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落日西沉,天地間一片暮蒼茫。兩輛馬車轍轍行駛在空落落的道上,道兩旁,是連綿的山勢和漠漠的翠林。
瑟瑟側臥在馬車的榻上假寐,剛喝過藥,有些困意。朦朧中,約聽到墜子清冷的聲音低低埋怨道:“你看吧,我說照我們這速度日落前趕不到托馬鎮,怎麼樣?這個云輕狂,非要急著趕路,看吧,今晚要宿原野了。”
小釵了一眼閉眸小憩的瑟瑟,小聲道:“要我說啊,云輕狂本就是故意的。”
墜子瞇眼沉片刻,輕笑著點頭道:“算算時日,他們也快趕上咱們了。”
瑟瑟眼皮一跳,猜想墜子話里的“他們”指的是明春水一行。不知為何,明春水未曾和們一路前行,或許是有什麼事耽擱了,聽墜子話里的意思,似是今晚要趕過來了。
瑟瑟睫了,此時,真的不想見他。而且,想,他大約也是不想見的。他應當是心中有愧意,是以才會讓自己到春水樓養傷。這樣也好,愧意消失,他和之間,應當就沒有一瓜葛了吧。
“這山路怎麼如此幽靜?”墜子忽然輕聲問道。
“是啊,寂靜得有點兒怪。”小釵也顰眉道。
瑟瑟心中一滯,也覺到這寂靜有些詭異。睜開眼眸,挑起窗簾向外瞧了瞧。
暮靄沉沉,在黑幽幽的灌木叢中,有一抹明亮的芒躍眼簾,那芒就像是的梳妝鏡子反了月。
自然此是絕不會有梳妝鏡的,但還有一種東西能夠反月,那就是鋒利的刀劍。
“只怕,馬上就要熱鬧起來了。”瑟瑟淡淡說道。
話音方落,只聽一聲呼嘯,灌木叢中,躍出數十道影子。大約有十幾個人,臉上皆蒙著黑巾。他們手利索,不像一般的劫匪,頃刻之間便將兩輛馬車團團包圍了起來。
瑟瑟目微冷,邊勾起一抹艷絕的笑容。
這就是所謂的江湖吧,不是刺殺就是戰爭。
春水樓行事已經夠低調了,只不過兩輛普通的馬車,加上車夫也才不過六個人,可還是被別人盯上了。
“把車里的人留下,放你們一條生路,否則,別怪刀劍無。”為首的男子哼笑一聲,低沉而渾厚的聲音帶著一威嚴和冷意從風里飄來。
“這車里這麼多人,你要留哪一個啊?”云輕狂從前面的馬車中鉆出來,左手提著藥罐子,臉上戴著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吊兒郎當地問道。
“江瑟瑟!”那男子冷冷瞥了他一眼,沉聲說道。他的語氣本來很冰冷,但是,當他吐出瑟瑟的名字時,竟帶了一令人難以忽略的輕。
瑟瑟心中極是意外,原以為這伙人是沖著春水樓來的,卻不料竟是來劫持自己的。詫異地從臥榻上探,命小釵掀起車簾,向外去。
此時正是太落山,而明月還不曾升起之時,是以外面黑沉沉的。
瑟瑟凝眉瞧去,只見沉沉暮中,一個黑男子迎風而立,后的墨披風在夜風里獵獵飛揚,他臉上帶著青狼面,看上去有一猙獰可怕。他只是隨意立在那里,但周上下著一令人窒息的霸氣,那種人的氣勢,宛如山岳一般,令人很難忽略。
那男子瞧見車簾掀開,鷹一般銳利的眸忽然閃亮了一下。
“笑話,我們可不是怕死之人,想要帶走江姑娘,還得看看我手中的劍同不同意。”云輕狂手一揮,這才發覺手中提的是藥罐子。
他笑了笑,將藥罐子隨意向車里一扔,從腰間拿出一個搗藥杵,高聲道:“小釵,墜子,保護江姑娘!”話方落,搗藥杵揮舞著,云輕狂便和黑男子上了手。
瑟瑟倒是沒想到,云輕狂竟也是有武功的,且用搗藥杵做武。他的武功還不弱,搗藥杵在他手中,宛若活了一般,帶著風聲,不斷向黑男子襲去。不過看樣子他不是那黑男子的對手,那黑男子用的是一把刀,那把刀舞得輕快灑,但卻有一橫掃千軍的氣勢。時間一久,云輕狂恐怕是要敗的,瑟瑟微微皺了皺眉。
