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盛三十五年四月, 扶江縣發生一件大事。
就在縣里百姓為去潞州考試的學生擔憂時,兩個在州試落榜的學生, 以及跟著的兩個捕快回來。
沒等大家為江小五過了州試高興, 他們四個人從潞州匆匆回來,帶回來兩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第一,他們知縣大人真的是汴京伯爵嫡子, 份特別尊貴那種。
這個消息還好,其實大家約約都聽到一些,如今只是被證實而已。
大家也只會跟更敬佩知縣大人。
但第二個消息, 無異于晴天霹靂。
潞州城那邊都說,他們知縣要走了!
一個員都是三年任期, 他們知縣大人到今年五月二十日, 三年任期已滿!潞州城要把他調走!
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人下意識往衙門走, 等過去的時候, 只見衙門前面水泄不通, 都是趕來問消息的百姓。
“知縣大人真的要走?”
“潞州城的消息, 他要離開扶江縣嗎。”
“這麼好的知縣, 這輩子不會遇到第二個了, 知縣大人怎麼能走。”
“扶江縣能有今天,都是他的功勞, 剛剛發展起來,他為什麼要走啊。”
這些話幾乎在重復著說, 每個人都要問上一遍,但這也是大家最真實的想法。
知縣大人為什麼要走!
他們不愿意啊!
門口守著的小吏丘益川也無奈道:“這是咱們知縣大人升,他做事做得好,當然要升,難道你們不想讓他升職嗎?”
許多回答里, 只有丘益川這句讓大家說不出話。
這麼好的父母,他們當然希知縣大人升,可升就要離開扶江縣。
這讓他們如何舍得。
看看如今繁華的扶江縣,看看運河往來的船只,還有逐漸興起的各種店鋪,更有外面荒地變沃野的良策。
如果沒有知縣大人,他們這要怎麼辦。
“我還聽說,新知縣已經在路上了,可哪個人能比得上咱們知縣?”
“對!誰能比得上咱們知縣!知縣不能走!”
“但這是升,沒辦法。”
紀煬在門聽著,但此時卻不好現,他也舍不得扶江縣,但事已經定局,無法更改。
紀煬吩咐玉縣丞道:“找各村里長過來,勸大家回去,近幾日新知縣就要來了,讓新知縣看到不好。”
如果稍微多想的,還以為故意給人家難堪。
新知縣的況,知州已經寄信函給他。
新知縣名章善,正經科舉出不說,還是去年科考的二甲四名,按照總排名,那是去年科考全國第七名。
在翰林院實行一年,是個和但有主見的子,更是貧寒人家出,但從小天資聰穎,被當地的夫子正式收為關門學生,還資助錢財讓他科考。
這樣的出一向被皇上重用,所以能被特意選到扶江縣,肯定不是偶然。
估計也是鍛煉鍛煉他。
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是見了再說,但人家過來的時候,看到百姓堵著自己門口,畢竟不太好。
也讓以后知縣工作難做。
誰料玉縣丞愁眉苦臉:“您沒看到嗎,上集村里長兒子也在其中,難保是他們攛掇的。”
其實玉縣丞現在已經不太麻煩了,他打定主意要跟著知縣大人,故而了些離別的愁緒。
這會看著外面的人只有心疼而已。
不過玉縣丞跟凌縣尉還是去找各個村的里長,讓他們把人都領回去,不要在門口了。
等知縣真的要走的時候,會告訴他們的。
一番安之后,大家才陸陸續續離開,可走的時候,還是滿臉不舍得。
別說百姓們,三個作坊,還有學,里面所有人全十分難過。
原因自不用說。
特別是從潞州回來的兩個考生,沒考上倒沒太大失落,主要潞州城都在夸他們知縣,都知道他們知縣有多好。
所以這些人想搶人也很好理解了?
不好理解!
他們不能理解!
