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煬取了信件回五斗院, 還看了鮑主簿一眼,看得鮑主簿目深沉。
自從紀煬到太新縣, 這位就沒怎麼說過話。
但依玉縣丞跟韓瀟的查探, 這太新縣里,屬他的人最多,都是不起眼的位置, 卻最能探聽消息。
所以自己要修橋的事,他應該知道了吧?
鮑家就沒什麼表示?
如今的形,拉裴家, 打劉家,忽視鮑家。
鮑家其實并不在意, 他家知縣安安穩穩種田屯糧。
但如果說到修橋, 只怕他家最在意。
之前說過, 鮑家在太新縣的最右邊, 也就是最東邊, 而他們北邊有山, 南邊也有山。
幾乎是兩山相夾之地, 左邊便是裴地, 但要想要來裴地,必須經過那條幾百米寬的河。
最窄的地方也有小一百米。
這樣的位置可以想象一下, 。
有戰禍的時候,此地確實易守難攻。
但平常可是運送個資都難。
往北過道天險, 那地方是關外了,往南翻座大山?不夠累的。
所以只能往東或者往西。
東邊同樣是灌江府的地方,但荒蕪得很,要想把種的麥子賣出去,只能往西走。
西邊的大河是必經之路。
除非繞上百里的路, 算是勉強能過去,但那邊又靠近山脈,山賊極多。
相比裴家來說,他們就在中間,道直通灌江城。
劉家?
劉家那邊黑市貿易昌盛,往關外賣不問題。
只有鮑家,鮑家非常需要在鮑地跟裴地之間修一座橋。
估計以前就有這種想法,可他家低調,而裴家強悍。
鮑家要是提出,在這兩地之間修橋,裴家必然要刮皮不說,修橋費用全都是鮑家出。
費用是一回事。
找不到修橋的工匠又是一回事。
平常的橋也就算了,找普通工匠應該也行。
上百米,甚至兩百米開外的橋,放到現在,也要找專業人士勘察。
鮑家久居灌江府,此又偏僻,他們如何尋得厲害工匠?
在古代,能修上百米大橋的工匠屈指可數。
錢他們可以出,石料可以違規買。
只有人,他們請不。
再說,讓灌江府其他地方得知這件事,上面的員不得過來搜刮一圈。
以鮑家謹慎的子,才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而且過河運糧,又不是鮑家親自運,還不是損些農戶的事。
所以他們想要修橋,但既然沒條件,也沒人,所以不算特別急切。
可這是要由伯爵家公子,皇帝派過來的員來辦。
其中最難的工匠本不問題。
當初紀煬想修運河,都能找到專門修運河的工匠。
何況修橋?
汴京聚集整個承平國的最好匠人,就算汴京沒有,全國還沒有嗎?
鮑家從在衙門里的眼線里聽說此事,肯定坐不住。
紀煬就在等鮑主簿主找上門。
這種事,誰想開口,誰的讓步空間就大。
他肯定不會主提及,給你們三個地方修個橋吧?
