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春水樓,瑟瑟施展輕功,一路向山下飛躍而去。耳畔是呼呼的風聲,紅雀羚披風被風兒揚起,整個人宛若仙子,恍若飛。可是,的心卻沉重得飛不起來。
那麼多的緒積在心底,怎麼可能不沉重?
作為夜無煙,他廢了的武功,將休棄。并不太在意,因為,那時的,對他還沒有深。
作為明春水,他要了,讓有了他的孩子。他說要帶拜黑山神,他說只一個,可是,一轉,他卻要娶別人了。
在山中行了足足兩個時辰,到得山腳下,夜幕已經降臨。瑟瑟借著月和雪,又趕了一個時辰的路。到第一個城池墨城時,已經夜了。
夜里的墨城很安靜,黑的,就連燈也不出一,想必人們此時都已進夢鄉。
今日出春水樓有些倉促,上分文也無。在春水樓里,本不需要花銀子,出來才知無分文的拮據。
瑟瑟在街上穿行,找到一間當鋪,將明春水送的那件紅雀羚大變賣,得了一百兩銀子。倒是未料到,這件雀羚大如此值錢。想必應該更值錢的,當鋪肯定將價錢到最低了。有了銀子,瑟瑟便尋了一鋪,買了一件青棉裳。在街上轉了好幾圈,尋了一客棧住下。
客棧不遠的街角,一個黑影注視著瑟瑟進了客棧,那黑影轉離去,法詭異,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街上。再出現時,已經在一間簡陋的房屋。
屋只鋪著一張臥榻,油燈放在窗臺上,窗戶紙上千瘡百孔,呼呼的北風過破敗的窗紙嗚嗚地吹了進來。
臥榻上盤膝坐著一個年輕公子,著一襲半舊的淺藍寬袍,墨發僅用發帶高束,整個人風神俊秀。油燈的芒很暗淡,薄淡的暈映在他臉上,照出一張絕世的容,到極致,好似隔著輕紗的夢,似乎隨時都會消融不見。此時,他正閉眸運功,長長的睫低低垂落,遮住了眼睛。
那黑影飄到他面前五步外,站定,垂首,向他低低稟告著什麼。
藍公子聞言,睫了,乍然睜開,一雙波瀲滟的墨瞳綻出攝人的芒。
“你親眼所見,確實是?”他沉聲問道,聲音里出一訝異和不信。
“是,屬下親眼所見,進了客棧。”黑影低低答道,“主子計劃可需要更改?”
藍公子凝神,冷澈的黑眸中眸復雜,良久,他低低說道:“照原計劃進行,不過,稍有變更。派人給赫連傲天送個信過去。”
黑影垂首答應一聲,轉出去了。
室又重歸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藍衫公子坐在幽暗的影里,靜謐得好似一道影子。一雙晶如墨畫的眼睛,神變幻莫測,時而鋒銳,時而冰冷,時而掠過一抹痛。
瑟瑟是在一陣禮樂鞭炮聲中醒來的。
披下床,踱步到窗邊去看。一隊人馬從街上逶迤而過,人人著甲胄,不是普通府邸的護衛,下的馬也似乎是戰馬。那些護衛呈保護的姿態簇擁著一頂披紅掛彩的花轎,那頂花轎,可真是紅啊,紅得艷麗,紅得喜慶。清晨的日,金子一般在艷紅的花轎頂上跳躍,耀得瑟瑟清眸微瞇。
穿甲胄的侍衛,應當是一些將領的親衛軍才是,莫不是軍中有人親?
瑟瑟忽然想起,夜無煙在北疆的府邸便是在墨城,難道說,這是夜無煙在娶伊冷雪?凝眸搜尋,并未看到迎親的新郎。穿好服,來客棧的店小二打探消息,果然得到了預料中的答案。
瑟瑟覺自己的口好像有一個空的,涼颼颼的冷風不斷地灌進去。寒冷而痛楚,痛得以至于麻木得沒有任何覺。
原以為,不在乎的!原來,終究還是在乎的!原以為,可以做到云淡風輕,波瀾不驚。可是,為什麼的心,那麼疼?
極力地忘,極力地不去在意。可是,這一場深骨髓的,又怎麼可能瞬間云淡風輕,當做從未發生過?
