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 鮑家,好得很, 真是好得很!”裴家主氣到無以復加。
從知縣那得知他家銀子被人貪污, 他就氣到要死。
本以為半真半假的事,沒想到竟然往深了一查,還真查出來不。
等他知道劉家黑市那邊確實在賣他的糧食, 這個憤怒在劉縣丞進來要田的時候到了頂點。
那一掌他可沒力,打到劉縣丞幾乎站不穩。
等軍師跟裴小侄兒,就是裴縣令勸解的時候已經晚了。
老子打就打了!
還能怎麼樣?!
之后劉家還放消息出來, 說有本事也去找鮑家,那糧食怎麼運出裴地的!還不是他家幫忙!
有本事一起對付兩家啊?
這話當然是劉家放出來激怒他的。
對付怎麼了?!
老子手里有兵!就可以打!
剛想去找鮑家那老頭, 沒想到裴小侄兒那邊打探到消息, 鮑家老頭竟然直接找了知縣?
明顯心虛, 去找靠山了。
好啊, 一個兩個的。
兩家合起來吃他家, 一個挑釁, 一個找靠山。
是覺得他裴又鋒提不起刀了嗎!
裴家軍師跟裴縣令聯手勸說, 才讓裴家主止住脾氣, 他今年三十多,火氣正旺, 本就不是個好子。
“等查完再說,就剩最后一點了, 到時候咱們拿著東西去找他們兩家說事。”
“對啊,看看他們兩家到底吃了咱們多銀子,有了數字才好說啊。”
“不行找知縣大人做主,看他怎麼辦?”
最后一句自然是裴縣令說的,他本能覺得, 只要找了知縣,知縣必然如他們心愿,拿著由頭收拾劉家。
這正是知縣大人所需要的。
但此話進到裴家主耳朵里,就是另一層意思,立刻暴怒。
“你若不是我本家侄子,今日死的就是你!”
這話并非威脅,而是暴怒之下的裴又鋒真能做出來的事。
誰看他火冒三丈的樣子都不會靠近。
看他表就知道,誰來就是一個死。
如今已經臨到頂點,再多來一件小事,都會讓他直接發。
到時候會發生什麼,誰都不知道。
裴又鋒豈止憤怒,他的出生死的兄弟,肝膽相照的朋友,甚至一個寵有加的小妾。
都參與這件事。
被所有人背叛,這種滋味好?
一年坑他十萬兩,他當裴家家主已經有六年時間。
六十萬兩?!
想到這些錢,他心在滴!
恨不得把人從葬崗弄出來再殺一遍!
整個裴家幾乎被洗一遍,現在人人都不敢多說。
但更讓他憤怒的是,他好像漸漸失去裴縣的管轄權。
不對,現在不能裴縣,而是裴地。
只是太新縣的一個地方而已。
紀煬做那麼多,想要代替他?
他的好侄兒裴宸還要他去求著解決?!
這世上,就沒有他裴又鋒解決不了的事!
他才是裴家的家主,是裴地,裴縣的家主!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里醞釀。
此時的裴縣令跟裴家軍師都不敢吭聲。
裴家軍師在沒人的時候,已經讓家人收拾細逃跑。
更拿上貪下來的幾萬兩銀票。
這些銀票都是劉家鮑家給的。
現在他跟著經手此事,還沒有讓裴家主知道,但約間覺得,裴縣令好像看出來了?
再說了,就算沒有這事,他也要帶著家人逃跑。
不逃的話怎麼辦?
等著被裴又鋒這個暴君殺死?
沒看到他怎麼殺死那些背叛的人?
挖眼剜心不說,還扔到葬崗喂野狗!
讓其他人看著死者尸被撕咬,然后換下一個。
誰看了都要害怕!
更不要說他本就心虛!
十一月初一。
一個月新的開頭,原本應該是好日子。
但這日凌晨裴家軍師一家,已經收拾細準備逃跑。
只是他帶著妻子小妾,三個孩子還沒走出裴地范圍,就看到明晃晃的刀劍橫在眼前。
殺紅了眼的裴家家主愈發憤怒。
軍師。
好個軍師!
他信賴的軍師也背叛他!
他邊的人更是害怕,只見軍師等人躺在腳下,鮮不停地流。
從上個月一十七,到現在初一。
不過五天時間,裴家主已經失去理智。
人財兩失,劉家,鮑家,還把他當傻子耍。
好啊,鮑家算是囊中之,先留個片刻。
劉家,劉家我讓你好死!
此刻能規勸的軍師已死,裴縣令還在噩夢當中,本沒醒。
一個敢勸的都沒有。
等紀煬被喊醒的時候,下意識問了句:“這會幾點?”