依照他們現在的關系,就算想修,也會拒絕自己,拒絕不是為了拒絕,是為了更好談條件。
所以紀煬只是放出消息,等著鮑家來找。
當然,鮑家自然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否則他們早就攛掇其他地方修橋了。
但是這既是連接鮑地跟裴地的好事,更是給鮑家一個窗口。
一個主接近的窗口。
如果他家主前來,那不僅是建橋的事,更是主示好。
紀煬相信,以鮑家那邊盤算,不會看不懂這些事。
他要做的,就是等待,然后點撥。
給你機會讓你討好賣乖,可不要抓不住啊。
這約莫就是手里有權的好。
什麼事都不用太主。
只要一句話一個眼神,下面已經跑斷了。
他自然不是折騰人的那種員,他只想讓太新縣恢復秩序,把百姓們從毫無收獲的勞中拉出來。
紀煬回到五斗院,廳堂已經被燒得暖烘烘。
江小子江乖乖,都在跟著五姑娘讀書。
太新縣倒是有私塾,只是現在冬日,已經放假了。
炭火旁烤的有芋頭,紀煬進門去了去寒氣,才坐到三人邊撿了個嘗嘗。
江小子立刻去端茶,乖乖也幫忙拿東西。
紀煬瞧著笑:“也好,沒有白吃飯。”
兩人自然知道是開玩笑,做完事立刻回到塌上寫字。
等紀煬喝了一口,才發現是紅棗茶。
五姑娘道:“現在喝紅棗茶,上暖和。”
那邊平安也自己倒了杯,吃起來甜甜的,很是舒服。
家里有人果然不一樣,以往他們忙完,回家也是冰涼涼的。
紀煬拿著信件去另一個桌子上拆,見里面有汴京林家的信,先讓平安給了五姑娘,自己則看其他的。
這里面有汴京好友的,還有扶江縣的。
不過率先拿出來的信件,還是潞州知州所寄。
應該是潞州知州田興志出發回汴京之前寄的,上面問候自不用說,又講自己應該是去工部任職,還調侃,紀煬如果再修運河修路,他更是能幫忙。
仔細想想,田大人去工部并非偶然。
工部雖然各提及不多,但負責的則是屯田,虞部,水部等差事。
便是造東西,印錢,修河渠,修城郭宮室等等。
再想田大人在潞州做的差事,以及他在時,潞州運河加寬加長,下面開耕再有增多,許多城鎮擴張。
所以也有預見。
上次工部的人修完運河,可是又去潞州城坐了幾日。
估計那會就已經有些定論。
但事沒定下,知州田大人也不好多說。
能進六部任何一個部門,都已經很好了,對這個偏遠小州的知州來說,是個不錯的去。
看信件里,應是對此還算滿意。
信里更說笑,能去工部,說不定跟紀煬請求汴京給他修運河有關,放在哪都是個大功績。
紀煬沒那麼臉大,可能有運河功勞,也有他臨時安涼西州,以及潞州治理很好的功勞。
后者才是最大的原因。
但田大人去工部,對他來說自然只有好事。
他倒不用修路修運河,但修橋,加固城墻,那還是要的。
這兩個一點也不比修路修運河簡單。
收起信件,五姑娘那邊也已經看完了,驚訝看向紀煬,把信遞給他。
林家的信自然要問兩個人如今生活如何,可好,又問五姑娘適不適應。
后面則是一些朝堂上的事,只是敘述,并未表明自己的傾向。
這約莫就是朝中有人的好,很多事都不用打聽,那邊都知道他想聽什麼。
汴京那邊還是一如往常,林家這邊有紀煬去灌江府,梁王那邊也不示弱。
這些事在汴京的時候,幾方人都跟他通過消息。
梁王那邊千挑萬選,選了個遠方子侄,竟然也有些宗室統,還算強干的一個年輕人過來,就去太新縣隔壁的今安縣。
明顯要跟林家的紀煬比一比,看誰更厲害。
可信件寄出時,這位還沒出發,再加上天寒地凍,宗室那邊的人估計要年后才能來。
林家還說,不用管今安縣的新知縣,他們那邊也不會主挑釁。
畢竟大家都想做出績給上面看看,斗的場合不在這種邊陲之地。
紀煬見此放心了些,看來梁王雖然自大,但還是有點譜的。
畢竟整肅太新縣部的問題都要費些周折,再來個外部問題,那就會格外麻煩。
但有些事不得不防,在宗室那邊的人去隔壁今安縣之前,他這邊很多事,總要有個了結。
就算不了結,也要暫時熄火,勉強把大家整合到一起。
剩下的也沒多說,只講林家也讓王伯幫忙送了東西過去,希他們兩個好好的,以后汴京相見。
最后提到,林家大公子林啟,年后也要出去外放,只是讓紀煬知悉,并無其他意思云云。
當然信里不會說那麼直白,屬于明白就行那種。
五姑娘知曉京中還是照常,心里倒不知道說些什麼。
但又覺得意料之中,自己在汴京這些年,其實一直都是這麼回事。
其他信件多是好友們送過來,滕顯還著重說了葫蘆畫收益如何如何,讓他安心,需要銀子再取。
暫時應該不用說了?
