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 夏收的麥子一車車往縣衙附近拉。
這些基本分為兩類,一個是田佃戶拉來的田租跟田稅, 總共兩半。
而另一邊則是三家的農戶, 單是田稅就三,剩下的田租已經在三家莊子上過了。
兩邊對比,那邊無償幫三家干活的百姓, 自然羨慕不已。
一共只那點,真好。
不愧是田佃戶,福利就是好。
這些田佃戶, 被紀煬等人早早分六個莊子。
劉地兩個,裴地兩個, 鮑地兩個。
如今算是莊子的管事過來田稅, 這些管事如果雇村民過去幫忙, 肯定是要一部分來付錢的。
再等個一兩年, 這些被分的莊子, 就是自然而然地村落, 也是最早恢復農戶生態的村子。
只是現在還沒什麼正式的名字。
但想著, 喊著喊著, 總會自己的稱呼。
唯一的共同點,那就是不想跟什麼裴地, 劉地這種扯上關系。
比如劉地田的一個莊子,因為靠近石橋, 他們干脆就喊了石橋東村,聽著也是很不錯的。
另一個更靠西邊點。
干脆就喊了西村。
竟然也有模有樣。
負責登記的韓瀟聽了,自然把鄉親們自己喊出來的名字給記上,但并未把他們歸為劉地的村子。
只說是太新縣下的村落。
想必以后,也沒什麼劉地, 裴地,所以沒必要記上。
但這話他們府衙部知道就行,沒必要讓其他人看到。
三家的佃戶看著,其中一部分則興道:“等田稅的事一完,我們就要有自己的田地了,以后再也不用田租。”
“真好,可我家沒去修石橋,贖不回來,但打算去給知縣大人放羊,種牧草。”
“也行啊,是條出路。可惜我那大舅兄,他欠的錢多些,只能給劉家種田。”
“種吧,今年況好點,田租免了點,還沒要七八糟的東西。”
“他們要是敢要!我們就敢來衙門告狀!”
“對,有知縣大人幫我們撐腰呢。”
三家管事聽著,剛想巡視,又順手要拿鞭子出來。
方才說話的漢子直接道:“怎麼?還打人?有沒有王法了?”
“對啊!這還是衙門!有沒有王法!”
田佃戶也起哄:“衛捕頭!有人在衙門門前打人!”
“劉家人太兇悍了,一言不合就手!”
有其他百姓撐腰,本來不敢說話的鄉親開口道:“對啊,有本事你打,打了我現在就上公堂告狀!”
劉家幾個拿鞭子的管事下意識后退,那里群激,看著便不好惹。
再說,他們人多勢眾啊!
衛藍適時出現,開口便道:“誰在衙門門前惹事?”
等走近一看,見那人手里拿著鞭子,冷笑道:“敢在我面前手,你有幾個膽子。”
眾人只見,那個兇狠的劉家爪牙直接被捕快們抓了起來,更是帶到公堂里面,隨后聽著里面打了十下板子,這才放出來。
那劉家管事一瘸一拐出來,再也不好意思見人。
如此場景,讓劉地不人心里生出激,好像面目可憎的管事沒那麼可怕了?
都是人!
都能戰勝?
劉金牙自然氣到跳腳,那麼多人田稅,獨獨打了他的人,這不是當眾打臉嗎。
又怨這個管事怎麼就他出頭,讓另外兩家看熱鬧?
管事剛被衙門打一頓,又被劉家打一頓,估計沒個幾個月下不了床。
劉家田稅的,自然不止這一個管事,剩下的人自然老老實實,再也不敢多說。
田那邊田稅都很簡單,賬目名冊清清楚楚,六個莊子的管事們也都是認真算好賬目來的。
但到三家手里的農田跟一部分田之后,那就出了問題。
這三家手里田地之多,遠超大家想象,所以上的稅也不。
可仔細查驗過后,三家都有田的況。
田的意思就是,自己有一百畝田地,但只報五十畝,剩下的五十畝就不稅。
但這個不稅,只是不給朝廷,下面佃戶還是要的。
那五十畝原本應該給朝廷的田稅,變地主家私有。
這就是田的好之一。
以三家手里的田地,那可不是幾百畝的事,至上萬畝了。
算下來一年都能吃下上百萬斤糧食。
如果這些糧草用來供給邊關,將士們也不會過得那樣苦。
這些人不止在吸百姓們的,同樣在吸邊關將士們的。
紀煬看著賬冊,直接打回去讓三家再查驗,看看到底了多。
眼看三家管事皺眉,韓瀟開口道:“劉家,沿河往北,至還有一塊上好田地,至三千畝。”
“裴家,往南靠近山地那邊,也種的有麥子。”
“鮑家。”
說到鮑家的時候,韓瀟笑笑,換做紀煬接口:“往北去山脈地方,這地方田地可不。”
紀煬兩人把幾重點田地說得清清楚楚,又拿出一張簡易地圖。
上面哪哪的田地,田地種什麼,是上等田,還是中等田,全都標注的清清楚楚。
還想田?