平安低聲答:“爺,不過寅時。”
寅時,凌晨三四點的樣子。
“寅時,裴家今日已經在集結私兵?”紀煬語氣還算鎮定,已經在穿服了。
五姑娘同樣起來,迅速幫紀煬整理。
紀煬一直讓凌縣尉注意私兵靜,說最近應該會有異常。
凌縣尉便跟衛藍約好一個守前半夜,一個守后半夜。
沒想到還真讓他發現問題,一件那邊私兵趁著夜集結,立刻報給平安。
所以平安這會出現在紀煬門外。
紀煬換好服,五姑娘連忙給他披個大氅。
如今冬日,夜里太寒了。
紀煬帶著已經起來的其他人,直接看著異的裴地。
衙門其他人顯然也已經發現,鮑家,劉家的人溜走,明顯要去通風報信。
紀煬自然不會攔著。
但眼看裴縣令也要過去,這不得不攔了。
凌縣尉一個人便制住裴縣令,紀煬道:“你現在去,說話他會聽嗎?”
若會聽,那就沒有今日的事了!
裴縣令裴宸語氣焦急:“我,我只是他侄兒,他不會聽。”
“那就別去。”紀煬對衛藍道,“你迅速去定江關一趟,將此事告知吳指揮使。”
說罷,紀煬又道:“算了,別去。”
眾人看向他,裴縣令立即道:“找吳指揮使定然有用。這世上裴家主只會聽吳指揮使的了。”
那樣的英雄,在整個裴家私兵里有威。
紀煬卻搖頭:“不用,估計不到天亮,定江關就會知,咱們不能派人過去。”
以吳指揮使的能力,他不可能不在裴地留暗樁,軍隊里有訓鷹,訓鴿,總比人送信快。
紀煬看著眼前的一幕,閉了閉眼。
裴家主的做法在他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原本以為會等幾日再手,至要等劉家來找他之后再說。
畢竟鮑家知道找他求,劉家也會。
只是劉家手里底牌更多,所以作慢些。
可見兩家做的事,到底讓裴家主這個莽夫到了臨界點。
讓事提前發生。
裴縣令在如此高之下,腦子也轉得飛快:“不對啊,是軍師嗎?可我沒把軍師的事告訴裴家主。”
最近幾日的事,讓裴家主已經憤怒到頂點。
裴縣就是怕他做出無法挽回的事,這才下軍師也吃錢。
準備緩緩再說。
難道裴家主知道了?
怪不得。
家主曾救過這位軍師的命,他們更是肝膽相照,沒想到他也是吃錢的人之一。
紀煬聽裴縣令這麼說,更不能讓他走了。
“你留下,只說我扣了你,不讓你走。”
見裴縣令還在猶豫,玉縣丞跟韓瀟道:“今日走過去,你就是死。他已經殺紅眼了。”
深夜集結私兵,還有比這更瘋狂的舉嗎?
“已經超過五千。”紀煬看著道,“開衙門側門,讓驚慌百姓先進來躲著。”
衙門?
衙門開門,讓普通百姓進來?
超過五千意味著什麼?
那就是還了其他人力。
看來裴家確實損失很多錢,很多很多錢。
也被兩邊的“鄰居”耍得夠嗆。
看著三家和平相,其實背地里坑錢絕不手。
以裴家主這種財好面的人,怎麼忍得了。
幾日的高之下,讓他做出這種瘋狂的舉。
不管他派兵去鮑地還是劉地,普通百姓肯定會遭兵禍。
要知道這些私兵,甚至一部分正規兵,可不是后世紀律嚴明的軍隊。
趁這個時候殺燒搶奪,□□擄掠,都是常事。
想讓無辜百姓躲進來才是真的。
紀煬難得了點火氣。
這位裴家主,只怕不配當家主了。
衙門留下的其他小吏捕快還在猶豫,普通百姓,怎麼能來衙門重地?
但玉縣丞跟凌縣尉已經在安排了,自然還要拉上韓瀟,百姓們不信當地衙門,總會信韓瀟。
衛藍則在紀煬邊保護。
在太新縣裴地眾人睡夢當中,裴家主集結私兵,眼看往劉地方向。
而過去通風報信的人,已經讓劉地得知此事。
劉家主急急穿好服。
裴又鋒瘋了?!
他就知道!不能讓沒腦子的人當家主!
竟然趁著半夜來打劉地?
“召集私兵,把佃戶們都喊起來,必須抵抗,不能讓這群人過河!浮橋!浮橋給拆了!快!”劉家主急急忙忙出門,剛出門直接摔了一跤,門牙直接被磕斷。
他這會顧不得許多,只能趕找手下商議。
鮑家那邊雖然松口氣,但剛回鮑地的鮑家主還是急急忙忙趕來。
他可不傻!
