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話是那麼說,但牧場先招的, 肯定還是懂一些養的百姓。
如今在凌縣尉手下做事的捕快那軒, 他老爹,那老爹。
就是第一個去應征的。
這位那老爹聽他的姓就知道,他其實是關外長大, 從小放牧。
之后跟關的那娘子親,這才搬到關。
可他放牧的技是沒丟的。
他過來應征,紀煬自然點頭。
那老爹還有點慨, 他原以為自己這放牧的手藝,這輩子都用不到了。
剩下又招了兩三個懂點放牧, 又懂點牲畜病癥的。
這牧場的初始人員也就配置齊了。
至于剩下的人?那等等再說, 現在還用不了那麼多。
秋收之后, 牧場這邊開始種秋季牧草的時候, 再繼續招人。
這消息一傳出去。
太新縣既失又高興。
失的是百姓們。
現在誰不想給知縣大人做事。
高興的則是裴劉鮑三家, 紀煬終于暫時不搶人了?
但他們三家也知道。
如果他們三家今年秋收, 夏收的時候, 田租還要的很高, 稅費也定得極高。
那這些佃戶們肯定會奔向紀煬那邊。
現在只是牧場可能招工的消息傳出去,他們都要考慮今年的田租是不是要降一降, 至讓佃戶們能留下。
大概,這就是競爭的作用?
紀煬自然知道這些人的想法, 所以牧場的事做得不急不緩。
現在著急也沒用。
如今四月下旬,天氣已經開始炎熱,如此熱的天氣,不適合養羊,也不適合種牧草。
牧場的事可以暫時給趙大人, 讓他按照自己的要求,按不同需求,分好四個季節的牧場,每個季節的牧場位置不同,里還要細分。
這樣才能讓牧場的植被合理規劃,更好保護草地資源。
趙大人接到紀煬要求,以及帶著那老爹等人規劃牧場的時候,怎麼也想不到,牧場的要求還有這麼多?
其實那老爹都覺得知縣大人給的要求十分細致,不過仔細看看,其實很有道理。
他這種從小放牧的人都覺得很對。
放羊也沒那麼簡單。
現在地是有了,但還不能稱為牧場。
接近三千畝的草原,現在的草看著不錯,實際養的時候其實并不好,所以牧草種植也必須跟上。
牧草盛,再合理放羊,才能為初級牧場。
至于放牧,也是有很多要求的。
科學的放牧能讓更小的面積,養更多的羊群。
總不能趕著上百頭,上千頭羊,就讓他們隨便吃,隨便啃?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有規劃才行。
而且羊吃草極為厲害,吃得也比馬牛這樣的牲畜糙,草都能啃下來。
所以養羊,必須要合理規劃。
春天在哪放羊,夏天在哪,秋天在哪,冬天在哪。
都有不同的要求。
比如說春天,春天的羊剛過了個冬,所以比較瘦,就要選比較,容易采食的草,讓它們恢復力,而且要跟冬天的牧場挨著,容易趕過去。
更要讓羊循序漸進,不能直接從枯草過渡到青草,還容易讓羊生病。
夏天的要求又不同,主要是放牧的地方有要求,最好在涼爽干燥的地方,畢竟夏天太熱,要讓羊胃口好,否則不長膘。
秋天,冬天,更是不一樣。
什麼時候去放羊,什麼時候趕回來,都有不同的要求。
四個季節的牧場都要提前規劃好。
而且規劃好牧場之后,這邊吃著,那邊長著,也能更大程度保持每個季節的牧草。
甚至要在四季牧場里面,再細分出幾個區別。
這半個月吃上半塊,后一個月吃另一塊,回利用牧場,能更好保護牧草資源。
這就是前面說的,為什麼初級牧場。
真正的牧場,看著一大片,其實里細致得很。
牧場養得好,羊才吃得好,那質才會更鮮,也會更。
至于為什麼趙大人做?
