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古曲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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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魯國自建立以來,先后建有兩京,即云京和雁京。

北方最高的山齊云山,綿延縱橫在草原以西,從山中淌出來的水,匯流云水河,在靜穆的草原上流過。水之北是北魯國現今的都城云京,是國家的統治中心。水之南則是雁京,是驛館和集市易的中心,亦是繁華之城。

從南月最北的托馬鎮到雁京也不過才三四日車程,當瑟瑟一行人抵達雁京時,恰好是祭天大會的前一日。因祭天大會就在云水河南畔舉行,那些居于邊遠小鎮,以及以帳篷為家的各游牧民族都云集而來。是以,位于云水河南畔的雁京城中,驛館客棧早已全部客滿。

云輕狂尋遍了雁京,都沒找到一空閑的客棧,只好買了兩頂帳篷,帶著瑟瑟和小釵、墜子到野外宿。當一行人來到云水河南畔時,才發現茫茫草原上,早已扎起了許多形狀不同、大小不一的帳篷。看來,住不上客棧的又何止他們幾個人。從而也看出,祭天大會真的很盛大,是北魯國最大的節日。

云輕狂為狂醫,行走江湖,對于宿原野,早已司空見慣。小釵和墜子為春水樓的人,也習慣了風餐宿。倒是瑟瑟,自小居住于侯府,見慣了白墻灰瓦,此時在野外宿,心中很是新鮮。

瑟瑟站在帳篷外,極目遠眺。天空湛藍,清澄得好似被水洗滌過一般,高遠深邃得好似能將人的目永遠吸附進去。無邊草,是那樣青翠,點綴著各野花,好似畫卷般緩緩鋪開。如若說江南的景,是清雅俏麗的伊人,令人迷醉,那這北方草原的,便是狂的漢子,令人震撼。

云水河蜿蜒流淌的方向,芳草萋萋的綠野上,孤零零地佇立著一座奇峰。高而拔,其形看似像一個人,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那座奇峰的樣子很奇怪,竟然看上去像一個人!”瑟瑟淡笑著對側的墜子說道。

墜子瞇眼瞧了瞧,道:“那是北魯國祭司居住的天佑院。”

“哦?祭司是住在那里嗎?”瑟瑟挑眉,倒是沒想到山峰里還有人居住。

小釵看到瑟瑟疑的樣子,輕笑著說道:“這座山峰早就存在,也不知是從哪一年,有人看出其形狀像一個人,又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便把那座山峰說了是佛祖的化。而有人又無意間發現,那山峰里面竟有一個天然形的隧。是以,那座山便被人譽為神佛降世。也不知從哪一年開始,北魯國便每年將一些未年的送到隧中居住,以侍佛,以求佛祖保佑北魯國。這個習俗演化了百多年,便有了現在的祭天大會。而那些以侍佛的祭司,是終生不能嫁人的。”

神佛降世?真的是神佛降世嗎?一座山只不過因為其形像一座神佛,便被人們當做神佛供奉了,這或許也不過是人們的一個好愿罷了。只是,可憐了那些年紀輕輕便被送到天佑院的,以侍佛,而永生不能嫁。

這一刻,瑟瑟方明白,何以伊盈香曾說,夜無煙和他的意中人是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的。何以夜無煙喜歡的姐姐,而,卻要撮合瑟瑟和夜無煙。

原來如此!

此時,瑟瑟竟有些同夜無煙,當日,從他畫雪蓮便可看出,他對這個祭司伊冷雪,是多麼的珍視。可嘆,竟是有人不能為眷屬。

第二日,是六月十八,是北魯國的祭天大會。這日的天氣極晴朗,湛藍的天空中,飄浮著縷縷的流云,縹緲而高遠。

草原的人們,一大早便如流水般涌到了雁京城外的云水河畔。約莫到了辰時,北魯國的可汗和閼氏,大皇子赫連霸天,二皇子赫連傲天,一起騎馬率領草原民眾前往天佑院祈福。

瑟瑟一行人隨人流一起到了天佑院,也就是那座佛祖奇峰前面。云輕狂護著瑟瑟,一起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瑟瑟抬眸去,只見前方早已擺好了祭臺,上面供奉著五谷雜糧,還有新宰殺的牛羊等牲畜,擺著大香爐,里面著比小兒手臂還要的香燭。