裴家收拾完劉家!那就是他家!
那是瘋狗!瘋狗的想法誰都猜不到!
還是快去找知縣大人,商議對策吧!
就連定江關的吳指揮使收到凌晨傳來的鷹信,都差點打翻洗臉的木盆。
寅時出的事,他卯時收到信。
也就是說,一個多時辰前,裴家那傻子就開始集結私兵了?
他瘋了?
被當傻子也不是一兩天。
誰破的?
等會,紀煬。
吳指揮使剛想一拳打翻紀煬送來的米糧飯食,卻又不舍得,只能咬牙:“來人,跟我一起去裴,去太新縣!”
紀煬其實還算冷靜,集結兵馬沒那樣快,紀律嚴明的軍隊或許可以做到早早集結好。
但對于這種混的私兵來講。
等天亮人能到齊就算不錯。
更不要說點名,布置戰等等。
沒有兩三天時間本不。
就算這些都沒問題,沒記錯的話,裴家私兵里,還有兩個老將士坐鎮。
有他倆在,至能拖到定江關吳指揮使過來。
紀煬看著衙門側門打開后,安置的婦孺們,又看看焦急的裴縣令,還有守在自己邊的平安衛藍,反而笑:“知道天亮之前的夜嗎?”
那時候才是最黑,最手不見五指的。
雖說事提前了些,但還在掌控之中。
兩三天的集結時間,夠他辦很多事了。
不出意外的話,此時劉地家主,鮑地家主,定江關吳指揮使,以及周圍幾撮山賊,都已經往太新縣裴地方向來。
這不是更有意思?
越,越能解決問題。
紀煬算了算日子,說不定趕在過年前,有些事便能解決。
他真的沒心跟這些人斗來斗去。
他的心里只有基建跟種田啊。
原本慌張的裴縣令,現在看著紀煬表,不安了許多,這幾日在裴家主邊的焦躁也減輕了。
紀煬拍拍他肩膀:“去吧,既然是被我扣下,便不能這樣輕松,不要被人看出來。順便去抄份東西。”
紀煬則留在太新縣衙門門前。
等著幾方勢力齊聚此。
他為了過個好年,真的很努力了。
等到天亮,在裴縣令預估下,應該集結有八千私兵,八千人集結好,并不是個簡單的事。
沒有訓練,沒有紀律的隊伍,非常難帶。
也只有靠裴家主的強,才讓他們勉強湊到一起。
而里面兩個有經驗的兵士,其實并不贊同這次集結,更不贊同去打劉家,所以只出聲不出力。
跟紀煬想的一樣,就是在等快馬奔來的吳指揮使。
但場面還是依舊龐大。
八千人沒有信仰,沒有作戰觀念的人聚在一起,怎麼會有戰斗力跟凝聚力。
畢竟要打誰,為什麼要打,大多數人都是一頭霧水。
而劉家那邊湊了三千人,正在自制弓箭,連接裴地跟劉地之間的浮橋也被砍斷,耗時一兩個月,花費三十多兩的浮橋在這事上本不值一提。
倒是經常要往來兩邊的百姓看著更愁苦。
這浮橋一毀,再建可就難了。
劉家其實也在等,他不想打,浮橋沒了,那邊的人肯定會渡船,來到劉地之后,肯定會搶他的倉庫,燒他的鋪子。
說不定還有強盜流寇趁火打劫。
他面對的可不止裴家私兵。
這才是讓他害怕的。
他確實有底牌,但那個底牌暫時不能。
劉家看看關外。
如果真到劉家滅頂之災那天,他絕對會搗開此關卡城門。
但這是玉石俱焚,臭萬年的事,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
不過那邊得迫,也由不得什麼名聲了。
現在太新縣的況,險之又險。
一開打,兩地加起來一萬多人作戰,匪賊強盜趁火打劫,他們可不是話本里的綠林好漢,只搶有錢人家。
自然是什麼都不放過,越弱小的人戶,越會被侵害。
兵災兵災,可不就是古人口中萬千災難中的一個。
不說,外面還有虎視眈眈的敵國。
敵國跟他們這里語言都一樣,文化也是接近,誰知道里又有多細作。
劉地的黑市,不就是滋養細作的溫床。
紀煬深知這些。
但想解決這里的麻煩,不耽誤明天春年開耕,只能兵行險著。
十一月初一上午,裴家主穿著盔甲,拿著兵吵著要點兵,街上空空。
此地百姓能躲的都躲起來。
有不人婦孺兒被安置到衙門以及衙門附近的房屋里。
這讓百姓們心里安定一陣。
總覺得這次的,好像跟之前不同?
這次還有人管他們了?