紀煬要準備忙夏收秋收了,隔壁文饒縣的趙大人不用啊!他在文饒縣實在很閑。
牧場的事,應該是他到灌江府之后,忙的第一件正經差事。
所以趙大人直接道:“紀知縣你盡管去忙,牧場就給我們,等到你忙完秋收,這邊絕對做好規劃,按照你的要求一一劃分。”
被朝廷選來派到灌江府的,必定能做事,只是之前有所限制,沒找到破局辦法。
現在說好要求,又無人阻攔。
趙大人干勁十足。
紀煬笑著點頭,又在這三千畝的牧場里巡視幾圈,這才回太新縣。
牧場這邊剛開始建設,那邊三家都在商議減田租的事。
明顯已經覺到力。
既然這樣,那他這個牧場就沒白建。
紀煬他們在這邊規劃牧場,牧場的消息已經傳遍整個太新縣跟文饒縣。
甚至連再往西的今安縣也聽說此事。
徐銘在今安縣剛松口氣。
有著紀大人給出主意,再有玉縣丞過來幫忙,拿著他宗室的份狐假虎威,總算爭得一些權利。
然后,然后就照葫蘆畫瓢!學著紀煬的手腕,他們那邊怎麼發展得太新縣,自己就怎麼發展今安縣!
好不容易弄回來一點田,分給無地的百姓們,就發現紀煬白嫖了一個牧場?
不對,就跟東邊文饒縣知縣合作了個牧場?
徐銘聽到這話,第一反應有點酸。
為什麼啊,為什麼紀煬不親自到西邊的今安縣,而去東邊文饒縣。
有紀煬在的話,他肯定會學得更快。
雖然玉縣丞已經很厲害了。
但想著紀煬,說不定會更強?
徐銘想歸想,但之前吃了那麼多苦,現在肯定勤勤懇懇學習。
玉縣丞又是個事無巨細的。
衙門上下,從小事到大事,無一不。
有時候徐銘都覺得,玉縣丞來做這個知縣,估計都比他合格。
至于那個什麼縣令,早就被護衛給扔一邊了。
而且還招了本地窮人家的秀才過來幫忙,這算是忠心的,更是向著百姓的。
這兩個秀才,還是韓瀟韓先生推薦過來。
其中一個鄒驍更是厲害。
今年秋闈他還要考舉人。
徐銘本便是舉人,干脆給他們兩個復習,算是當做幫忙的酬勞。
這兩個秀才自然高興,做事也更用心。
有本地人幫忙,再讓護衛招幾個強力壯的當捕快。
一時間,他這衙門總算占住了。
又因為他幫百姓要田,要田地,百姓們也喜他。
徐銘總算松口氣。
雖然還有很多麻煩,但總能給汴京那邊差?
徐銘也沒忘,如今的況怎麼來的,想了半天,還是如實寫信告訴梁王。
對了,他還寫信聯系涼西州的兵馬。
總算跟那邊取上聯系,雖然涼西州的指揮使不太想理他,可看在梁王面子上,到底回信。
有軍隊做底氣,再加上書信來往這事并未瞞著今安縣其他人,他也算正式在今安縣站穩。
但是再站穩!
他也是羨慕文饒縣的。
有紀煬親自去!
親自去!
他們還要一起養羊!
雖然現在剛剛開始,但以紀煬的能力,這事多半是能的。
徐銘剛跟玉縣丞說幾句,只見玉縣丞表古怪,隨后笑笑:“等知縣大人騰出手,自然會來幫這邊。”
玉縣丞口中的知縣大人,自然只有紀煬。
徐銘這才發覺,自己好像爭寵一樣?
這不對勁啊!
好在這事很快揭過,今安縣事漸漸走上正軌。
紀煬扶持的兩個縣,西邊的今安縣,東邊的文饒縣,一邊是衙門走向正規,另一邊是知縣漸漸發揮作用。
這些事也讓他在整個灌江府,乃至灌江城更有些名氣。
但紀煬并不關注這些虛的。
現在擺在他眼前的,還是夏收的事。
還有不到一個月,太新縣大部分麥田都要收獲。
到時候田租,田稅,乃至太新縣慣有的苛捐雜稅都要找上門。
現在已經五月初了,等到六月便是大部分麥子收獲的季節。
縱然是種晚一點的田麥子,他們在七月也會收獲。
這是他到太新縣后,第一次經歷收獲季,肯定要格外重視。
更別說,他最近那麼多作,裴劉鮑三家肯定不會坐以待斃。
他之前是用修橋跟裴家鉗制住他們,如今修橋也進正軌,大部分材料也已經購買齊全,自然能騰出手看看如今的太新縣。
所以,紀煬現在還是回到“主戰場”比較好。
穩定好太新縣,他才能更好幫扶周邊兩個縣,有徐知縣跟趙大人做事,他其實還是放心的。
特別是趙大人,看他對牧場的上心程度,也就明了了。
紀煬回到衙門,韓瀟頗為怨念地看著他。
之前因為懷疑劉地送來的書生有異心,他干脆把四個秀才都給打發了。
太新縣的兩個回太新縣,還到衙門做事,裴地那個拿了他的信件去潞州扶江縣。
果然,最異常的劉地秀才,回到劉地之后悄無聲息。
看來果然是劉家派來的探子。
但也因為這件事,紀煬干脆把玉縣丞離開時放下的一些公務,全都分給他和裴縣令。
自己直接去西邊收拾牧場!