書生跟小廝進到扶江縣時,正好看到百姓們陸陸續續被勸走,不要聚集在衙門門前。
大家臉上的表他們都看在眼里。
看來真的很不舍得紀煬。
他們的馬車并未走正門,而是規規矩矩從側門遞了帖子。
看到帖子的小吏震驚地盯著新來的知縣,一時竟有些失禮,但想到知縣大人吩咐的話,還是道:“您先請進,小的立刻著人請知縣大人。”
說罷,覺有些不對:“小的立刻請紀知縣過來。”
都是知縣,如今已經不能直接稱呼知縣大人,要喊紀知縣了。
怎麼這會才四月初,新知縣就來了?
明明五月底才到任期啊!
不管別人怎麼想,紀煬自然笑臉相迎,早晚都要來的,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什麼區別。
不過看來知州說他年后就問汴京那邊要人,還真沒耽誤,否則來得不會這樣快。
“一路過來辛苦了吧,快快請坐,上茶。”紀煬笑著進門,讓書生邊的小廝松口氣。
眼看紀煬,跟傳聞本不像,他面帶恰到好的笑,讓人心生好,本人又生得高大俊朗,眸子點漆般有神。
反正看著他,就忍不住信賴。
紀煬跟新知縣章善互相介紹,其實對彼此心里有數。
章善也不過二十有二,同樣年輕有為。
不過紀煬聽著,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今年的新科進士好像都偏年輕?
果然,紀煬看似隨口問道:“聽說今年兩榜進士都很年輕,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章善說話斯斯文文的,很有條理:“是了,有人講這是近些年新科進士里年輕人最多的一次。”
紀煬從林家大公子,還有好友們信里都聽說此事,好幾個提起中榜的人都很年輕。
紀煬搖搖頭,估計是自己想多了,開口道:“從汴京到扶江縣,千里之遙,我先安排你住下,吃個熱食,休息之后咱們再聊。接下來還要悉扶江縣事務,也很辛苦。”
后面小廝眼前一亮。
這就是完全放權的意思!
他在汴京跟著公子的時候,翰林院教導他們的翰林們總說,好多接任的員最難的一件事,便是上任不愿意放權。
如今看來,他們不會有這個麻煩!
章善也稍稍松口氣,看向紀煬的目更加敬仰。
如此厲害,還如此大度。
安排院子的時候,直接住到五斗院旁邊,等到紀煬搬走之后,他便能搬進來。
這里有凌娘子早就收拾出來,熱湯飯熱水也很快準備好。
章善帶著的小廝,馬夫,還有兩個同行的書生,全都安排妥當。
趕路這麼久,能踏踏實實吃吃飯,睡睡覺,這對他們來說都是莫大的安。
等玉縣丞過來回話,紀煬抬頭道:“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新知縣很好說話。”
這讓很多人都放下心。
可放學回來的江小子江乖乖聽說此事,立刻奔向紀煬辦公的房間。
他們兩個人平時十分乖巧,上過學之后更是如此,輕易不會到辦公的地方,大多時候都在五斗院里玩,要麼在安排的房間里休息。
這還是有的過來。
紀煬還在理手頭的東西,見兩人拉著手給彼此安,心道,總算要來最難的一關了。
其他人還好,不管是扶江縣百姓,還有縣丞縣尉,怎麼都是年人,又或者有家人相伴。
唯獨江小子江乖乖不同。
之前對他們的好,現在全變可能分別的難。
兩人在學的時候聽說此事,幾乎同時沉默下來,六歲的江乖乖強忍著不哭,還是韓家夫子下課的時候發現,輕聲安許久。
韓家夫子還笑,這有點像我們韓家人了。
可他們都知道,紀知縣對這兩個小孩意味著什麼。
等到回衙門,看見馬房在喂馬,還有輛新馬車,小吏們陸陸續續把東西從車上搬下來。
兩人更加意識到,傳言都是真的,他們知縣要走了。
紀煬看著站在門口的兩人,招招手道:“進來說話。”
這兩人才慢慢進來,他倆什麼都說不出來。
以前的兩個人東混一口飯西吃一口湯,別說讀書,新服了,要什麼沒什麼。
難道現在又要回到以前了嗎?