就連飯食也是管的,聽韓家的家主說,知縣大人著人開太新縣糧倉,知縣夫人帶著人給他們煮粥?
大量百姓漸漸聚集在衙門附近,在紀煬的妥善安置下,竟然比那邊要去打仗的私兵們秩序都好。
也是,那邊是要去送死,這邊不僅不干活,給他們地方躲兵災,還有平日都吃不到的飯食。
衙門附近的房屋也比他們平時住得要好,至不風。
兩者比較,自然是這里好。
有人還說,被召走的私兵里,有人聽說此事,竟然也想來衙門附近,可惜被裴家強行拖走狠狠打了一頓。
消息傳來,此地百姓自然更加聽話,知縣大人的手下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
等大人再從衙門庫房里調來炭火,他們更是寵若驚。
裴地,變得跟之前不同。
鮑家主再次過來,便是這個覺。
街道上冷冷清清,走到衙門附近卻有些生機。
不過一天時間,知縣已經把百姓安置好了?
雖然有韓家幫忙,也不至于這樣快吧?
放在平時他對這些百姓正眼都不會看,現在卻只能把目放在他們上。
紀煬的做法,讓他不得不看。
這些吃熱食的百姓,表中有對即將要起戰事的麻木,也有些說不清的暖意。
種種緒雜在一起,讓人忍不住多看。
鮑家主進衙門的時候,還看到自己送來的捕快被安排在門口值守,這四人不知為何,竟然有些聽話?
不過他進門的時候,捕快們倒是沒攔,還道:“知縣大人正在辦公,小的帶您先去正廳。”
說著,引了鮑家主去了正廳坐下,正廳沒生炭火,有些發冷,但很快有人端上熱茶。
沒記錯的話,這是裴家送來的小吏?
再等了會,續茶的人竟然是劉家的?
好怪。
太怪了,紀煬不僅安置百姓,還把這些人為自己所用?
這些活計自然是小事,但安排得井井有條就是問題了。
其實放在紀煬這,并不為難。
畢竟跟即將起的戰事相比,誰是誰家的已經不太要。
要的是知縣大人說過,走出衙門,他就護不住你們,如果在這安心做事,太新縣衙門,不會讓他們去送死,也不會讓他們被卷其中。
兩邊一開打,有些份似乎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有自己的小命。
在外部的力下,太新縣衙門所有人,幾乎都被從調配。
劉縣丞現在已經不知所蹤,應該是回了劉地,玉縣丞自然而然頂上,接管所有小吏。
衛藍則帶著各家不想送死的捕快,特別是裴家的捕快,恨不得不出衙門半步。
凌縣尉則陪著韓瀟,一起安置百姓。
后面五姑娘帶了本地小吏捕快的家眷,一起熬粥作飯食。
那些家眷原本也慌張得很,見汴京來的貴家子變不驚,心里跟著安穩。
這種條件下,太新縣衙門不僅沒,反而了裴地真正的主心骨。
一個月時間,裴地主心骨,那給他一年時間,太新縣,乃至灌江府,難道都會以他為主?
這太夸張了。
沒過一會,鮑主簿也過來,跟著鮑家主一起坐在冰涼的正廳里喝茶。
十一月的下午傍晚,確實很冷。
但兩人什麼都沒說。
另一邊,快馬奔過來的吳指揮使直接去了裴家。
連他后幾人都沒趕上,只有指揮使這匹馬兒能跑這樣快。
就這,他的馬兒都累得夠嗆。
吳指揮使進到裴家,自然暢通無阻,就在他要破口大罵蠢驢的時候,外面有人來報,說紀知縣有請。
請指揮使跟裴家主一起,到衙門正廳說話。
吳指揮使一愣,裴家主則暴怒:“他說去就去!他是誰?!”
傳話的裴家小廝瑟瑟發抖。
好在有吳指揮使在,他小命應該能保住。
“那我說去呢?”吳指揮使直接道,“去看看他到底搞什麼鬼。”
裴家主或許還不明白,但吳指揮使凌晨就在暗罵紀煬了。
裴地來了那麼多知縣,哪個也沒他陣仗大。
看看外面囂的私兵們。
放這些人出去,劉地的劉家怎麼樣不好說,劉地百姓肯定遭殃。
就去看看!
與此同時,劉家收到信也已經出發。
說知縣大人請他過去說話,還表明鮑家主,裴家主,最重要的吳指揮使也在。
他現在去的話,趁著機會跟裴家主緩和關系,這仗能不打,還是不打的好。
最后一句說到劉家主心坎里。
他也不想打啊!
他只想安安穩穩賺錢,當這里的土財主。
臉腫半邊還沒下去的劉縣丞道:“新來的知縣手段不俗,他從中說和,必然能把此事平了,不過出點錢,讓裴家的傻子好點。”
“再說,鮑家也在,吳指揮使也在。”
幾個人勸裴家,給裴家家主臺階下,難道還不?