收好信件,紀煬安心不,汴京沒什麼變化,悉的田大人去了工部,都還行。
剛把這些信收好,從外面回來的玉縣丞等人已經進門。
眾人看著一臉欣喜。
韓瀟先開口道:“扶江縣學有個江春的學生,大人還記得嗎?”
“江夏?江小五?”紀煬自然記得,這可是他們扶江縣學問最好的學生。
還過了州試,年初的頭一次院試也過了。
等會,現在眼看到十二月,也就是第二次院試也考完了?
玉縣丞滿臉欣喜地點頭:“上面學政巡查,十一月上旬開始第二次院試,中旬放榜,他考過了!”
“扶江縣頭一個秀才!”
好事啊。
怪不得大家都很高興。
玉縣丞,凌縣尉,衛藍,都是扶江縣的人,他們縣里頭一個秀才,怎麼能不高興。
韓瀟不用講,好歹也是他們韓家夫子教出來的。
怪不得他們四人來的時候那麼高興。
大家一來,平安就給眾人倒了五姑娘熬的紅棗茶,又圍著爐子吃些烤芋頭,上暖和起來。
還好這廳堂夠寬敞,否則還不夠他們坐的。
五姑娘見他們有話要說,原本想帶著孩子下去,紀煬卻笑:“沒什麼是你們不能聽的。”
五姑娘不用講,心思通之人,平日也有許多好主意。
倆孩子年歲不算小,口風也,聽就聽吧。
其他人自然沒意見,反正這屋子里都是自己人。
最近一段時間,紀煬在忙,邊的手下自然也沒閑著,現在一一報告來這之后探聽到的消息。
大家也不拘謹,都抱著紅棗茶圍著火爐說話。
玉縣丞先道:“太新縣的卷宗我幾乎都翻過,里面多是裴地的資料,劉地,鮑地,基本上沒把各自原先衙門的東西拿過來。”
“不過手下小吏倒是派了過來,現在一共十五個小吏,一家五個,非常平均。”
“但因為劉縣丞存在,所以劉地的小吏最得重用。”
玉縣丞私下去了解的,肯定是縣衙小吏,小吏基本都歸他管。
衛藍以前是副捕頭,現在了解的也是捕快。
但說起捕快,他有些無奈,開口道:“太新縣共有五十個捕快,裴地自己有二十,剩下三十則是劉地,鮑地一人一半。”
五十個捕快?
紀煬都挑挑眉,邊陲之地,確實武德充沛。
衛藍又道:“這自不用講,可以說是裴地的人說了算了,捕頭副捕頭都是他們的人。”
剩下的凌縣尉跟韓瀟,兩個人則跟前面不同。
縣尉負責縣里治安,可手里沒有一個兵士,有定江關的吳縣尉吳指揮使在,他基本不會有太大作用。
但不代表他就沒用。
這一個多月,憑借他的好槍法,跟裴家私兵聯系甚多。
“私兵多懶散,都是裴家的心腹,平日里私兵家種田不怎麼收田稅,所以甘愿給他家賣命。”凌縣尉道,“私兵里還有兩個人,看著像是正規軍出來,說是原定江關兵士。他們兩個帶著,私兵才有些模樣。”
“裴家私兵除了聽這兩個人的話之外,那就是裴家主,還有裴家軍師的話。”
“不過對裴家軍師不大尊敬。”
因為是在裴地,自然對裴家了解多了點。
原來私兵是這麼來的。
還有正規的將士領著,所以抵抗外敵的時候才可行。
紀煬想到守衛定江關的吳指揮使,這兩個人會不會跟他有關?
這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是這樣,那裴地的況比他想的要好點,看似裴家把持,其實里有吳指揮使才是定海神針。
但吳指揮使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里的百姓他也無能為力。
裴家還有個軍師?