紀煬見兩人真的要哭,只好讓平安牽著兩人坐到自己邊。
“我想問一件事,看看你們同不同意。”
雖說面前都是小孩,紀煬還是給了尊重,只聽他道:“你們也聽說,不日我便要去潞州城,做什麼還不知道。但你們愿意不愿意跟著我過去?去那邊繼續上學,到時候我雇人照顧你們,也算沒有白喊一聲紀大哥。”
扶江縣想跟著紀煬離開的人不。
玉縣丞凌縣尉之外,連捕頭衛峰,副捕頭衛藍都開了口。
他們都想跟著紀煬離開,并非扶江縣不好,而是跟著知縣大人,他們知道了更廣闊的天地。
男兒不展風云志,空負天生八尺軀。
但這些人的請求紀煬還未答應,他首先提出邀請的,竟然是江小子跟江乖乖。
兩三年的相,紀煬早就把兩個小孩當做弟弟妹妹,他們世可憐,又乖巧聽話。
乖乖更是聰慧,江小子也能吃苦,跟著他學劍法還有模有樣。
自己離開,自然想帶著他們。
不管自己去到哪,都能安置好他們兩個。
再不行還能送到汴京,有王伯照看,怎麼也不會缺食。
他倆愿不愿意跟著,還是要問一問的。
紀煬一開口,兩人先是不敢置信,然后立刻同時點頭,竟然沒同對方商議一下,開口道:“知縣大人,您去哪,我們就跟到哪!”
“我們肯定想跟著您的!”
這回答也算意料之中,不過還是讓紀煬跟平安心里微。
“那好,以后你們兩個就是我紀煬的弟弟妹妹,紀大哥絕對護你們周全。”紀煬笑著道,“最近準備準備,六月份應該就要去潞州城。”
“學習也不能拉下,不然你們都進不來潞州城學。”
這當然是嚇唬他們的,他好歹要在潞州城任職,兩人怎麼都能進去的。
江小子江乖乖想到自己要去潞州城生活,竟然也怎麼也不知道到時候是什麼場景。
難道天天都能吃到最好吃的點心?天天都能看到那樣多人?
平安跟兩個小孩關系也好,笑道:“潞州城點心算什麼,回頭咱們回汴京,一定帶你們去最好點心鋪子,汴京四季都有煙花看,還有最漂亮的燈籠雜耍。”
“這倒是沒錯,若什麼時候去了汴京,絕對讓你們開眼界。”
以原的記憶,找這些玩耍肯定不是問題。
“我記得有個好友還欠一個藍眼波斯貓,什麼時候回京了,肯定問他要過來。”紀煬此時說這都是打趣。
回汴京還早著呢。
等玉縣丞凌縣尉知道倆小孩反而是最先確定去汴京的,竟然對江小子江乖乖升起一嫉妒。
晚上吃飯的時候,是要吃他倆的。
以往總是護食的江小子故作大度:“給你們給你們,反正我們要跟著知縣大人,不對,跟著紀大哥去潞州城了!”