他本就是想去找新知縣的,現在正是機會。
能不打,還是不打的好。
臨過年呢,正是賺錢的好時候,什麼事都不能聊嗎,聊好了就行。
劉家家主想到紀煬的手腕,還有吳指揮使也在,咬牙:“走,去裴地的衙門看看!”
那太新縣衙門,就是原來的裴縣衙門。
改為太新縣之后,他沒怎麼去過。
沒想到頭一次去,竟然因為這事。
真是牙疼,怎麼那麼多事。
他牙疼是真的疼,起床的時候磕掉半拉門牙,這會說話還風。
劉家家主趕到的時候,只覺得太新縣衙門正廳暖和得很,里面甚至有談笑風生之。
不過仔細聽聽,裴家主并不搭腔。
但吳指揮使,鮑家主,裴家那個小侄兒當縣令的,還有個陌生年輕男子聲音。
最后一個,不會是新知縣吧?
真這般年輕。
劉家主進去,紀煬正好抬頭。
紀煬喝口茶,笑道:“這位便是劉家的家主吧。”
他坐得穩,反而是裴縣令跟鮑家主起相迎。
其他人各自做自己的事。
裴家主倒是跳著起:“好啊!人終于到齊了!好好算算賬吧?!”
人確實到齊了。
鮑家主在冰冷的正廳里待了一會,等吳指揮使跟裴家主來的時候才當著他們的面點起炭火。
等炭火燒著,紀煬進門,不等大家說話,先表示歉意,語氣隨和得很,好像更讓他們等的人本不是他。
吳指揮使并不多說。
裴家主倒覺得冷著鮑家,等他來了卻燃起炭火這種小事很是用,再有還是紀煬點醒他,否則不知要被當多年傻子。
鮑家自然陪著笑臉,還有吳指揮使押著。
紀煬邊的凌縣尉則在鮑家主邊以保護姿態。
到這時,鮑家主自然明白方才不點炭火的意思,而且還派人保護,看來他的投誠確實沒錯。
冷一會算什麼,只要讓裴家這個莽夫消氣,這都不算事。
紀煬一來,場面立刻熱絡起來,后面又帶了裴家的裴縣令。
這會裴家主氣也消了不,再見裴小侄兒還把賬目算得清清楚楚帶過來,連他都能看得明明白白,數清楚這些年劉家,鮑家,到底吃了多錢。
仔細看下,還是劉家不是東西。
看來他想打劉家,果然沒錯!
裴家主沒看到,他侄兒抬頭看了眼紀煬,這算得明明白白的賬目,其實是玉縣丞跟紀煬,還有五姑娘做出來的。
有他們三個出手,這東西不算難。
其中稍稍有偏向更為正常。
見此,裴家主雖然對鮑家主還是冷嘲熱諷,好歹氣消了些,更多火氣只對著還未到的劉家。
紀煬知道眾人表,笑道:“本來此不算久,也略略知道一些事。三家已經在太新縣如此之久,多有些矛盾,咱們坐下說開了,也不耽誤過年。”
還有不到一個月就過年。
那這個說事肯定沒問題。
紀煬又看向裴家主:“聽聞裴家一腔熱,當初敵寇來的時候,也是浴戰過,果然名不虛傳,裴家主當真一呼百應。”
這些詞有些聽不懂,但不妨礙裴家主覺得是好話。
他可是有幾千私兵的人!
沒看他上還有盔甲嗎!
好在裴縣令拉了拉他,讓他不要多說。
沖著如此明細賬本,還有小侄兒通紅雙眼的份上,裴家主矜持點點頭。
這位順了,那場面可不其樂融融。
紀煬甚至讓后廚去宰個羊過來,一會大家吃個羊鍋子暖暖。
劉家來的時候,正是他們在討論此地羊比汴京羊好吃許多倍的事。
“不知為何,此地羊格外甘甜,一點腥膻也沒有。來此就吃這一口了。”紀煬笑著道。
夸自己家鄉食,誰都會給幾分面子。
更不用說,紀煬這個汴京人都講,此地羊好吃。
“您是沒吃塞外的牛,稍微煮煮,直接沾鹽,味道也很香。”裴家主剛說,又想到劉家每年都討好般送來塞外牛。
自己之前還夸呢,原來是拿他的錢買的。
所以劉家主進門,他直接跳起來要打架。
劉家主是個能屈能狡猾的,張口就是:“配老弟,窩不似古意滴。”
他這一講。
連裴家主都愣住了。
場面一時間十分尷尬。
等裴家主捂著肚子笑的時候,劉家主才意識到,他說話風!