祭臺前面,鋪著大紅的氈毯,可汗和閼氏佇立在紅毯上,神肅穆。他們皆著北魯國的皇族盛裝,看上去極是華貴。

風暖站在他們后,一襲黑滾著金邊的長袍,一向披在腦后的黑發綰了起來,出了那張冷峻的面容。這盛裝,將他的霸氣和狂野淋漓盡致地襯托了出來,惹來了草原上無數的矚目。

風暖側的男子,也是一襲華貴的衫,生得也算是不錯,只是站在風暖側,卻如同陪襯一般。那人應當便是北魯國的大皇子赫連霸天。

隊伍的再后面便是北魯國的文武百,瑟瑟流轉的目忽然一頓,看到了百前面有一抹悉的影,正是夜無煙。他著一襲素雅的南月常服,袖寬大,迎風飄飄。在北魯國的奇裝異服之中,看上去飄逸若仙。日照著他的側影,俊的臉上泛著如玉般的澤,整個人清峭而雍容。此時,他深邃的眸,極其溫地凝視著面前的奇峰。

自從那日夜晚,知悉了他的意中人便是北魯國的祭司伊冷雪,瑟瑟便猜測,這祭天大會,他是一定會出席的,果不其然,他來了。將伊盈香送回來,只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他是要見他的意中人了。

到底是怎樣的子,竟然令夜無煙如此癡迷。這一瞬間,瑟瑟忽然對那個祭司伊冷雪生起了興趣。

順著夜無煙的眸,也凝視著那座奇峰。這才發現,半山腰的地方,有一石窟,閉,門額上方,刻著三個大字——天佑院。

就在此時,只聽得咚咚咚一陣鑼鼓聲響,震耳聾,敲擊了約莫一炷香工夫,便靜寂了下去,的人群也隨之寂靜。

偌大的山門,緩緩打開。

一個個白子從山門中緩緩走了出去,距離有些遠,看不甚清們的模樣,但是,那婀娜的步伐,那窈窕的姿,誰都可以斷定,們的姿容,定都是不俗的。果然,待那些子緩緩走下山腰,凝立在祭臺兩側,瑟瑟發現,們果然都是容俏麗,姿不俗。

神佛,亦是艷福不淺啊!

那些白子神恭敬地分立在祭臺兩側,最后一名子,從中間緩緩走了出來。亦是一襲白,只是比其他子的衫更白了幾分,襯托得整個人著圣潔的莊嚴。的容貌,果然是極的,眉如遠黛還蹙,眼比秋水還清,容著三分清冷,三分圣潔,四分婉麗。步態輕盈,一步步走來,步步生蓮。

瑟瑟側眸向夜無煙,見到他的眸追隨著那個子,眸深幽而溫。看來,這就是祭司伊冷雪了,不然,夜無煙絕不會如此看。伊冷雪果然是傾城絕,整個人就如同是冰雪雕琢的一般,冷冷的氣質,漠漠的神韻,極其符合伊盈香形容的月神之稱。

伊冷雪緩步走到祭臺前面,將香爐里的香燭一一點燃,雙手合十,開始念起梵語來。空靈而悠遠的聲音低低地在草原上回著,如夢如幻。

人們都凝神傾聽著,大約也是聽不懂的,但是臉上掛著肅穆而虔誠的表。當然,并不是人人都是這樣的,尤其是風暖的大哥赫連霸天。

瑟瑟原本不是看他的,只是想看看風暖,是否也如同那些草原子民一般對祭司無比崇敬。發現風暖面冷峻,神淡淡,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然后,就看到了赫連霸天的眸,他就好似看到了獵的獵手,黑眸散發著癡迷而灼熱的芒。看來,伊盈香說的話不錯,有多草原男子都慕伊冷雪的風姿。就連赫連霸天,似乎都對極是癡迷。

“江姑娘,這個祭司是不是很啊?”云輕狂在側低聲問道。

瑟瑟微微笑了笑,淡淡說道:“嗯,容貌傾城,氣質高雅,很。”

云輕狂聽到淡漠的語氣,劍眉一挑,瞇眼問道:“你不嫉妒?但凡子都是要嫉妒的!”

瑟瑟聞言,轉首對云輕狂笑道:“為什麼要嫉妒,難道我比差嗎?”

