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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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言意走近一瞧, 發現店外臺階死了一只老鼠和野貓。

老鼠被吃掉了一半,淋淋的,野貓死狀則更為凄慘些, 周邊一堆嘔吐, 兩眼翻著死魚白。

哪怕有了心理準備,姜言意還是被嚇了一跳,心中升起一陣生理的不適。

姜言意往長街上看了一眼,發現各家鋪子都陸續開了起來, 幾個賣朝食的小販之前還喜歡在姜言意門前擺攤,畢竟他們只做早上的生意, 姜言意的火鍋店是做中午的生意。

姜言意脾氣好,看到了也不會說什麼,們偶爾也會送份朝食姜言意表示謝, 畢竟若是在別人店門前擺攤,不得被吆五喝六地趕走。

今天那些小販卻都離的店鋪遠遠的,顯然是忌諱那只死貓。

姜言意問賣餛飩的婦人:“大娘, 您今早擺攤的時候就看到這只貓死在我店門前了嗎?”

賣餛飩的婦人神不自然點了點頭, 像是怕姜言意多問什麼, 趕埋頭忙活。

姜言意看了其他小販一眼, 其他小販也大多眼神閃躲。

姜言意心知他們這是怕牽連上他們自己, 畢竟他們沒甚基, 如今跟封府走得頗近, 都還有人敢出這種招, 那說明對方實力也不小。

姜言意明白他們的顧慮, 可心中到底還是覺出幾分世態炎涼。

沒再問什麼, 只對秋葵道:“咱們先把這死貓和老鼠理了, 把店門口清理干凈。”

秋葵點點頭去后廚拿灶灰, 死貓嘔出的一堆臟污用灶灰裹了好清理些。

對街首飾鋪子的何杏娘出門買了張煎餅果子當朝食,看見姜言意店門口的死貓,用手頗為晦氣地在鼻前扇了好幾下:“姜掌柜,你這店里的吃食是不是不干凈啊?野貓吃了你店里的老鼠都給毒死了,煮出來的東西人還能吃麼?”

有人想砸自己招牌,姜言意說話便半點不留面了:“何大娘你這話我就不聽了,且不說這野貓的死因還不知是不是吃了老鼠被毒死的。這老鼠在我店門口便是我店中的了?”

就是怕招老鼠,姜言意臘都還沒敢熏,店里用的是每天早上買新鮮的,一切能吃的東西也都是收進柜子里放好了的。

何杏娘年過三十,能在都護府大街開個首飾鋪子,家境還是不錯,頗重保養,是個態風.的婦人①。

往日不管怎麼怪氣,姜言意面子功夫還是會跟維持一下,開口一聲“何姐姐”算是抬舉,今天直接了聲“何大娘”,可把何杏娘氣得不輕。

煎餅果子都顧不上吃了,叉腰罵道:“這條街這麼多戶人家,那野貓怎就偏偏叼只老鼠死在你門前?那老鼠不是你店里的,還是旁人栽贓陷害的不?整條街開館子的,除了你這破古董羹,就只有街頭的來福酒樓,笑話!人家來福酒樓多大的家業,瞧得上你這點小生意?”

嗓門又尖又利,惹得街上不路過的行人都駐足觀看。

野貓死狀凄厲,見了直人心頭不適。

姜言意找了個空箢篼暫且罩住了野貓和老鼠的尸嗓門沒何杏娘有穿力,但字正腔圓,每一句話都人聽得清清楚楚:

“照何大娘您這樣說,前幾天我還瞧見金玉窯那邊的姑娘進了您鋪子里買首飾,我是不是也可以認為,那些姑娘本就是您這里的人?”

這話可不就是說何杏娘是個開窯子的老鴇麼。

圍觀的人都笑了起來。

何杏娘氣不打一來,“你自己是個沒臉沒皮的,可別往我上潑污水!果然沒爹娘教養的人大不一樣,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姜言意生平最恨別人就指爹罵娘,皮笑不笑:“是啊,可憐何大娘您雙親走得早了些,不然也能好好教教您了。”

何杏娘氣紅了眼,把手上的煎餅果子一扔,撲過來就要跟姜言意手:“你個小賤.蹄.子,我今天非撕了你這張不可!”