那半顆門牙沒了!
風!
劉家主既惱又氣,偏生還發不了火。
“好個狗東西,門牙沒了!說話連三歲小孩都不如!”裴家主只覺得氣悶好了些,拍大笑。
在紀煬跟吳指揮使的帶領下,屋子里眾人忍不住笑出聲。
現在正廳里,紀煬跟他的手下韓瀟等人,吳指揮使自己,他底下的人還在騎馬趕路。
再有鮑家主鮑主簿,裴家主裴縣令。
更有加炭火加茶湯的小吏捕快,哪個不是充滿快活氣氛。
大家原本不敢明目張膽笑。
可知縣大人跟吳指揮使都笑了,總不能找到他們頭上吧?
劉縣丞見此,趕站出來維護家主面:“我們家主是想道歉,他聽到此事著急得很,實在不想跟裴家家主起矛盾,這才心急。”
劉縣丞這話有些滴水不,表更是嚴肅,語氣也誠懇。
但如果不是頂著被裴家主打豬頭的半張臉來說,效果可能更好。
這會腫著半張臉來說,只能招來更大的笑聲。
沒辦法,實在太稽了。
紀煬也沒想到,劉家萬般手段還沒施展,竟然有這麼一遭。
他領著眾人說笑聊天,本就是想讓最后來的劉家無所適從,沒想到這倆一個缺門牙,一個腫半張臉,更是讓他們手足無措。
再明的人遇到這種況,也會張片刻。
劉家主幾乎要咬碎牙,但門牙空落落的,讓他心里也不安穩。
他明大半生,難道在這上面要失了陣腳?
眾人笑夠之后,裴家主已經坐下來,吃口茶,劉家老狗,你也有今天。
鮑家被冷遇,新知縣的優待,吳指揮使安,裴小侄兒忠心為他,再有劉家吃癟,裴家主殺紅了的眼終于回歸片刻平和。
但有些賬,必須要算!
賬本被甩在桌子上,裴家主直接道:“雖說咱們三家之前不怎麼來往,但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你們呢?你們聯合我家鬼,來坑我的錢,坑我的糧?”
“怎麼?哪次敵寇過來擾,我沒去幫忙?”
你那是去幫忙嗎?你的人一去,哪家能得安生?
這話自然不能講。
畢竟他們確實坑銀子了,這銀子還不是個小數目。
要數起來,幾家都有爛賬,以前默契不提,順便坑最蠢的。
可如今?
眾人看向紀煬。
紀煬只聽兩人吵,還在認真喝茶。
鮑家主適時道:“要不然還是請知縣大人定奪,如今三縣合一縣,知縣大人才是主事。”
鮑家不愧是最上道的。
吳指揮使不吭聲,只見這場面他如何收場。
收不好那是要打起來的。
今日不給個合適的理方法,誰也按不住裴家主。
紀煬笑:“定奪不好說,只是有個疑問。”
眾人看過去,紀煬揣著明白裝糊涂:“唯獨好奇,既然鮑家從裴地送糧到劉地,那這些糧食哪去了?”
“百姓吃了?不會吧,三家大部分的糧食都運過去,劉地兩萬多百姓吃得完?”
“賣了?那送來的賬冊上怎麼沒看到數額?”
玉縣丞適時遞上劉地的賬冊,怎麼翻都找不到啊。
“六年的賬目,竟然一筆也沒有。”
“劉家主,這是為何?”
還能為何!
從黑市賣出去的,怎麼會在方賬目上有記?!
可黑市的事能說嗎?
當然能。
在太新縣任何地方都能說,這甚至不是。
可此是衙門。
面對的人,是朝廷派下來的知縣。
別說劉家主了,就連生氣的裴家主也閉。
連他的腦子都想到,自己方才還提到塞外的牛?
塞外的牛!
如今明面的關市已經關閉一一十年!
怎麼會有塞外東西流通?
這事鬧出來,那就是走私貨,私通敵國的大罪!
誰都保不了他們。
朝廷還有合適的借口來整他們。
一時間,眾人冷汗津津。
在裴縣令的示意下,裴家主終于明白,此事不好在衙門分辨的。
劉家主也一時失神,
換了別的時候,他必然不會犯這種錯。
可裴家幾千私兵相比,大軍境,誰人不慌。
等紀煬放下杯子,抬抬手:“算了,今日過來,也不是說這事的。”
???
不是說這事?
那說什麼?
不是裴家跟劉家要打起來,所以你來調停?
吳指揮使也抬頭,他忽然想到,紀煬派人過去找他們的時候,只講請他們過來說事,并未講什麼理由。
劉家主這邊也一樣。
鮑家主不用講,他是不請自來。
包括方才紀煬只是說知道三家有矛盾,什麼矛盾,半個字都沒提。
什麼揣著明白裝糊涂。
他今日算是見到了。
眾人反應過來,眼神全都是一言難盡。
看你年紀輕輕,演技怎麼那樣練?