道上此時已經了,駕車的車夫竟也是高手,此時揮舞著刀劍和黑男子帶來的那撥人戰在一起。不過,對方人多勢眾,看樣子很難取勝。
瑟瑟心中有些擔憂,就在此時,只見得馬車后方的道上,傳來一陣馬蹄聲。十幾騎馬風馳電掣般奔到眼前,馬上之人,皆是商旅打扮。
瑟瑟認得,這一路行來,也曾見過這隊商旅。有時行在們馬車前面,有時行在們馬車后方。住店時,偶爾也和們一個客棧。據小釵說,他們是要到北魯國做生意的。
此時看來,這些人絕不是商人,一個個眸銳,手矯健。他們一到來,便和那些劫持們的黑人斗在了一起。此時,瑟瑟方曉得,這些人是明春水的手下,是在暗中保護們的。
新月初升,道上一片混戰。兵刃相擊聲不絕于耳,不時有明亮的弧忽忽現,那是劍反了月的緣故。
瑟瑟坐在馬車中,小釵和墜子一左一右拿著刀劍護著。只要有人沖到馬車前,便都被兩人擊敗了。
“你們不用護著我,云輕狂怕不是那個人的對手了,你們去幫幫他。”瑟瑟低聲道。
“不行,江姑娘傷口剛剛愈合,千萬不能用力,否則傷口必會再次裂開。”小釵凝眉道,怕瑟瑟出手。
瑟瑟卻沒打算袖手旁觀,這些人是沖著來的,不能讓云輕狂和小釵、墜子為了,無端喪命。彎腰,正要從馬車中下去,忽聽得頭頂上嘩啦一聲響,馬車的頂蓋已經被凌厲的刀氣攪得四分五裂。
黑男子好似蒼鷹般從天而降,狂放不羈的黑發在腦后飄揚著。瑟瑟大驚,手方到腰間刀把,就聽他忽低聲說道:“煦日和風,暖意怡人。”
瑟瑟聞言,放在腰間的手微微一,那新月彎刀就再也拔不出來了。
猶記得,渝江河畔,春意人。湖水,煙柳明花。
那個男子的俊臉在晴空麗日下,格外純凈。一雙鷹眸目清澄,略帶一迷問:“我是誰?”
“煦日和風,暖意怡人,你就風暖吧,只盼你日后不再遭遇人世的冰冷。”彼時,一襲男式青衫,手中執一把玉骨絹扇,風流俊秀。
“謝主子賜名。”他低低說道。
驚了一跳,凝眉道:“你何以我主子?”
“救命之恩,永世難忘,我愿一世追隨主子。”他低眉斂目,淡淡說道。
“你別這樣,別我主子,不如我公子吧。我們沒有主仆之分,你就是我的朋友。”輕搖了兩下扇子,盈盈淺笑著說道。
自此后,一年的時中,漸漸習慣了這個男子沉默地伴左右。可是,他們之間的默契和諧因為他記憶的恢復,最終煙消云散。
香渺山上的輕薄,王孫宴上的刺殺,和他漸行漸遠。原以為再不會有任何集,卻不料他會埋伏在這里要劫持。而且,他看上去再不是之前的風暖了。
一直都知道,他不屬于緋城那樣旖旎繁華的溫富貴地。北方,才是他的天空。而此刻,這只蒼鷹終于展翅翱翔。
他,不再是風暖,不再是伴側公子的風暖。他是赫連傲天,北魯國的二皇子,如此強勢,如此霸氣。
片刻的睖睜,瑟瑟便覺得纖腰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抄,一瞬的天旋地轉,便落到一個寬厚堅實的懷抱。瑟瑟抬頭他,誰知進一雙漆黑的眼眸中,深不見底的眸中,此時帶著滿滿的溫。
他忽而撮一呼,只聽得一陣馬蹄嗒嗒,一匹無韁的赤紅駿馬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轉瞬便奔到了眼前。瑟瑟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馬兒,心中頓時一震。
瑟瑟但覺得人一飄,便被風暖,不,是赫連傲天抱著,飄縱到馬上。那紅馬四蹄一揚,便奔了起來。風馳電掣的速度,四周連綿的山不斷地后退著。瑟瑟之前雖說也騎過馬,但直到此時,方知,和此刻相比,之前自己只能說是遛馬。
眼見黑男子將瑟瑟擄走了,其余那些蒙面男子便不再戰,迅速道兩側的林。那些商旅裝扮的人待要去追,云輕狂淡聲道:“別追了!”