明春水,或者說夜無煙,他最終將的心傷得千瘡百孔!
凝立在窗畔,神靜謐淡定,可是,麗的水墨深瞳中,卻如云一般翻卷著濃烈的緒。
這一次,不想再逃,要面對。
瑟瑟從客棧中走了出去,只聽得禮炮齊鳴,嗩吶聲聲,好不熱鬧,聽在瑟瑟耳中,卻是無比刺痛。街上人流熙熙攘攘,觀禮的人很多。南月的戰神,大名鼎鼎的璿王親,自然是墨城的一樁大事了。
瑟瑟隨著觀禮的人流,尾隨在花轎后,一直到了璿王府門外。
目所及,是紅的燈籠,紅的花轎,紅的“囍”字。閉上眼睛,渾渾噩噩,好似有一把利刃,在的心上凌遲般一刀刀劃過。
周圍的人群里,有人低低說道:“璿王來了!”
清眸倏然張開,朝著大門去。
重重的臺階上,夜無煙卓然而立,他穿繡金喜袍,珠冠束發,姿倜儻,仿若玉樹臨風。絕的瞳眸中,冷凝淡漠,深不可測。
瑟瑟著他,竟然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覺,還有一陌生的覺。
日日和他在一起,可是對他這張容的記憶,還停留在草原上的月夜,停留在他傷流不止的那一晚。
此刻,雖明明知曉,他便是明春水,可是,一時之間,竟無法將他們看一個人。
明春水是慵懶隨、灑飛揚的。而夜無煙,是儒雅高貴、沉穩冷厲的。原以為,的是慵懶隨的明春水,是他的另一個份。可是,此時,看到披喜服的夜無煙,瑟瑟的心口依然漫過錐心刺骨的疼。
夜無煙那張絕世的俊容,此時如冰封鏡湖,沒有一波瀾。那修長鬢的眉,斜斜飛揚著,顯出干云的豪氣,此時卻深深淺淺地凝結。有著完弧度的薄,抿著,縱然角上揚,卻沒有毫笑意。
瑟瑟下心頭的澎湃,冷冷凝視著他,絕的墨瞳中,閃過鋒銳。
花轎落地,有侍掀開轎簾,將轎子里的人攙了出來。
那火紅的婀娜的影,頭頂著繡著鴛鴦戲水的喜帕,弱柳扶風般在侍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上了鋪著紅毯的臺階,走到了夜無煙畔。
兩人并肩而立,兩道火紅的影,在日映照下,好似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刺痛了瑟瑟的眼眸。
不會忘記,他和的第一次親,是他從尼姑庵用一頂花轎將接到璿王府的,因為下山耽誤了拜堂的吉時,所以,他連拜堂的禮節都省了,直接將送到了房。第二次,是在春水樓,按照他們昆侖奴的風俗,在黑山一直等著他,等到日落,都沒有等到那個所謂的等同于漢人拜堂的禮節。
他和的兩次親,都沒有完所謂的拜堂禮節。而這一次,要眼睜睜看著他,和別人拜堂了。
兩道紅影漫步進了府。
“執子之手,與之偕老”,原來,他要牽的那個人,始終都是伊冷雪。
觀禮的人流慢慢散了,瑟瑟卻并沒有走,邁著悠然的步子,緩緩走向臺階,走到了璿王府的大門前。
兩個帶刀侍衛走上前攔住了瑟瑟,冷聲道:“很抱歉,我們王爺今日不宴客!”
瑟瑟勾笑了笑,清眸微瞇,眸中的瀲滟波化為歷歷凜冽。
“我不是來參加喜宴的。”話音方落,素手輕抬,一凜冽的香風掠過,兩個侍衛形一僵,倒在地。
瑟瑟邁著閑適慵懶的步子,漫步走府,一步一步,步步生蓮,角掛著燦若春花的笑意。
府果然沒有宴客,冷清清靜悄悄的,這婚事外邊看起來很熱鬧,在府里卻看不出來在辦喜事,沒有紅燈籠和“囍”字。
一眾侍衛已經向著瑟瑟圍了上來,就聽得后一道聲音喊道:“都退下,不得無禮,這是王爺的故人,不是外人!”
瑟瑟回眸,看到云輕狂帶著幾個侍衛,慌慌張張地走了過來,到底是讓他追了上來。
故人?