或許在別人眼中沒有伊冷雪清艷圣潔,但是敢說,伊冷雪也絕對沒有的清麗雅致。人世間有千萬種,誰又能說得出哪一種是最的。

再者,就算真的沒有,那又如何?不覺得丑了就要低人一等。

不會去嫉妒,因為江瑟瑟上擁有的,伊冷雪未必擁有。堅信,每個子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

云輕狂聽了瑟瑟的話,一向嘻嘻哈哈的表忽然變得凝重,這一瞬,他忽然知曉明春水為何會對心了。因為是這樣的聰穎淡泊,又是這樣的堅韌自信,這一點怕是為祭司的伊冷雪也及不上的。

祭司的禱告過后,便見可汗極是虔誠地走到祭臺前面,帶領著草原子民跪下,向著神佛祈求著五谷登,祈求著家國平安。然后,可汗大聲宣布,將今年新的祭品獻上來。

就見得人群后面有些,然后一個員模樣的人,帶了十個走到了祭臺上。亦是清一的白,還梳著雙鬟,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個個容

原來新的祭品,便是這些活生生的了,又一批要常伴孤燈了。

難道說,北魯國的安定還有強盛,要靠這些伺候神佛得來嗎?也怪不得北魯國建國比南月還要早,卻沒有南月強盛發達。

人群中似乎傳來一聲低低的飲泣,因為此時草原上極靜,是以,這聲抑的哭聲,便傳到了可汗耳中。

“是誰在哭?”他猛然轉,聲音威嚴地問道。

一個中年婦人立刻被幾個兵士架著推到了可汗的面前。

“你為什麼要哭?”可汗挑眉,聲音極其幽冷。

中年婦人嚇得戰戰兢兢不敢說話,只是跪在地上不斷磕頭。

“這是對神的大不敬,拉下去,斬了!”可汗怒聲道。

“娘!”那剛送上去的十個中的一個,高呼著娘親并撲下了高臺,跪在可汗面前,不斷磕頭,苦苦哀求著,請求不要殺的娘親,說娘親只是舍不得去天佑院。

瑟瑟顰眉,這個婦人,莫不是就是昨夜聽到的那個在帳篷中哭泣的子?

“既然你娘舍不得你,你也不愿去,那麼你們母兩個,就一并去天堂侍奉神佛吧。”可汗大怒道。

“可汗息怒!”只聽得一道清冷婉的聲音傳來,高臺上的伊冷雪緩步走到了可汗面前,“可汗,不知可否容本祭司說兩句話。”

“祭司有話但說無妨。”方才還威嚴狂怒的可汗,一看伊冷雪,神略微緩和。

“可汗,侍奉神佛是要心誠自愿的,可汗又何必強迫。既然這位姑娘不愿,不如就讓回去,可汗覺得如何!”伊冷雪一雙清冷的目,淡淡注視著可汗,緩緩說道。

“祭司,這兩個人可是對神佛的大不敬,怎能輕易饒過?”可汗挑眉道。

“可汗,神佛是以慈悲為懷的,必不會怪罪們。還請可汗饒過們母兩個,神佛也必會念可汗的仁慈。”伊冷雪淡淡說道,語氣不急不緩,帶著天生的冷調子。

可汗凌厲的目從伊冷雪臉上掃過,忽仰首大笑道:“祭司既如此說,那本可汗就饒們一死。來人,帶們下去吧。”

那母兩個不斷地磕頭謝恩,哭得臉上淚痕縱橫,又激涕零地對伊冷雪連連道謝。

瑟瑟倒是沒想到伊冷雪只是三言兩語就說服了可汗,這讓極是驚異。原來祭司的話,對于北魯國的王,竟有著如此大的影響力。不過可汗既然信奉神佛,那麼相信祭司的話,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樣說來,北魯國的祭司也算是舉足輕重的人了,想一想,能夠影響北魯國可汗的決策,那權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可以以神佛的名義,對可汗發號施令。

一場風波被伊冷雪三言兩語化于無形,祭天大會繼續進行,令瑟瑟吃驚的是,接下來的節目竟然是選祭司。

不是有了伊冷雪這個祭司了嗎,難道還要選一個?瑟瑟疑不解地轉首向云輕狂,輕笑道:“難道還要選祭司?”

云輕狂看出的疑,瞇眼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這祭司之作是四年選一次,伊冷雪已坐滿了四年,今年該換祭司了。看到天佑院的那些子了嗎,就是們要挑戰伊冷雪。如若有人勝過伊冷雪,便可為新一代的祭司。若是無人勝過,祭司便依舊是伊冷雪。”

瑟瑟顰眉,聽起來倒是很有趣的。“不知們都是要比些什麼?”瑟瑟興趣地問道。

“琴棋書畫,詩譜曲,輕歌曼舞,皆可,不管是哪一種才藝,只要能拔得頭籌,便是新的祭司。”云輕狂低聲道。

這,瑟瑟不由得有些失笑,聽上去,這豈不是和青樓里競選花魁沒兩樣。也怪不得那些草原男子對為祭司的伊冷雪如此垂涎,在高臺上表演才藝,怎能不令人浮想聯翩。

“不過,要勝過伊冷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伊冷雪的前一代祭司,亦是一位絕世佳人,連任了四次的祭司。最終卻琴棋書畫樣樣都敗給了伊冷雪。”云輕狂撇說道。

“這麼厲害?”瑟瑟挑眉,原來伊冷雪也是一位才,“你可曾見識過伊冷雪的才藝?”