做什麼夢呢。
這地圖明顯是最近更新過去的,連石橋都給畫上去。
三家管事一看,立刻收回賬冊。
聽說三家回去又是摔盆砸碗。
紀煬,紀煬怎麼什麼都知道!
他是在三地閑逛,但他能全都記住?
紀煬能記,但只能記一部分。
可他手底下的人數以萬計,最了解當地田地的,可不是什麼家主,也不是什麼管事。
有誰比種田的百姓更了解哪哪有田地,田地什麼況,田地種什麼?
自從五月份減田租的事定下,還有不百姓過來商議買回自己抵押田地的時候。
這張從紀煬初到太新縣便開始繪制的地圖,已經著手繪制。
在百姓們一點點補充,填補之后。
三地的田地已經了然于。
一個百姓知道一點點東西。
那沒關系,上百,上千,上萬名百姓,還能不知道?
就算不知道,他們也自愿去丈量,沒有尺子,可以用手,用腳,用一切能用的工。
他們整天在田地里做事,也沒人會發現異常。
鄰居倒會發現不對勁。
但鄰居也在做同樣的事啊。
就算有人去告發。
那三家又能怎麼辦。
更何況,百姓們雖然不懂知縣大人的用意,但依舊乖乖聽話。
他們已經知道聽知縣大人話的好,嘗到了甜頭,得到了信任。
便會守口如瓶。
試想,隨可見的百姓都為你的眼線。
這圖還不好畫?
紀煬的太新縣田地圖,讓所有試圖田的人戶白費心思。
這信任不是憑空出來的。
是紀煬跟他的手下們,是林婉蕓跟大夫們一點點做出來的。
誰不知道知縣大人在為他們的吃飯努力,知縣夫人在為他們的健康努力?
不知道的全是瞎子!
不知不覺中,太新縣的局勢已經有了很大改變。
紀煬的靠山,再也不是定江關的將士,也不是利用裴家私兵當后盾。
而是此的百姓,最窮苦的百姓,也是堅強的后盾。
不管三家如何生氣,太新縣田地圖拿出來,他們也知道田的不了。
往年本不用這麼麻煩,他們說有多田地,當地府就認多。
誰敢否認?
今年不僅要免田租,還要把田的田稅出,還有修橋出的錢。
泥人都有三分土,更不用說這三家誰都不是泥人。
想也知道,他們又在暗暗想什麼餿主意。
紀煬并不去管,而是看著陸陸續續補運過來的麥子,一點點填滿糧倉。
今年的田稅,算是收尾的很完。
只要做最后的計算,算出今年的田稅。
該的,該用的用。
要知道去年開倉放糧給百姓們后,他們太新縣衙門可不怎麼富裕。
現在田稅上來。
很多事都可以繼續辦。
比如說賣了糧食之后,就可以買羊買牧草。
再比如說,填充本地糧倉,維持衙門運轉,再或者照拂百姓。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部分按理說應該給灌江城。
但紀煬另有打算。
給現在的灌江城,也只是打水漂而已。
不如做些更有意義的事。
百姓那邊喜氣洋洋,算著今年多了不糧食,終于不用像之前那樣到發抖。
衙門這邊忙著清點糧草,沉甸甸的谷子,總會讓人心極好。
等清點結束,衙門發小小的歡呼。
今年一共收了近兩萬萬斤糧食,按照現在的麥價,折合銀子四萬七千五百兩。
比去年多了一半還多。
這些有近九都是從三家手里摳出來的。
有了這些銀子,太新縣可以做許多想做的事。
之前說的牧場建設,牧場牲畜,牧草,都可以一一購買。
太新縣衙門的捕快小吏也可以重新招收,還可以拿出一部分銀子出來,做扶江縣一樣的事。
幫貧苦百姓修繕房屋,備好過冬糧食等等。
韓瀟看著紀煬大筆一揮,又在做利民工程,當下明白玉縣丞走的時候,對他說的話。
“等太新縣收到今年的田稅,一定要制止知縣大人。”
“他真的會隨便花錢!”