說得真對,只是夜無煙的故人!
凜冽的眸冷冷掃過云輕狂的臉,穿過一道院門,來到行禮的大廳。廳卻并沒有賓客,也沒有一對新人,似乎禮已,作倒是快的,莫非是怕來攪場子?
瑟瑟轉出去,抓住一名侍衛,問清楚了新娘子的房,便疾步而去。房門外靜悄悄的,并沒有侍伺候,瑟瑟足踹開屋,緩步走了進去。
屋沒有旁人,只有一喜服的新娘子端坐在床榻上,聽到聲響,好似毫不驚訝,一也不。
瑟瑟冷冷一笑,正要上前掀開子蓋在頭上的喜帕,就聽得一陣腳步聲響起,倏然回首,只見夜無煙正快步走了過來。他已經換下了那襲大紅喜服,著一件絳紫袍服,快步而來,步伐一步比一步迅疾。大約是聽到了侍衛回報,是以急急趕來,看到門外的云輕狂,他腳步一頓,吃了一驚。
他倏然凝眉,止住了步伐,抬眸,看到了瑟瑟。
這一瞬,他如遭雷擊;這一瞬,一向泰山頂不變的璿王夜無煙,臉上緩緩褪去。
日淡淡,兩人隔著幾步凝視。
他著。
著他。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撞。
夜無煙一向沉靜如潭的眸中,各種神不斷變幻。有驚訝,有不信,有意外,有痛楚……當真是復雜之極。
瑟瑟清澈明麗的黑眸中,卻布滿了淡漠和疏遠的神。
只是這一眼,夜無煙便知曉,的目盲已經好了。看到了他,而且,他從看他的神中,已經猜測出知道了他便是明春水這個。
多次,他都想開口告訴,夜無煙便是明春水,明春水便是夜無煙。可是,每次話到邊,都被他生生地咽了下去。他不會忘記,當日將趕出王府后,走得多麼決絕,說生生世世都不會他。所以,他不敢告訴。
他生怕這個一旦說出,會再一次決絕地離開他。可是,還是知道了,而且,還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在這里。
站立在后面的云輕狂帶著侍衛疾步退了下去。他們沒敢將瑟瑟從春水樓逃出來的消息告訴夜無煙,他們原本打算在小白鼠的引領下找到瑟瑟,勸回春水樓。怎麼也沒料到尋到的地方,卻是在夜無煙的府邸上。
這樣,或許是好事吧。有些事,早晚都是要說清楚的。
瑟瑟著夜無煙,絕的眸,瞳深似海,冷麗得人剎那間失了魂,丟了魄,猶不自知。著夜無煙蒼白驚詫的臉,忽又悠然一笑,如幽蘭初綻,新月生輝,說不出的清新嫵之意。
“璿王還記得我嗎?聽說璿王今日娶妻,我特來道賀,恭賀璿王和王妃白頭偕老,早生貴子。”笑意盈盈地說道。
他璿王,沒他明春水,不想捅破那層窗戶紙。
夜無煙深邃的黑眸始終注視著瑟瑟,探尋著臉上每一刻的表變化,甚至每一個細微的作。當看到臉上那抹清冷嫵的笑意,當聽到淡淡的恭賀,他的心,慢慢地向無底的深淵沉去。
他上有太多不能與人分的,因為這些,他背負著難以想象的承諾和責任,所以,有些事,他一直沒和解釋。卻不想,事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瑟瑟……”良久,夜無煙沉聲問道,聲音嘶啞,盡是然。
瑟瑟打斷他的話,冷笑道:“別得這麼親熱,我和王爺很嗎?現在我可不是你的側妃,你該我江姑娘。”
“瑟瑟,你已經知道了,是嗎?我知道你已經知道了,你聽我解釋好嗎?”