“二公子,為何不去追,江姑娘被劫走了!”小釵和墜子焦急地問道。
春水樓四公子中排行第二的摧花公子云輕狂怏怏一笑,道:“怎麼追,你看看我們這些馬,有哪一匹能追得上那匹馬。”
小釵和墜子凝眉,云輕狂說的倒是實話,那匹紅馬,看上去可不是一般的馬。
“二公子,那黑男子是誰呢?”小釵問道。
墜子凝眉,道:“能擁有那匹馬的人,當不是一般的人。”
云輕狂笑了笑,道:“說得不錯,我猜是北魯國的人,那匹馬很顯然是北魯國汗寶馬中的良種。”
小釵大驚,道:“那可怎麼辦,江姑娘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你沒看出來?江姑娘一點兒也沒反抗就被他帶走了嗎?或許他們認識!”云輕狂依舊沒心沒肺地笑道。
“二公子,我們還是趕快追吧,這樣子永遠救不回江姑娘。”小釵凝眉道。
云輕狂笑了笑,道:“你不用擔心,救回江姑娘的事,不用我們出手的。主子的隊伍已經到了托馬鎮,你發個信號即可。”
“啊?主子已經到了。”小釵立刻喜笑開,從袖中掏出一支火箭,用火折子點燃了。只聽得“嗖”的一聲,那琉璃彈在半空中炸開,耀目的煙花在空中久久不散。
一孤月懸在暗藍的夜空中,夜風撲面,帶著一涼意。兩人一馬在道上飛速行進,那明月似乎也隨著他們在飛逝。
“赫連皇子,你這是要帶我到哪里去?”瑟瑟了額前發,低聲問道。此刻,已從初見風暖的震驚中冷靜下來。一旦冷靜,便知曉,是決不能隨他走了。
他是赫連傲天,是北魯國的二皇子,不再是那個無牽無掛的江湖浪子風暖。,不可能隨他走。
風暖聽到的問話,攬在腰間的手臂一抖,紅馬嘶鳴一聲,速度緩緩慢了下來。
“你,就不能再我一聲暖嗎?”他低緩的聲音帶著一磁,在瑟瑟耳畔響起。
瑟瑟淡淡說道:“就算我再你暖又如何,不管我如何,你都不再是風暖了。”
風暖低聲說道:“就算我現在的份是赫連傲天,可是我的心,依舊是風暖。瑟瑟,你隨我走吧,到北魯國去。前段日子,我皇兄忽然急急召我回國,我都沒來得及向你道別,便匆匆離開了。前幾日,我才打探到你已從璿王府離開,是以,我一直在尋你。你的況,我都知曉,你在南月,并不好過,不是嗎?”
瑟瑟心中,頓時涌起一陣酸楚,是啊,在南月,并不好過。見到父親,心中徒增傷悲。況且,海上那一戰,只怕朝廷已將作為了賊寇看待。可是,也不能因此便逃避到北魯國去啊!
“赫連皇子,我不能隨你去。”瑟瑟的聲音是堅定的,一旦打定了主意,便不會改變心意。
風暖聞言,手臂微微一抖,大掌攬著瑟瑟的纖腰,一提便將瑟瑟翻轉,和他面對面坐在了紅馬上。他摘下臉上的青狼面,出那張如同刀削斧鑿般俊朗的面容,鐵臂猛然一收,將摟在懷里,似乎想要將融到他的。
他的聲音,一字一句,低緩地堅定地在耳畔響起,“我不會強迫你,但是,我也永遠不會放棄你的。總有一天,我會要你心甘愿待在我邊,做我唯一的新娘。我赫連傲天就像草原上的青狼,這一生一世,只會有一位伴,那就是你——江瑟瑟。”
瑟瑟被他摟在懷里,到他狂野的心跳,的心也忍不住一。一直以來,他都是沉默的,話也不多。此刻方知,他不是不會說,只是不愿意說罷了。
可是,面對他的深,瑟瑟只能自嘲地笑笑,淡淡說道:“赫連皇子,你莫要說笑了,像我江瑟瑟這樣聲名狼藉之人,殘花敗柳之,是配不上赫連皇子您的……”
風暖聞言,眸突然一深,捧起瑟瑟的臉,便深深地吻了下去,將瑟瑟余下的話,悉數吞了下去。
瑟瑟渾一僵,想要一,可是被他兩條鐵臂一攬,本就無法彈。那紅馬似乎通人,識趣地慢下了腳步,慢悠悠地溜達著。
“不許你這樣糟蹋自己。”風暖抬起頭,心疼地捧著的臉,狠狠說道。
他再次低首,灼熱的吻又印在上,狂野如暴風驟雨般,得步步后退。不斷地向后仰頭,想要躲過他的吻,但是,他卻步步,毫也沒有放過的打算。瑟瑟的子在馬上不斷地后仰,忽然覺得下一,從馬上翻了下去。
風暖攬著的腰,兩人一起翻下馬。在落地的一瞬,忽然翻轉,讓自己仰躺在地上,使瑟瑟趴倒在他上。他的手依舊攬在腰間,,依舊去追逐的。
瑟瑟使勁推著他,從地上踉蹌著站起來,手理了理散的發,努力平復著心的慌。
風暖躺在地上,漆黑的鷹眸間,全是失落。他坐起來,低聲說道:“隨我走,好嗎?”