玉縣丞沒說花錢。
只說隨便花錢。
因為這些事雖然很有用,但要留一點啊!
衙門,真的,不能,太窮!
韓瀟終于明白,玉縣丞咬牙切齒說的話到底什麼意思。
現在麥子還沒換銀子呢,知縣大人就開始想著怎麼花了。
雖然不是他自己,是給百姓們做福利。
可這也太快了?
韓瀟心里半是,半是跟之前不同。
好像心里的喪氣也了點,雖然表還跟之前一樣,可也漸漸發現,把所學變所用,是件十分愉快的事。
衙門今年的田稅清點完畢。
如果在扶江縣,這時候就要拉上糧食送到潞州城了,把田稅到漕司,算是完今年縣城的稅賦。
但像太新縣這種,原本一個縣城的面積人口都大都多,更是三合一的大縣城。
一般來說就不會自己拉著糧食過去。
再說,附近的山賊流寇可是盯著糧草的。
平時不敢搶,但換是糧食,他們肯定有心思。
所以基本都是由灌江府的大小糧商親自過來收糧。
把糧食換銀子,到時候衙門也方便去灌江城今年的田稅。
時間到七月,灌江城大小糧商已經出。
今年的麥子價格還算不錯。
應該能換不銀錢。
但太新縣的人漸漸發現。
灌江府那麼多糧商,收了十幾個縣城,西邊今安縣,東邊文饒縣,全都收了。
唯獨拉下太新縣。
如果剛開始還只是懷疑。
等這些糧商們返程的時候,這些懷疑已經真。
聽說西村一家人戶,還去隔壁今安縣問了那邊的糧商,說他家有些余糧,能不能賣了換錢。
那糧商原本滿口答應,一聽他是太新縣的,立刻搖頭,說什麼都不去。
最后只講,他們知縣得罪灌江城的厲害人,厲害人不讓糧商過去。
這消息一出,別說太新縣百姓震驚,就連隔壁今安縣,文饒縣,還有跟著太新縣百姓一起要求減免田租的其他地方百姓,全都不敢相信。
現在誰人不知,他們太新縣只等著糧食換銀子,然后換羊群,換牧草,建設牧場?
如果糧食只能關在糧倉里,豈不是什麼都干不?
幾乎一夜之間,太新縣都在討論這件事。
大家仔細合計,今年的糧商真的都沒來,連裴,劉,鮑,三家,也都沒去。
裴家主指用糧食換錢,然后給自己做新的盔甲。
現在倒好,因為紀煬的原因,他們都不愿意來?
那今年就抱著糧食過日子?
暴怒的裴家主被裴縣令勉強安,但看樣子也只是一時的事。
劉家倒是淡定,畢竟他家有黑市,而且他家以前也不賣給糧商,反而跟糧商暗中勾結。
鮑家則哭訴幾句,說如果糧商不來,那修橋的錢都給不起了。
紀煬看著三家的做派,倒是跟往常一樣,面對這三家的家主道:“你們的意思是,這全是我的錯?”
三家不說話,連裴家主都不吭聲。
但意思很明顯。
您想想,您怎麼得罪人了。
為什麼因為您,糧商都不來收糧食的?