不過也符合他們的風格。
紀煬點頭,凌縣尉又說了最近裴家部矛盾的事,這跟韓瀟要講的重合一部分。
韓瀟跟著紀煬,自然不止教方言,更多時候還在聯系以前認識的農戶,還有一些稍微小點,依附裴家的人家。
韓家走了之后,裴家自然肆無忌憚,但吳指揮使去了幾次,算是安生,還跟之前一樣。
但裴地能走的百姓幾乎都走了,留下要麼負債,要麼不敢去未知地方,要麼是裴家的家奴等等。
這些人見韓瀟回來,自然高興。
在他們的影響下,不人對紀煬也有好,特別是一些百姓,看著韓家的面子上也會信任一兩分。
裴家的惡行,讓許多人已經忍不住。
其中一些私兵,私德敗壞,強占□□,但裴家主只當看不到,反正他們這地方,這些事都很正常。
而此時的裴家主沒心管這些。
最近裴家的矛盾,自然跟紀煬點的那句話有關。
有人吃下裴家一年十萬兩白銀。
這個數字讓裴家主自然坐不住,裴縣令最近一段時間經常不在衙門也正因為此事。
經過他們家徹查,已經清理出來不人,直接砍了之后埋在葬崗。
可怎麼查,都不到十萬兩銀子,裴家主本就財,只是想想有些錢可能流失,已經心痛到難以呼吸。
可他家幾把刷子,大家心里都有數。
那裴家軍師出出主意還行,查這些事有些不懂,只知道確實有部分錢沒追回來,可怎麼查,也是沒有頭緒。
所以裴家轟轟烈烈地查賬,竟然卡殼了。
韓瀟低聲道:“紀大人讓我幫忙轉達的話,已經說出去了。”
大家自然不止打探消息,肯定能拉攏的拉攏,能辦事的辦事。
而韓瀟辦的其中一件事,就是告訴裴家,到底從什麼方向查。
紀煬點頭。
眾人將探聽來的消息都說了一遍,大家也算彼此知道況。
現在的太新縣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不到底,至裴地已經掌握得差不多。
探清虛實,對接下來的事很有幫助。
不過眾人都道:“裴地的人還好說,但劉地,鮑地調過來的小吏捕快,基本都是心腹,絕對招攬不過來。”
“除開這些,許多人也不能用。”
不能用的理由有很多,可跟著紀煬的心腹都說不能用,那就是不能用。
紀煬道:“那就不用,以后自會清理。”
這些事了解之后,自然還要看如今裴地最熱鬧的事。
說起來,裴家正為查賬的事煩惱,在裴家主本就在為財產輾轉反側的時候,劉縣丞又被紀煬點名去裴家要職田。
結果自然不歡而散。
裴家主脾氣本就不好,趕在這個時候霉頭,即使知道紀煬故意讓人煩他,裴家主也忍不住這脾氣。
他家軍師跟裴縣令倒是勸了又勸,那又怎麼樣。
想發脾氣都不行?
這里是裴地!他裴家的家主,想做什麼都行!
連帶著紀煬也埋怨。
挑事!
但沒這個挑事,他又不知道自己的錢。
如果紀煬給他做事就好了。
裴家主這個可怕的想法,紀煬暫時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裴家主對劉縣丞發脾氣,會讓他們兩個都難,這就夠了。
這個時候他讓韓瀟傳的消息,只會火上加油。
那消息便是。
裴家想知道莫名失蹤的糧食去哪了,換的銀錢去哪了,可以去劉家黑市看看。
這并非憑空猜測。
而是一年近十萬兩白銀的糧食產,哪里能消化得下?
從裴地直接送到灌江城?
那麼大筆糧食,就算裴家再傻也不會毫無察覺。
只有西邊的劉地黑市可以吞得下。
想知道東西去哪了,賣家找不到,找找買家,總能找出蛛馬跡。
實在不行就尋買家的晦氣。
你明知道這是我家的贓,你還照常買賣?是不是找打?