眼見要手了,周邊的街坊鄰居還是過來拉架,幾個婦人拉住何杏娘,七八舌一通勸。

何杏娘撒潑被拉了回去,哭天嗆地說姜言意辱罵早死的爹娘。

姜言意聽著號喪似的哭聲,淡定來一句:“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您自己說的。”

何杏娘好不容易被幾個婦人勸住,哭聲慢慢小了下來,被姜言意這麼一激,哭嚎聲又尖銳了好幾個度,幾個在何杏娘跟前勸的婦人都不住這麼個嚎法。

何杏娘咽不下這口氣,搬了個板凳坐在自家店門口,罵街一般對著姜言意一通罵,各種難聽話都有。

姜言意跟秋葵理了野貓和老鼠的尸,又打水來把門前的臺階都清洗了一遍,權當沒聽見。

等何杏娘罵得疲了,姜言意又故意刺幾句,何杏娘正在氣頭上,脾氣一點就燃,跟個戰斗機似的,繼續火力十足謾罵。

如此反復幾次,何杏娘到后面嗓子都啞得說不出話來。

姜言意這才道:“何姐姐你也真是,我開店以來自問沒有得罪過您的地方,便是哪里礙你眼了,有什麼事咱們私底下說也啊。你看你,罵了一上午,但凡有個人往這條街路過,都沒心思進店買東西。我倒是無所謂,畢竟我中午才開始賣鍋子,但弄得周邊鄰居們店里一上午沒生意,何必呢?”

何杏娘瞪圓了眼想繼續罵人,但是一開嗓,嚨痛得本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街坊鄰居們聽何杏娘罵了一上午,本也對有諸多不滿,何況姜言意說的是事實,就因為何杏娘鬧這一出,他們店里也一上午都沒個生意。

有時候就是這般奇怪,對別人的事可以作壁上觀,但涉及自己的利益,那就不行了。

“杏娘,今日這事是你做得不地道。”

“就是,這都護府大街又不是你家的,鬧騰一上午,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多年了,還是這副德,遇到屁大點事就跟所有人都欠了似的……”

吵架最可怕的不是一對一,而是一群人都在指責你。

換做平時,何杏娘尖著嗓子吼兩聲,也就把這群人吼回去了,但今天嗓子啞得話都說不出了,想懟人也懟不了,最后氣得直接關了店門,不做今日的生意了。

經過此事,明眼人算是瞧出來了,這位姜掌柜看著和和氣氣一個人,但惹到了,那才是真沒好果子吃。

畢竟何杏娘在都護府大街落腳十幾年了,除了今天,哪次罵街吵架有落過下乘?

***

姜言意的確是主張和氣生財的,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也絕不是個柿子。

何杏娘明里暗里挑釁過多次,前幾次都不痛不懟回去了,這次何杏娘蹬鼻子上臉,也沒必要再留面。

秋葵一臉羨慕看著姜言意:“花花好厲害!”

從小到大,都只有被人欺負的份,就算被人罵了,都想不到怎麼還。今天何杏娘罵人時唾沫星子滿天飛,是看著那場面都怕,姜言意卻跟個沒事人似的,還能挑何杏娘話里的懟回去。

姜言意道:“做人必須得這樣,欺善怕惡的人多了去了,你自己不強起來,哪有那麼多好心人來幫你?”

秋葵用力點點頭,又問:“那只貓是何杏娘弄的嗎?”

姜言意想了想,搖頭:“應該不是。”

沒有誰會這般蠢,自己一手栽贓,再跳出來蹦跶。

幕后之人姜言意也想過,整條街只有來福酒樓是做吃食的,但就像何杏娘所說,來福酒樓產業那般大,而且主要業務是承包達貴人府上的酒席,跟的火鍋生意完全不沖突啊。

到西州城后,唯一得罪過的就只有胡家了。

這一切會不會都是胡家搞的鬼?

