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下葬,守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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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著那雙目篤定的烏黑眼眸,君卿衍陷了沉思。

耳畔的每一個字,都好像是驚雷炸裂。

曾有人對他說:他們選擇了你,你就要為他們負責。

卻沒有人告訴他,他們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而不是全由他掌控。

他沒有必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上。

夏沉煙歪著頭,單手托腮,一副思考的模樣,喃喃說:“你可以為他們悲傷,也可以自責,但不能因此就覺得自己是個多麼糟糕的人。至,在我心里,你沒有做錯什麼。”

頓了頓,“你不是問我,是否還覺得你是個好人嗎?經過這件事,我覺得,你不僅是個好人,還是個心的好人。”

這世上有多人能做到,寧愿自己背上罪惡的包袱,也要讓他人先離苦海的呢?

殺人,說起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可真正要下手,就是千難萬難。

更何況,殺的還是自己人。

是那個費盡千辛萬苦為自己打探報,卻因此而盡折磨、瀕臨死亡的人。

這件事,太矛盾了。

要在這樣的矛盾中做出抉擇,是對一個人的良知和意志力的極大考驗。

夏沉煙都無法想像,君卿衍下手那一刻,是怎樣的心

就像這一刻,君卿衍也無法想像,會有一個人,在自己手握著殺人兇上還沾著鮮的時候,依然用信任的目看著他,說他是個好人。

“心的好人。”

他在心里琢磨著自己剛剛得到的有生以來最特別的一個評價,覺有點詭異。

夏沉煙也在琢磨著,像君卿衍這樣的人,會在乎一個就見過一次面的下屬的命,會為了結束對方的痛苦而親自手,會因為做了這件事而到痛苦愧疚,才是真正出乎意料之外的。

如果說之前討好結君卿衍,純粹只是看中他的權勢,又是敵人的敵人,姑且可以算作有共同目標的“同盟”,那麼現在,更進一步的對他改觀,心態也微微發生了變化。

這個傳聞中不可一世、草菅人命的紈绔子弟,除了權和錢以外,別的方面似乎也……好。

盛夏夜里天亮得早。

前一刻還沉浸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幾句言語之間,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朝霞從厚厚的云層之下,探出了角。

言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滿泥土。

他走向寒潭邊,有些詫異夏沉煙居然跟自家王爺蹲在一起,本來就瘦弱,在旁邊那高大影的映襯下,像一株剛剛破土的小豆芽菜似的。

王爺現在心可不太好。

言齊有點擔心小姑娘會承不住暴風雨,上前干咳了兩聲:“王爺,都準備好了。”

君卿衍站起,略一點頭,便朝言齊來的方向走去。

言齊回頭沖夏沉煙眉弄眼,示意跟上。

他們從前面那條竹林小徑走過,沒多遠就出現了一條岔路。

沿著右邊那條路又往前走了沒多遠,道路開始向上延

這是一條山路,也不算太崎嶇,但坡度比較陡峭,一路走到山頂,對言齊這樣沒有靈力的“弱”公子哥來說,還真有點吃力。

夏沉煙現在雖然也沒有靈力,看起來也瘦瘦弱弱的,素質卻比言齊要好。

走了兩里山路,愣是臉不紅心不跳。

但走到山頂那一刻,還是愣住了,連呼吸都好像跟著一滯。

眼前是一片開闊地帶,應該是從竹林中特意開辟出來的。約一畝地里,整整齊齊地碼著數十個墳堆!

這些墳堆有新有舊,但無一例外都打掃得很干凈,而且,墳前的墓碑上,都只有一個代號,通常是地域加上排號,比如“江東甲字號”或者“嶺南乙字號”,然后是生卒年。

風吹過,附近的竹葉沙沙作響。

明明先前還有的霞,此刻都霾了下去,好像也在為眼前這一幕哀悼。

沉默的氣氛平添一哀涼。

“這里埋的,都是為了本王而死的人。他們沒有名字,沒有生平,只有一捧黃土、一副薄棺。這就是他們的選擇。”

君卿衍的話,是說給唯一不知的夏沉煙聽的。

死去的探的墓碑上,無法刻上他們真實的姓名和份,這樣既是對報網的保護,其實也是對他們在世的家人的保護。

這樣的選擇,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原來,有那麼多人愿意為了王爺付出命。那王爺你更不應該辜負他們的期待和信任才是。不管你們要做什麼什麼事,他們都會希,你帶著他們的志,堅定地走下去。”