瑟瑟搖頭再搖頭,不能隨他走。風暖見了,眸間失落更深。只是,他的驕傲,不允許他出一的失。他笑了笑,聲音淡淡地說道:“那麼,你要去哪里,我送你過去。”
總有一天,會自愿隨他走的。
瑟瑟抬眸,看到風暖漆黑的眸間一片深邃,看不出是在開玩笑,遂輕笑道:“你送我到前面的托馬鎮,便可。”可以在鎮上租一輛馬車,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終于可以自由自在地流浪江湖了。
“好!”風暖起,去攬瑟瑟,想要將抱到馬上。
瑟瑟黑眸一凝,連退兩步,道:“我自己上。”
風暖勾笑道:“你放心,在你沒有點頭之前,我不會再侵犯你。”
輕輕攬住,飛上馬。馬蹄聲在山路上響起,紅馬馱著兩人一路向北,走了不到半個時辰,道旁連綿的山勢逐漸變得平緩,漸趨不見。前方,是一片廣闊的平原,視線盡頭,一座黑的鎮子近在眼前。
風暖忽然輕輕“吁”了一聲,紅馬緩緩地頓住了奔勢。
他鷹眸一瞇,沉聲說道:“只怕,托馬鎮是去不得了。”
瑟瑟抬眸去,但見得前方廣闊的平原上,麻麻的全是黑的行軍帳篷,月照耀之下,好似一個個小土丘。很顯然,這里有駐軍。
“這是……誰的隊伍?”瑟瑟實在沒料到,托馬鎮竟然有這麼多兵,也不知是誰的隊伍。
“璿王的銀翼軍!”風暖冷笑道。
“夜無煙的軍隊?”瑟瑟一驚,夜無煙的兵怎會出現在這里?
“皇上將北部重鎮的兵權到夜無煙手中。如今,他是奉命到北部鎮守的。”風暖低聲道。他早就已打探到夜無煙的消息,原以為他們還不曾趕到托馬鎮,是以,他才今晚行。不想,夜無煙的軍隊行是如此之快,竟然已經到了托馬鎮。璿王的銀翼軍,真是不可小覷。
瑟瑟是首次聽聞夜無煙離京的消息,原以為他還在緋城。沒想到,一路走來,這個消息,竟是一點兒也沒聽說。不知小釵和墜子不知,還是故意瞞的。想必,們也是知曉曾是璿王側妃,是以,才沒將這個消息說給聽吧。
如今,他們要去哪里,前方有夜無煙的隊伍,撥馬回去,定會與云輕狂他們相遇。
“我們還是往前走吧,我與他已沒有一干系,我想他是不會再管我的事的。”瑟瑟淺笑著說道。
“你確定嗎?”風暖低聲說道。
瑟瑟聽到他的聲音有一不對勁,抬眸一,只見幾十匹戰馬踏著夜,狂飆而來,轉瞬便到了他們面前。
為首的白馬上,坐著的人,正是夜無煙。
淡淡月籠罩下,他只著一襲家常的絳紫袍,發髻僅用一支木簪束起,但這隨意的打扮,毫不減他絕世的容。
“不知赫連皇子何時又來到南月的,煙有失遠迎了。”夜無煙淡笑著說道,眸中卻著一凜凜寒意。
“璿王不必客氣,本皇子來此,只是要接一位故人。”風暖亦勾淺笑道。
“故人?你說的故人莫非就是本王的側妃?”夜無煙角斂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問道。
他的視線,似是不經意般從瑟瑟上掠過,看到和風暖共騎一馬,眸忽然變得幽深起來,“江瑟瑟,你真要隨他去北魯國?”
瑟瑟看到他悠然自得的樣子,不知為何,中便涌起一氣。他和,不是已經沒關系了嗎,他何以還要管的事?
清麗的容上,綻開一抹璀璨的笑意,冷冷說道:“是啊,我是要去北魯國。不過,這和你應當沒關系了吧。王爺莫非忘記了,我已經不是你的側妃了。赫連,我們走吧!”