眼看兩人稱呼都改了,玉縣丞凌縣尉更是羨慕。
衙門食堂其樂融融,睡醒了的新知縣章善跟小廝等人,進來頗有些不好意思。
他們中午到的,吃過飯便睡,一覺睡到晚飯時候,又要吃飯了。
還好進食堂的時候,衙門眾人對他還算客氣。
紀煬笑著道:“給你們留了位置,來吃些飯食吧。”
吃了睡,睡醒再吃,臉皮薄的章善耳朵都要紅了。
食堂好幾個桌子,大家各自找了位置,章善便坐在紀煬旁邊,明顯就算他不過來,也給他留位置的。
這種做法,既讓現在的人知道,他對此毫無怨言,也讓章善的人明白自己的意思。
新舊替,總會有許多麻煩,紀煬要做的便是避免這些事。
章善心里慨,在翰林院實習一年,學的都是為之道,更有老翰林教他們怎麼應對地方員,沒想到他竟然沒遇到太多麻煩。
不對,要說麻煩,也就是這里不管百姓還是員,對紀煬特別戴,很可能會排斥他這個新來的。
這點麻煩,還被紀知縣的大度化解。
章善是個極溫和的人,一頓飯下來,扶江縣衙大多數人都明白,這是個好脾氣的新知縣,讓大家更是放心。
但紀煬帶他悉公務的時候發現,章善雖溫和,但也有想法,更對怎麼當知縣仔細學習過。
幾天的相,紀煬的心也放下大半。
他確實會放權,同樣會看放權對象合不合適。
真要把他斗這麼多年的果毀了,那他可不是這般好脾氣。
不說嘔心瀝吧,那也是日夜斗出扶江縣的場面,若換個酒囊飯袋過來,看他會不會直接趕人。
以他趕個新知縣還是簡單的。
紀煬朝章善笑笑,章善本人本不知道他躲過什麼。
紀煬這邊考核也過,新知縣一行人還暈暈乎乎,因為這里跟他們知道的況不太一樣了。
縱然知道貧窮的扶江縣在紀煬手里煥然一新,可新的程度讓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
特別是章善帶著的兩個書生,都算是他的幕僚。
兩人甚至還說出:“紀知縣,您要是能在我家鄉當知縣就好了。”
他們也想要這麼多良田,還想要作坊,運河更不用說。
誰料這話一講,旁邊農戶不樂意了:“就知道你們要搶人!”
“這是我們知縣!”
紀煬好笑搖搖頭,還有小吏丘益川機靈:“這是在夸咱們知縣厲害呢,難道知縣不厲害?”
農戶聽丘益川這樣說,心里頓時好。
只要夸我們知縣!
那我們就能達共識!
看他們瞬間和和氣氣,紀煬倒是多看一眼丘益川,沒想到丘益川也滿臉看向他,眼里明晃晃寫著,知縣大人!您也帶我走吧!
不僅紀煬看出來了,章善同樣看了出來。
等只有兩人的時候,章善敬佩道:“如果你說一句,覺衙門里的人都能帶走。”
別說衙門里的人,連百姓都能帶走!
其他地方的人可能害怕背井離鄉,這地方完全不會吧?
紀煬笑著道:“怎麼能都帶走,那衙門可就完了。”
到現在章善已經來半個月,他跟著紀煬學到不,之前在翰林院,怎麼都是學理論知識,現在才是實踐。
章善也不虧考到全國第四的學霸,他理事已經有些模樣。
眼看時間到四月下旬,該做的該說的,基本都已經了。
潞州那邊也送信過來,問紀煬什麼時候過去。
明明五月二十任期才滿!
現在還沒到五月呢!
問就是要準備,提前去也可以。
不過扶江縣這也剩最后的事了,接工作也需要時間,更別說這是接一個發展中的縣城,事太多了。
但到這會,紀煬要帶誰走,已經要說出來,不管要走的,還是留下的,都要有準備。
章善還帶了兩個書生,明顯是自己人,至也會當小吏,以扶江縣現在忙碌程度,再多兩個小吏都是不多的,這倒是不礙事。
紀煬道:“縣丞縣尉,恐怕要跟我走。”
“捕快里面,其中副捕頭衛藍要跟著,還有個小吏丘益川。”
章善驚訝:“只帶四個嗎?”