姜言意心事重重煮了藥膳,送去都護府時,門房頗為歉疚地道:“忘了給姜掌柜您說一聲,今早池軍師來了一趟,王爺大清早就跟池軍師一道去軍中了。”

姜言意皺眉:“大夫不是說他這幾日需要在府上靜養嗎?”

門房為難道:“這……王爺的事,小人也不敢過問,約莫是軍中有什麼要事。”

姜言意心知一個門房也不可能知道封朔突然去軍營的緣由,把熬好的藥膳給門房后,便回了店里。

郭大嬸來上工時,進店就大罵:“大清早的弄只死貓在人家店門口,當真是喪盡天良!”

姜言意有些疑:“嬸子你怎知曉的?”

郭大嬸道:“我來的路上,就聽不人在議論,說有只野貓吃了咱們店里的老鼠被毒死了。杏林堂坐診的大夫一上午就被好幾戶人家請去看診了,都是昨日吃了咱們店里古董羹的貴人,一聽說死貓的事,怕店里的東西不干凈,都覺著子不舒服。”

姜言意眉頭狠狠一皺,店外早上才死了只貓,那時候街上還沒什麼人,和秋葵就已經把野貓和老鼠的尸清理干凈了。何杏娘罵街也就一開始說了幾句老鼠的事,后面罵的都是別的。

關于野貓的謠言不可能傳這麼快才是,絕對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

然而不等姜言意多做思考,兩個絡腮胡大漢就一路罵罵咧咧走進店里。

一個獨眼龍,一個刀疤臉,獨眼龍抬腳就踹翻了一套椅子:“掌柜的給我出來!”

秋葵一看到這兩個大漢,神就有些害怕,轉頭對姜言意道:“花花,是昨天來吃飯的人。”

姜言意按了按的手,示意不必害怕,起道:“我是店里的掌柜,兩位客有話好好說,若弄壞我店里的東西,可得悉數賠償。”

刀疤臉大漢上下打量姜言意,目.邪:“早聽聞這店里掌柜跟權貴們做的是皮生意,就連王爺都被迷得神魂顛倒,模樣生得這般俊俏,想來傳言不假了。”

姜言意目瞬間冷了下來:“大宣律法,造謠生事、非議皇室者,當以割舌罪論。”

封朔是皇室。

說話的大漢臉一僵,獨眼大漢瞪了同伴一樣,這才惡狠狠沖姜言意道:“昨日我們兄弟三人在你店里吃了鍋子,今日我三弟就腹痛嘔吐不止,如今人正在回春堂,你說怎麼辦!”

姜言意第一反應他們是想訛銀子,并且店門口的死貓也是他們弄的。

畢竟他們著也不像是手頭寬裕的人,可昨日在店里大吃大喝,還有錢結賬,今日死貓一事剛出來,就跑來店里鬧事。

但一細想又經不起推敲——他們若只是為了一點銀子,沒必要大費周章造謠店里的食不干凈。而且幾個草莽,也沒那個本事這麼快煽謠言。

姜言意冷靜開口:“我看了昨日的賬目,你們是昨日中午來店里吃的。昨夜的晚膳,今晨的朝食,都有可能是造令弟腹痛嘔吐的緣由。”

“呸!你店里的老鼠都吃死貓了,還想跟你爺爺耍花腔呢?”獨眼龍咄咄人。

約莫是見真有人吃鍋子吃出了問題,店外圍觀的人也多了起來。

姜言意后背得筆直,哪怕這二人再怎麼蠻橫無賴,也分毫不怯,在氣勢上半點不輸,喝道:“你親眼看見那只野貓吃了老鼠死的?”

獨眼龍被姜言意吼得一愣,“不曾。”

“那你見著那只老鼠是從我店里跑出來的?”

“也不曾。”

姜言意冷笑:“那你如何認定老鼠是我店里的?令弟的事,報府會給一個代。”

刀疤臉幫腔道:“府,西州的再大能大過隔壁那位王爺去,掌柜的您在床上好生給王爺舒筋活骨一番,到時候府肯定是判您無罪的。”

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對著店外圍觀的眾人道:“苦的還是咱們這些沒權沒勢的平頭老百姓啊!”