云輕狂連連搖頭,道:“四年前我尚不知有這個人,自然是不曾見過了。今日倒是要瞧瞧,是否如傳聞中那般多才多藝。”

瑟瑟淡笑著頷首,如此傾城絕,再加上才華橫溢,倒是世間難得的佳人。

“伺候神佛,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的,必須是才俱佳者才可。”云輕狂輕嘆一聲,低聲說道,語氣里有一嘲弄之意,“北魯國有些子,自小便被雙親送藝館,習練各種才藝,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坐上祭司的位子。”

們都愿意做祭司?”瑟瑟不解地凝眉。只為了做祭司,便賠上自己的一生。

云輕狂點點頭,道:“如同方才那對母那樣的,只是數,大多數還是以能坐上祭司的位子為榮的。”

瑟瑟憶起伊盈香提起自己姐姐時,那般驕傲的樣子,便可以猜測出了。

“若是伊冷雪不再做祭司,是否便可以嫁人了?”瑟瑟問道。

云輕狂連連搖頭,道:“非也。雖然不再做祭司,但畢竟是伺候過神佛的,便只能在天佑院終老。但是,因為不再是祭司,不再是人人皆關注的人若是想嫁人,也可以悄悄從天佑院溜出來,只要瞞住了天佑院和朝廷,天下之大,誰又能尋得到呢!”

這麼說,伊冷雪和夜無煙還是有希的,若是故意輸掉,便可以不再做祭司,這樣便有機會逃出天佑院,和夜無煙雙宿雙飛了。

一陣鑼鼓聲響,瑟瑟抬眸去,但見得人都向云水河畔涌去。很顯然,選祭司的比賽開始了。瑟瑟隨著云輕狂帶了小釵和墜子,也隨著人流走了過去。

云水河畔,綠樹生煙,花輕綻,風從河面吹來,帶來河水清的涼意。

一片綠蔭下,早就搭好了一個高臺,臺子上,站著一個子,正在說著什麼。高臺下面,設有許多雅座,北魯國的可汗閼氏以及王公貴族都在雅座落座,夜無煙亦坐在前排。

瑟瑟們雜在人群之中,仰首向高臺。方才說話的子顯然是主持這次盛事的,只聽大聲說道:“比賽就此開始,請姑娘們依照順序開始表演。”言罷,緩步下臺。

不一會兒,便見一個天佑院的白子走上臺來,生得容貌清秀,氣質嫻雅。腰中系著兩只小鼓,手中拿著兩只紅鼓槌。

瑟瑟一見,便知這個子要表演的是腰鼓。果然,那子水袖一揚,便開始舞,伴著咚咚的鼓聲,倒是有說不出的妖嬈曼妙。尤其是那不斷敲擊的紅鼓槌,在白襯托下,極是艷麗。

據言,北魯國子都是能歌善舞的,這一見,果不其然。接下來,一個接一個的子上臺來,皆是表演的自己拿手的才藝,舞蹈、琴、彈琵琶……花樣倒是極多。

但是,這些才藝皆沒有瑟瑟的眼,也不是瑟瑟眼界高,是真的覺得們才藝平平。唯有第一位子的腰鼓和后面一位子的曲子,倒是令瑟瑟印象極深。

最后一個上場的,便是現在的祭司伊冷雪。要表演的,是琴。

早有侍從為擺好瑤琴,伊冷雪盈盈落座,淡淡地朝著臺下微微頷首。

瑟瑟抬眸瞧去,卻發現伊冷雪用的竟然是一把古琴,如今的琴皆是七弦琴,古琴是五弦琴。五弦琴的弦音指法與現在的七弦琴皆不同,奏出來的樂音更清澈人。只是許多古譜皆已失傳,瑟瑟倒是沒想到,伊冷雪居然會彈古琴。且不說,是否能彈好,單憑彈奏的是失傳已久的樂音,便令人覺得高雅得很。

