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一個月了。”顧曦擰著眉。
“還差三天。”大常悶聲糾正了句。
“你們大當家的，以前也是這樣？說走就走？蹤影全無？”
“嗯。”
“一走一個月？”
“二十多天，不到一個月。這麼長這是頭一回，以前又沒死過人。”大常說著話，沏了茶，不管顧曦喝不喝，倒了杯放到桌子上。
“我很擔心。”顧曦背著手站著，好一會兒，看著大常道。
“老大走前說，不用擔心，沒事，就是隨便走走，散散心。老大心里難。”大常看了眼顧曦。
“要是你們大當家的有信兒來，或是回來了，不管什麼時候，哪怕半夜三更，也讓人去跟我說一聲。”顧曦站了一會兒，吩咐了句，垂頭往外走。
“老大一回來我就告訴。”大常應了句，跟在后面，將顧曦送出鋪子。
……………………
衛州府黎縣黃橋鎮。
李桑一幅尋常殷實人家婦人打扮，問了幾個人，找到鎮東頭的一座青磚院落前。
這是照著抄來的那幾個名字，一路找過來的最后一家了。
前面幾家，都是杳無蹤影。
要麼連人家都找不到，要麼，是找到家人親戚，要找的那個人，卻是早幾十年前，就杳無音信。
這是最后一家了。
李桑站在院門口，慢慢吸了口氣，再吐出來，本來就是看運道的事兒，但愿這一趟能有幾好運道。
“您找誰啊？”院門里，一個中年婦人出來，看著站在家院門外的李桑，笑問道。
“禇嬤嬤家是這里嗎？”李桑忙欠笑問道。
“咦！你是誰？”婦人看起來驚訝極了。
“我姓吳，我姑母當初也在宮里當差。”李桑心里猛的一跳，忙笑答道。
“您快請進。”婦人立刻熱的往里讓李桑。
“禇嬤嬤可還好？”李桑一邊往院門里進，一邊提著心問了句。
“好，康健得很！就是耳朵不怎麼好使，有點兒糊涂，不過還好，不算太糊涂。”婦人看起來是個爽朗健談的。
“這是禇嬤嬤修下的福份。您是？”李桑心愉快，笑容漫出來。
“我是閨，我姓曹，我比你大多了，就托個大，你我姐姐吧。
我娘就生了我一個閨，后頭就進宮了，那時候，我們都以為死了，后來，沒想到還活著。”曹大娘連說帶笑，指著坐在正屋廊下的一個瘦小老太太，“那就是我娘。”
老太太坐在靠背椅上，頭上戴著紫紅勒子，上搭著條水田格薄被，曬著太，正索索往里塞著什麼。
“我讓你跟我說說話兒，你說你要出門，你咋又回來了？那是誰？”老太太著頭，用力的看。
“家里來客啦，來看你的！姓吳！姑母也在宮里當差！”曹大娘幾步到老太太邊，俯湊到耳邊，大聲吼道。
“喲！”老太太一聲驚，兩只手沖李桑招，“你過來我瞧瞧！你是老吳的孫兒？唉喲這孩子，真有點兒像，老吳好不好？是老吳讓你來的？老吳還記得我呢？”
老太太連問了幾句，抹起眼淚來。
“是姑母！”曹大娘在娘耳朵吼了句。
“姑母姑母！你快過來，我瞧瞧！”老太太只看著李桑。
“姑母沒回去！”李桑像曹大娘那樣，湊到老太太耳邊，“姑母往家里捎過話，說起過您，我來找您，就是想問問您，您知道姑母現在在哪兒嗎？”
“老吳比我還大幾歲呢，唉！”老太太拉著李桑的手，一個勁兒的掉眼淚，“老吳沒回去？老吳……唉！我就知道。”
“您坐著說話，我去割幾斤。”曹大娘沏了茶端過來，待了句，出去割去了。
李桑坐在老太太旁邊，被拉著手，凝神聽絮叨。
“……那時候，慘吧，說死就死了，下人們死，爺們也死，說死就死了！
那時候，老吳常說，咱們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后來，皇上登了基，五爺立了太子，上頭四個哥哥，你不知道二爺多好看，都死了，五爺就立了太子。
……我不識字，怎麼學都學不會，就守門，守二門，守偏門，后為去守角門，老吳跟我說：老禇啊，我告訴你，不該看見的，你可千萬得學會裝瞎！
我就裝瞎，我不識字！”
李桑的心跳了好幾跳，并不直接問，只慢慢和禇嬤嬤說著話兒。
“……沈姨娘，都八個月了，肚子這麼大，生生推下來的，活生生！那天我當值，那慘，在二門里都能聽到哇，要多可憐就多可憐。
……到五進門，沈姨娘都還起不了床，差點死了，可憐哪。”
像曹大娘說的，老太太確實康健得很，一說起舊事，滔滔不絕。
李桑時不時倒半杯茶遞給，凝神細聽，從滔滔不絕、時空錯的東一句西一句中，聽著記著每一句有用的話。
“……大爺好看得很，玉人兒都沒他好看！還有二爺，都說比大爺還好看，二爺我沒見過。
……二爺一生下來，五爺一家，是太子爺了，太子爺一家，就搬進宮里了。
老吳跟我說，回家吧，別進宮了，回家吧，我就告了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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