您要好好反思反思。
以前太新縣沒有您的時候,可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
今年不僅他們三家跟衙門不能用糧食換錢,百姓們也只能握著大筆糧食,很容易被流寇搶,這種況很危險的。
說來說去,都是紀煬的問題。
紀煬并不吭聲,看著下面表演。
如今況是很嚴重。
最嚴重的,自然還是直接影響牧場,牧場那邊要在秋天的時候把羊群,牧草安置好。
否則就要等到明年春天,直接浪費大半年時間。
更重要的是,承諾給百姓們的事沒有辦好,就會損失在百姓當中的信譽。
如今的太新縣,已經不止在為本地百姓做事。
隔壁今安縣,文饒縣,以及大半個灌江府的百姓,都在看著他們。
學著他們要求減免田租,學著他們索要田。
不夸張地講,作為起反抗的榜樣太新縣,如果這個時候垮了,想來踩一腳的人肯定很多。
畢竟牧場的事宣揚那麼久,如果到來頭里面空空如也,那肯定會十分丟人。
太新縣百姓們的擁護也會減。
沒了百姓們,那紀煬在他們眼中,就跟其他知縣沒什麼區別了。
試想士氣正盛的時候,來這麼一手,整個灌江府的糧商,牲畜商販都不跟你易。
等錯過秋天種牧草,養山羊綿羊的好時機,就要等到明年再說。
那些招募來的牧民,種植牧草的百姓,他們可是既沒有租種三家的土地,也沒了牧場的活計。
接下來這一年,日子會非常難熬。
這會鮑家,劉家,乃至灌江城幾個人家都在看笑話。
甚至今安縣,文饒縣,以及其他灌江府的縣城豪強,都等著紀煬把牧場砸手里。
讓你減免田租,讓你多事。
鬧得他們當地百姓也在喊著減田租。
真是好的不學學壞的。
不知什麼時候,紀煬所在的太新縣,已經為灌江府百姓口中口口相傳的縣城。
他們這邊只要有靜,不地方都在響應。
儼然了百姓們心中向往的地方。
關注的人越多,失敗的時候,就會越慘。
不止紀煬知道這個道理,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這次整個灌江府糧商不合作,以及未來牲畜商同樣不合作。
只怕不是一家豪強所為。
而是灌江城那邊有人開的口。
畢竟紀煬及了這些豪強的利益,也是及他們上面的利益。
減免田租看著痛快,迎來的打也如影隨形。
只是這主意。
到底誰出的?
紀煬環視一圈。
裴家?沒這個腦子。
劉家?
沒必要,人家有黑市。
鮑家。
紀煬笑笑,果然會咬人的狗不。
紀煬看著低眉順眼的鮑家主跟鮑主簿,隨口道:“所以呢?你們覺得這事要怎麼辦?”
他的語氣沒什麼起伏,讓人聽不出什麼心思。
好像真的要他們出主意一樣。
如今這鍋都砸他頭上了。
紀煬笑瞇瞇看著眾人,想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麼主意。
“要不,您去灌江城走走,說說話,讓糧商過來。”
“對啊這樣不耽誤您去灌江城今年的田稅,也不耽誤您修牧場。”
“而且必須盡快去,否則讓附近山賊知道,咱們太新縣有那麼多糧食,說不定就會鋌而走險,過來搶一把。”
“別說山賊了,就連關外那古博國,每每到收時候,都對咱們虎視眈眈。留這麼多糧草到手里,也是禍患。”
最后說話的是劉金牙。
紀煬冷不丁接了句:“劉家的似乎對古博國很了解?”
劉家主一頓,趕擺手:“聽說,聽說而已。”
這三人盡力勸他去灌江城說話。
看似是出主意。
其實不然。
如果他去了,那就說明他認下,今年糧商不來是他的過錯。
如果不去,紀煬看看這三位。
他們三個里面,肯定有“厲害”人,“忍辱負重”去灌江城幫忙聯系,來頂替他這位知縣的職責,把糧商的事給辦,甚至把牧場的事也辦。
到時候這家的手豈不是順理章進這兩件事里。
后面幫百姓們要抵押田地也會理不直氣不壯。
而且話里中帶,他快點選擇。
否則“山賊”,“敵軍”就要來了。
到時候糧食都沒了,看他拿什麼修牧場。
紀煬聽出話中的意思,這三家除了裴家主之外,另外兩個也知道其中意思。
說白了。
著減免田租,像是從他們上割。
再加上清除田,更是挖了心頭。
加上持續不斷,到現在也沒修好的石橋,一點點地放。
后面又是牧場又是要回抵押田產。
幾件事加起來,這三家已經明白紀煬的決心跟毅力。
不僅他們明白,他們背后的人也看了出來。
連周圍的豪強們心里也有些害怕。
只有怕了,才會聯合絞殺。
只有敵人怕了,才說明紀煬做對了。
所以紀煬這會反而笑著回話,毫不覺得眼前三人殺氣有多重。
現在就是讓紀煬做選擇。
承認是自己的錯,以后在衙門話語權便。
讓三家跟之前一樣,繼續手衙門的事。
不承認有錯,三家站出來解決糧食的事,或者讓“匪賊”們過來洗劫一空。
鮑家主緩緩道:“知縣大人,我們知道您是為百姓好,但百姓們苦,我們就不苦嗎。”
“對啊,每天監督他們干活,很累的。”裴家主附和。
而劉家主更是大言不慚:“這些人天生懶惰,不打不干活,單是管理他們,都很費工夫。您剛來不知道,這很正常。”
“如果他們自己種田,他們也沒錢買種子,更不用說維持生計了。”
“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規則。知縣大人,還是不要過多干預的好。”鮑家主開口道。
可他自然想到紀煬不收他金子時,那晚的話。
紀煬說,誰都沒有辦法阻攔百姓們想要土地的心。
這句話幾乎是鮑家主最近每天晚上噩夢的來源。
所以他寫信給灌江城的員,促此事。
他就是要讓灌江府大小糧商都不來此。
等他力挽狂瀾的時候,太新縣的百姓才知道,這里到底依靠誰在運轉。
絕對不會是眼前這小子。
即使他的話讓人夜不能寐。
那也不會是他。
紀煬看出鮑家主眼中的寒意,笑著道:“也就是說,我只有這兩個選擇,是嗎。”
鮑家主慢吞吞道:“您是知縣大人,您的選擇自然很多。”
這話怪氣的裴家主都看了出來,他剛想說話,被裴縣令按著死命搖頭。
別說。
這會別說。
紀知縣這會真的生氣了。
別看他在笑,但他真的在生氣。
“要我說,你們這些選擇也確實不夠好,若是聰明的話,應該能想出更好的解決辦法。”
等會。
這就差直接指著鼻子罵他們蠢了?