紀煬走了,他也沒辦法直接丟下公務。
等于說四月底到五月初這七八日里,都是他在做事!
做事他倒是不怕的。
韓瀟不是個懶惰的人。
但明晃晃幫府做事,實在不是韓家人的作風。
以至于凌縣尉跟衛捕頭見了,都害怕韓先生直接哭出來?
最后還是凌縣尉大大咧咧道:“您一直在衙門住著,就算您覺得跟衙門無關,但別人不這麼認為啊。”
衛捕頭還補刀:“就是,您就認了吧。要不然,您把事給裴縣令?”
裴縣令算是三家在衙門的一獨苗。
雖然上差事也不,但全給他,那不是把半年來的努力全都給荒廢了?
韓瀟自然不肯。
他太知道,按照紀煬的想法,以后的太新縣是什麼景,怎麼會讓家鄉的努力功虧一簣。
別說把差事讓出去了,他還要幫不在衙門的紀煬守好此。
所以這會紀煬回來,面對的自然是韓瀟的哀傷目。
紀煬輕咳:“衙門一切都好吧?”
“還好。”
“公務順利?”
韓瀟看過來,讓凌縣尉跟衛藍平安也忍不住笑。
知縣大人就是故意的!
他們算是看出來了!
等坐到廳堂上,紀煬看了這幾日的文書,微微挑眉:“已經有百姓想要贖回自己田地,但是三家不允的事發生了?”
韓瀟對這事也很重視,點頭道:“對,這幾家百姓,皆是修橋的人戶,修橋一天給兩百文,從二月十五開始,到今日的五月初八,但凡有心的人戶,已經存了不銀錢。”
在有機械的年代,修橋都是個重力的活,更不要說古代。
按照府的規定,修橋修路的方勞工價格,一直很高。
因為給低了沒人愿意來,所以紙面上的價格居高不下,其中河工價格最高,基本都要府出二百文,民間再補一百文,這才有人主愿意去。
但在古代,方價格,跟民間價格,實際價格,都是有差別的。
一層比一層的低。
這才是常態,就算泉州那邊,也是如此。
可太新縣這邊,紀煬帶著裴家有意坑那兩家,價格自然直接按最高的方價格。
這就是劉家,鮑家疼的原因之一。
至于一定要買最好的材料那種,都已經不想再提了。
所以,一個勞役從二月十五開始做活,到五月初八,吃喝住全包,掙多錢,就能存多錢。
約莫能有十六兩銀子,就算家里花銷,也絕對不會超過五錢。
等于大部分銀錢都能用來贖回田地。
而太新縣田地常年被三家把持買走,所以價格一直很低,因為價格低了,他們才能找借口用低價收走。
反正所謂的低價,窮苦百姓也買不起。
如今三家田地價格,都在二兩到四兩不等,這說的還是上好田地。
要是買他們手中把持的荒地,那價格更低。
他們這些人,手里的地就算荒著,也不會白白給百姓們耕種,實在不是東西。
當然,他們三家也不會輕易賣地。
現在拿著契約找上來的,基本都是當時以抵押的形式買走田地的農戶。
買賣的意思不用說。
抵押則不同,基本會以低于貨本的價格出售,但手頭有錢還能贖回來。
前者的買賣是不能贖回的。
當初這三家以為,如此窮酸百姓,怎麼可能有錢贖回,所以大多威利,趁火打劫簽署的田地契約,都不是買賣契約,而是抵押契約。
紀煬在太新縣走期間了解到這點,自然會鼓勵因為修橋手頭有銀錢的百姓,主贖回自己的土地。
有了自己的土地,以后只用國家的田稅,不再主人家的田租。
從別人的佃戶,變擁有土地的真正百姓,這中間差別自然不用講。
什麼監工,什麼主人家,那都不用管!