韓瀟做這事的時候甚至有點心虛,紀煬也太損了。
前腳讓劉縣丞問裴家要吃進肚子里的職田。
后腳還告訴裴家,那劉家幫著你家鬼消化贓呢。
只怕劉縣丞再登裴家的門,要被打出來才是。
在劉縣丞的視角里,他只是按照知縣要求去索要田而已,知道你家不爽,可你家要打人?
兩邊信息不對稱,還是要打起來。
就算以后弄明白怎麼回事,該打還是要打。
畢竟事實改不了,劉家確實背地坑裴家錢財來著。
紀煬只不過把這些事挑明了而已。
不過韓瀟怎麼覺得有點爽呢?
看著這以前看似和平的三家斗得你死我活,還真有意思。
不對。
不是三家。
還有鮑家,依舊置事外?
韓瀟道:“那鮑家呢?”
那兩家挑起來了,鮑家不能拉下啊。
紀煬想到鮑主簿,笑道:“再給他兩天時間。放心,劉家幫裴家鬼在黑市賣糧的事,鮑家也慌。”
這跟鮑家又有什麼關系?
在場的人里面,凌縣尉,衛藍,江小子,已經聽得暈暈乎乎。
倒是江乖乖聽得津津有味,不懂的地方小聲問五姑娘,算是弄明白了。
這跟鮑家又有什麼關系呢。
那請問,這三家里,哪家從裴地運糧到劉地不被懷疑?
大批糧食運到劉地賣錢,誰家年年做?
答案不言而喻。
之前說過鮑家的地形,他家糧食基本都是途經鮑地到裴地的河,穿過裴地,再過裴地到劉地的河。
然后把糧食從黑市賣掉。
他家可是年年運糧過去,如果途中夾帶了裴家鬼弄進去的糧,那裴家會發現異常嗎?
定然不會。
所以總結下來。
裴家出鬼一年侵吞十萬兩銀子的事,看似是他家部問題。
實際上跟另外兩家也有關聯。
東邊的鮑家利用每年要從這地方運糧的便利,收了利潤,幫鬼把昧下的糧食運到劉地。
劉地對這事心知肚明,同樣能獲利不,幫著鬼售賣。
裴家死活查不出來結果。
更找不到原因。
兩家明似鬼的人戶聯手,他們還能怎麼辦?
裴家原先有幾個聰明人,被吳指揮使聯合現任家主除了,留下的自然是各方利益妥協之后,最合適的人選。
距離邊城最近的位置,就不允許這里有大批私兵的家主還是聰明人。
不是裴家出不了聰明人,而是不能出聰明的。
紀煬讓韓瀟將此事捅出去,必然是放了顆炸彈進去。
三家表面的和平也會不復存在。
但他又沒有完全點明,只讓裴家去查劉地的黑市,還未牽扯到鮑家。
還是那句話。
他給鮑家留了機會。
即使修橋的事不上鉤,這件事,也會著他們站隊。
還有兩天便是十二月份,他就給鮑家兩天時間,如果還是沒考慮好,那他家的事自然也會到裴家人耳朵里。
到時候會發生什麼,可想而知。
即使裴家知道他是故意捅出去,那又怎麼樣?
他家會不去追究?
畢竟一年十萬兩銀子,鬼還跟這兩家有勾結,裴家要是為了不讓自己得逞,就把這件事生生咽下。
換來的結果是什麼?
肯定不是那兩家收斂,自然變本加厲來侵吞裴家的產業。
行兇者難道會因為你退讓弱便收手?
他們只會肆無忌憚而已。
至于劉家鮑家?
紀煬并不在乎,對付裴家已經讓他們很難招架,這個時候再來惹他?
他跟定江關吳指揮使三十萬斤米糧,以及年后的資供應,那可沒有作偽。
到時候吳指揮使就算不為他,也會出來走一圈。
大混戰的時候。
到底誰會得利?