“就他們四個吧,其他人各自格我同你講過,都是不錯的人。兵士那邊一個隊長江歷帆,還有副隊長江海城。從他們當中提個縣尉出來就好,或者請潞州指派。”
紀煬繼續道:“縣丞跟主簿便不說了,你帶來的兩人都不錯。”
看似紀煬把衙門主力都帶走,其實是留了位置給章善的自己人。
衙門左右手是自己人,這點很重要。
老話還說一朝天子一朝臣,衙門也差不多。
章善明白,對紀煬拱手道:“多些紀大人了。”
“不妨事,他們跟我跟慣了,去潞州說不定另有路子。”紀煬笑,“其實除了這些人之外,扶江縣的三個作坊才讓我憂心。”
“葫蘆作坊憂心發展不夠好,被其他地方的葫蘆制品淘汰,畢竟在上集村的葫蘆秀才滕顯,他差不多也要回汴京了,當時便是被我綁來,我走,他必然也要走。這點不是故意為難你。”
章善立刻道:“下知曉的,騰先生在扶江縣這麼久,上次見他,他還說有新東西,必須去汴京炫耀。”
“葫蘆作坊我必然會注意,您放心。”
紀煬哭笑不得,他還想給滕顯留點面子,沒想到逢人便夸耀,只好繼續說下面的事。
“化作坊,無非便是千百年的囤積的鳥糞被挖坑,坐吃山空。”
“所以我建議,既然現在運河開了,其他地方也有化,可以先買他們的,最后用自己的。”
自己不可再生的資源留著,多多用別人的,實在不行再用自己的。
不過凌家湖那邊,就算化沒了,也不會太窮,其他產業已經慢慢發展。
說到最后一個,紀煬開口道:“香作坊,別的都無所謂,只有一條,千萬不能招男子。”
“否則我打出去子種出的香名頭可就沒了。”
說到這時,沒想到章善竟然抬頭,躊躇片刻才道:“是不是還有旁的原因。”
紀煬見章善如此敏銳,稍稍瞇眼,直接反問:“你覺得是什麼原因?”
按道理說,章善認為自己不用再答,可眼前的人是紀煬,他又不會做什麼,老老實實道:“您是不是怕香作坊招了男子,然后男子越來越多。再有人提男有別,索不讓子進。”
說到底,香這東西誰都能做。
紀煬看看章善,并不會回答是與不是,只是笑笑。
心里卻暗暗吃驚,章善確實聰明,不愧為全國科考第七名,也是一頂一的聰明人。
章善并不深究答案,只是朝紀煬拱手。
在他心里!
世上最厲害的人,一個是他老師!還有一個便是紀煬了!
誰都不能更改!
當年他家父親病弱,母親勞作,若有紀煬這樣的父母,那日子一定會好過很多。
至于老師跟紀煬誰排名第一?
全都是第一!并列第一!
紀煬說過這事之后,便知道章善肯定能遵守,不遵守也沒關系,反正作坊拿著跟府簽的契約,不遵守都不行。
到時候直接找潞州城報案,他又在潞州城做事,還怕沒個公道?
等所有事都代完,紀煬基本都放手了。
五月上旬,已經開始清閑狀態,同時玉縣丞也跟章善帶來的兩個書生代事。
問過才知道,兩人早已考上秀才,但覺得實力不夠,索跟著章善當小吏歷練,以后還能再考。
玉縣丞一個人的工作分給他們兩個,原本以為會很輕松,接手才知道,這個從未上過私塾的玉縣丞有多厲害。
他們兩個人從早忙到晚,才能勉強應對,玉縣丞之前一個人,還能空教他們?
面對兩個秀才的崇拜,玉縣丞都快不好意思了。
沒辦法,能生巧,以他們縣衙無時無刻搞基建的速度,不長八只手都不行!
凌縣尉要走,他手下的江海城江歷帆兩兄弟卻不,他們今年才親,新婚燕爾此時走不合適。
但那眼神明顯,凌縣尉直接道:“在這好的,我走了,縣尉的位置空出來,你倆都能升職。而且剛親,陪陪家人。”
副捕頭衛藍則因為家里安穩,也不想一直居在捕頭衛峰之下。
并非兩人關系不好,而是太好,競爭起來也沒勁,不如跟著知縣大人出去闖闖。
小吏丘益川完全是個意外,他這人聰明,事事想得周到,算是贅到扶江縣凌家湖一戶人家。
但把他帶上,出乎不人意料。
紀煬卻意味深長看看他,并沒有說太多。
玉縣丞私下卻講,丘益川有些油。
紀煬只讓玉縣丞放心,不過以后該用丘益川還是用,這次帶上他,可重要東西還是玉玉縣丞等人保管。
要說實在的,紀煬只是有些懷疑,的等到了潞州之后再說。
剛開始,紀煬確實對他有些欣賞,可越用越覺得,他不像個普通小吏,辦的事越多越明顯。
反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會有事,自己走了卻不好說,還是帶上吧。
人員這邊安排妥當,平安也在收拾行李,滕顯同樣在收拾東西,他急著回汴京炫耀他做的葫蘆燈罩,也是算著紀煬離任,正好他也離開。
扶江縣確實不錯,但汴京還是繁華,閉關三年,要去震驚汴京人了!
