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戰而走，只有兩種可能。”袁景知沉聲道，“第一種，是北狄人有了比南下劫奪更重要的目的，需要他們大舉向北。至于第二種，當然就是他們另有所圖。眼下不過是暫且偃旗息鼓，想等待卷土重來而已。”
袁景知分析得理。
秦志嘆了口氣，點頭道：“太子說得不錯。”
袁景知問：“鎮國公覺得，北狄人的想法，是哪一種？”
“老臣當然希是第一種。若是他們自顧不暇，就沒有再來侵害我大衍王朝的心思。”秦志搖頭道，“可是，以老臣和北狄人打道這麼多年的經驗，恐怕事到頭來，還是得應了這第二種可能。”
袁景知微微頷首：“不錯。北狄人詭計多端，還是小心為上。”
“是啊。”秦志無奈搖頭，“眼下，咱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且先看看北狄那邊的反應。”袁景知頓了頓，話鋒一轉，“北狄的威脅，固然不容小覷。但在孤心中，更加重要的威脅，還在大衍境。”
“哦。”秦志微微一凜，低聲音，“殿下的意思是……”
他往東南的方向指了指。
東南，鎬京。
“不錯。”袁景知微微頷首，眸微沉，“北狄，是外敵。即便和他們刀兵相見，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戰死沙場而已。鎬京那邊，卻不一樣。大衍國境的權力傾軋，可以讓人死無葬之地。”
秦志點頭，贊同道：“太子殿下說得是。唉，最可恨的還是皇上，居然……”
秦志說到一半就不肯再說，只是一個勁地搖頭。
他向來對大衍國忠心耿耿，能說出這些看似大逆不道的話，已經算是極限。畢竟若非代宗行徑荒唐，秦志也說不出這種話來。
袁景知對秦志的想法了若指掌，搖了搖頭便不再提起此事。
沉片刻，袁景知另起了一個話頭，道：“北狄人雖然撤兵，但他們慣用騎兵，一日之間就能奔襲百里。聽聞在北狄，每個騎兵都養了三匹馬。行軍的時候，三匹馬換著奔馳。如此一來，坐騎便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因此，即便撤退了一百里，對于他們來說還是不算什麼。我們不可不防。”
“是，老臣知道。”秦志贊同道，“先前老臣也吩咐過底下人，讓他們不要放松了警惕，免得被北狄人抓住，襲進營。”
袁景知嗯了一聲：“鎮國公高見甚是。”
“哪里哪里。”秦志卻搖頭，著胡子道，“老夫在邊境打了一輩子的仗，才總結出這麼一點兒經驗來。倒是太子殿下您，才剛來到邊境不久，便看出了這麼多門道。您才是真正的厲害。”
袁景知淡淡一笑，并不搭茬，低頭撿起一枚沙盤上的棋子，隨意撥弄。
那枚棋子，代表著北狄大軍的前部。
秦志見他對自己的夸贊并不上心，心底越發的欣。
被人夸獎，卻還能如此淡定，足以說明他淡泊名利。
太子是真正的人品貴重，配得上他的兒。
秦志是岳父看婿，越看越滿意。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不經意地問道：“太子殿下，不知你打算什麼時候，和小婚吶？”
“……”
袁景知聞言眉心一跳，往日沉穩的手指一下子沒了準頭。
啪嗒一聲，那枚象征著北狄大軍的棋子，一下子落到大衍王朝本部的兵營上頭。
袁景知有些窘地咳嗽一聲，看向秦志：“現在是戰時，親這件事，孤暫時還未曾考慮……”他頓了頓，生怕秦志覺得自己是在敷衍，又補充了一句，“等戰時過去，鎮國公什麼時候想讓孤和歆兒親都行。”
袁景知年老，素來沉穩如淵渟岳峙。
可今日，他卻顯出了如此張的模樣。
那麼顯然，袁景知張的原因，便是秦歆了。
秦志心里知道，袁景知對秦歆是到了骨子里。一聽他這樣說，秦志心里也起了戲謔之心，瞇著眼睛看袁景知：“哦？太子殿下，您當真是想要擇期再娶小，而非想法子拖延麼？”
“這……”
袁景知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秦志笑得更開心了。
他是武將，格爽朗豪，笑聲也是一樣的爽朗。
那笑聲從帳篷里遠遠傳開，直傳到外頭去。
袁景知看著秦志的笑臉，不由無語。
帳外，秦歆恰好路過。