紀煬冷靜喝完茶,他已經點燃炸彈的引線,只等著裴家燃那一天。
希鮑家識相點,早些過來投誠。
這場紅棗茶爐火席談得暢快,跟著紀煬的眾人心里已經明了。
太新縣這個年注定不太平,對于他們來說,卻是極好的。
他們可以安安心心過個年了。
甚至在年前,這些事說不定都能敲定?
就說了!
跟著知縣大人肯定沒錯!
招招都是謀,招招都不能應對。
兩天時間過得極快。
散出去的消息自然也跑得極快。
現在整個裴地的人,基本不敢靠近裴家大宅,見到都要繞道走。
沒辦法,裴家主大發雷霆,至殺了二十多人,有些還是心腹。
聽說那些心腹全家老小都在求饒,但裴家主怎麼聽,恨他們搶自己的錢,又恨他們背叛,自然不容忍。
這兩日拉出去的尸讓人不敢看。
最開始不明所以的劉縣丞還登門問職田的事,上面有新知縣著,他不得不去。
誰料直接挨了裴家主一耳刮子,冷笑問他劉地黑市好得很,要不要他報給新知縣?讓新知縣查查買家都是誰?
劉縣丞驚怒不已。
他以前在劉縣,現在在裴地,什麼時候過這種委屈!
挨掌?
還是當著自己下屬的面挨掌?!
可看著拭帶了跡利劍的裴家主,他只能甩袖離開。
等想到裴家主那句話,劉縣丞竟然連衙門都沒回,直接帶著人回劉地了!
而且沒有去找擺渡的船只,而是冒險從浮橋上走過去,可見事急。
這劉縣丞當然是從那一句話里聽出來,裴家已經知道劉地幫裴家鬼銷贓的事了!
裴家那些莽夫,他們清洗完自家,肯定會來找劉家晦氣!
他們做事才不管后果!
劉縣丞頂著腫了半邊的臉回去,再回來的時候神復雜,看向紀煬的眼神變了又變。
紀煬!
又是紀煬!
他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他來才多久?
要說紀煬怎麼知道的?
他手里有別人都沒有的輿圖,更有朝廷給他收集的資料,再加上來此地巡查得來的判斷。
幾經試探,事已經被他猜得七七八八。
紀煬看著臉上還腫著的劉縣丞,好心問道:“劉縣丞,你這臉怎麼回事,要不然回去歇歇?”
劉縣丞咬著牙:“多謝知縣大人關心,不用。”
“不用就不用,語氣好點啊。”紀煬隨口道。
劉縣丞被紀煬風輕云淡的態度弄得窩火,縱然是他這種心思沉的人也想發脾氣。
紀煬跟后的平安,衛藍想笑又忍笑,更讓他氣得要死。
剛想出言諷刺,可想到裴家那邊麻煩事還沒解決,只能忍氣吞聲。
聽說裴家還在算賬,裴縣令都不來衙門了,天天在裴家算賬,到時候誰知道又要跟劉家說什麼。
想到這,劉縣丞咬咬牙,直接回自己辦公的房間,他那邊肯定也很多事。
肯定想著,怎麼花最的錢,來平息裴家即將帶來的麻煩。
紀煬見劉縣丞離開,并未看旁邊沉默的鮑主簿。
此事在裴地鬧得沸沸揚揚,不信他不知道。
果然,紀煬剛要抬腳離開,就聽鮑主簿道:“知縣大人,不知大人今晚可有空,我家家主,想請您到縣城酒樓一敘。”
紀煬看一圈,果然,留下的人不是鮑家的,就是自己的人。
所以鮑主簿直接開口。
但,他家家主?
那位什麼時候來的太新縣城?
紀煬也不答去不去,只道:“請我?可知是什麼事?”