“你的解釋我已經聽太多了,現在不想再聽了。你今日娶妻,我心里非常高興,特意跑來祝賀。”瑟瑟懶懶笑著說道,“真是大快人心啊,自此后,你走你的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做你的璿王,我做我的海盜,這樣多好。你我兩人,從此天涯海角,上天地,生生世世,永不相見……”
的話,一句句,刺他心間。
夜無煙上前一步,手扳過的子,一字一句沉聲說道:“瑟瑟,我知道你怪我,聽我解釋好嗎?我如果不這樣做,便死無葬之地,這個世上,沒有地方再能容得下,除了璿王府。而且,現在已懷有孕,且失去了記憶,要我給一個侍妾的名分。待過了這段時日,安全了,我們便會解除這樁親事。”他一句句說道,越到后來,聲音越高,幾乎是用吼的。
他的解釋,反而讓瑟瑟極力抑在心頭的痛再次決堤而出。伊冷雪要什麼,他都會給。現在伊冷雪是要名分,假以時日,必會要得更多,他都會給嗎?
懷了孕,難道就沒有懷孕嗎?
說伊冷雪的孩子不是他的,卻要給名分。那的孩子呢,的孩子是他的,卻連一個名分都沒有嗎?
夜無煙說完之后,猛然意識到床榻上還坐著伊冷雪。不過,聽到他的話,竟然毫沒有靜。他覺到有些異樣,放開瑟瑟,快步走到床畔,掀開了端坐在床榻上那子的喜帕。
一張陌生子的臉呈現在面前,夜無煙軒眉深凝。這個子顯然是中了迷幻一類的藥,坐在床榻上一不,雙眸中也是一片迷蒙的神。
瑟瑟也有些驚異,這個新娘子竟然不是伊冷雪。伊冷雪去了哪里?
“張子恒進來!”夜無煙負手立在室,定定說道。
一個著盔甲的男子走了進來,濃眉大眼,看上去極是年輕,也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
“子恒,你看看,這個子你可認識?”夜無煙冷聲說道。
張子恒抬頭一看,驚道:“王爺,這是在下府的一名婢,綠兒,怎麼在這里?那伊小姐呢?”
“本王正要問你呢,伊小姐是從你的府中嫁過來的,現在被人換了,你竟然一點兒也不知道嗎,昨夜你們是怎麼守衛的?”夜無煙冷聲道。
張子恒跪在地下不敢再答話。
云輕狂進來,喂了那子一顆藥丸,將那名侍上的迷幻藥解開。小侍看到神冷厲的夜無煙,早已經嚇傻了,跪在地下渾發抖。
“昨夜,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一一道來。”夜無煙沉聲問道。
侍綠兒聲道:“王爺明鑒,昨夜有一個子說是要給伊姑娘送賀禮,伊姑娘還以為是自己族里來人了,便奴婢在屋扮作,欣喜若狂地奔了出去。奴婢在屋等了好久,困得打盹,就聽得一陣腳步聲,還以為是伊姑娘回來了。睜開眼,就見面前一個子的影飄過,然后,頭一沉,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醒來后,奴婢便在花轎里了。可是,奴婢中了迷幻藥,心里清楚,只是行卻不聽使喚,也本不能說話。”
“你可看到那個深夜在你面前飄過的子的模樣?”夜無煙冷聲問道,一雙眸眸犀利。
綠兒點頭道:“奴婢沒看清臉,只看到服,不敢十分確定。不過奴婢猜著是,因為那人也是一襲青衫。”綠兒忽然抬眸,指指向了瑟瑟。
“好了,子恒,你帶下去。”夜無煙冷冷吩咐道。
張子恒帶著侍綠兒緩步退了出去。
夜無煙轉,眸復雜地凝視著瑟瑟,低嘆道:“瑟瑟,是你做的嗎?”
瑟瑟靜默。
他既然問,那便是不相信了!說起來,的確是最有可能劫走伊冷雪的人,可是,的確沒有那麼做。
瑟瑟抬眸,角綻開一朵絕而悲涼的笑意,冷冷說道:“王爺以為是我做的嗎?你若以為是,那就是。”
夜無煙著瑟瑟角縹緲的笑意,心中一痛:“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我派人去尋!”
他快步出去,吩咐手下的兵將全城搜尋,一定要尋到伊冷雪的下落。瑟瑟沒有走,不能背著黑鍋走。璿王手下的兵將果然不是擺設,不到一盞茶工夫,便有人帶回來了伊冷雪的消息。
說是收到別人報信,伊冷雪在黑山崖頂!
夜無煙聞言,心中一滯,黑山崖頂?怎麼會在黑山崖頂?