姜言意臉難看,但也憑著這番話認定了他們跟胡家有關系,直接..口:“你放屁!”

開罪胡家之后,清了胡家在西州的地位,胡家生意做得大,因為壟斷了整個西州的花卉市場,他們家也做香料,順帶研制胭脂水,還開了銀樓和布莊。

西州的知州謝大人,是胡夫人的親伯伯。

那次因為封朔出面,謝知州六親不認,把胡夫人也罰了板子,胡家一名管事親自來店里送禮賠罪后,跟胡家就再也沒了集。

誰料胡家竟是在這里等著算計

不過這兩個草莽,言語之間不僅在抹黑,也在刻意抹黑封朔,胡家當真是這般不知死活?還是攀上了更高的枝兒?

思及此,姜言意不覺得奇怪,今日都護府大街鬧這般,這一帶巡邏的兵竟一直沒出現。

郭大嬸聽了兩個無賴的話,似乎比姜言意還氣憤幾分,狠狠呸了一聲:“一群狗雜種,那是在糞池里拱過嗎?你們能在西州城安生當個地無奈,也不著良心問問究竟是托了誰的福!若不是遼南王在西州,突厥人早殺進城來,把你那腦袋砍下來當夜壺了!”

“臭老娘們!”那刀疤臉眼神一厲,抬手就要打郭大嬸。

“嬸子!”姜言意擔心郭大嬸吃虧,忙喝了一聲:“住手!你們眼中還有沒有王法了!”

刀疤臉置若罔聞,氣勢洶洶往這邊來,怎料郭大嬸腳下把一板凳往那邊一勾,刀疤臉就被絆了個狗吃屎。

郭大嬸順勢坐到了地上,看起來就像是被嚇得跌倒在地一般。

抬腳就往刀疤上狠踹幾腳,一邊踹一邊喊:“救命吶,打人了!”

那幾腳的力道姜言意不清楚,但看見刀疤臉捂著被踹的地方,整個人蜷得像只蝦米。

姜言意目瞪口呆,所以郭大嬸……其實是個藏的武功高手?

門外圍觀的人看不清里面的形式,但郭大嬸得這般凄厲,他們都以為是兩個大漢仗勢欺人,不免又對姜言意幾人生出幾分同

府的人都沒過來,他們見那兩個大漢彪悍,也不敢貿然出手相助。

“住手!”門外傳來一聲沉喝,進來的卻是個樣貌清俊的年輕男子,是陸臨遠。

“窮書生別多管閑事!”獨眼龍正準備去幫刀疤臉,沒心思搭理陸臨遠。

卻見他從懷里掏出一塊令牌:“我是西州府衙的人!”

姜言意的火鍋店名聲,他早有耳聞,同僚玩笑說來這里吃上一頓,他百般推,不愿踏足這邊,怕放下的前塵再牽扯上來。

但今日偶然路過此地,聽聞里面慘連天,他還是無法坐視不理。

他讀了一輩子的圣賢書,總不能因為一些舊恩舊怨,就把刻在骨子里的大道弄丟了。

今日就算只是一個陌不相識的子被人欺.凌,他陸臨遠也會站出來。

姜言意見到陸臨遠,也愣了愣,沒想到,再次見到他,會是在這等境之下。

看到陸臨遠手上的令牌,獨眼龍和痛得齜牙咧的刀疤臉對視一眼,則有些不著頭腦,那邊的人不是說,今日西州府衙不會管都護府大街麼?

“爾等緣何鬧事?”陸臨遠問兩名大漢。

“我兄弟三人昨日在此吃了鍋子,今日我三弟腹瀉嘔吐不止,必然是這店里的鍋子不干凈!”

“你們既都吃了,為何只有你三弟腹瀉嘔吐,你二人還如此生龍活虎?”陸臨遠質問。

兩個大漢被問住了,他們原本就是地無賴,哪里跟人講什麼道理,支支吾吾道:“我三弟……自小弱,不如我二人強健。”

“既然弱,或許是腸胃消化不好,這不是你等污蔑人家店鋪吃食不干凈的理由!”陸臨遠沉聲道。

刀疤臉趕補充一句:“今晨他們店門口死了只野貓,是吃了們店里的老鼠死的。”

姜言意立即反駁:“老鼠不是我店里的!”