風暖聞言,抱拳道:“璿王,失陪了。”
夜無煙不聲地騎在馬上,俊逸的臉上有一波。
朦朧的月下,兩人共騎一馬的景深深地刺痛了夜無煙的眼,他薄微抿,黑眸中出一難以言喻的失落。然,也不過是一瞬,那失落便融他漆黑的眸中,就宛若流星沒夜空。
“赫連皇子慢走,有位故人也想隨你一道回去呢。”夜無煙角一勾,綻出一抹冷然的笑意。
他輕輕招手,一匹小紅馬馱著一個紅子,從他們后奔了過來。
那子竟是伊盈香。此時,不再是王妃的妝扮,而是著緋紅的騎馬裝,發髻散開,編著麗的發辮。很明顯,那是北魯國的妝扮。
瑟瑟一看到,便記起當日是那般凄楚地求不要和風暖在一起。那時,惱陷害自己,不曾答應。此刻看,依舊是極其憔悴,宛若失了水分的鮮花,蒼白的玉臉上,那雙水泠泠的黑眸水霧氤氳。當看到和風暖共騎一馬時,伊盈香眸中的水霧逐漸凝了一顆顆淚珠,似乎隨時都會淌出來。
的眸在風暖和瑟瑟上來回流轉,極其幽怨悲涼。
為何每一次和伊盈香見面,都會在風暖上糾結呢?此時和風暖共騎一馬,看在伊盈香眼里,不知又會生出什麼事端。瑟瑟低嘆,伊盈香也不過是一個得不到的可憐子,還是別再刺激為好。
“赫連,放我下馬吧。”瑟瑟低聲說道,不想再讓伊盈香對有什麼誤會。
風暖聞言,眸一深,手臂非但沒有放開,反而收,將更親地攬懷里。他又怎能不知瑟瑟心中所想,是不想要伊盈香誤會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或許還存了要撮合他和伊盈香的打算。但,他不會讓如愿。
瑟瑟惱他又突然摟了自己,掙扎道:“赫連皇子,你忘記方才的話了嗎?快快放開我!”
“你不想讓璿王對你死心嗎?”風暖在耳畔低聲說道,溫熱的氣息吹在耳畔,的。
“他對我從不曾在意過,何來死心之說,你快放開我。”瑟瑟微微顰眉,語氣雖輕,卻帶了一冷意。
風暖靜默了一下,緩緩松開環抱纖腰的手臂。雖然心底有一失落,但是,他卻并不氣惱。他便是喜歡這樣的瑟瑟,不管外表是如何的灑倔犟,但是心,卻始終是純的。
“可是,我怎麼覺得他對你,似乎并未死心呢?”風暖低聲說道。
瑟瑟忍不住循著他的目向夜無煙去。
他依舊直直坐在馬上,絳紫長袍在風里獵獵翻舞,月下的容看上去清冷艷絕,邊掛著懶洋洋的笑意,然而,眸卻冷冽猶如刀鋒泛起的澤。
瑟瑟被他的目看得心中一震,不知為何,這一刻,覺得似乎能夠從夜無煙懶洋洋的笑意和冷澈的眸中,看出一痛楚來。
這個認知,令不由自主地悲哀起來,竟然還有些在乎他的。
戰功赫赫、深得圣寵的夜無煙,狠心地將趕出王府的夜無煙,怎麼可能因為而流出痛楚的神來?想不是的眼睛花了,就是的腦子出了問題。是以,瑟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瑟瑟不知道,和風暖在馬上的輕笑怒罵,就好似人之間的調,早已刺痛了別人的心。
“傲天哥哥!”伊盈香從小紅馬上翻下來,快步奔到大紅馬側。仰著臉,扯住風暖的角,凄聲說道,“傲天哥哥,你已經和江姐姐在一起了嗎?”
月下,伊盈香的臉慘白得沒有一。這張憔悴而悲戚的臉,令瑟瑟心中微。展笑道:“你別誤會,我們只是偶然遇見,并非你想象的那樣。”
“是那樣嗎?”伊盈香眨了眨眼,忽然說道,“江姐姐,我想知道,你真的一點兒也不在意煙哥哥嗎?我傷醒來后,才知悉姐姐因我傷之事,被煙哥哥趕出了王府。這件事,煙哥哥已經知錯了,他已經徹查此事,還了姐姐清白。”
“是嗎?”瑟瑟輕輕蹙眉,夜無煙竟然去查這件事了,還以為他會永遠認定是做的呢。
只是,就算查清了,還了清白,又如何,的功力已然被廢了。若不是娘親留下了烈云刀法和功心法,只怕,現在已經是纖纖弱了。
“是誰做的?”瑟瑟淡淡問道,對于那個陷害的人,瑟瑟還是很想知道的。
“是青泠,青夫人做的,是要殺了我,再陷害江姐姐。一石二鳥的好計策。”伊盈香恨恨地說道。
青泠?瑟瑟顰眉,憶起那個怯的子來。竟然是,瑟瑟微微苦笑,那個看上去如此好的子竟有如此狠毒的心機,忍不住微微嘆息。那樣的子,不知了誰的指使。夜無煙的那些姬妾,都是朝中一些大臣送的,來歷都不單純。
“江姐姐,你真的不打算原諒煙哥哥嗎?煙哥哥因為錯怪了你,一直都很難過呢。當初,你明明是對煙哥哥有覺的,為何,自己卻不敢承認呢?”伊盈香抬眸,目中出一恨意來,“你為何,一定要來糾纏傲天哥哥呢?”