黑山崖雖被他們昆侖奴視為圣地,但是,并不在春水樓部,只是綿云山的一座山峰,當地的居民也是知道黑山崖的。但是,擄走伊冷雪的人將帶到了黑山崖,還是令他到有些蹊蹺。
黑山崖,瑟瑟聞言角輕勾,竟然是在黑山崖!看來,那個擄走伊冷雪的人,是真要陷害呀!因為黑山崖是心中的痛,將伊冷雪劫到那里,倒是合合理。
“子恒,調兵!”夜無煙簡單地吩咐道。
張子恒得令去了,瑟瑟凝眉道:“我也要去!”倒是要去看看,到底是誰擄走了伊冷雪。
夜無煙回首看,修眉微凝,良久道:“好吧!”說實話,放在府中,他還真不放心,生怕一回來便再次消失不見。
黑山崖頂。
不似上一次那般芳草萋萋,此時崖頂到是純白的落雪,視線所及之,白得如同明仙境一般。峰頂中央那汪天池,原是溫泉,縱然寒風凜冽,依舊霧氣繚繞。
這里,純凈得不似人間,純凈得令人有一瞬間不敢呼吸,生怕玷污了這份純凈。這份純凈,大約便是為何黑山被奉為圣地的原因吧。
崖頂,幾株老梅在雪里綻放,疏影橫斜,冷香沁人。那艷紅的花瓣,好似火一般綻放在白雪之中。
瑟瑟和夜無煙并肩登上了崖頂,眼波流轉,并未看到人影。直到聽到一聲微弱的呼喚,他們才看到,在崖邊那株老梅樹的樹枝上,掛著一個人,墨發飛揚,看姿是一個子。著一襲綠長,卻披著一件艷紅的大。那大紅艷艷的,正是瑟瑟在當鋪里當掉的那件雀羚大。紅大映著子蒼白的臉,看上去憔悴至極。
便是被劫走的伊冷雪,或者說蓮心。
老梅樹的梅枝已經到了崖外,伊冷雪便被掛在老梅樹的枝丫上,足下,便是萬丈懸崖。
“冷雪!”夜無煙沉聲呼道,疾走幾步,奔了過去。
瑟瑟看到伊冷雪的那一瞬,腦子轟的一聲瞬間空白。原以為可以看到擄走伊冷雪的人,可以還自己清白。可是竟然只是伊冷雪一人在此,心頭忽然升起一涼意。
是誰,到底是誰,要這般陷害。那個綠兒所說的穿著青衫襲擊的子,到底是誰派來的?
瑟瑟隨夜無煙后面,走到崖畔。只見伊冷雪手腕上捆著一素帛,素帛的一端捆縛在梅枝上。那梅枝不算,山風吹得伊冷雪的子搖搖晃晃,每一次晃,那梅枝便也隨著晃,似乎隨時都會折斷。
“王爺,救救我!王爺……”伊冷雪低聲哭訴,玉臉慘白,那雙清眸原本黯淡失神,見到夜無煙那一刻,剎那間好似看到救星一般,黑眸閃亮,凄聲喊道。
夜無煙凝視著伊冷雪慘白的臉上那縱橫加的淚痕,很顯然,已經哭了很久了。他從未見伊冷雪這般脆弱之時。可見,心頭,是多麼的恐懼。
是誰將掛在這里?他的瑟瑟,不是這般殘忍之人啊。
他的眸到伊冷雪上披著的雀羚大,他驀地狠狠了一口氣。這件雀羚大,他自然識得,是他命春水樓里的繡娘為瑟瑟制的。可是此刻,竟然披到了伊冷雪上。
他回,凝眸向瑟瑟,眸底一片墨靄。
“江瑟瑟,你何以要這麼做?”夜無煙凝聲說道,嗓音嘶啞。
瑟瑟久久地看著他,他的話語就像利刃,將努力彌合的痛再次生生撕開。閉上眼眸,再次睜開,眸底一片絕,“不管你信不信,這件事不是我做的。”
夜無煙看到瑟瑟眸底的絕,心頭一,他也不信瑟瑟會傷害伊冷雪。
“王爺,屬下有事稟告!”原本守在一旁的侍衛上前說道。
“說!”夜無煙冷聲道。
“王爺,屬下探查到赫連傲天帶著草原十二禽向黑山崖趕來。”侍衛沉聲說道。
瑟瑟心中一驚,未料到風暖也來了,這一次,恐怕說什麼,夜無煙都不會信了。他定是以為和風暖聯手擄了伊冷雪。果然,夜無煙眸一瞇,眸定定鎖住瑟瑟,黑眸中布滿了復雜的幽。