陸臨遠還是頭一回見姜言意這般兇悍的模樣,只覺陌生得

若是從前,他見到世家貴這般毫無儀態,只會覺得沒規矩。但后來幾經絕境,他也知曉不是有人生來就能錦玉食,自小習琴棋書畫的。

前世國破那會兒,多世家貴不堪忍這跌落凡塵的命運,自行了斷。能茍延殘活下來的,之又

放下曾經對姜言意固有的偏見,陸臨遠突然覺得,已經比大多數貴做得好。

從前做錯了事,但如今有家不能回,有親人不能認,還得自謀營生,已算是得到了懲罰。

想活著,并不是一件錯事。

姜言意被他盯得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還大人主持公道,還小店一個清白。”

陸臨遠這才回過神,問“那只死貓可還在?”

“還在。”姜言意還沒來得及拿去埋了,只裝進了箢篼里。

陸臨遠點頭:“帶上,一并拿去醫館給大夫,看大夫如何決斷。”

獨眼龍不知接頭那邊究竟是出了什麼變故,但對方只要他把姜言意帶去回春堂那邊就行了,他們兄弟二人一開始鬧事,也只是想多訛點銀子,再把姜言意騙過去。

眼下只多了一個看起來文弱的書生,反正是衙門的人,自有他們衙門那邊自己決斷。

獨眼龍便指著姜言意道:“我三弟還在回春堂不知死活,你得隨我們一道過去!”

今日之事總得有個了結,姜言意點頭:“可以。”

郭大嬸忙道:“掌柜的,我跟您一塊去。”

姜言意看了郭大嬸一眼,猶豫片刻點了頭。

今日見識到了郭大嬸勾板凳的那一腳,再聯想那日勸說自己的話,姜言意對有了個猜測,只是不敢確定。

兩個大漢形彪壯,陸臨遠又只是個文弱書生,自己的戰斗力更不用提了,若是中途再生什麼變數,怕是兇多吉。帶上一個會武的郭大嬸,保險一些。

姜言意倒是想過去封府求助,但自己跟封朔的關系還沒定下來,且先前這二人那樣一番抹黑自己和封朔,若此時再上門求助,反倒是驗證他們說的話是事實一般。

就算后面查出他們三弟腹瀉嘔吐跟自己的火鍋無關,百姓可能也會懷疑是王府給醫館施

所以姜言意打消了去封府求助的想法,代秋葵關好店門,便跟幾人一道往回春堂去。

***

西州府衙。

謝知州看著坐在太師椅上的人,恭恭敬敬呈上一杯酒,諂道:“大人,您請用。”

“底下的人都代好了?”樊堯年懷中抱著一名.衫半.解的婢。

婢接過謝知州遞來的酒,就要喂給樊堯年。

樊堯年不喝,一笑,懂了他的意思,自己含進里哺給他。

當著謝知州的面,二人旁若無人親熱了起來。

樊堯年是樊威的長子,在弟樊盛年死后,皇帝為了穩住樊家,不僅將宮里的樊貴妃封為皇貴妃,還提拔他為驃騎大將軍。樊堯年跟他弟弟樊盛年是一路貨,所到之不得人。

謝知州對如膠似漆的二人視若無睹,他獻上的人博了樊堯年歡心,他只會更開心。他殷切道:“只要那姜氏離開都護府大街,下就有的是法子拿住,就是怕遼南王那邊得了消息……”

自從姜言意還活著的消息傳到皇帝耳中后,封朔為避免有人暗下殺手,不僅在各大城門嚴格管控進城出城的人,在整條都護府大街也都布下了嚴的防護網。

平日里瞧著是沒什麼,可謝知州得了上面的暗示,好幾次派死士前去刺殺姜氏,派出去的死士沒一個是活著回來的。

折損了幾十名死士,好不容易才清了那道防護網的分布范圍。

樊堯年聽得謝知州的話,冷笑一聲:“突厥王子混進西州,只怕他現在本無暇顧及別的事。等姜氏一死,陛下在遼南王手中就再無把柄。待突厥跟遼南王斗得兩敗俱傷之際,陛下發兵北上,不僅能重新奪回西州,還能收繳了遼南王的兵權!”