今日十一月二十九,天上雪花紛飛,看得人心舒暢。
鮑主簿恭敬答:“聽聞大人想要修鮑地到裴地之間的橋,家主十分激,并愿意出資相助。”
紀煬這才有些笑模樣。
不錯,是個上道的。
三家里面,也就這鮑家最上道。
“好,晚上見。”紀煬廢話不多,直接離開。
留下鮑主簿終于松口氣。
在知道裴家清查自家賬目的時候,他不慌,鮑家更不慌。
等知道裴家明白劉地在幫鬼銷贓的時候,其實他也還好。
但發現劉地銷贓是被新知縣告知的時候,鮑主簿立刻把消息報給鮑地的家主。
他很慌。
裴家或許查不明白。
沒關系,新知縣明白。
而且他會一步步的,讓裴家知道“真相”。
現在只到劉家,下一步到鮑家也是遲早的事,就算新知縣不說,劉家為了拖他家下水,也會說出鮑家運送贓的事實。
劉家有著黑市,易的對象并不簡單,所以他有恃無恐,甚至還有更狠的殺招。
鮑家呢?
鮑地兩面環山,況較為簡單,里面也多是踏實種田的老農。
如果裴家下狠心報復,放他那五千私兵過去,他家如何東山再起?
他家那麼謹慎的子,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再說事也沒壞到最后一步。
等鮑主簿跟鮑家主分析之后,知道這一切的引子都在新知縣那。
只要新知縣手,裴家就算知道鮑家也有參與,估計也會稍微緩緩,專門對付劉家。
沒想到眼看著知縣收拾裴家跟劉家,到頭來是他們圍觀的挨了一掌?
鮑家當機立斷,借著修橋的由頭,說什麼都要見新知縣一面。
還不是鮑主簿談,而是家主親自過來表示誠意。
紀煬。
想到他在潞州掀起的波浪。
誰又會以為他是個簡單的人。
但這也太不簡單了。
聽聞紀煬的祖父跟定江關那位還有些關系。
鮑主簿只覺得眼前發黑。
他看著天上的雪花,半點沒覺得好看,只覺得寒冷刺骨。
難道鮑家,劉家,裴家,真的結束了?
這讓他們三家怎麼甘心。
可不甘心又有什麼用。
新知縣的決心跟能力讓他害怕。
趕在最后一天,鮑家終于來了。
這在紀煬意料之中。
但鮑家搬來的兩大箱黃金,還是讓他沒想到的。
金燦燦的黃金直接蓋過一桌子的飯菜。
鮑家主年過六十,頭發稀疏,皮稍黑,整個人瘦得很,連穿著都很低調。
若不說他是鮑家的家主,還以為是哪家普通百姓。
鮑家主也是頭一次見紀煬。
不過紀煬的事他已經聽說太多,此刻既驚訝于他的年輕,更驚訝于他的談吐,還有背后的韓瀟。
韓家的家主韓瀟,竟然以紀煬為尊?
這可是韓家。
鮑家前來,半點不聊跟裴家的恩恩怨怨,只說這些黃金資助修橋,更道:“便民之事,知縣大人定要收下,若能建兩地之橋,那兩地以后便能順利通行,此乃對百姓大有裨益之事。”
“我等太新縣百姓,既有余力,必然相助。”
紀煬笑著看看金燦燦的黃金,再耀眼的金子被他這麼一笑,好像什麼都不值得一樣。
鮑家主見此,眼神微。
他還沒見過不為錢財心的人。
紀煬笑道:“那橋必然要修,而且該是石橋,柱板皆為石,長度還要丈量,寬約十八尺。”
十八尺,就是六米寬的意思,那長度約莫二百多米。
而且全要石料,其價格肯定不菲。
鮑家主心里冷笑,上立刻答:“竟然要建這樣如此傲然的石橋?那這些俗肯定不夠,來人。”
紀煬不等他說完,按著他的手道:“莫急,便是長三百米,寬六米的橋,造價也只需一萬五千兩左右。”
“我的意思是,鮑家主送來的黃金太多了。”
這兩箱黃金,其中一箱子約莫就有百斤重。
以承平國潞州涼西州灌江府一帶的市價,這一大箱子金子就已經足夠支付那樣大橋的費用。
紀煬的意思是。
這錢多了。
可鮑家主以為,他在借機索要賄賂。