只見輕拂袖,將古譜放在面前的幾案上,玲瓏剔的玉指輕輕落到琴弦上,瞬間便是清音流淌。瑟瑟顰眉一聽,演奏的似乎是古曲——《國風》。

只是,瑟瑟聽上去,卻覺和自己所聽過的《國風》,有太大的區別。伊冷雪彈奏了一會兒,瑟瑟便覺到有一。原本是小小的錯,在旁人眼中,或許本就聽不出來,但如何又瞞得過瑟瑟。這一細小的紕,伊冷雪似乎也覺察到了,盡力用臨場發揮去彌補。

想必是伊冷雪要故意輸掉,是以才會故意彈錯的。看來,伊冷雪對夜無煙也是很有意的。整個曲子彈下來,倒也聽。那些北魯國的子民,聽得如癡如醉。

后面有人低聲說道:“天籟仙音,這次又是伊祭司贏了。”

“是呢,且不說別的,就憑伊祭司演奏的是南月那些子也演奏不出的古曲,就已經是贏了。”

瑟瑟心中微微一驚,伊冷雪都故意奏錯了,竟還是贏了?

果然,伊冷雪下去后,聽得如癡如醉的草原子民一致認為伊冷雪的曲子是天籟仙音。新的祭司,依舊是伊冷雪。

瑟瑟凝眉,著周圍那些癡迷的面孔,心頭忽然明白了。

北魯國民樂,是以腰鼓馬頭琴為主,而伊冷雪演奏的古琴,卻是源于南月。對于聽慣了腰鼓馬頭琴的北魯國子民,伊冷雪用古琴演奏的曲子,無疑便是天籟。

為北魯國子民祭司的伊冷雪不可能不知曉這一點,這麼說,演奏古琴,并非故意彈錯。而是,真的彈錯了。瑟瑟記起,古譜都是手抄本,本來都有些模糊難辨,看不甚清的。

選擇古琴,就是要從聽者的心理上取勝。從這一點來看,伊冷雪,倒是一個聰明的子。

瑟瑟忍不住抬眸向前方的雅座去,卻只看到夜無煙的背影,看不到他的面容。想必此時,他必是很傷心吧。因為傾心的佳人,對于祭司這個位子的熱,顯然已經超過了對他。

瑟瑟忍不住有些為夜無煙悲哀。

就在此時,伊冷雪緩步走上高臺,向著高臺下的子民輕輕施禮。那張絕的玉臉,皆是清冷圣潔的表

“慢著!”一道清澈優雅的嗓音響起,只見夜無煙從雅座上站了起來,緩步踱上了高臺。

伊冷雪看到夜無煙走來,白凈的臉忽然退盡了,一張臉,真好似冰雪塑就的一般,白而清冷。

夜無煙長玉立在高臺上,飄逸的寬袍隨風輕揚,他角一勾,淡淡笑道:“各位都認為是伊祭司贏了,可是難道你們沒聽出來,伊祭司所彈的曲子,有多個錯?”

“錯?”那些北魯國子民隨即高聲嚷道,“哪里錯了,我們不管,我們覺得好聽得很。”

“是嗎?”夜無煙轉首,眸復雜地看了一眼伊冷雪,淡淡道,“那是因為你們沒有聽過真正好聽的樂音。”

伊冷雪從出現到現在,神一直是圣潔清冷的,沒有一,似乎臉上帶著一張無形的面,不管發生任何事,都是那個圣潔高貴的祭司,都不會令有一容。

可是,從夜無煙上臺的那一刻,臉上那無形的面便瞬間冰消雪融一般化去了。而乍聞夜無煙的話,臉上更是閃過種種復雜的表,雖然,每一種表也不過是乍現便消失,卻還是被臺下的北魯國子民瞧見了。

這個男子竟然令他們仙一樣的祭司如此容,他是誰?

“你是誰,竟然在這里胡言語,詆毀我們祭司的才藝。還不下臺來!”有的人并不知夜無煙是南月的璿王,大聲嚷嚷道。

“你說有更好聽的樂音,那就奏來聽聽,不然我們是不會相信你的話的。”又有人大聲喊道。

嚷聲和不滿的抱怨聲此起彼伏,可見,伊冷雪在北魯國子民心中,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的。

云輕狂凝眉問瑟瑟:“江姑娘,你聽出錯了嗎?”

