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邊域, 大雪覆蓋地面。
關外被特意清理出來，用于外互市。
已經到易的最后幾天, 不滿載而歸的買賣雙方已經陸續離開。
今安縣也在這次互市中掙得大筆稅款。
但這次互市并未結束, 還有最后幾天的府易，也是最重要的易。
關外幾個部落國家，所有請求的資里面, 無一例外都是鹽，茶，綢等。
甚至有些膽大的還在要鐵, 更有想買牧草的。
紀煬自然挑能賣的賣，不能賣的說什麼都不給。
今安縣梁王的人, 終于趁著互市的機會, 把鹽礦堪堪奪回手里, 這次的鹽就今安縣賣出。
自然不會滿足他們全部需求, 差不多就行了, 還想什麼呢。
剩下的炭火, 茶等, 則一一清點。
紀煬, 玉縣丞，韓瀟, 一直在忙這些事，還讓文饒縣的趙大人幫忙。
所有知縣里, 只有趙大人能手，徐銘都要往后退一退。
經過這麼多事，徐銘也了解，自己到底是宗室一派，不好深, 雖然上沒說，但徐銘緒明顯有些低落。
紀煬自然不會管這些事。
互市的事已經夠忙的了。
關買的大多都是牛羊，以及制品，還有關外特有的香料，更西邊的寶石。
關外肯定是日常所需。
到古博國的時候，看到鐵單子的時候，紀煬眉頭跳了跳。
他最近見了不部落使者，甚至有皇室的人，今日也不例外，則要見古博國過來易的王族。
這種易也算十分重要，不知道是對方哪位過來。
十一月十九，關市最后兩天。
紀煬對古博國的了解加深許多，可這日早上聽到那邊的消息，還是有些吃驚。
古博國來易的人送來消息，說今日的易可能會推遲一段時間，他們等會才能到定江關跟紀大人談易。
吳將軍等人原本想斥責。
讓承平國等待？
古博國有這麼大的臉面？
好在送信的人立刻道：“昨日晚上我們三皇子意外去世，王室正在追查此事，所以要遲到一會，還請諒解。”
什麼東西？
又死了個皇室的人？
沒記錯的話，他們八個兄弟姊妹，政斗里已經死了四個，現在又來？
如果是這種事的話，等等也沒關系？
紀煬挑眉，完全沒有吃驚的意思：“那能知道，一會過來做易的是哪位王室嗎？”
送信的人躊躇。
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知道。
易之事重之又重。
對承平國來說，只是施恩開次關市而已，對關外小國來說，這些資是要讓他們渡過這個寒冬的件，一點馬虎都不能有。
紀煬也不為難送信的人，笑道：“吃些茶再回去吧。”
定江關的茶要更甜些，更能補充熱量。
來往的人都很喜歡。
這古博國的人跪謝離開，紀煬等人倒是面面相覷。
又死個王室的人，古博國的人看起來也沒那麼難過？
甚至還在為誰來做易角逐。
也是，只要能拿到大量資，那就算正式搭上承平國，而且有資，就證明對皇位的爭奪更為有利。
不怪他們為這事爭斗。
只可惜，紀煬他們派出去的人估計剛進到古博國，那些探子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發揮作用。
利用關市，吳將軍調出十幾個人，分別潛古博國各個地方。
也是這次的目的之一。
還好古博國的王室也沒讓紀煬他們等大概，不過推遲兩刻鐘，半個小時而已。
古博國剩下的兩個皇子，一個公主，齊齊過來。
古博國的人跟承平國人流，甚至不用帶翻譯，不管語言還是文字都一樣。
連面容都有些相似，偶爾有幾個姓氏不同，估計還是其他部落混過來的。
紀煬看著這三人，雖說已經讓他們手下去了兵，但后面跟著的人一看就不好惹。
這些人倒不是沖著承平國的人，估計要放著“兄弟姊妹”們下黑手。
這古博國的皇位爭斗，已經到明面上了。
不過這些人里，到底誰跟雷溫兩家有來往？
今日應該就能知道。
畢竟他們這三人肯定了解對方的底細，三人互相視對方為仇敵，肯定會把這個底給揭開。
好讓承平國的人把他們的牌給拆了。
紀煬已經做好兩個皇子，一個公主之間爭鋒相對，他好從中得到雷溫兩家的消息。
誰料玉縣丞那邊貿易已經談，不管中間怎麼提醒，三人死死咬住，本不提誰跟雷溫兩家易。