聽了伊盈香的話,瑟瑟無奈地笑了笑,伊盈香為何就認定了是糾纏風暖呢?輕輕顰眉,伊盈香雖然可憐,卻比幸福多了。夜無煙像對親妹妹一般呵護,風暖就算不喜歡,也沒有做什麼傷害的事。沒有那樣的遭遇,永遠都不會懂,當初的是多麼的痛苦和絕。
“盈香公主,我和璿王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至于我和赫連皇子,我已經說了,我們是偶然遇見的,你一定要說我糾纏他,我也沒話說。”瑟瑟淡淡說道。
伊盈香如此偏執任,怎麼解釋也不會相信,索不再多費口舌。
“赫連,我們走吧!”瑟瑟回對風暖說道。
風暖頷首,驅馬便要走,伊盈香卻死死抓住風暖的角不肯放。
“傲天哥哥,我也要回去,煙哥哥還了我自由之。”伊盈香滿懷期待地說道。
“不行,別忘了,你是和親的公主。怎能這麼任?!”風暖目一凝,冷聲說道。
伊盈香被他清冽的目一瞪,傷心地哭了起來。縱是如此,依舊是不肯松開手,不肯放他們離去。淚眼婆娑地抬眸,凝視著瑟瑟清麗的容,恨恨地說道:“江瑟瑟,我恨你!”
瑟瑟頓時有些無語了,難道說伊盈香得不到風暖的,就要恨嗎?原本還真的存有要撮合風暖和伊盈香的念頭,只是在這一刻,這個念頭已經煙消云散了。忽然覺得,自私稚的是配不上風暖的。
風暖聽到伊盈香的話,冷笑道:“香香,我們之間的事,和瑟瑟沒有一點兒關系。就算我不喜歡,也絕不會再喜歡你。”
“傲天哥哥!”伊盈香傷心地哭倒在地。
夜無煙策馬過來,一俯,將伊盈香帶到了他的白馬上,拍了拍的肩頭,蹙眉說道:“別哭了,煙哥哥送你回去!”
“夜無煙,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盈香是和親的公主,豈是你想送就送回去的。”風暖鷹眸一瞇,冷笑著說道。
夜無煙聞言,緩緩轉,挑眉冷笑道:“當日和親之事,是可汗提出來的。本王自會去和可汗解釋,赫連皇子就不必費心了。”
“好!”風暖仰首笑道,“既是如此,那本皇子就告辭了!”風暖一拍馬,便要帶著瑟瑟離去。
“慢!”夜無煙撥馬攔住了他們的去路,這一瞬間,原本溫雅淡定的他,整個人已然變了一把利劍,一字一句,如同冷厲的劍,朝著風暖劈了下來,“要走可以,把江瑟瑟留下。”
平日里水波不興,藏得極好的霸氣和王氣在這一瞬盡數散發,好似水般向風暖和瑟瑟,那氣勢迫得大紅馬連連后退了幾步,焦躁地嘶鳴了一聲。
瑟瑟驚愣得說不出話來,這樣的夜無煙從不曾見過,因為他從未在面前出這樣的氣勢來。為了要將留下來,他要和風暖翻臉嗎?這樣的夜無煙,不知為何,竟然了瑟瑟的心,使心中無端生出一迷來。甚至生出一種錯覺,覺得他的氣勢和小船上與風浪搏擊的明春水有些相像。
瑟瑟心中一滯,邊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怎麼會生出這樣的錯覺來。
風暖形倏然頓住,神一凝,鷹眸中翻涌著危險之氣,澎湃的氣勢亦排山倒海般迸發而出。及膝的青草,被他們的勁氣所迫,時而如浪濤般向風暖翻涌而去,時而又如浪濤般向夜無煙翻涌而來。就連夜空中的那皓月,似乎也因為驚懼躲到了云中。
夜無煙和風暖之間的對決,一即發。瑟瑟凝眉低嘆,忽然翻下馬,了被風吹的發,淺淺笑道:“赫連,我看北魯國我還是不要去了。”