夏沉煙抬頭看著君卿衍。

連君卿衍都不明白,這個小丫頭是哪來的信念,就這麼堅定地站在他側。

他闊步走進這片死氣沉沉的墳場。

其中有一個新坑,顯然是昨夜連夜挖好的,旁邊放著一副非常簡陋的薄棺。

一晚上打造出一口棺材,有點太趕了,這是用木系靈力趕工出來的。

君卿衍停在棺槨前,垂眸看著躺在里面的人。

這個昨天還在跡斑斑的床上掙扎的人,現在穿著一干凈的布,安詳地睡著,臉上沒有半分痛苦的神

君卿衍原本幽暗的目,在盯著那張臉時,卻漸漸明亮起來。

他想起夏沉煙說的那些話,也想起他將匕首刺這個人的膛時,對方眼里那種滿足和激的神

他的手上沾了,可流的人卻得到了解

結束了這被錮的,為別人而活的一生。

也結束了那些災難,和承的痛苦。

這確實算是,一種仁慈,不是嗎?

“蓋棺,下葬。”

君卿衍緩緩開口。

言齊走到對面,抬起了棺蓋的一端。

而另一端,是君卿衍親自抬的。

倆人合上了棺蓋,那獨臂老者才站出來,運起靈力裹住棺木,棺木從地上浮起幾寸,自己慢慢移到了墓里。

棺材,眾人拿起鐵鏟,將挖出來的泥土,一鏟鏟地拋進去,逐漸堆一個夯實的小山包。

墳前同樣立了一塊白石碑,碑上用紅字刻下了代號:江南丁卯號。

后面是生卒年。

夏沉煙昨夜給人治病的時候,就發現了對方很年輕,只是因為傷太重,臉都腫了,還帶著傷,分辨不出的年紀。

現在看到生卒年,赫然發現,他才十九歲。

甚至,比二哥還要小一歲。

夏沉煙心頭好不容易抑住的酸,一下子涌了上來。

大概是想起了前世的日子。

那一世,二哥死的時候,也才二十歲出頭,也是盡了各種酷刑折磨后,悲慘地死去。

因為是犯了重罪被砍頭,為了家族的罪人,死后連祖墳都不了,還要眾人唾棄。

“愿爾等英靈,能在此安息。此生再無風雨,再無波折,來世,再太平盛世。”

言齊在墳前撒上酒,然后舉目眺,視線掃過整片墳場,臉上沒有了平日的嘻嘻哈哈,盡是莊嚴和尊敬。

下葬結束后,鐘神醫和獨臂老者都離開了。

言齊走過來對夏沉煙說道:“一般這種時候,王爺都會在這里多呆一會兒。跟我們先回去吧。”

夏沉煙站著沒有,也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墳前那個孤零零的背影。

這一刻,好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在前世經歷了無數的悲歡離合,痛失了一個又一個至親至之人,可到了今世,那些記憶唯有一人記得。

不是從頭再來一次,那些海深仇,就可以被抹去的。

無法給前世死去的人立碑寫傳,只能獨自在心里緬懷他們。

就像眼前的君卿衍,垂著雙手獨自站在那里,對著一座不能為外人所知的墳塋,進行著沉默的緬懷。

竹林間的風吹得更急了些。

林間枯葉飛舞,肆意地拂過那些墳頭和墓碑,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什麼在引領著它們。

風聲嗚咽著,宛若低泣。

天上的流云也隨著風,厚厚地堆積在一起,投下了大片的影。

“轟隆隆——”

雷聲猝不及防地炸響。

夏季的暴風雨天,幾乎沒有什麼預兆,說來就要來。

言齊用手擋住迷了眼的狂風,說道:“王爺,好像要下雨了,先回去吧!”

君卿衍恍若未聞,仍然站在那里。

狂風掀起他的黑發和月白長袍,原本寬厚的背影,恍然間顯得有些蕭索。

他好像也為了這些墳塋中的一座,一地佇立著。

“轟隆——”

驚雷伴著閃電,風卷殘云,一低氣迅速彌漫開來。

好大的風!

言齊見勢不對,又喊了一聲:“王爺!”

見君卿衍沒有反應,他咬了咬牙,心道,看來王爺鐵了心要在這里守墓,畢竟這是王爺多年以來的習慣,風雨無阻。

“我回去拿把傘!”

雖然知道,按照這樣的勢頭,估計傘也遮不住什麼,但也總比沒有好。

就在言齊轉跑下山的時候,瓢潑大雨伴著狂風和雷電,傾盆而下。

唰——

集的雨滴砸向君卿衍的那一刻,突然被彈開,好像他周撐開了一座無形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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