就算玉縣丞已經暗示，主要誰說得多些，甚至可以送些牧草，這都沒人吭聲？
四個時辰之后，易結束。
幾方還算融洽，古博國的人雖然沒有拿到所有資，可至過個冬沒問題。
紀煬等人也是卡著邊緣給東西。
不能讓他們太窮，窮則生。
也不能太富，富了就會多事。
但這三人誰都不雷溫兩家的消息？
韓瀟準備再進一步去問，紀煬卻制止，直接讓人送他們離開。
等營帳里只剩自己人。
紀煬才道：“我已經知道雷溫兩家的后臺是誰了。”
知道雷溫兩家是跟誰認識，所以可以調關外兵馬，來威脅幾關口。
韓瀟略略思索，隨后不敢相信道：“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能讓輒殺死兄弟姊妹的王室員，半字不提到雷溫兩家跟誰易。
那就只有一個原因。
雷溫兩家真正的靠山，是古博國現在的國王。
那個國王兇殘無道，卻手持兵權，牢牢控制整個古博國。
他的子們互相爭斗，已經死了大半，就能看出古博國部的風氣。
這種況下，他們咬死不肯說誰跟雷溫兩家勾結，不想借這個機會攀附上承平國。
那就只能有一個原因，雷溫兩家早跟古博國的國王搭上關系，所以剩下的三個子本不敢提。
否則下一個死的就是他們了。
怪不得雷溫兩家生意能做得這樣大，幾乎控制整個灌江府。
來了多員都鎩羽而歸。
原因竟然在此。
他們早就跟古博國國王有了關系。
紀煬的靠山算是汴京皇帝。
那他們的靠山便是古博國國王。
這個結果，是眾人都沒想到的，更驚訝于古博國的混。
國王帶頭走私？
有這樣的事嗎？
弄清楚雷溫兩家勾結的是誰，也沒讓紀煬等人松口氣。
要是這些皇子公主們，收拾起來并不算難。
但勾結的人竟然是古博國國王？
怪不得這兩家有恃無恐。
如今開個關市，也只是緩解下況，那國王想要的東西肯定更多。
壑難平，早晚會生事。
十二月二十，關市最后一天，不商戶陸陸續續離開，這次關市開得極好，不僅有秩序，府收的利錢可比黑市好多了，雙方易還有保障。
就連草原上好幾個部落都覺得不錯，更是詢問下次開放關市是什麼時候。
衙門等人自然說，要看朝堂的意思，下次合作肯定會更愉快云云。
陸陸續續送走其他人。
當天夜晚，紀煬跟吳將軍等人剛在邊關喝口羊湯，就聽外面吵吵嚷嚷。
外面大雪紛飛，營帳里卻暖和得很。
凌縣尉進門的時候，還帶著滿寒氣，開口道：“知縣大人，吳將軍，抓到一個易的小賊！”
今日是最后一天，眼看城門就要落鎖，易？
“問清楚什麼原因了嗎？哪里的人？同他們做生意的，又是哪個縣，哪家的？”
不多時，私自易的商戶，以及所在的知縣都已經到了。
而關外混跡進來的小賊也已經捆綁結實。
那知縣恨鐵不鋼，就差直接罵眼前的商戶。
為多賣一點炭火，跟關外的人私自易？
是不是不想活了。
這次管的有多嚴格，你不知道？
現在連他都被喊過來了！
那商戶來的時候還說，反正你們都是知縣，你怕紀煬干什麼？
知縣跟知縣也有不同啊！
他這種知縣，能跟紀煬比嗎？
等他們從營帳再出去的時候，被撲面而來的寒氣凍得一哆嗦。
可這會上再冷，也沒心里冷。
眼前商戶這次所有易全都充公，回去之后，一干人等杖責五十，商戶本人杖責一百，需在三天打完。
這打下去，半條命都沒了啊。
但私自跟關外的人做易，沒有直接砍頭，都是他們易數量確實小的原因。
知縣心冷則因為，紀煬說了，下次關市，他們的清單全部減半。
減半！
估計等商戶回到家鄉，當地其他商戶都會唾棄他。
因為他一個人，影響整個縣的買賣，他這生意基本做不下去了。
商戶更是被拖著出門。
只是一點炭火而已！
至于嗎！
反正之前，這里還是黑市。
這話都沒機會說出來，因為營帳里坐著的人已經完全變了。
不是劉家那些。
是紀煬紀知縣。
理完部的事，的，那地方知縣會自己搞定，不用他多說。
自然要理外部的人。
面前的小賊，形不算高大，卻輕盈得很，不是削瘦的輕盈，而像個練家子。
紀煬都看出來了，邊吳將軍等人自然也看了出來。
紀煬道：“你是關外哪個部落國家的，報上名號，我把你送回去。”
果然，說完這話，眼前的小賊渾一僵，顯然不愿意說出自己是哪個國家的人。
但他完全沒發現，自己這一抖，已經暴了。