這個尷尬讓鮑家主氣勢立刻落了一,鮑家主看看鮑主簿,兩人對視一眼,已經看出紀煬的厲害。
他其實說話并不多,但都能說到點子上。
紀煬只略略了筷子。
看來這幾家比他想的還要有錢,不知搜刮多民脂民膏。
這兩箱黃金折合下來,至三萬兩白銀。
直接用來賄賂。
還真是財大氣。
不過看在他家出資一萬多兩修橋的份上,紀煬還是給了好臉的。
可要說話,那還是說正事:“說到底,修這橋,錢并非頭一件,匠人才是。”
“百米長的橋實在難修。”
這說到鮑家主心坎上:“是了,不瞞知縣大人,之前小的尋過修橋的工匠,尋了十幾個,都說上百米的橋太難,雖說此水勢平穩,可橋實在太長,需要的石墩,石料,府也有限制。”
講到這件事,鮑家主自然有很多話要說。
不自覺說得便多了。
與其說是在說事,不如說在吐槽。
紀煬卻道:“我聽聞南邊泉州有一海的石橋,海而建。”
“長約三千六百尺,廣丈五尺。”
“周圍有扶欄,兩兩相造,前些年已經落,橋墩自不用說,橋橫鋪巨大石梁,再鋪寬闊石板。”
“想那邊海都能建,咱們這不算激流的河水,必然也行。”
長三千六百尺,也就是一千多米,去掉首尾兩頭,也有八百多米。
寬則是近兩米。
跟紀煬說的一樣,如此龐大的石橋都能建,何況他們?
鮑家主以為過來只是要他投誠,倒向新知縣一點。
沒想到知縣過來,真的是聊建造橋梁?
而且連案例都搬過來了?
這會想想,他方才信口說出建橋需要的費用,也是從那個橋上得出?
不過鮑家主沒工夫想別的,如果真的能建那麼大而結實的橋,他們鮑地也不會局限在兩山相夾之地了。
以后運糧運東西,直接過橋就行,不用走浮橋,也不用換穿渡,更不用繞得很遠。
這是好事。
是他都覺得的好事。
鮑家主不由得上心。
紀煬見他定下來,認真講了那橋的況。
鮑家主嘆:“能在海口的渡口建海石橋,咱們這邊確實不算難事了。”
“可能修建這樣橋梁的匠人,愿意來我們這嗎?”
“能找到他嗎?”
紀煬笑:“前有十多天,我已經寄信出去,托朋友跟岳家幫忙尋找,想必年后就能得消息。”
十多天?!
那就是定下修橋的事,他已經寄信?
鮑家主心底一沉,隨后更不知有何緒。
他想建的大橋要修好,可鮑家以后如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想到自家那些污糟事,絕對不是這位能容忍的。
好在對比裴家,劉家來說,他那邊是小事。
只要這位不說大話,真把橋修好,他自己清理家里的那些事,直接帶著裴家拜服。
當然,他現在這麼想而已。
他怎麼做,還要看眼前這位。
聊得差不多了,紀煬見天已晚,笑著拜別。
他走的時候,鮑家主連忙讓人把兩箱黃金裝車。
紀煬卻笑:“不忙,修橋的時候再說。還是放你那吧。”
說罷,紀煬直接離開。
竟然真的對黃金一點留都沒有?
這可是兩大箱子,價值三萬兩銀子?
總不能對自己還不滿意吧?
又或者真的不在意,只要修橋的時候他拿錢就行?
鮑家主跟落后一步的鮑主簿再次對視。
兩人似乎已經看到之后的命運。
他們兩個送著紀煬離開酒樓。
此時街道上人已經很,寬大的運糧運兵道路顯得格外冷清,只有腳底的白雪帶來一聲響。
眼看要送到衙門,紀煬回頭看了看鮑家這兩位聰明人,語氣淡淡,卻又格外堅定。
“百姓們想要土地,想要安定。”
“這點,誰都無法阻攔。”
“此平,已定局。”
該怎麼選擇,該如何選擇。
是逆著百姓的心聲,還是順從天命。
看個人選擇了。
紀煬的選擇從未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