原本就沒打算要去北魯國,何必惹得夜無煙和風暖敵對。他們皆貴為皇子,一旦翻臉,絕不是鬧著玩的,勢必會影響兩國友好。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就隨了云輕狂去春水樓。
了肋部的傷口,還有一痛意,不會是舊傷又發作了吧。
風暖轉首,溫的眸追隨著瑟瑟,他低聲問道:“怎麼,傷口還疼呢?”他自然也打探到了瑟瑟傷之事,瞬間有些悔意。
夜無煙聽到風暖的話,眸忽然一深,他退后一步。風暖見狀,也收起了凌厲的勁氣。
風暖翻下馬,走到瑟瑟側,輕聲道:“早知道你傷口還沒痊愈,我就不該劫持你。不如,我將你送到云輕狂那里吧。”
瑟瑟瞇眼輕笑道:“不用送,他們已經來了。”看來,注定還是要去春水樓。
明月從云中游移而出,清瀉地。朦朧的月下,但見得后面的道上,出現了一輛馬車,被十幾匹馬簇擁著,緩緩向他們這邊駛了過來。
“哎呀,我說方才是誰劫持了江姑娘,原來是你,赫連皇子。”云輕狂騎著馬兒,率先奔了過來,藥杵塞在腰間,遠遠地喊道,“赫連皇子,你這樣做也太不厚道了。你方才戴的那個青狼面,也實在太可怕了,嚇死我了。”
他的視線從眼前之人臉上一一掠過,極是稔地打著招呼:“原來璿王也在啊,伊王妃也在,伊王妃這是怎麼了,誰又惹你了,怎麼臉這麼暗?”
“云輕狂,的傷怎麼樣了?”風暖無視他的問話,冷聲問道。
云輕狂挑了挑眉,撇笑道:“本來嘛,傷口就快愈合了,不知道方才你騎馬帶著,會不會將傷口震裂。這要是再裂開,恐怕就難愈合了,而且,的傷寒還有熱癥、咳癥,都還沒好利索,沒有我狂醫的藥,怕是……還有命之憂也說不定。”
瑟瑟的病其實已經沒那麼嚴重了,云輕狂這般添枝加葉地一說,風暖的臉頓時變,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云輕狂,冷聲道:“有這麼多病,你怎不早說?”
他的手下只是打探到瑟瑟在東海一戰中了傷,怎還有傷寒咳癥、熱癥?
“赫連皇子方才一上來就刀劍招呼,我哪里有工夫說啊。很抱歉哦,這位江姑娘恐怕只能隨我走了。”云輕狂笑瞇瞇地說道。
后面的馬車恰好駛了過來,小釵和墜子從馬車上跳下來,過來扶住了瑟瑟。
“江姑娘,你沒事吧?”小釵擔憂地問道。
瑟瑟輕笑道:“沒事!”
小釵和墜子攙扶著瑟瑟就要上馬車。瑟瑟苦笑,眼下,大約也只能到春水樓了,否則留下來,不是隨風暖走,就是待在夜無煙這里,這都并非心之所愿。
夜無煙策馬過來,冷冷問道:“云輕狂,誰準你把帶走的?”
“哎呀,璿王,抱歉啊,我知道是你以前的側妃,但是呢,這次我狂醫可不是你所托為看病的,是以只能把帶走了。否則,我狂醫的聲名在江湖上可是要大打折扣了。抱歉哦。”他依舊笑瞇瞇地說道。
“你真要隨他走?”夜無煙轉首,深邃的眸直直鎖住瑟瑟,淡淡問道。
“璿王,我想我去哪里,無須得到你的同意吧?”瑟瑟淺淺笑道。
夜無煙軒眉微擰,俊的臉上,一片冷凝。他的兵將一見云輕狂要帶瑟瑟走,呼啦一下將馬車團團包圍了起來。
云輕狂瞧了瞧眼前陣勢,忽然驚呼一聲,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朝著風暖喊道:“我差點兒忘了,五日后便是你們北魯國的祭天大會了,據說那位祭司生得傾城絕代,不知迷煞了多草原上的兒郎,是真的嗎?真想去看看啊!”