他們要把自己的田地買回來!
十六兩銀子,可以買好幾畝土地了!
就算二兩一畝地,都能買七八畝,認真耕種,也夠一家吃喝。
反正手里有田,心里不慌。
紀煬看著韓瀟整理出來的百姓訴狀,心里安定幾分。
好事,大家都開始要田地了。
雖然現在只有十幾戶人家遞了狀子,但沒關系,只要頭一家做,就會有前赴后繼的百姓前來告狀。
民意不可違。
縱然汴京皇上都要思索片刻,更不要說此地的豪強。
但這些狀子又沒那麼急,百姓也知道,他們至要等夏收秋收過了再說。
收獲之后,又是新的一季,更是新的開始。
紀煬笑:“不錯,再收集一些,人越多,到時候越好辦。”
韓瀟自然點頭。
他也沒想到,紀煬竟然不是靠軍隊,也不靠上面權勢,靠的竟然是當地百姓。
那些,連韓家都忽視了的百姓。
只等收獲季節一過。
有田地的百姓種田,沒田地的百姓放牧。
再加上田的補充,三家恐怕會損失慘重,如果他們想挽回一部分百姓給他們種田。
那條件必然不能像如今這般苛刻。
甚至今年的田稅田租,都要再想想。
紀煬跟韓瀟的猜測沒錯。
現在裴家,劉家,鮑家,三家各自都在商量今年的田租的事。
到收獲的時候,不僅紀煬要把重心放到太新縣,他們自然也如此。
石橋那邊已經修得差不多,不需要再去費工費。
其實多往那邊看幾眼,那都在疼。
不過石橋修好,以后也是名,還方便他們運送貨,又能跟裴家之前的事一筆勾銷,算是勉強認下。
但要讓他們看著紀煬真拿牧場的事,來跟他們搶佃戶?
這實在不能容忍。
搶佃戶就是搶收益,沒有佃戶,他們會有那麼多糧食?
都跟他們搶錢了,態度肯定要大變。
此刻居中的裴家,裴家主都意識到這個問題,把裴縣令喊回家商議。
裴縣令其實知道一些,也明白知縣大人真正的意思,是把田地回歸百姓,是讓大家有個合理的種田收。
他不是為自己,只是為百姓。
認識到這點之后,裴縣令好幾天沒睡著,夢里都是以前苦的百姓。
以前還能裝作視而不見,但跟著知縣大人,才真正了解他們有多疾苦。
特別是知縣夫人,是汴京貴,又是當地父母的娘子,每日都去給百姓們看病,了解百姓們最真實的生活。
那些東西都形文字,在衙門里放著。
知縣他們并不阻攔他查看卷宗,越看下去,裴縣令越愧疚。
所以這會裴家主找他出主意,裴縣令一時有些說不準。
過了許久才道:“我在衙門,肯定不會讓咱們裴家吃虧。”
“到時候牧場招人,我多多選用劉地,鮑地的人,咱們這邊不會有太大變化。”
裴家主其實剛才想發火,因為有人私下跟他說,覺得裴縣令要“叛變”,要倒向紀煬那邊。
可這會聽裴縣令的話,算是說到他心坎上。
不錯,不愧是裴家人。
但裴家主還是道:“即便是如此,讓紀煬這麼一攪和,今年的田租還要減點。”
“否則這些人還真要跑了。”
就連幾個私兵都想去放羊,說潞州扶江縣那邊,但凡跟著紀煬搞事業的,全都發家了。
不說扶江縣的化作坊,就說那邊香作坊。
如今汴京揚州那邊都喜他們那的花當香料。
不就是跟著紀煬才發財的。
如果牧場也能發財,他們真的想去。
私兵都能心,何況普通佃戶。
想要留住他們,肯定要減田租。
想到這,裴家主還是疼。
裴縣令適時道:“家主,有些話我不知能不能說。”
就見裴家主直接瞪過來。
裴縣令道:“朝廷派了許多知縣來灌江府,看來肯定要讓此地權利收到手中。就算沒有紀煬,還有旁人,總會有厲害的人將此收回。”
“一國之力,非我等可以抗衡。”
“不如順勢為之,也好保全裴家。”
這是裴縣令心里早就想說的話。
他讀過書,在衙門真真正正做了半年的差,跟的還是紀煬。
朝廷真想收拾他們,有的是法子。
如今派來知縣降服,其實已經給了面子。
若跟隔壁今安縣那樣,直接派個皇親國戚過來,還能調隔壁的兵馬。
到時候裴家就算再抵抗,也是個死。
那定江關的吳指揮使,別看平時還行,但真出事,裴家主都知道,吳指揮使不僅會看著他死,還會幫一把,讓他快點死。
當地百姓?