“江瑟瑟,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嗎?”他的聲音很沉靜,聽不出來任何波瀾。只是,那語氣卻極冷,他的眼神更冷,好似山巔的冰雪。
瑟瑟滿心的苦和疼痛,他不信,他終究不信啊!還解釋什麼,解釋了他也不信。扯了扯角,發出一連串的笑聲,有一點兒狂傲,有一點兒邪氣,其間,含著難言的苦。
“夜無煙,是我擄了,你要救是嗎?很好!”瑟瑟翩然擰,幾步便站在了那棵老梅樹之下。指,一點一點將腰間的新月彎刀拔了出來,橫在了老梅的枝干之上,似乎隨時都會砍斷那枝干。
“你要做什麼?”夜無煙失聲呼道。
“擄了,自然是要殺了了。”冷冷說道,“不過,你若執意要救,也不是不可。百招之,你若勝我,那便將你的新娘帶走。”
一字一句,輕輕說道,語氣淡漠而無。
的手指緩緩從新月彎刀上劃過,清澈的刀,映出清麗的容和絕麗的風。
他著,狹長的丹眼微微瞇著,眸卻清澈犀利,含著淡淡的苦。
“好!”他頷首,沒有一猶豫。
瑟瑟微笑,就知道,他是不會猶豫的。就如當日,他讓為伊冷雪毒一般。甚至懷疑,就算伊冷雪要他的命,他也會不帶一猶豫地奉上。
“不過,不用刀劍,空手相斗。”夜無煙沉聲說道。
瑟瑟微微笑了笑,他怕一個失手,將梅枝砍斷。收手,將彎刀一點點纏到腰間。
“出手吧!”冷聲說道,崖頂上的風,帶著涼意,一襲青裳在風里曼舞,使看上去像即將乘風歸去的仙子。
出手,招招狠辣;他出手,也沒有留。
風過,白梅殘雪零落如雨。
一招,兩招,三招……
懸崖之上,袖影漫卷,掌風凌厲。
幾棵老梅被兩人勁力所激,散出漫天花雨,花雨間彌漫著濃郁的芳香,令人醺然醉。
瑟瑟的武功雖然不如夜無煙,但他要在百招擊敗,卻也不易。運起力,長袖膨脹,袖影漫卷,如輕云出岫,冷香襲人。纖細的手掌,從袖底劃出,好似出水白荷,拍向夜無煙前。夜無煙掌,掌風帶著凌厲的氣勢,架住了瑟瑟的手掌。
雙掌相擊,瑟瑟的眸越過相的手掌,見了夜無煙波瀾不驚的容和眸底的墨靄,心底,劃過一片涼涼的冰晶。
他們不是第一次決斗,在春水樓,哪一夜,沒有和他酣戰一場?只是,彼時,他都是讓著,陪著玩。今日,雖然覺到他依舊沒有用全力,但是,卻是招招凌厲,很顯然沒有鬧著玩的意思,他是要在最快的時間贏,好救下伊冷雪。
瑟瑟凄然而笑。
兩人斗得正酣,只聽得“咔嚓”一聲輕響,瑟瑟形一頓,回首去,但見得那梅枝終于抵不住伊冷雪晃的子,竟然即將折斷。瑟瑟距離梅樹較近,清眸一瞇,足尖點地,向著那株寒梅躍去,同時腰間彎刀已然出手,向著伊冷雪卷了過去。
夜無煙心中一驚,掌拍向瑟瑟,掌風凌厲,帶著冷冽的氣勢。原以為這一掌,會避開,不再阻著他去救伊冷雪。然,未曾料到,卻不閃不避,姿依舊向伊冷雪飄去。夜無煙心中大痛,可是想要收回掌力,卻已是不可能了,眼見得那一掌擊在瑟瑟前。
手中彎刀在瑟瑟手中,此時宛若一條素錦,裹住了伊冷雪的腰,用力一帶,將送上了崖頂。而卻被夜無煙那一掌擊得噴出了漫天霧,灑落在皚皚白雪上,紅得刺目,紅得艷麗。
輕盈的子同時被推向懸崖之下,向幽深的崖下墜落。
“瑟瑟!”夜無煙驚駭地大,直直沖向懸崖,手一探,卻僅僅抓住了瑟瑟的袖。而他,也被瑟瑟墜落的勢拉得落下了大半個子,足尖勾著崖上凸出的樹藤。