衙門的靜,自然瞞不過扶江縣百姓,不管是之前扶江縣的人,還是最近幾年安置過來的,還有陸陸續續往扶江縣搬的百姓。
聽到這話第一反應便是,為什麼?為什麼知縣大人要走!
甚至有些要搬來的人,馬上又要離開,章善那邊做了許多工作,這才把人留下。
估計沒想到來扶江縣理的頭一樁事竟然是這個?
這當中,韓家人反而最穩得住。
他們家的人學識淵博,對朝中事還算悉,更明白紀煬任期一滿必然要走,更知道他走之前會安排好扶江縣百姓。
最近的事他們也看了,紀知縣帶著章知縣走遍扶江縣,一說得十分仔細。
那章知縣倒是學問不錯的,也是他們這種人戶心中覺得正常學識的知縣。
明明都猜到了,而且接任的人還不錯,可心里怎麼覺得怪怪的?
紀煬知道他們家的況,在臨走之前把最后一站留給他們家。
去的時候依舊帶了不好茶,但見到韓瀟愁云慘淡的表,便忍不住想笑。
“韓兄若是舍不得,要不然隨我一同去潞州城?”
“不不不,不去。”韓瀟下意識拒絕。
去潞州城那就是仕了,韓家還要等等,再等等看。
紀煬本就是玩笑話,并不是真的這樣想,韓家的謹慎程度,現在還不是仕的時候。
肯定要天下泰康安穩的時候再說。
玩笑歸玩笑,兩人又聊幾句,韓瀟嘆氣:“沒想到潞州城要人要那樣著急,五月底便讓你走。”
“不過也是重用,但你也要小心。那地方必然有戶部左侍郎的人了。”
戶部左侍郎,便是庶弟生母的娘家人了。
就算沒有他們的人,也有相同僚同鄉,反正只要想扯上關系,七拐八拐都行。
畢竟是大地方,肯定不同。
紀煬謝過韓瀟的好意,抬頭一看,只見他又搬來一摞書,目閃閃:“這些,你要嗎?”
上次韓家夫子說紀煬,他要是想科考,舉人不是問題。
難道這是考進士的書?
紀煬自然不會拒絕,笑道:“這種好意,怎麼會推辭。”
雖說兩人認識不到半年,但年紀相仿,很有共同話題,不過紀煬離開時,看了看平安抱著的一摞書,又看看后面眼神殷切的韓瀟。
紀煬微微轉,只說了一句:“若想天下太平安穩,自怎會安穩。”
韓瀟臉上的更加愁苦。
紀煬也不多說,其實韓瀟自己明白,不過是被他點出來而已。
以他家的學識,不說為做宰,出來教書育人都很好,可惜太膽小,太怕事。
這些格也沒什麼,但不能一邊怕事,一邊祈禱上天給個太平安穩。
用一句很俗的話來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這是很容易舍去的責任,可責任這東西又很奇妙。
不過再多的也不說了,等到了合適的時機,紀煬相信,當年的韓家能幫武侯籌集糧草,就能在某時某刻的災禍里而出。
出了韓家,帶去許多好茶,帶回來不書籍。
這次應該真的沒事了吧?
該去的都去了,該看的都看了,連墨子山都去祭拜一趟,甚至還進凌家湖后山看看鳥糞面積。
可紀煬跟平安還沒回家,又被人攔著。
這次攔著的人很悉,甚至是他們剛來扶江縣時接的人。
王家漢子,跟他已經病愈的妻子。
兩人帶著兄嫂跟自己孩子在等著。
紀煬瞬間反應過來,對了!他在扶江縣還有宅子!