聽見秦志爽朗的聲音，臉紅得不行，一掀簾子沖了進來：“父親！你在瞎說八道些什麼呀！”
“哦，兒害了，哈哈。”看見兒，秦志笑得更加開懷，“為父不過是調侃未來的婿幾句而已。怎麼啦，你聽著心疼了？”
袁景知角微微了，無奈地看向秦歆。
秦歆也是滿臉的黑線：“什麼心疼不心疼的，父親不要沒口子胡吣。”
“哦？你的意思是說，為父說得不對了？”秦志看出這個是真的窘了，也就放了一馬，不再調侃，而是抬手鼻子，嘀咕道，“還真是大不中留。還沒嫁出去呢，便挑起了老父親的錯兒……”
秦志以為自己說話的聲音很小。奈何帳篷本就不大，袁景知和秦歆站的位置也不遠。
于是，他這點在心底的小埋怨，終究還是被秦歆和袁景知聽了個一清二楚。
秦歆跺跺腳，扭頭拉著袁景知跑出去了。
秦志看著兒的背影，很是惆悵。
一路出了門，徹底聽不見秦志的聲音，秦歆才松了口氣。
回過頭，帶著歉意看向袁景知：“我父親是武人，說話從來就這麼不拘小節，你……你不要介意。”
“不要胡思想。”袁景知聽得失笑，不由搖頭，“鎮國公就算說得過分了些，那是為了你好，我又怎麼會在意。”
“哦，你不在意就好。”
秦歆松了口氣，拍拍脯。
今日出門勸課農桑，上穿著一輕鎧。
那鎧甲和鎬京時興的寬袍大袖不同，幾乎就是的。穿在秦歆上，襯得的纖秾合度，該滿的地方滿，該瘦削的地方也瘦削。
袁景知看著拍脯的作，輕咳一聲，轉開視線。
秦歆將袁景知的反應看在眼里，不由起了調侃的心思。
平日里，向來是袁景知調侃的時候多，反過來調侃的時候。這一次，可是被抓住機會了。
秦歆烏溜溜的杏目一轉，找了個角落，笑嘻嘻地到了袁景知邊。
袁景知被的反應嚇了一跳：“做什麼？”
“沒什麼。”秦歆頓了頓，笑問，“太子殿下，你可是怕了？”
“怕？孤為何要怕。”袁景知側過頭去咳嗽一聲。他上雖然死，卻沒注意到自己在秦歆面前，居然用回了先前的稱孤道寡，可見是張了，“歆兒，你不要胡思想——”
“呼。”
秦歆笑嘻嘻地抬頭，往袁景知頸子里吹了一口。
吹完這口氣，秦歆就是一愣。
就連自己，都覺得自己過于大膽了。
“……咳。”秦歆清了清嗓子，轉過頭灰溜溜地說，“這旁邊就是你的帳篷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去……嗯，參詳參詳沙盤，看看北狄人到底在想什麼。我們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我就不打擾你了。”
說著，就要若無其事地離開。
“秦歆！”
袁景知起先沒反應，這會兒忽然咬牙，低低了一聲。
秦歆一愣，作有一瞬間的停頓。
袁景知趁機著秦歆一個旋，進了旁邊自己的帳篷里。
秦歆就沒反應過來，怔怔地張大了一雙明澈的水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帳篷正中，擺著一張幾案。
袁景知修長的手掌一揮，將幾案上的東西全部揮了下去，將秦歆在案上，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
秦歆亦是怔然地看著袁景知。
其實平心而論，他和的舉，并沒有多麼親近。
這樣的姿勢，著實讓無法不多想什麼。
“袁景知。”秦歆干地別過頭去，小聲，“你，你放開我。”
起初，袁景知是被秦歆了火氣。然而他畢竟是坐了十余年冷板凳的太子，養氣功夫極好。不過是一須臾，便不再生氣了。
倒是看見秦歆這般模樣，袁景知起了逗弄的心思，含笑問：“歆兒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去他的不明白！
他分明明白得很！
秦歆在心底，很是唾棄了袁景知一番，往他小上踢過去：“我讓你放開我，這有什麼不明白的！”
袁景知子微微一偏，避過秦歆的腳。
秦歆還不死心，想要再踹。
袁景知卻含笑警告：“別鬧了，歆兒。你啊，是翻不過我掌心去的。”
“……”
秦歆頓時悻悻。
袁景知說得不錯。論手，確實不及袁景知。
為今之計，就只有等著袁景知什麼時候興致過了，肯大發慈悲地放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