當地百姓擁護知縣還來不及,他那里許多私兵也是百姓的兒子,不會真的幫他打。
這種況下,結局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裴家主雖然愚蠢,但有這樣的覺,可聽到裴縣令這種喪氣話,直接一腳踹到他的椅子上。
裴縣令直接從椅子摔下,左手咔吧一聲,該是骨折了。
裴家主也沒想到自己這侄兒如此脆弱,趕扶了起來,讓人去找大夫。
這也讓裴家主冷靜下來,揮揮手:“讓我再想想。”
裴縣令并未再說其他,臉上表雖然痛苦,但也有點釋懷,終于把該說的說出來了。
這些話他憋在心里許久,終于找到合適的機會。
只是斷了個手,這也不算什麼。
裴家陷沉思。
鮑家暫時沒有大作,但鮑主簿跟鮑家主商量之后,送了封信到灌江城,那邊有他們的一個親戚,鮑家每年都去孝敬。
如今有事,肯定要跟那邊聯系。
但鮑家主跟鮑主簿齊齊嘆氣。
雖說他們沒那麼容易認輸,可不知不覺中,真讓紀煬找到命門。
本以為看好土地就行了,現在還要看好人。
但人怎麼管?
其他他們會管,用土地,用欠債,現在呢?
在知縣的鼓下,似乎這些都會漸漸失效。
拿著鞭子去打?
這倒是個好辦法,可現在稍微鞭子,這些人便會一窩蜂去找那個衛藍的捕頭。
那捕頭帶著汴京來的家丁,強力壯的,又有點功夫,很難有人是對手。
這些人還忠心耿耿,什麼招數都沒用。
也是,人家伯爵府出來的人,怎麼會看上他們這群邊遠之地的土財主。
可之前兵禍的時候不來,天災的時候不來,**的時候還不來。
現在呢?
現在鮑地好不容易沒有那些七八糟的事。
他們來了?
憑什麼?
他鮑家,也是一點點打拼出來的。
給上面多員送禮,打點多匪賊,才有了如今的家業。
讓他們放手,怎麼可能。
再試試,就不信那麼年輕的知縣,還真能做什麼事。
可今年田租的事,肯定不能跟往年那樣,還是稍稍減點,等跟裴家,劉家坐下來商議商議。
要減租就一起減。
但減租歸減租,這次田稅,也沒那樣簡單。
好讓紀煬知道,鮑劉裴這三地,他還不能完全說了算。
劉家的想法比鮑家還要不同。
劉家也沒想到,紀煬會這麼難纏,低調的做了那麼多事,還慫恿抵押土地的百姓去贖回自己的田地?
進了劉家口袋,就是劉家的。
贖回等于割他們的。
之前田,也就算了,如今民田可不。
這些田地被贖回,他們肯定也不再是佃戶,那以后怎麼讓他們去幫忙運送貨,怎麼給黑市做事?
難不還要雇傭他們?
豈不是還要給錢?
修橋的事夠他們花多久了?
劉家主的金牙閃著,他在上面的人點撥下,已經明白上次裴家要起兵,完全是紀煬一手造。
之后他再充當好人從中調和。
但他得到什麼?
得到那破政績?
得到兩座他自己都用不了幾次的石橋?
天下間真有為百姓做事的員?
他不信。
這人肯定有弱點,要麼就是想靠這些升發財。
可鮑家給的金子他也不收。
難不,?
聽說他娘子貌如花,普通也不了他的眼吧?