不過他不提那什麼賣糧的事,不問三個地的糧食是吃了還是賣了。
那就是好事,就是網開一面。
吳指揮使頭一次開口:“敢問知縣大人,你召我們過來,所為何事?”
吳指揮使難得有些真正火氣,這會都不罵人了。
紀煬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紀煬笑著對旁邊吳指揮使道:“我說的矛盾,就是修橋的事啊。”
“方才鮑家主也說了,三縣合一,很多事都要做主。”
“最近四查看,發現三個地方合一個縣,卻被河水擋著,鮑地到裴地的浮橋還好,怎麼劉地到裴地的浮橋給毀了?”
“劉家的,你說說怎麼回事,可對得起百姓,對得起來往行人?”紀煬語氣雖不嚴厲,但明顯帶了斥責,“那浮橋建時,裴地也有出力。”
“此事,自然要跟裴家道歉,跟百姓道歉才是。”
等會。
知縣借著浮橋的事,在給他討公道?!
當了許久冤大頭的裴家主大喜!
裴縣令又低聲說了幾句,裴家主立刻拍桌子:“對啊!那是咱們兩家一起建的,你給毀了!說!怎麼理!”
“承平國律法,私毀通可是重罪!”
裴家主哪懂什麼私毀通之類的話,自然是裴縣令低聲給的主意。
所以這會裴家主看向裴縣令眼神愈發欣賞。
不錯,自己這侄兒出息了,既算明白了賬,還給他出謀劃策,不比什麼狗屁軍師好!
新知縣還明顯向著他,裴家主自然高興。
裴家主都看出來的事,劉家主也看了出來。
而且把黑市買賣事降級私毀浮橋,罪名輕了不知多倍。
再想到鮑家做過的事,他哪有不懂,立刻對裴家主拱手道歉,道個歉而已,這有什麼。
劉家主努力讓自己說話不太風:“裴家主,那事我們也是不知曉的,都是底下人貪財,今日回去,必然將家里那些人置了,您看怎麼樣?”
“實在不行,您親自置那些貪錢的人,把他們家產全都沒收,如何?”
所謂底下人貪財,肯定是推出來的替死鬼,所謂賠償家產,肯定也不夠數額,估計相差甚遠。
六七年的時間,一年十萬兩,也就六七十萬兩銀子,這能回來幾萬兩都算不錯的。
可這個態度讓裴家主還算滿意,錢的事慢慢再討要。
面子呢?
鮑家,劉家,耍著玩他?
面子不要的嗎?
沒等裴家主再說,劉家主就對紀煬拱手道:“聽聞知縣大人在商議建石橋的事,如今浮橋被我手底下人無意中毀了,為表歉意,劉家愿意跟鮑家一樣,把橋給修好。”
紀煬笑著點點頭,反而對裴家主道:“鮑家之前說,他家愿意出全資,在鮑地跟裴地之間修座石橋。如今劉家也同意出全資來修,那裴家作為苦主,不必出這個錢,你看如何?”
修橋?
還是兩橋?
再傻的人都知道修橋的作用。
而且看著這兩家出,他哪有不同意的。
只是這事,跟他又有什麼天大好?
他們裴地可是有道,直接通向灌江城的!
吳指揮使也覺得,不過修個橋,只怕安不了裴家主。
不僅吳指揮使這樣想,劉家鮑家更這麼認為。
紀煬繼續道:“但開年之后,我這邊事只怕極多,想著田開耕要耗費不力。這事讓裴縣令監督如何?”
“由裴縣令領著,讓左右兩邊的劉家,鮑家,務必把石橋修好,最好能撐個百年千年的,不枉費最近的辛苦。”
旁的裴家主沒聽到。
但裴縣令監督!
他聽到了!
他家侄兒監督,不就是他監督?!
爽啊!
劉家鮑家在他眼皮子底下干活?還不整死他們。
務必要讓他們出錢出力,把石橋修得寬寬的。
如今那錢到不了自己手,也別想安安生生放他們口袋!
眼看裴家主狂喜,已然想好怎麼整治這兩家。
鮑家主跟劉家主對視一眼,忍到修橋結束,這件事也算了了,其實還算劃算。
可出錢出力,再被裴家監督,心口老就要吐出。
但不答應?
不答應知縣拉著吳指揮使不管,真讓裴家打過去?
