樣都學,並非日日在外頭曬太,何來的瘋玩,何來的曬黑?

說到底,蔣氏不過是想譏似個村姑,竟能在簡陋的田莊上一住近一月。

「可不是,好在沒有曬黑,否則如六姑娘一樣曬了黑一塊白一塊,可就不妙了。」宋氏以扇掩,眉眼含笑,朗聲說道。

蔣氏聽著,角一垮,差點黑了臉。

六姑娘謝芷若打小就喜歡跟謝姝寧比較,如今眼瞧著就要及笄了,也還是不改小時脾。見謝姝寧從來不用府里眾多姑娘份例的胭脂水、頭油香膏的,甚至連外頭買的也不用,便起了疑心。

後來知道謝姝寧只用月白親手調製的東西,不由就嫉妒了,也要自個兒使人調了用。

誰想到,竟把自己弄了黑一塊白一塊,活像是個廚房裏的燒火丫頭,人恥笑,生生在屋子裏躲到現在,也沒見全部白回來。

這是蔣氏的痛,覺得自家閨只會丟人,如今被宋氏一提,差點憋不住氣了。

好在今日來,乃是因為手中有大消息,可用來嘲笑宋氏。

蔣氏將火氣盡數下,故意幽幽道:「芷姐兒,如何能同阿蠻比。阿蠻早早同國公府的二公子定了親,哦不,如今怕是該二爺了!六弟妹你瞧,這樣的親事,打著燈籠也難找,如今這滿京都的,誰不羨你?我家芷姐兒,卻還懸著呢。」

宋氏打著哈哈:「芷姐兒的親事,只會比阿蠻的好,三嫂何須擔心。」

謝姝寧跟燕霖的親事,已同作罷無異,偏生蔣氏總記掛在心上,人不喜。

更何況當著謝姝寧的面,談論兒親事,宋氏覺得頗為尷尬,便有心打發謝姝寧先回去,可看看兒,卻只坐在那吃茶,模樣再泰然不過,就又說不出話了。

蔣氏倒搖了搖頭,「這可保不齊。」

說話的模樣一派真摯,宋氏差點就信了是真的在擔心謝芷若的婚事,便打起神斟酌字句準備勸解幾句,誰知下一刻蔣氏便故意低了聲音同道:「不過六弟妹,你聽說了沒有?這新任的國公,同燕二爺的極不好,似要將人趕出國公府呢!」

「三嫂是從哪裏聽來的諢話!」宋氏聽著這話不像樣子,忍不住輕斥了一句,「國公爺再年輕不懂事,那上頭也還有位母親在,他焉會做出那樣的事來,不過都是外頭胡說八道的話罷了。」

蔣氏微笑:「他們母子關係不佳,六弟妹總不會不知。」

明面上再如何和善,背地裏的暗卻從未停止,就算是瞎子也能察覺出來。

宋氏就道:「便是如此,這事也同我等沒有干係,三嫂你說是不是?」

「怎麼會沒有干係?阿蠻可是同……」

「三嫂,阿蠻年紀還小,有些事,過幾年再提也不遲。」宋氏正說道。

蔣氏一愣,眉頭皺:「六弟妹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可聽說小萬氏有意擇日來同六弟正式將這事給定下的!」

宋氏大吃一驚,「什麼?」

謝姝寧亦跟著驚詫地抬起頭來,向了蔣氏。

「阿蠻先回瀟湘館去。」宋氏心,見謝姝寧在一旁聽著,連忙趕走。

謝姝寧躊躇幾番,應聲退下。

就憑蔣氏的為人而言,的話,真假參半,只能聽五分。所以說燕淮有意趕燕霖出府,謝姝寧是不信的,但知道燕淮遲早會送燕霖離開京都,就如他自己昔日一般。至於小萬氏的事,謝姝寧忽然有些不敢肯定。

莫非,小萬氏真的已經開始在為燕霖做最後的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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