劉金牙開口:“您不去灌江城道歉,那怎麼辦?糧食堆著?您的牧場還建不建了?”
鮑家主合圍:“對啊,過了秋天,那就過了季節。您明年再說?”
按理說,裴家主應該補一句,真有流寇過來搶怎麼辦。
這也是那兩家安排他說的話。
可這會見他侄兒腦袋都要搖散了,竟然真的閉。
兩家見此,倒也沒講什麼。
以紀煬的聰明,此刻應該知道下文。
紀煬看看他們兩個,又聽鮑家的道:“能進或許可以去潞州求援,您在那邊三年時間,聽說跟幾個部門的人都很。”
“可遠水救不了近火,能趕在秋天之前,賣了糧食,再整修好牧場嗎?”
不錯,這是把他的后路都算清楚了。
潞州距離灌江府,隔著一個涼西州。
真要這麼做,等羊送過來都要過冬了。
那會的“流寇”已經過來洗劫太新縣,讓他一年的果付諸東流。
紀煬微微點頭:“是啊,你說得沒錯,我現在求援,肯定晚了。”
這話說完,眾人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只聽紀煬又道:“若我在秋收之前,就已經給潞州通判寫信,請他幫忙聯系涼西州的知州,讓涼西州知州幫忙,這事又會如何?”
什麼東西?!
秋收之前?!
你在秋收之前,就能知道,我們要聯系灌江府大小糧商一起,拒絕購買太新縣糧食?
其實不是。
但紀煬只是有備無患而已。
灌江府從上就爛了。
他之前就說,本沒打算往灌江府銀子原因也是這個。
還有,灌江府權利勾結。
而糧食在所有東西的第一要位,糧食渠道肯定早早握在手里,這不稀奇。
當時預估自己手里有多糧食的時候,紀煬就想了這個可能。
有什麼比糧食爛在自己手里,花不出去更難?
那就是鬼勾結外賊,讓關外或者本地流寇來洗劫。
所以糧食不能在手里太久,但賣給本地糧商他又不放心。
紀煬既有潞州通判的關系,潞州在兩年前的涼西州雪災里,幫過新來的知州。
層層關系聯系,再加上又有隔壁今安縣徐銘的信件,聯系到涼西州指揮使。
這一文一武關系打通,剩下的事并不難辦。
紀煬看著眼前的這幾位。
不相信本地糧商,不相信本地府,果然是對的。
或者說,從到灌江府的那一刻,他就沒有相信灌江城的府。
眾人起看向紀煬,不可能。
怎麼會未卜先知?
只聽外面凌縣尉快步走來,對紀煬抱拳道:“知縣大人,涼西州收糧的隊伍已經來了,是涼西州指揮副使親自押送,已經快到衙門了。他們還順便帶來三千頭羊跟萬斤牧草種子。”
紀煬這才有點真摯的笑意:“這次要多謝今安縣的徐知縣,聽說指揮副使是去看他的,順便路過太新縣。”
“不過由他們運送資,想必路上也沒有宵小靠近。”
廢話!
運羊群運糧食的隊伍跟著軍隊后面,誰敢他們?