上面的人說,讓他找到紀煬的弱點,不能讓他任意妄為下去。
可哪有那樣簡單。
算來算去,只能在今年田稅的時候手腳。
到時候總要找到這個知縣的錯。
只是不管怎麼算,今年的田地租金他們肯定要減免一些,讓那些佃戶們安心給自己種田。
養什麼羊,種什麼牧草。
還要自己的田地?
沒有他們這些大家族庇護,他們有今天的日子嗎?有活頭嗎?
世上總有這些不要臉的人,把別人的辛苦就,歸結于自己的能力。
跟現代老板說,不是我給你提供工作,你能有工資,是一樣耍流氓。
完全忽視了,工人,農民,都是依靠自己的雙手創造價值,本不是所謂提供崗位那些歪理。
劉家上面的人,不止跟灌江城有聯系,還有些不好說的關系。
他家搞黑市的,在邊關搞黑市,自然還要跟塞外聯系,幾個部落,幾個國家,都有他家黑市貨影。
他家,那是做夢。
看看前前后后,誰他,那就是跟他所有客人過不去。
可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暴太多。
黑市已經夠高調的了,那點田租的蠅頭小利,上面的人也勸他該讓還是讓。
不要揀了芝麻丟了西瓜。
說到底,還是紀煬一來,直接破壞這邊平衡。
如果他再過分點,上面的,關外的,隔壁的,可都要出手了。
裴,劉,鮑三家想法不同。
各自都有應對的方法,但唯一相同的是,趕在夏收之前,把田租的事定下來,看看今年減免多。
佃戶們種田。
三給府,四是田租,再有接近兩鼠耗,再加上還田租利息跟種子農的利息。
往年到手不到一。
等到來年再種田,說不定還要欠著債款,繼續欠新一年的田租。
直到全家賣田賣糧賣兒賣也還不上的時候,你這一家人,就了農奴。
任打任罵,還要白白做勞工。
往年一直這樣,今年有些不同。
今年人家佃戶們有新出路了,一部分人去了田當佃戶,用農免費,田租跟種子免利息。
再有一部分人修橋去了。
損失這兩部分人,已經更讓三家到疼。
如果等牧場建起來,讓他們去放牧種牧草,加上田地贖回。
那就不是疼的事。
為了挽留這些佃戶,他們現在坐在一起,商議同一件事。
減租。
主減租。
既是向知縣“求饒”,也是讓佃戶們不要跑,好好種田。
反正給他們一點蠅頭小利,就夠他們吃喝的了。
但減多?
這是個問題。
減了,佃戶們不滿意。
減多了,他們疼。
那些銀子拿慣了的,早認為這些銀子就是他們的,讓他們還回去,就以為是在割。
不知這些銀子錢糧,是他們長長久久吸而來。
裴家主是個財的,鮑家主是個糧的。
劉家主什麼都,看他的大金牙就能明白。
這三人坐著,旁邊裴縣令,鮑主簿,劉縣丞,也在。
放在之前,他們這群人在這,還用考慮這回事,那明擺著小衙門。
如今是不了。
算下時間,這才過去多久?
裴縣令并不開口,他這會手心都是汗。
方才從衙門出發的時候,紀知縣喊著他說了幾句話,問他對江南那邊印象如何。
江南?
水墨迤邐之地,跟西北的孤煙雪山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要說哪里好,分辨不出來。
可裴縣令對江南的印象自然不錯。
他自長在邊關,自然對繁華之地有些向往。
等他說完,紀知縣喃喃幾句:“我有個好友說,那邊有個知縣年邁,突然離世,正要找個年輕有為的接任。”
“信件都寫到我這了,看來確實很著急。”
紀煬說罷,讓裴縣令自己去忙。
可裴縣令從縣衙走到裴家。
忽然頓住腳步。
找個年輕有為的接任?
多人不能接任?
為什麼信件寫到知縣大人這,知縣大人又是從不說廢話的。
裴縣令意識到什麼。
心跳加速,充滿不敢置信。
不說什麼江南不江南,便是換個地方,也會讓他心跳快速。
他在太新縣當縣令,說是縣令,其實就給紀煬打雜,雖說這事他也辦得開心。
但跟去另一個地方,真正當知縣比,那有可比嗎?