那他們兩家損失更多。
兩人在裴家主狂喜中點頭,玉縣丞笑道:“既然點頭了,那把田的契約也簽了吧。”
“三地都有咱們知縣的職田,今日湊事,一起定下。”
“知縣大人年后要忙的,可不就是田的事。”
等會,方才紀煬說,他年后要忙田,所以把這事給裴家。
竟然不是借口?
而是話中圈套?
他們既答應了裴家監督他們修橋,又答應了知縣忙田?
就連裴家主也目瞪口呆,他剛剛還在占便宜,怎麼這會?
紀煬笑瞇瞇道:“是了,只有田這一件事要忙,否則本定然要看護修石橋的,這也是大事。”
不讓我忙田,我可要管修橋了。
你們愿意讓裴家看著修橋,還是我看著?
你裴家愿意自己管,還是同我一起管?
這種選擇題,應該非常好做。
紀煬的本事,眾人心知肚明,他看著修橋,只怕還會節外生枝。
此刻鮑家劉家只想趕把橋修了完事,本不想讓紀煬摻和進來,一個裴又鋒已經夠難纏了。
至于田?
雖然疼,但不給好像不行。
可那些地怎麼好讓出去,雖然當時沒出錢,但他們都耕種很久了!
紀煬適時道:“聽聞三地都有空著沒耕種的田,只要把沒耕種的劃過來便好。”
“已經開耕過的良田,繼續租給你們,只是之前的契約在大火里損毀,需要再補一份。”
打個掌要給個甜棗。
紀煬無意直接要良田,只要沒開耕,或者撂荒了的土地,總讓三家滴的心停了停。
可后面說補契約。
這既是承認他們確實租種了,但重修補契約,便說明這契約要有期限。
好是紀煬承認他們的租種,壞消息是,有截止日期,等日期一到,府便能要回去。
一環套一環。
只有裴家主還在傻樂,拉著裴縣令嘀咕怎麼整那兩家。
裴縣令住心里震驚,低聲出主意:“可以按照府最嚴苛的要求來管。”
“規定每日要給工匠勞役多銀錢,還要規定大家勞時間,超過就去罰沒這兩家。”
“住宿,衫,吃喝,全都按最高標準。”
“如此一來,咱們既能討百姓的好,還能讓兩家出。”
裴家主盯著自己遠房侄兒。
厲害啊!
好主意!
他們距離吳指揮使近些,也就耳聰目明的指揮使聽到他們的話。
吳指揮使一邊聽,一邊看向紀煬,心里慨已經止不住。
不愧是武侯孫兒。
今日這一招,確實妙極。
那邊玉縣丞跟韓瀟帶著人讓劉,鮑兩家先簽修橋契約,契約上對兩家溢之詞毫不吝嗇。
好像他們就是修橋鋪路的大善人,縱然他們兩個,臉也緩和些。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接下來荒蕪田的數額跟耕種田的契約一一簽署。
裴家自然也在其中。
裴家主這會正樂,反正給的是他家不種的地方,這又有什麼了,簽!
今日這事!他算找回一些場子!
吳指揮使看著,紀煬雖跟裴家還不親近,卻拿著裴家的私兵打另外兩邊,條件卡在要發,但還能忍的界限。
又知道他必然不會看著裴家真起兵禍,所以帶了個他來管著裴家。
等人都到齊了,紀煬再把眾人聚到他的地盤。
一頓茶湯,他想辦的事全都了。
只有自己?
把自己從那麼遠的地方弄過來?
他手下這會還在路上狂奔!把他的馬兒累什麼樣?
紀煬微微一笑,自然沒忘了這位,見下面幾人苦著臉簽契約,同右側的吳指揮使笑道:“吳指揮使一路前來,實在辛苦。”
“邊關那邊的弟兄們也寒苦得很。”
“指揮使在縣城稍等兩日,我家即將送來一百多頭羊,還請指揮使帶回,當做過年的年禮。”
一百多頭羊?
吳指揮使挑眉,這天寒地凍,喝羊湯再好不過。
他的弟兄們好久沒有大快朵頤了。
這前送糧,后送羊,還送給他出生死的弟兄們,誰不笑納?
也罷,這一趟沒有白來。
等會,怎麼這會都聞到羊湯的味道?
紀煬抬抬頭,笑道:“看來羊鍋子已經做好了,汴京的吃法,配上本地上好羔羊。諸位,請吧?”
驚慌一整天,吵了一兩個時辰。
這會誰不?
別說他們,終于趕到此的吳指揮使手下,手里也被塞了熬煮好幾個時辰的羊湯。
怎麼回事?
不是勸架的嗎?大家怎麼都吃上?
管他呢!
先吃了再說!
紀煬笑著布菜,看了看玉縣丞拿下的契約。
不錯,千畝荒地,兩座不要錢的巨型石橋,一個白來的監工。
開春之后,他們真的會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