徐銘那邊有著梁王的關系,站穩之后就能聯系涼西州指揮使,這是早就知道的事。
紀煬幫他們那邊穩定,這些兵馬就會過去給梁王的人撐場面,然后得到梁王從汴京分下來的資。
只不過是跑跑路,就能得到東西。
涼西州指揮使等人肯定愿意。
再給徐知縣撐腰的過程中,順便接下這個活計,也不算為難。
這是潞州通判跟涼西州知州共同努力的結果。
當然,紀煬見到涼西州指揮副使的時候,那指揮副使朗聲笑道:“你那牧場種出上好牧草之后,可別忘了我們涼西州的兵馬,說好的兩萬斤,一點都不能。”
紀煬笑:“定然不會,而且我們要種的牧草,可是上等牧草。”
“紫苜蓿,紅三葉,甜象草,皇竹草,到時候一定送過去。”
聽著這些牧草名字,指揮副使已經眼睛放。
牧草這東西!
永遠都不會嫌多!
他旁邊的馬兒聽了都愈發神。
跟著后面的三家已然明白。
紀煬從頭到尾,都沒想過用灌江府的人或者事。
早就跟隔壁今安縣知縣一起,把這事給更能信賴的“外人”。
當朝廷想要舉國之力來解決麻煩的時候,甚至不用舉國之力,只要讓周圍給他們行個方便,所能調用的資源,都不是本地所謂豪強能比的。
紀煬親自款待涼西州指揮副使等人,但他們把運羊群,運牧草種子的商販送到,也就繼續出發了。
涼西州指揮副使帶著大幾千兵馬的目的地是今安縣。
說是幫今安縣剿匪。
無非借著剿匪名義來幫徐銘徐知縣安安本地有些躁的心。
指揮副使想到他們涼西州近兩年上任的新知州所說,只有周圍穩定了,涼西州才會更好。
雖然咱們不會給灌江府錢糧,但這種小事能幫就幫。
灌江府是邊陲之地,那邊安穩了,他們這些地方才能安穩。
作為武將,指揮副使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可以前灌江府什麼樣,大家看在眼里,如今真能管好?
又想到紀煬的名聲,似乎有可能。
當初他還把涼西州的豪強扔了回來,讓不人拍手好。
灌江府這邊的人難纏點,應該也只是費點功夫。
涼西州指揮副使等人浩浩過來,浩浩離開。
紀煬看著,還真有梁王的作風。
但留下的東西,全都送到牧場!
什麼!
沒給錢?
涼西州的糧商給啊。
太新縣衙門,先把糧食給涼西州糧商,糧商把錢給牲畜商跟牧草商。
他們衙門還能留一部分呢!
當然,這些糧草也沒有盡數賣完,紀煬留了三分之一在糧倉里面,一部分用于衙門吃喝。
另一部分本應送到灌江城,當做太新縣境的田稅。
可紀煬并不打算送去。
他們這些縣城的田稅比其他地方高?
為什麼?
自然因為要供養軍隊。
那何必多此一舉,讓他送到灌江城?
不如直接送到定江關!
定期送到定江關!
讓那里的將士們知道,他們太新縣,在努力為定江關的大后方!
裴,劉,鮑三家。
幾乎目瞪口呆看著紀煬辦差。
先安頓好牧場的事,給文饒縣趙大人,又把早就招好的牧民跟百姓送過去。
然后安排糧商把糧食裝車,等到涼西州指揮副使等人從隔壁今安縣回來,馬上就能上路。
最后安排人去定江關送糧。
不到半個月時間。
之前籠罩在太新縣上的烏云盡數散開。
仿佛本不存在一樣。
灌江城某些人還在等著紀煬去“求”,去服。
然后呢?
然后人家本不看你。
離了你灌江城,他灌江府下面的縣城就不過了?
怎麼可能。
這是在做夢。
另辟蹊徑,紀煬一直很可以的。
你制定了規則,我就要按照你的規則辦事嗎?
不可能。
這些糧商還以不錯的價格,收了本地百姓的糧食,讓他們手中多了些銀錢,為接下來的贖回土地做準備。
一切都在按照紀煬的規劃在走。
等這事了,不止太新縣發出歡呼。
周邊的縣城,以及灌江府更多縣城,全都在為此事高興。
反抗當地豪強,好像真的可行?
人家太新縣都做到了啊!
不僅讓對方減租,還繞開這些人,功易。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灌江府不地方豪強,到本地百姓的一躁。
此時的太新縣,儼然了反抗豪強的風向標。
所有百姓,所有被迫的百姓,都從太新縣的功里找到希。
至于他們為什麼知道太新縣的事,還知道的那麼清楚?