林婉蕓也在看，邊丫鬟沒明白，為什麼紀煬，玉縣丞，韓先生，還有小姐都在笑。
林婉蕓笑道：“他能聽懂灌江府方言。”
能聽懂此地方言的人，除了最近的古博國之外，還有其他地方嗎？
小賊聽此大驚，立刻道：“還請不要將我送回去。”
以他的份，無論落到古博國哪個王室手中，都是死路一條。
紀煬見他的反應，微微側頭，笑道：“你是古博國罪犯？”
只有這個原因，才會讓他如此驚慌。
紀煬在承平國斗智斗勇，甚至在汴京斗智斗勇，都沒輸過誰。
眼前的小賊在他面前，猶如白紙一張。
幾個表已經讓紀煬猜出大概：“雖說古博國用換了不東西回去，但你們份敏，不可能拿到他們手里資，是這樣嗎？”
所以才鋌而走險來一趟。
紀煬看著搜出來的資清單。
炭火，食鹽，牧草，還有一些日常用品。
數量還很不。
吳將軍目凝聚，點了點其中一樣東西。
準確說是一種比較堅韌便宜的布料。
吳將軍開口道：“這種布料，多用于軍隊，將武跟手腕綁在一起，武不容易落。”
而且醒目，還能當做自己人的標識。
這種，只有吳將軍這種久經沙場的老將才知道。
跟王室有仇，還借機要買便于武裝的用？
更要不鹽跟炭火，這數量怎麼看都不像自家人用的數量。
眼前小賊的份已經呼之出。
“你是叛軍？”紀煬直接道，“看著資數量，你們約莫有百人？”
古博國怎麼也有好幾萬人，百人的叛軍隊伍？那也太了。
眼看份暴，小賊咬牙：“前年還有千人，只是一直被追殺，這才到這種程度。”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不錯，承平國的語也手到擒來，看來兩地之間的牽絆并未斬斷。”
紀煬這話，讓眼前的小賊有些疑了。
怎麼他還滿臉欣賞，怎麼還把自己扶起來了？
他家娘子的婢怎麼還給他盛熱乎乎的羊湯，這里面不會有詐吧？
吳將軍聽他那麼說，對這支叛軍已經有些印象，低聲跟紀煬說了經過。
古博國國王殘忍無道，肆意掠奪百姓，將古博國作為私產，百姓當家奴般對待。
這種況下，起叛軍是很正常的事。
前些年他們招攬不義士豪杰，不百姓也在響應。
可在國王讓手下皇子公主們圍追堵截下，如今只剩下不到百人。
還是冬日資都不充盈那種。
所以才派人過來試試看，能換多是多。
熬過冬天，他們明年還會搞事，一定會推翻暴君的統治。
紀煬眼神有些笑意，笑著對一臉疑的小賊道：“不知義士如何稱呼？”
小賊聞著羊湯流口水，但半點不敢，問題倒是可以回答：“我李弦。”
紀煬看看韓瀟，韓瀟跟著紀煬時間久了，心領神會。
“李？也算承平國第二大姓了。”
“有說李姓源自贏，更有說源自姬，這都是上古時候就有的家族姓氏。”
紀煬跟著道：“是了，還有講這姓氏源自黃帝。想來你家先祖應該是中原人士，之后遷徙至此。”
“直到戰古博城被臣賊子占領，這才沒能回到故鄉。”
等會，這李弦有些迷茫。
他們說這些雖然有些道理，可提這干什麼？
李弦開口：“我等祖上都是承平國前朝的人，這是肯定的，大家都知道啊。”
紀煬跟吳將軍等人相視一笑。
知道就好。
沒忘就行。
“既是同宗同源，我等也不好苛刻。”紀煬道，“玉縣丞，回頭撥些鹽，糧草，牧草，炭火，布匹給到這位李義士，務必將他平安送到古博國。”
紀煬朝古博城的李弦微微一笑：“一定要收下，以后還有來往的機會。”
能帶著叛軍簡直四五年之久，想必帶領叛軍的人必然不是等閑之輩。
眼前的小賊李弦或許聽不懂弦外之意。
沒關系，總會有人懂的。
就算不接他的提議，那也會借此機會來索要更多資。
等跟著叛軍首領親自接，有些事就可以開始了。
紀煬原本想扶持皇室的人，來跟雷溫背后的人打擂臺。
可沒想到雷溫背后竟然是古博國國王，既如此，那他就扶持一個想讓這位國王下臺的人。
豈不是更有意思。
想手他們的邊域，那就別怪他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李弦看著戒備森嚴的靖臨關，以及神嚴肅令行止的兵士幫他推著資送到外面接應的人手中。
整個人還是不敢相信。
那個知縣竟然說，他對外講把他決了，所以不用擔心古博國會找他麻煩。