兩人一上一下,懸吊在懸崖上岌岌可危。
瑟瑟抬眸向上去,過朦朧的山間薄霧,看到了他那張傷了心的容。
遙想當日,他著戰袍,在四月的中,撞的視線,整個人如同在鞘中的劍,靜海深流,潛而不。彼時,便看了這個男人斯文之下的凌厲,儒雅之下的霸氣。只是,他的畔,還有著伊盈香,所有的慕只能掩心底。當遇到了明春水,被他的灑和驚世才華所吸引,彼時,以為終于擺了自己對他的慕,殊不知,喜歡明春水,或許就是因為,他上似有若無有著他的影子。草原上那一夜,他替擋箭,讓的心一度很糾結,以為自己是個不專的子。
卻原來,兜兜轉轉,的一顆心,始終掛在他的上,不管是夜無煙,還是明春水,不管他如何對,還是他的。
縱然此刻,他一掌拍在了前,依舊清清楚楚地知曉自己的心,他。
只可惜,的癡,不過是一場戲,一場深陷其中的獨角戲。
往事,如夢幻一般,紛至沓來,記憶中的每一幅畫面、每一句言語,都像針一樣,刺得瑟瑟心坎一陣一陣劇痛。這一掌,徹底將的心拍碎,碎落在腔里,再也收拾不起來。
所有的回憶在這一瞬間,化為一片白茫茫的盲點,就像是輕煙,無形地蒸發了。
想起腹中的孩兒,心底一陣絞痛。他應該還不知這個消息吧,看樣子,云輕狂還沒有告訴他,可是縱然他知道了,又能怎樣?
一切,都已不可逆轉!
喜歡孩子,一直都很喜歡。
曾經想過,將來若是有了孩子,一定要給他幸福,讓他快快樂樂地活著。可是,此時,就連出生的機會都給不了他了。
他的爹爹不喜歡娘親,而娘親恨他的爹爹,他就算出生了,也不會幸福。
苦命的孩子!
抬頭向夜無煙,玉臉清麗而絕艷,角卻勾著一笑意,那笑容里有一悲哀至極的意味,就像一朵即將開到荼蘼的花,盡綻放后,就是凋零、隕落。
“瑟瑟!抓我!”他心驚地喚著。這一刻,他看到眸中那令人一閃而逝的決絕,莫名的、可怕的決絕。
瑟瑟抬眸,著他一向深邃沉靜的黑眸中,彌漫著無窮無盡的驚駭和恐懼。笑了,燦爛地笑了,可是,如此燦爛的笑容中,卻含著無邊的凄涼。
“夜無煙,后會無期。”說,語氣溫,好似這山間的云霧一般云淡風輕。
手,卻不是去握住他的手掌,而是,在燦笑中,撕裂了他抓住的袖,撕碎了和他之間最后的一牽連。
“不!……”夜無煙凄聲大。
瑟瑟的影急墜而下,蒼白的臉上是一抹艷絕的笑靨。長發翩飛,青漫卷,在皚皚白雪的背景中流曳而去,像一朵絕的幽曇,剎那凋零,猶有暗香殘留。
淚水,從腮邊不斷落,墜到無底的深澗中,摔得碎骨。
一直以來,覺得,哭泣,是一個人懦弱的表現。所以,從不哭。即使想哭,也忍著。
可是,此時,卻再也忍不住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如決堤的水,不斷涌了出來。此刻,終于明白,不哭,只不過是未到傷心。而真正傷心到了極點,唯有哭泣。
哭著,似乎要把這一世積攢的淚水全部流一般。
哭吧,反正,這一生也沒有機會再流淚了。反正,不管如何哭,也不會有人看到的眼淚了。
瑟瑟凄楚地想到,子越來越輕盈,就像飛一樣。
這樣的結局,或許是老天對最后的憐憫,讓死在他的掌下,永遠斷了對他的。
自此以后,不管是活著,還是死去,的心,再不會因為他,而有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