紀煬看著風塵仆仆回來的衛藍,挑眉道:“都發完了?”
“發完了,這紙張上完完整整寫了太新縣最近發生的事,也寫了怎麼要求減租,怎麼要抵押的土地,很當地百姓歡迎。”
“基本都是識字的書生念,百姓們圍著聽。”
衛藍興道:“前幾次發的時候,大家還沒那麼熱。這次我跟手下一去,他們都搶著要看。”
紀煬笑:“也不能我們一百姓努力,總要一起努力才行。”
不過衛藍還是道:“這樣有用嗎?他們當地可沒有您,沒人給他們做主。”
“沒關系,只要他們為此興,心里點起星星之火就行。”
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知道,他們還有其他路可以走。
等他再去的時候,一切都會順理章,不用像太新縣這樣從頭開始。
怎麼說呢。
撬墻角這事,是越做越順手的。
在得知隔壁文饒縣跟今安縣被太新縣的事鼓舞,紀煬便讓衛藍暗中給其他縣城發小傳單。
只講太新縣做了什麼,得到了什麼,并不說什麼大道理。
當地有識之士必然會看到,等到時機。
灌江府各地,都會紛紛響應。
雖然紀煬也覺得自己搞的這件事有點大。
可想到五年當知府。
只能出點狠招。
外面的事暫時不提。
現在太新縣,真的有了新模樣。
認真在田做事的,收拾收拾去牧場干活的,還有賣力修橋的勞役。
再有來衙門門口爭著搶著要贖回土地的。
從定江關過來,確定糧草事宜的吳指揮使一時沉默。
這是太新縣?
或者說,這是他認識的裴地?
新這個字,好像真了。
以前路過田地,都是拿著鞭子的監工。
現在幾個百姓敢跟監工吵架。
“不行就去府!去衙門!看看誰對誰錯!”
“誰要跟你們去!知縣肯定向著你們!”
“對啊!肯定向著我們!”
吳指揮使神復雜。
聽到太新縣要定期給他們撥糧的時候,他已經覺得震驚。
現在這對話,更是顛覆他的認知。
吳指揮使邊的手下表也差不多。
最后只能說了句:“新知縣過來,還是不是還不到一年?”
“還不到。”
“不到一年,給我們送糧送羊,這次還說以后定期送?”
“我在做夢,一定在做夢。”
到了衙門里面,見三家的管事跟排著隊贖回田地的百姓,吳指揮使已經說不出話。
等見到紀煬,下意識拍拍他肩膀,想說不愧是武侯的孫兒,但又覺得如此夸贊,反而對紀煬不太尊敬。
以至于場面非常好笑。
吳指揮使最后道:“那個,你們還要種牧草?還要分給涼西州的人?”
怎麼辦。
開口就是要東西了?
吳指揮使老臉一紅,好在絡腮胡很厚,只有耳朵出紅意。
紀煬笑:“必然是先供應定江關,作為定江關的后方,優先支持咱們的兵馬。”
“好!”吳指揮使中氣十足。
牧草可是好東西。
他們屯田也有種,到底不如專門種植更好。
紀煬看著排著隊贖土地的鄉親,帶了吳指揮使等人去商議以后怎麼運糧的事。
三家原本沒那麼容易松口。
畢竟贖回地契,他們雖然能得點利息,可長遠來看,卻收不了田租,更不能把他們當免費勞役。
原本完整的土地,也因為農戶的存在,變得東一塊西一塊,看著非常不爽。
可紀煬那手實在把他們嚇到了。
輒聯系涼西州的人,還提前識破他們可能會有的計劃。
涼西州的兵馬路過太新縣直奔今安縣,震懾的可不止今安縣的豪強。
縱然是裴家,也不敢跟正規兵馬較量。
而鮑家跟劉家更從中看出深意,特別是鮑家,他終于明白朝廷派來的人有何不同。
他們所掌握的資源都跟其他人不同。
灌江府,還在部爭來斗去。
新來的知縣們卻已經順利運用外部資源。
如今只扯來一個涼西州。
等到舉國之力的時候,任何人都不是對手。
更不用說所謂的裴,劉,鮑三家。
也是這個時候,鮑家主終于意識到,紀煬從未把他們當做對手。
就算來了太新縣,許多招數也不是對他們用的。
唯一正眼看他們的時候,可能就是他們修橋的時候。
可他的費心思,也只是為百姓修橋而已。
至于其他時候。
紀煬的目并不在他們上。
又半個月過去,涼西州的人已經盡數離開,指揮副使自然早就走了。
可牧場已經建起來,牧草種子合理撒種,很快就會看到果。
羊群經過短暫的混,開始變得井井有條。
牧場的員工們也開始學習怎麼羊,剪羊,怎麼科學合理地放牧,怎麼給羊斷尾,怎麼給公羊去勢,更在學種植牧草的技能等等。
他們不再是那三家的佃戶,而是跟著衙門每個月按時拿月錢。
趁著機會贖回土地的農戶,重新確認戶籍,從之前的非編戶變為編戶,又有了正式的份。
這次奪回農戶的百姓共有一萬多人。
他們要麼是這次賣糧剩下一點錢,更多還是從石橋獲利。
不到一年時間,幾乎遍地佃戶的太新縣,已經有近兩萬人離佃戶的份。
剩下的佃戶也在躍躍試。
因為他們聽說,知縣大人準備再收回一部分荒蕪的田。
以田地荒蕪為由,把田從三家手中收回。
敵進我退,敵退我進。
紀煬想的自然是乘勝追擊。
反對?