當初坑好友“麻”,以二十兩的價格買來。
王家過來,自然要說宅子的事,他們新蓋了小房子,準備把宅子徹底騰出來還給知縣大人。
自從大人買下宅子之后,他一天也沒住過,反而自家照常不說,還能因為照顧人得工錢。
那些銀子治好他娘子的病,又讓他家可以渡過難關,現在明顯有十幾畝地,娘子還在香作坊晾曬花朵。
所以私下急忙蓋了房子,準備徹底搬出來。
現在扶江縣跟之前不同,以前太兇,六進的宅子,五兩都沒人買。
如今繁華了,賣個百十兩不是問題。
知縣大人帶不走宅子,賣了也行啊。
紀煬坐到宅子里,沒想到王家人是這個意思,笑道:“二十兩買來,我再百十兩賣出去,這算什麼了。”
食祿者不得與下民爭利,大者不得取小。
這是最淺顯的道理,低買高賣的事他不會做。
紀煬想了想:“我讓平安把房契還給你們,也當這段時間幫忙照顧流民,照顧滕先生的好。”
“不用,不用的。”王家漢子趕站起來,“您已經給過月錢,怎麼好把宅子再給我們?”
“宅子與我也沒用,賣出更不可能。這是你家祖產,你也不舍得吧?”紀煬道,“收下吧,不過這事先不外傳,省得讓人多想。你家安安穩穩住著,以后若有什麼了,多幫扶鄉里,便當對我的謝了。”
說到底,這宅子他從一開始就沒想要,更沒出錢。
不管王家怎麼說,他都不會收。
王家人眼看著平安小哥把房契拿過來,更顯得忐忑,他們本來想騰出來,好讓知縣大人賣宅子,怎麼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從頭到尾,他家甚至不用挪。
看著知縣大人厲害,以后,以后他家宅子,還會每年安置房屋不好的扶江縣百姓,更會安置幫扶沒落腳的百姓。
他們會的。
王家宅子的事理完,紀煬仔仔細細算算,真的沒事了,還順道看看江小子跟江乖乖,他倆的東西也被平安打包好。
穿不上的服送給周圍有孩子的人家,東西再挑挑揀揀,竟然也裝滿一個箱子。
不用說,肯定是他跟林家五姑娘一起使銀子才有的。
眼看新知縣章善對事越來越悉,不僅求穩,還能聽意見,又有自己的主張,簡直是個完接任的人。
這麼完接任的人,真的是個巧合?
不知道是哪方使的力,但人不錯就夠了。
過了五月十五,扶江縣百姓們明顯沒那樣安穩,最后幾天了,他們大人真的要走了。
他們已經知道此事無法更改,各村都商量好,五月二十那天夾道相送,甚至準備了萬民傘。
說起來,扶江縣常住百姓已經一萬朝上,民戶也在最后一個月里上了一千零九十。
只要遞申請,潞州城再來核驗無誤,他們扶江縣便是中縣了!
三年時間為中縣!
紀煬最后也只是看了看,稍稍挑眉,意料之中而已,不用高興,自己請衙門大家吃頓飯就行。
等大家歡呼著去酒樓吃飯,章善落在最后,眼神的崇拜自不用說,鄭重道:“紀知縣,下定然會好好管理扶江縣,請您放心。”
紀煬笑:“我相信你。”
其實章善沒必要一口一個您,更不用口稱下,兩人理論上還是平級。
而且潞州城還沒確定讓他做什麼。
可章善的尊敬是真心的,誰說都不會改。
兩任知縣相視一笑,眼看夜幕降臨,紀煬又低聲音道:“吃過酒之后,我便帶著人上路去潞州城。你幫我打掩護,不要讓百姓們發現。”
但他一早知道了!