瑟瑟頷首道:“確實是有幾,不僅如此,整首曲子的韻味也與原譜截然不同。這首《國風》,本不是那位祭司所彈奏的泉水叮咚之音。”

云輕狂別有意味地著瑟瑟,嬉笑道:“我早就說了,琴棋書畫皆的佳人,只能出在我們南月那樣的詩書禮儀之國。北魯國的,不過是贗品罷了。江姑娘必會演奏此曲了?”

瑟瑟頷首淺笑道:“只因各國的風俗不同而已,北魯國子能歌善舞,方才第一位子的腰鼓,和后面那位子的歌聲就極是出。”

技藝,不僅要靠自努力修習,也要靠環境的熏陶。如若北魯國本沒有出的琴師,伊冷雪又怎能學到高超的琴技?不過,所演奏的,已經很好了,就算南月許多子,怕也是及不上的。可見,也是下了工夫的。

嚷聲依舊在繼續,可見那些北魯國子民是多麼的憤怒。如若可汗是北魯國的王,那麼祭司應當就是他們心中的神了。

云輕狂輕輕皺眉,道:“璿王怕是有麻煩了!”

瑟瑟心中明白,夜無煙之所以指出伊冷雪的錯,只是不想要意中人做祭司罷了。可是,這些北魯國子民又有幾人懂得琴曲?只怕不管他如何說有錯,他們都是不信的。

忽聽得錚的一聲,一串碎金裂帛的琴音乍起,干凈利落,宛若有凌厲的刀風從人們的脖頸劃過,那些嚷的人們剎那間有一種被人扼住了頭的覺,嚷聲瞬間便被琴音沖得七零八落,直至消失。

高臺上,夜無煙優雅地坐在琴案前,修長的指按在琴弦上,十指如揮灑,一頓一挫,刀刀催人命的琴音,便是從他指下流淌而出的。凌厲澎湃的曲子,聽得下面的人心頭輕抖,待要再聽,卻見他的手指忽而從琴弦上收回,凌厲澎湃的琴音在空氣中錚錚消失。

而此時,嚷聲早已消失,天地間一片寂靜。

他站起來,面朝下面的人群,眸幽深,看不出他毫的緒,但是邊卻掛著一優雅的笑意,他一字一句,淡淡說道:“真正的好曲,并非只是耳,而是,會令你等有臨其境之。”

臨其境之?那些方才尚在囂張的人們,記起方才從脖頸間劃過的凌厲音風,心中一滯。他們知道自然是沒有刀風的,那只是他們聽曲子時的錯覺。這便是臨其境之吧!

瑟瑟倒是未曾料到,夜無煙竟然也會琴,而且,琴技如此湛。方才那一串凌厲澎湃的曲子,雖然極短,卻能令聽者心中生懼,著實令人驚嘆。

此時,他站在高臺上,黑發高束,僅用一金簪箍住,將他俊的臉展。一襲寬袖長袍,風輕揚,衫翩翩。這種俊逸嫻雅的翩翩風致,看傻了北魯國的子。只是當們的眸及他眸中的深邃凜冽時,忍不住心頭驚跳,后知后覺地發現,他便是馳騁沙場的璿王。

“璿王,既然你說方才祭司所奏的曲子有錯,不知你可否亦演奏此曲,也好讓本可汗的子民心服口服。”北魯國的可汗站起來,有些不滿地高聲說道。

夜無煙淡淡笑了笑,悠然道:“不瞞可汗,方才伊祭司所奏的那首曲子,本王并不會彈奏,只是聽過而已。這首古譜模糊難辨,本王亦是看不清,想必這也是導致伊祭司彈錯的原因,對嗎?”

夜無煙轉首向伊冷雪,瑟瑟從人群中,可以清楚地從他那雙好看的眼眸中,看出殷殷的期待。他是在期待伊冷雪自己承認,是真的彈錯了。

伊冷雪被夜無煙幽深的眸盯住,紅微抿,緩緩斂下纖長的睫,不去直視夜無煙的眼。子在風里輕輕抖,可以看出,心頭也是在掙扎的。不過那種掙扎也只是一瞬,就見得忽然揚起睫,貝齒輕輕咬著下,淡淡說道:“古譜雖然有些模糊,但是,我已將曲子記在心里,怎會彈錯?”

此時的,已然恢復了祭司的清冷和淡泊。

夜無煙深黑的眸中劃過一不易覺察的失落,他忽然仰首發出一聲冷笑:“既然祭司說沒有彈錯,那便是沒有彈錯吧。”

他的笑聲,雖然冷,但是聽在瑟瑟耳中,卻自有一的味道。

“恐怕又要煎熬四年了!”云輕狂在瑟瑟畔,忽然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瑟瑟轉首,看到一向嘻嘻哈哈的云輕狂,臉上掛著深濃的郁,忍不住問道:“此話怎講?”