他說的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似乎和眼下形勢不搭調。但是,這句話的效果卻極其顯著。
夜無煙的子忽然一僵,波瀾不驚的黑眸中,剎那間風云際會。他在馬上睖睜片刻,忽然揮了揮手。那些本已圍上來的兵將,瞬間退了下去。
云輕狂壞壞地笑了笑,他的目的算是達到了,正要撥馬離去。
伊盈香忽然咯咯笑道:“你說得不錯,那位祭司是我的姐姐伊冷雪,比你們傳言中不知了多倍。勸你還是不要見的好,否則,你的心,你的魂都會被迷住。是我們草原上的緋歐娜,的容,盛開的鮮花見了,會瞬間凋零。皎潔的月亮見了,也會怯地躲到云里。的麗,豈是那些庸脂俗能夠比得上的。”
伊盈香言罷,視線定定落在瑟瑟上,方才還水霧氤氳的黑眸,此時滿是挑釁。
瑟瑟瞬間明白,是在向挑釁。看來,話里的庸脂俗就是啊。這個伊盈香,的恨,倒是來得真快,真深沉啊。
不在意地笑了笑,庸脂俗也罷,貌若傾城也罷,不過是一副皮囊,有那麼大的區別嗎?值得如此驕傲?難道生得貌,就高人一等?
如若一個男人上了一個人的貌,而不是的心,那才是最悲哀的事。淡淡挑了挑眉,的緒毫沒有因為伊盈香的挑釁而有半分的波。不過,對“緋歐娜”這個詞倒是很興趣,如若沒有記錯,當初在南月宮宴上,伊盈香唱的那首歌就是《緋歐娜公主》。
轉首淡笑著問小釵:“小釵,緋歐娜是月亮神的意思嗎?”
小釵凝眉,躊躇著說道:“這個,是的!”
“對,就是月亮神的意思,鮮花再,也是花,我姐姐可是九天上的月亮。”伊盈香高聲說道,原本憔悴凄楚的玉臉,如今綻放著清傲的輝,看樣子是真心地因姐姐而驕傲。
風暖也聽出了伊盈香話里對瑟瑟的譏嘲,冷聲道:“盈香,住口!”
他冷厲的話和眸中厲令伊盈香一呆,玉指輕著指向風暖,喃喃說道:“傲天哥哥,你,難道說我的話不對嗎?我姐姐難道不是九天上的月亮?”
云輕狂似乎沒想到自己的話會讓伊盈香如此激,他頗為尷尬地笑了笑,沖著瑟瑟道:“月亮有什麼了不起的,掛在天上只能看,可比鮮花差多了。鮮花最起碼還能采到手里呢,即使采不到,也是可以聞聞香氣的。”這句話的最后一句,卻不是對著瑟瑟,而是沖著夜無煙說的。
瑟瑟心中一,瞬間明白了一件事。
敢伊盈香的姐姐,那位祭司,那個月亮神,便是夜無煙心中那朵雪蓮啊。
瑟瑟忍不住抬眸向夜無煙。他依舊端坐在馬上,臉上波瀾不驚,只是那雙似冰泉般清澈的眸,眸變幻莫測,極其復雜。他的眸,越過眾人的頭頂,向了遙遠的黑暗之中。聽到云輕狂的話,他驀然回首,深幽的眸和瑟瑟探尋的眸撞在一起。
兩人目相聚,一剎那間,兩人似乎都極是驚愣。瑟瑟的心忽然猛烈地跳了幾下,不是早就對他死心了嗎,為何還被他的眸,攪得心湖。
抑住心頭的狂跳,轉開視線,對小釵和墜子道:“我們走吧!”言罷,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風暖瞧著的影,極力克制住想要去阻攔的沖。他怕看到,再次失控地將擄走。的傷,的病,他是治不了的。
“各位,在下告辭了!”云輕狂朝著夜無煙和風暖拱了拱手,便催馬趕了過去。
瑟瑟靠在馬車的臥榻上,小釵和墜子坐在對面的臥榻上,三人都沒說話,馬車一片靜謐。
“我們還有幾日可以到春水樓?”瑟瑟挑眉問道。
“過不了幾日了,江姑娘有什麼事嗎?”小釵問道。
“我早就聽聞,北魯國的祭天大會很是盛大,不知你們兩個去看過沒有?”瑟瑟輕聲問道。
墜子和小釵沉默了一瞬,道:“去看過,確實很盛大,也很熱鬧。”
“是呢,確實是盛大熱鬧,江姑娘是不是也想去看看?”云輕狂在馬車外搭腔道。
瑟瑟凝眉,掀開馬車的窗簾,輕笑道:“能去嗎?”
云輕狂笑瞇瞇地說道:“自然可以。一年一次的祭天大會,當然不能錯過了。”
墜子挑了挑眉,沒吭聲。小釵卻極是擔憂地看了一眼瑟瑟,低聲道:“我們去看祭天大會,若是樓主知道了,肯定會怪罪我們的。”
云輕狂瞇眼笑道:“無妨,有我狂醫擔著就是。”
他想,如果不讓花和月站在一起,或許有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究竟哪一個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