他看了謝知州一眼:“屆時,我自會稟明陛下,讓你坐上西州都護的位置。”

謝知州貪財,也好高厚祿,可突厥王子是怎麼在層層封鎖下潛西州城的,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一旦東窗事發,這就是一項通敵叛國的誅九族大罪。

他擔心自己的項上人頭:“遼南王在軍中一貫以神勇著稱,若是突厥大敗……”

“他必死無疑!”樊堯年語氣篤定,一雙大手在上攀游,眼神卻十分鶩。

龍椅上那位敢走這步險棋,也是費了大力氣才查到遼南王的一大弱點。遼南王因為當年的舊傷,一遇嚴寒便會痛得連兵都握不住。

從一開始遼南王前往西州,龍椅上那位就在布局了。

只不過本以為留在西州大營的突厥細作能一直撐到嚴冬時節,誰料封朔轉眼就把細作清得干干凈凈。

遼南王如今已經開始著手整治西州府衙,若是西州府衙也盡在他掌控中了,屆時西州便是一個鐵桶,不管廢多大的力氣都撬不開。

所以必須得在封朔徹底肅清整個西州前,徹底攪這桶水。

聯手突厥除去遼南王,是新帝最瘋狂的一步棋。

樊堯年深知,在新帝眼中,遼南王的威脅可比突厥大得多。

新帝一開始的打算是,若遼南王出兵,那麼十有**會戰死;若是遼南王不出兵,到時候名聲也臭了,整個大宣朝的百姓都會唾罵他。

這樣他將來便是想要造反奪位,也不得人心。

如今新帝既燃派了他前來,就沒打算在讓遼南王活著走出西州。

樊堯年能做到驃騎將軍的位置,也絕非草包,遼南王全盛時期,他自是不敢招惹這位“活閻王”,可一個兵刃都握不住的病王,他能宰十個!

謝知州不知關于封朔舊傷的是想想封朔在軍中的名聲就覺著膽寒,“萬一……”

“沒有萬一!”樊堯年一把推開懷中的婢。

謝知州見自己壞了他的興致,嚇得連連作揖:“下該死,樊將軍年英雄,怎會不敵遼南王!”

樊堯年冷哼一聲:“楚昌平還是云州總兵那會兒,不也號稱百勝將軍麼?還不是被本將軍一.槍挑下了懸崖!”

***

此時的西州城門,一隊鏢師著幾車貨緩緩走來,每個鏢師上都披著防風的黑斗篷,頭戴斗笠,腰配長劍。

這些天西州城門口進出盤查得愈發嚴了,守衛們一見來了支商隊,全都打起神,“做什麼生意的?路引拿出來?箱子全打開!”

守衛頭子做勢已經要上前去開箱了,鏢師頭子出一臂攔下他,不等守衛頭子怒,他亮出一塊令牌。

守衛頭子瞧見令牌上冰冷戾氣的一個“封”字,臉巨變,直接示意后的小兵們抬走尖木路障:“快快快,放們進城!”

一行人進了城,鏢師頭子抬起斗笠看了看人來人往的西州城,朗的五英氣十足,只不過眼眶微微發紅,正是楚昌平。

他道:“這一路被追殺堵截,可算是到西州了。”

宮里那位派來的的殺手像是一群瘋狗,各設伏。若非楚昌平墜崖假死,又有遼南王的令牌在手,每到一都有遼南王的人接應,只怕再拖上小半個月,都不一定能抵達西州。

后的親信上前:“三爺,咱們先去找客棧落腳還是先去看表小姐?”