云輕狂輕聲道:“本狂醫和璿王也算是知,他的事,我也是聽說過一二。四年前,璿王初到邊關,便結識了伊冷雪。彼時,已經是祭司了,兩人雖投意合,但伊冷雪卻舍不下做祭司為北魯國子民祈福,是以讓他等四年。璿王對北魯國子民的慈悲之心,便同意等四年。可是,世事難料,四年后的今日,還要再做祭司,璿王豈不是還要再等四年?”

四年!等待四年的滋味,瑟瑟太了解太清楚了。

在南月等了他四年,而他卻在邊關等了另一個子四年。

等他時,他們沒有深濃的,只因為他是的未婚夫君。那樣的滋味,便已經很難熬了。而夜無煙對伊冷雪,已然投意合,那種等待,又是何種滋味呢?

瑟瑟不敢深想,只是淡淡笑了笑,然而笑容卻極清極苦,好似濃茶在口一般。

云輕狂凝眉瞧著瑟瑟苦的笑意,邊勾起一抹淡笑。他知曉,如若月亮一直掛在天邊,人便只會關注到好,而忽略了花的好。他實在是看夠了夜無煙的掙扎和苦痛了。

“有人會彈那首曲子,如若你們要想知曉祭司有否彈錯,請這位姑娘為大家再演奏一遍即可。”云輕狂忽然喊道,他用了力,聲音雖然不算很大,卻極是悠遠,清清楚楚傳到每個人耳中。

眾人循聲了過來,便看到了一臉壞笑的云輕狂,還有他側的瑟瑟。

“你要做什麼?”瑟瑟大驚道,沒想到云輕狂會將推出來。

“是誰,誰會演奏呢?”北魯國子民有人又開始小聲嘀咕起來,不過畢竟人多,小聲的嘀咕便轉為了很大的嗡嗡聲。

夜無煙本已從高臺上走下來,聽到云輕狂的聲音,大吃一驚地向他們,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瑟瑟。他似乎沒料到瑟瑟也來到了北魯國,黑眸中一片震驚。就連北魯國的可汗和閼氏都好奇地轉首了過來。風暖也循著話音向后去,當看到瑟瑟時,他的黑眸猛然一,從席案間霍地站起來,大步向這邊走來。

“云輕狂,你這是要做什麼?”風暖犀利的眸在他臉上深深一掃,冷聲問道。

“我不想做什麼啊?不是說那首曲子錯了嗎,江姑娘會演奏,讓演奏一遍,不就知曉了嗎?”云輕狂面不改地說道。

“休要再說!”風暖瞪了云輕狂一眼,冷聲道。

風暖也不是笨人,從今日形勢,已然看出夜無煙的意中人是伊冷雪。否則,一向冷清淡漠的璿王,何以會到臺上指出伊冷雪的錯,以阻止做祭司。除非他傾慕伊冷雪,否則他萬萬不會這麼做,因為,這畢竟是北魯國,不是南月。而風暖,他知曉瑟瑟原是璿王的側妃,就算此時瑟瑟和璿王已無瓜葛,但要相助自己曾經的夫君去追求別的子,心中何以堪。

風暖抬眸鎖住瑟瑟清麗的容,低聲問道:“你既已來到北魯國,何以不去尋我?”一直以為瑟瑟去了春水樓養病,卻不想竟然來了北魯國。不愿隨自己來,卻隨了別人來,他心頭還是有些難的。

“二皇子,是來觀看祭天大會的,又不是來找你的,自然不會去尋你了。”云輕狂笑著說道。

風暖也不理云輕狂,只是盯著瑟瑟,聲說道:“隨我到前面坐吧!”

瑟瑟淡淡笑道:“我不去了。”是何等份啊,怎能坐到那里去?

風暖瞬間明白了瑟瑟心中所思,輕笑道:“你若不去,我便在這里陪你!”他們北魯國于禮法一向不甚講究,堂堂皇子就那樣隨意站在了人群中。只是周圍的北魯國子民迫于皇威,漸漸向后退了退,不一會兒便將瑟瑟一行人暴在了人群最前方。

“哎,不是說會演奏嗎,到臺子上彈一彈,莫要詆毀我們的伊祭司的琴技。”有膽子大的高聲喊道,一有人出頭,便接二連三有人開始嚷。

夜無煙緩步走來,凝視著瑟瑟,冰冷的容,看不出他毫的愫,他淡淡問道:“江瑟瑟,你愿意到臺上演奏一曲《國風》嗎?”