五月十七開始,衙門附近老有“鬼鬼祟祟”的百姓出沒,想打聽他什麼之后走,準備歡送他。
玉縣丞他們按照知縣的意思勸了又勸,但大家明顯不聽。
既如此,還是溜走吧。
趁著五月十九的夜上路,不要驚任何人。
章善自然知道百姓們想送紀煬的事,遲疑道:“他們也是一片好心。”
紀煬眼神都帶了笑意,輕聲道:“他們的心意我已經收下。”
下面的話卻鄭重許多:“可就是太隆重了,我在潞州還算有好人緣,但在別可不一樣。”
“那邊時刻要揪住我的錯,不可在這時留下話柄。”
特別是職還未定的時候,再有人煽風點火,誰知道到時候是升遷,還是左遷。
左遷也是貶職的雅稱。
給他來個虛職,那他還真要再蹉跎三年,明年又是科考的年份,他能耽誤那位科考,那位就不會耽誤他升遷?
紀煬不想張揚,一切等職確定了再說。
章善從汴京而來,在那至待了一年,自然明白這些事。
章善再次看看這位傳聞中的伯爵嫡長子,立刻道:“是我想岔了,等會我必然會打好掩護,不會有人知道你們出城。”
紀煬微微點頭,走出衙門正門,看了看街道上的各家店鋪陸陸續續點起燭,各戶人家也升起炊煙,輕聲道:“扶江縣,便給你了。”
夜幕降臨,衙門眾人都在新開酒樓包廂里,這既是慶賀扶江縣為中縣,也是心知肚明的送別酒。
只是酒喝到一半,正主已經離席。
桌面上更加安靜,章善起:“請大家滿飲此杯,紀知縣永遠是扶江縣的知縣,他便升遷到潞州城,再到汴京城,依舊是此的知縣大人。”
這話說到眾人心坎,場面慢慢熱絡起來,同時掩護知縣大人離開。
這是他們最后能為大人做的事了。
此時的扶江縣城門,紅著眼的江歷帆江海城送他們離開。
紀煬看看他們,安道:“又不是太遠的地方,若我回汴京了,還能這樣傷心。這只是潞州城,你們騎著馬一日便到。”
兩人同時點頭:“等您安頓好了,我們一起去看您。”
紀煬笑:“好,隨時歡迎你們。”
“爺,要走了。”平安駕著車,車上的江小子江乖乖同樣往回看。
紀煬跟縣丞縣尉,衛藍丘益川都騎馬,后面再跟兩輛拉東西的馬車。
一行人悄無聲息趁著月離開。
等扶江縣百姓發現的時候,應該已經晚了吧。
路上紀煬還問:“你們家人不送嗎?”
“有這條道,離得這樣近,他們回頭去潞州看我們。”
“是啊,跟您說的一樣,去汴京城的話,估計會哭著送,潞州城還好。”
“對,沒錯!”
“送不送都一樣。”
兩個兵士目送車隊離開,看看彼此通紅的眼睛。
他們努努力!也去潞州城!再當知縣大人的手下!
果然,第二天,五月二十。
想來送人的百姓們被告知,知縣大人為了不勞師眾,昨晚便走了,讓大家不要麻煩。
什麼?
昨晚走了?
幾個村的里長一時呆愣,連早起的韓家也沒想到此事。
想過他想低調,沒想到低調到這種程度。
韓瀟著通向潞州城的道,久久不能平靜。
不知什麼時候,竟然有百姓低聲哭了起來,知縣大人去潞州城的第一天,便讓他們難過至此。
這縣城的每一田地,每一家房屋,都過知縣大人的照拂。
不是紀大人,他們還在過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更不會有這麼多可以讓生活更好的東西。
伯爵家的嫡子,卻能為他們考慮,還考慮的那麼仔細。
他們的縣學,他們的作坊,他們的收,他們的運河。
一一毫都跟那邊有關。
甚至連廟宇里的和尚也出來,想要默默送行。
但都太遲了,他已經出發,去其他地方上任。
章善陪同扶江縣的百姓,看著前方,心里想法更加堅定,他一定會守護好紀大人創造出的一切,一定會!
還在路上的紀煬一行,剛開始有點沉默,但看著朝慢慢升起,已經在討論潞州城會讓紀大人去哪任職?
憲司不錯,接過幾次。
倉司漕司也喜歡他們知縣大人。
或者真的跟其他人說得一樣,讓知縣大人跟著知州跟通判?
反正總不會再當知縣了?這點肯定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