這一路風塵仆仆,一行人全都沒個人樣。

楚昌平擔心外甥。皇帝為了殺他,把樊家長子樊堯年都派來了,只要外甥一日還活著,龍椅上那位就一日不會安心。

雖然知曉外甥如今在遼南王的庇護下,但楚昌平還是怕出什麼意外,一方面也是見外甥心切,他點了幾個親信:“楊岫、蔣沙、邴紹、范閘,你們幾人隨我去見阿意,其余人等先找客棧落腳。”

親信們紛紛領命。

***

此時的姜言意尚且不知自己在別人的設計中。

兩名壯漢帶路,姜言意和郭大嬸、陸臨遠跟在后面。

回春堂在城南,是普通百姓才會去看病的醫館。城南這一帶有些像西州城的貧民窟,西州府衙都不愿派人專管這一帶。大街上若是無緣無故死了個人,若是沒人報,都不會差前來。

住在這里的人大多吃不飽穿不暖,但街頭巷尾著屁.躥的小孩也多。

窮人似乎越窮,就越喜歡生。哪怕吃飯都問題,可家里的孩子還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往外蹦。

姜言意看著臟的街巷直皺眉。

陸臨遠也發現了不對勁兒,這二人住在這樣的地方,又哪來的錢去吃鍋子?

他沉聲問:“還有多遠?”

刀疤臉似乎已經看見了接頭人許諾給他們的那一筆厚銀子,答話語調也輕快了不:“馬上就到了,前邊巷子拐個彎兒就是。”

一行人剛走進巷中,姜言意都沒反應過來,就被郭大嬸一把拽到了后。

箭矢鋪天蓋地般過來,郭大嬸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劍,舞得風,那小山一樣的軀,在這一刻出奇地靈活,麻麻的箭矢全被格擋到了一米開外的地方。

陸臨遠不會武,但他邊一直匿著數名暗衛,此刻一見他遇險,也紛紛跳了出來。

只有那兩個帶路的絡腮胡大漢,直接被了個篩子,流一地。

“掌柜的快走!往都護府大街那邊跑!”郭大嬸護著姜言意往巷外退。

姜言意現在整個人都是懵的,想過有人針對,卻沒料到是要直接置于死地。

這般大費周章只為殺死的人……姜言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原書中的男主,畢竟胡家一介商賈,還沒這等本事。

每一箭似乎都要落到上來,但又被郭大嬸手上的劍以一個刁鉆的角度擋開。

姜言意從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心跳的厲害,腳下也一陣陣發,基本上是被郭大嬸拎著走的。

郭大嬸這一手漂亮的劍法,也的確超乎姜言意的想象……早該料到的,馬屠戶殺豬宰羊幾十年,郭大嬸若只是個普通墩子師父,宰羊的手法怎麼可能比馬屠戶還利落。

劍與利箭相發出刺耳的叮鳴聲。

姜言意遲疑開口:“嬸子,您是封府的人?”

郭大嬸知道想問什麼,一邊隔檔四面八方飛來的利箭一邊道:“王爺只讓老奴到您邊護您周全,那日那番話,是老奴自己想跟您說的,王爺這麼些年頭一回對一個姑娘上心,老奴盼著王爺邊能有個知冷熱的人。”

已經退到巷外,郭大嬸推了姜言意一把:“掌柜的快走!”

姜言意踉蹌著后退幾步,眼見幾個殺手經從墻頭躍了下來,陸臨遠有幾個暗衛護著,倒是毫發無損。知道自己留在這里半點忙幫不上,反會讓郭大嬸為了顧全自己而礙手礙腳。

忍著淚留下一句“嬸子萬事小心”,咬咬牙狠心往大街上跑去。

這群殺手的目標是姜言意,一見姜言意跑了,也不戰,直接去追姜言意。

郭大嬸拖住了一半人,陸臨遠見狀,也吩咐自己的暗衛們:“拖住他們!”