政務這事,他已經很了。
雖說換個地方,換個做法,可裴縣令已經有些信心。
最關鍵是,去了其他地方,那就是名正言順的知縣,而不是現在這種被推上來,名目跟由來都打個折扣的七品。
換個地方,這些尷尬份都會不見,那就是重新開始。
其實他一直在想,等紀煬真正掌握太新縣,他這個尷尬的縣令會怎麼樣。
現在紀煬給出答案。
跟著他,那就調到其他地方重新開始,而不是現在朝不保夕。
不跟著他,下場如何?
裴縣令不敢想象。
這個想法出現在腦海里,以至于他在三家談話里顯得很呆,讓裴家主瞪了他好幾眼。
劉金牙先說了自己的想法,上次裴家主喊過劉金牙之后,這個稱呼已經伴隨他很久了。
“利息減半,這總不錯了吧?已經夠好的了。”
“要知道灌江府其他地方,還在加利息呢。”
“也就我們這樣慘,欠賬還錢加利息,這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劉縣丞自然附和。
但說到最后,鮑家主道:“田那邊,看樣子應該是不要利息的,裴縣令,你一直在府衙,有什麼消息嗎?”
劉縣丞看過來,怪氣嗤笑:“縣令大人早就被籠絡了吧。”
這話說中所有人想法,甚至裴家主都這麼想。
所以目都到了裴縣令裴宸上,力來到他這邊。
“我確實聽了消息,他不止不要利息。”
“連田稅都要減半。”
什麼?!
田稅減半?!
裴縣令努力解釋:“他說,汴京那邊一早有令,但凡開荒之地,朝廷的田稅都減半。”
“不僅如此,田的田租,他也準備減半,說這個是太新縣衙門的決定。”
“部說了幾次,估計很快就會宣布。”
裴縣令說完,幾個家主全都不敢置信。
紀煬田那邊,原本那就只要三田稅,兩田租。
全都減半???
豈不是只要兩半?
而那些種田的,能得七半???
“你沒阻止?!”鮑家主立刻道,“他這麼做,那我們的佃戶肯定會有意見。”
肯定啊,三家的佃戶,就算不加上苛捐雜稅,也要七的,加上鼠耗利息,能到九。
佃戶只得一。
一跟七半相比。
這些百姓到底會怎麼選,還用想?
等著消息一出,別說太新縣了,其他縣城佃戶都會蜂擁而來。
要點田地他們都干的!
紀煬瘋了吧!
他不賺錢的嗎?
他好像,確實不賺錢?
眾人咬牙,劉金牙也重復鮑家主那句話:“裴宸,你沒阻止?”
“我怎麼阻止得了,我到底是外人。他們很多事都防備著我,這事還是我打聽到的。”裴縣令張口便來,毫不怕他們發現真相。
畢竟如今的太新縣衙門,已經不風。
自然他說什麼是什麼。
扯到紀煬那,知縣大人也會幫他圓謊。
但他這樣講,明顯是已經站隊。
一句讓三家減租的事都沒提,但句句都在講,你們必須減租。
不然跟田那邊對比太過明顯。
裴縣令已然發現,知縣大人教的招數真的很好用。
在這三位當中,都是好用的。
裴縣令又想到知縣大人說,若你們家主不信你,就故意一被他推斷的左手。
果然,裴縣令喝茶的時候,右手拿杯子,左手卻不了杯蓋。
讓裴家主看了,瞪眼道:“我家侄兒的為人你們還不信?他姓裴!他可是這里的人,靠近那邊能有什麼好?”
“誰不知道,等他站穩了,第一個踢走的就是裴縣令。我家侄兒會真心對他?”
這個倒是真的。
大家心里想法差不多,等到紀煬站穩,裴宸的下場不會比劉縣丞跟鮑主簿好。
眾人對裴宸的消息多了幾分信任。
可一個只收兩半的田稅田租。
一個要收將近九。
這對比太明顯了。
一定要在紀煬公布決定之前,把他們這邊田租再減免一些。
好讓兩者對比不是太過明顯。
否則今天的冬麥,只怕沒什麼人種了!
紀煬啊紀煬。
他這人就是來毀他們三家的!