現在拿什麼反對?
家丁?爪牙?
是家丁爪牙多,還是急切想離三家佃戶份的百姓多?
百姓們知道,只要等知縣大人收回田,他們全都去種田,那明年的田租田稅合起來不到三,不比三家的六強?
信任誰,這還用講?
劉,鮑兩家盯上裴家私兵。
可裴家主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吳指揮使。
吳指揮使竟然說,讓他去定江關當副手?一起保家衛國。
對此,裴家主裴又鋒第一反應是,在開玩笑?
他手底單是私兵就有五千,做一個一千兵士的指揮使副手?甚至不是副將!
傻子才會去。
可吳指揮使卻道,如果他去了定江關,便會有正式職,正式的俸祿,再去抗擊敵軍,便會由紀知縣上報到汴京。
連皇帝都會對他進行封賞,頂戴花翎,不是如今可比。
這可是真正宗耀祖的事。
比之你家先輩還要厲害!
宗耀祖這四個字,很多承平國人都抗拒不了。
裴又鋒更是如此。
可吳指揮使自己的封賞都報不上去,何況自己的。
不過有紀煬在?許多功績應該不會被瞞?
還有,他那侄兒剛被推上去當縣令的時候,他還沒什麼覺。
如今說話辦事越來越有氣度,連服印都格外好看。
每次看到他穿那麼花哨,裴又鋒心里也有些。
更不用說侄兒如今也算正式的員,上次涼西州指揮副使面前,他侄兒還能站在前面談笑風生。
自己卻是一介草民,不能靠近。
見他猶豫,吳指揮使想到紀煬所說的汴京之事,也有些激:“不著急,你再想想,等相通了再說。”
“只是副手這事,八月前必須定下,如果以后再來,可沒那樣簡單。”
“你同我之前浴戰過,所以才把這等好事告訴你。”
吳指揮使在裴家主這當了回謎語人,讓他想破腦袋都猜不。
他這會其實還是不想去的。
當朝廷的人固然好,可自己私兵五千!五千呢!
好在他侄兒裴縣令很快回家。
不等他問,就聽他侄兒低聲道:“家主!朝廷,汴京朝廷派來的使者,不久就會到太新縣!說是要給吳指揮使補封賞!”
“吳指揮使很可能要當將軍了!”
將?
將軍?!
裴家主立刻跳起來。
當指揮使的副手,跟當將軍副手,這是兩碼事啊!
“什麼時候的事?”裴又鋒急切道。
“明后兩天便到太新縣,到時候知縣大人也會隨汴京使者同行,一起去定江關恭賀吳指揮使被封將軍!”裴縣令說罷,又看看家主。
沒把另一件事也說出來。
知縣大人還講,這次估計還會順便帶來一封調令。
把他調到蘇州下面縣城的調令。
兩相隔五千多里,他這一去,既朝廷正式員,也是徹底離開灌江府。
裴宸原本還有些猶豫,但想到裴家主即將當吳將軍的副手,好像自己的離開也能理解?
而且裴宸覺得,這已經是知縣大人對他們裴家網開一面的結果。
那邊裴又鋒咬牙,低聲道:“去定江關的時候,能不能把我也帶上。”
“我就去看看,看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