*

姜言意一路狂奔,因為太過害怕,倒是覺不到累,但渾仿佛都在倒流,讓手腳不控制地發冷。

擔心郭大嬸寡不敵眾,一路喊著救命,可街上沒一個人搭理

姜言意第一次因為太過害怕而想哭,死死咬著牙關,照郭大嬸的話往都護府大街跑。

比起府的人,現在更信任都護府的府兵。

后很快有幾名殺手追上來,姜言意鞋都跑飛了一只,還是跑不過這些練家子。

一名殺手提刀擲向時,姜言意剛好因為跑掉了鞋的那只腳踩到一粒石子,腳底鉆心的疼讓瞬間飆淚,整個人跟著也跌了一跤。

那把大刀剛好擲到姜言意摔倒的不遠,想到自己差點就被這把刀砍兩截兒了,著明晃晃的刀鋒,姜言意明明不想哭的,眼淚卻掉得更兇,“救命——”

從來沒有哪一次,覺得自己距離死亡是如此近。

街上的行人見此躲都來不及,哪里有人敢上前。

這里正好是一個三岔路口,前方左拐再過一條街就是都護府大街了,右拐則是進出城的必經之路。

后的殺手約莫是見姜言意跑不了,也不再窮追猛趕了,提著刀不急不緩走過來:“拿人錢財,□□,姑娘到了黃泉地府,莫要怪罪。”

那柄大刀沖著自己砍下時,姜言意閉上眼,腦子里想的竟然是,這刀法看著利落的,應該會瞬間斃命,不會像封朔后背那道傷一樣,平白疼上許久。

但那一刀終是沒落到姜言意上來,一支雁翎箭瞬間穿了殺手的膛,與此同時,飛來一腳將那名殺手踹出.去老遠。

“敢老子外甥,老子先消了你這個災!”

一道獷的嗓音自從頭頂傳來。

姜言意淚眼朦朧仰起頭,就見到一張剛毅端正的臉孔,雖然蓄了短須,但劍眉星目的,依舊俊逸。

是原記憶中的舅舅的模樣,只不過下上的胡茬更長了一截。

說怎麼寄信回去這麼久,一點回信都沒有,原來是舅舅親自來西州找了!

一時間,劫后余生和見到親人的狂喜讓姜言意鼻頭陣陣發酸,眼淚滾珠子似的砸了下來。

但“舅舅”二字還沒喊出口,另一道拔的影就出現在了姜言意視線里。

封朔穿蟒袍,肩上披著厚重的狐裘大氅,墨發用金冠束得一不茍,面沉如霜,又是平日里那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他手上拿著一把玄鐵弓,站在三步開外,聽不出緒喚了一聲:“楚三爺。”

楚昌平聞聲,也趕對著封朔抱拳:“王爺。”

姜言意心頭的激和狂喜都卡住了,現在只覺頭皮一陣陣發麻。

封朔為何會恰好出現在此?他跟舅舅還認識?

要是讓封朔知道自己騙了他這麼久……姜言意覺得自己剛剛保住的小命可能又要沒了。

“主子,余孽已盡數伏誅!”邢堯從城南那邊駕馬過來,下馬后向封朔匯報況。

姜言意往城南舊巷那邊一瞥,發現郭大嬸和陸臨遠都慢慢從那邊走來。

他們都平安無事,姜言意心頭松了一口氣,但眼前這個世紀難題才真正要了的命!

姜言意痛定思痛,最終在楚昌平又一次將無比慈的目挪過來時,半瘸著爬起來,趕在楚昌平開口前,假裝不認識他,向他福一拜時拼命眨眼:“多謝這位壯士搭救之恩。”

舅舅是自己人,事后還能向舅舅解釋,封朔這廝脾氣晴不定,可不是這麼好解釋的。

先把封朔瞞過去再說。

楚昌平和他后的親信們聽到姜言意這話,都驚得半天都沒過神來。

壯……壯士?

楚昌平上下打量姜言意,不太理解向自己眨眼是要傳遞什麼消息,想著莫不是自己外甥了太大刺激,失憶了?

他臉上的痛惜之頓時更明顯了些,沉痛開口:“阿意,舅舅對不住你,舅舅來遲了……”

姜言意:“……”

眨眼不夠努力嗎?

心如死灰瞥了封朔一眼,卻見封朔正目幽幽著自己,神有點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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