等三家口水紛飛商量結束。
紀煬當天便知道他們的打算。
在他這邊的之下,三家終于松口田租的事。
首先田稅他們不得,他們又不是府,種的田地也不是荒地,這點要照常。
只能從租金那邊下手。
田租跟種子利息全都免了,農耕牛的費用今年一筆勾銷。
再把田租減一。
但前提是,明年必須租種他們三家的土地,數量也據各家人數有底線,繼續當他們家的佃戶。
只要同意,那上述所有減免,全都生效。
不繼續租種,或者租種的畝數不多的話,減免就沒了,還要按照去年的法。
這一條條定下來,簡直讓三家心在滴。
當初以為紀煬索要田,只是要田而已,那麼點田地好干什麼?
現在知道了,人家拿著田在要挾人!
如果只有田也就算了,現在一邊慫恿大家買回抵押的田產,一邊讓隔壁文饒縣趙大人開辟牧場。
幾招下來,看似沒有關聯,實際招招都在著他們減租。
紀煬聽到他們的附加條件之后,笑著挑眉:“倒是有應對的方法了。”
裴縣令想到知縣大人說過的調令,再想到如今的況,低聲道:“有了這一條,很多農戶都會續租吧。”
畢竟九的支出變六,之前欠的利息,用的農耕牛也不要錢。
這已經足夠那些欠債過多的佃戶了。
紀煬笑:“我本就沒指一勞永逸。”
“牧場,田,即將買回來的農田,畢竟數量有限。”
“不百姓確實要繼續種三家的田地。”
“但今年能減,明年就不能減了?”
紀煬把越來越多鄉親遞上來,請求買回田地文書放在自己眼前。
等裴縣令離開,紀煬才笑瞇瞇道:“最重要的是,讓百姓們知道,對方并非磐石。”
“只要松松土,都是能搖的。”
減租這事,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他團結的百姓越多,這事就越好辦。
等到某一天,說不定不用他出面,就會有百姓自己推舉出來的人跟三家談判。
紀煬把寫好的信件給衛捕頭,信件分別寄到西邊今安縣,跟東邊文饒縣。
這種減租免息的好消息,當然要讓附近所有百姓全都知曉。
至于太新縣百姓。
在第二日早上,睜開眼的那一刻,已經聽到外面敲鑼打鼓的聲音。
田田租種子全部免息!
田稅田租還要減半!
一畝地的糧食,由原來要五,直接變為兩半了!
民田的田租種子也跟著不要利息,農使用費一筆勾銷!
田稅不變,田租減一!
太新縣百姓聽著兩個消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特別是田的佃戶們。
要知道往年一畝地,要九的糧食啊。
今年?
今年兩半?
不是在做夢吧!
而那三家的佃戶們,雖然心里對田佃戶們泛酸,可到底跟之前不同,到底減免了那麼多東西。
上的擔子,好像忽然沒那麼重了?
在即將迎來收的時候,這樣的好消息,讓整個太新縣喜氣洋洋。
今年大家的糧倉里,總要有糧食了吧?
不人喜極而泣,為即將的收獲哭泣,也為能得到自己應有麥子哭泣。
這像是來之不易的勝利。
太新縣衙門此刻滿前來慶賀的百姓。
大家見不干農活,也不去修橋,都想親自謝知縣大人。
就算讀書不多,就算沒什麼見識。
這群淳樸的百姓,心里也跟明鏡一般。
紀煬并未出現,只讓凌縣尉跟衛捕頭出去,笑著告訴大家:“知縣大人說,等夏收秋收結束。想要買回抵押田的,記得要遞文書,到時候統一到衙門來,爭取三天之全都理完。”
“對了,不會寫文書的,就到衙門側門,那邊有個田秀才,說明況后,他那邊會幫忙寫文書的。”
“田租是了些,但大家本來是有土地的,還是快快贖回土地,以后給自己種田吧。”
三家派來的探子聽到此話,也一時愣怔。
大家本來是有土地的。
其實他們這些所謂爪牙,難道沒有嗎?
可不知什麼時候,早就被大家大戶買走。
原本最忠心的爪牙,此刻心里也忍不住松,即使只有一瞬,那也是勝利。
隨著田租減免的消息傳到各地,同時也掀起贖回田地的風。
三家只覺得眼前一黑。
怎麼一件接著一件,樁樁件件都在挖墻腳。
紀煬都不會累的嗎?都不松口氣的嗎?
紀煬累嗎?不累啊,這會正喝茶看文書。
他還樂在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