更在原有的資上加了一，又說了些原本就是同胞，沒必要算那麼清楚。
啊？
不是你們堵關口的時候了？
紀煬面對這樣的問題，還能笑瞇瞇道：“都是為了安全，你們那邊的兵士跟這邊豪強勾結，讓百姓民不聊生，為了百姓的安定，才會出此下策。”
“如果古博城的豪強貴族也能倒下，那大開關市，肯定是必然的。”
李弦聽了大概，即使不太理解，但把所有事記得清清楚楚，回頭給他們首領講。
首領聰明，肯定能聽懂說的是什麼意思。
送走進來的小賊。
這次關市也正式關閉。
靖臨關的城門再次鎖上，不準任何人進出。
此次關市貿易，至能讓關外百姓都過個安心年。
等數清楚這些關市掙了多銀錢之后，紀煬等人更是安心。
這次易的東西，其實多數是生活必需品，來往數額以百萬計。
十五天里，每日都有至五萬兩的易進行，最后幾天部落國家易，更是龐大。
而他們所得的關市稅，約莫二十七萬兩銀子。
當然，也因為關外害怕下次關市時間不定，所以能多購就多購。
二十七萬兩真金白銀，如今都在靖臨關放著。
紀煬卻不讓人。
這次關市本就是臨時開設。
還是陛下跳過程序，親筆寫的書信。
那邊如此信任他，他就不能辜負這份心意。
必然把這事做得漂漂亮亮。
跟吳將軍商量過后，過了三十初一，便派信得過的兵士，從靖臨關出發，將此次關市賬本名目，以及大概過程，全都清清楚楚十分詳細寫下來。
連帶掙的所有銀子，不差一分一毫地送到汴京。
雖說那邊得到消息，應該要等到開春了。
可這個面子必須做到。
要讓陛下知道，他給自己等人行方便，自己這些人便會還一個面。
再說，太新縣百姓們，從這次關市貿易里，也掙了不銀錢，算是兩邊都得了好。
勞的，只有他們這些衙門的人罷了。
換了其他地方，可能還會因為收益的事扯皮，想要留下些銀子。
可紀煬邊的人，都是極聽他吩咐的，吳將軍看著他的本事，忍不住道：“如果邊的手下，都能跟你的手下一樣聽命就好了。”
紀煬倒是沒注意到這個問題。
邊人也沒想過這件事。
他們都已經習慣了啊！
十二月二十三，紀煬等人啟程回滄依鎮的衙門。
其他各地知縣也已經陸陸續續離開，其中包括趕了大批羊群的文饒縣趙大人。
從關外買來的羊，確實更為健康，還更便宜。
有了這些羊，等到明年春天，他那五千畝的牧場，也能正式運行，只是明年還要開始養豬，估計還有得忙。
但現在不想那麼多，馬上過年了！
今年可是難得的輕松年節。
邊關過年跟汴京那邊有些不同，這里早早就開始造冰刀鞋，多是用石頭磨，在冰面上行。
貫穿幾個地方的河流早在冬日凍得十分結實，無論男老，都能上去冰。
年歲好的時候還有比賽。
只是這些年大家飯都吃不飽，也懶得搞這些東西。
今年跟往年不同，幾個村的村長早早過來詢問，能不能熱熱鬧鬧辦幾天比賽。
就從東邊的石橋，一直行到西邊石橋。
選出個第一名出來。
這種活，紀煬自然允準，而且時間就定在大年初三到大年初六。
到時候他也會帶著家人去觀看。
有了紀煬的同意，這次的熱鬧肯定更大。
紀煬等人從邊關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河面上已經張燈結彩，有不“參賽”選手，都在冰面上練習。
還有穿得厚實的小孩，看起來躡手躡腳的，十分有趣。
這河面本就寬闊，地方也大，很適合大家冬日玩耍。
除了冰的習俗之外，過年期間還有擊平安鼓的活。
越到年節，人數越多，等到三十初一時，紅男綠，填街塞巷。
十余人背著大鼓，扮做鬼怪在街上且跳且擊。
紀煬等人看著這場面，過節氣息撲面而來。
一行人的疲憊也漸漸消散。
此地百姓太平安穩，比什麼都強。
去年剛來的時候，可沒有如此熱鬧的場面。
那會他們還在想辦法讓百姓住到豪強爪牙家中，更用庫房里的米糧讓百姓們吃上飯食。
不過一年時間。
太新縣已經悄然改變。
這一切都說明，他們的辛苦沒有白費。
說起來，太新縣衙門，也準備放假過年了！
等領了年禮之后，該值班的值班，該休息的休息，好好過個平安富足的年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