夜無煙是何等驕傲的人啊,他肯為了伊冷雪前來求,可見他心中對伊冷雪是多麼珍

瑟瑟淡笑著說道:“璿王,我沒說自己會彈《國風》。”

夜無煙眸中劃過一瑟瑟看不懂的復雜之,他凝眉說道:“你一定會的,我知道。”

瑟瑟不知,夜無煙何以如此篤定是會琴的,從未在他面前琴。

風暖冷冷開口道:“璿王,難道會演奏此曲,就必須要上臺去演奏嗎?璿王,你莫要忘了,當初,你是如何傷害的,憑什麼要幫你?”

夜無煙毫不理會風暖的話,只將一雙黑眸鎖住瑟瑟的玉臉,凝眉問道:“你愿意去嗎?”

“璿王一定要讓我去嗎?”瑟瑟黛眉輕揚,邊綻出一抹縹緲的笑意。

夜無煙神微微有些波,沉默著沒有說話,但深邃的眸間全是復雜之

等待的滋味,瑟瑟是清楚的,而四年以后再等四年,那種折磨將會是多麼的苦痛。如若方才云輕狂沒有和說那番話,或許還會有些猶豫。

而現在,決定幫他。因為,再次見到他,他的痛楚竟莫名地勾著的魂魄,牽緒,明明已經對明春水,何以還會因為他的一舉一心懷?

莫非,是那種三心二意的子?莫非,不專

決定幫他,他和伊冷雪雙宿雙飛,那麼,便可以真正地放下了。放下和他之間的糾纏。

瑟瑟抬眸淺淺笑道:“好,我去!”

“你真的要去?”風暖凝眉問道,冷峻的臉上一片沉。到了此時,竟然還要幫他,莫不是?風暖心中一滯,只覺得有一氣息從口間升起,偏又找不到出,只有瞧著清麗的容,愣愣發呆,直到那氣在膛間百轉千回,最后化為無聲的長嘆。再抬眸,便見已然款款走遠,那襲青衫在日下,如此清淡縹緲,偏又似乎有千鈞重,沉沉在心底。

瑟瑟翩然走上高臺,只見伊冷雪淡淡立于臺上,清傲的臉上沒一就像站在云端的仙子,不帶一塵埃。

“是你,會演奏那首曲子?”冷聲問道,清冷冷的聲音里沒有一愫。

瑟瑟淡笑著抬眸,這個子,也忒高傲了。難道還真的以為自己已經了神佛不

“既然會,那便彈吧!”伊冷雪冷聲說道。此生,還不曾見到誰的琴藝比高,縱然是真的彈錯了,在看來,也是比那些對的要聽。就不信,這個青衫子,會比彈得好。

瑟瑟跪坐在琴案前,朝著伊冷雪淡淡一笑,道:“伊祭司,得罪了!”言罷,玲瓏剔的玉指輕輕搭在琴弦上,琴弦,剎那間,鏗鏘之音驟起。

不同于伊冷雪的是,的彈奏纏綿悠揚,氣魄宏大。可是細細聽來,曲調卻又明明和方才伊冷雪彈奏的調子是近似的。

這首《國風》,聽得北魯國子民不僅僅是如癡如醉,而且覺得熱沸騰,幾拔劍而起,當場舞劍。他們不知,這樣氣勢宏大的曲子,是如何從那雙纖纖素手下流淌出來的,簡直難以置信。而瑟瑟,只是神淡然,勾淺笑,任憑金戈鐵馬的琴音從的長袖下流淌而出。

高臺上的伊冷雪,也終于知曉瑟瑟在彈奏前,何以要對說那句“得罪了”!有些慚愧地從臺上退下來,卻又不忍離去,只是在臺后,掀開幕簾,目反復盯著瑟瑟的纖手,好似著了魔。

“這才是吾輩要聽的琴音啊!哈哈哈!”高臺下,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高喝。

一曲終罷,瑟瑟推案而起,淡淡說道:“昔日梁國遭外敵侵,梁王率領兵將浴疆場,終驅敵于國土百里之外。此曲便是為那一戰所作。這便是《國風》。”

國風,一國之風,怎會是腸百轉的懷?座下之人忍不住欷歔嘆息。

“這位子,姓甚名誰,可否做我北魯國之祭司?”臺下的可汗高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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