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 紀煬回來了。”
“回來?回汴京?!”
“對啊!剛剛命他手下的護衛直接開了伯爵府的大門,直接從正門進。”
“這也沒什麼啊,他可是伯爵府嫡長子, 又有如此功績, 肯定能走正門。”
“問題是, 那是自己開的啊,紀伯爵最近在百里外的避暑山莊還沒回來呢!”
“啊???”
有聽說過家里給有出息的子弟開正門的接風洗塵的,沒聽說過自己給自己開門,老爹本沒回來的。
不過想想這是紀家,好像又很合理。
那伯爵老爺從來都是個不靠譜的,想想也可憐, 上頭老侯爺威名赫赫,如今兒子也很有出息。
只有他在中間不上不下。
但就算再怎麼樣, 這紀伯爵不知道自己兒子回來?
總不能是紀煬都沒說過吧。
紀煬還真的沒說過。
自從要回汴京, 他就給王伯寫信。
船上跟娘子確定要住回伯爵府,那也沒通知便宜爹。
一定要說明原因, 其實就一點。
他給忘了。
他上輩子就沒爹, 這輩子這爹就這樣,完全忘記跟伯爵府說了。
等他到碼頭時,那伯爵府的庶弟夫婦跟生母才知道。
更別說還在避暑山莊的紀伯爵本人。
坐到正廳, 紀煬才知道鬧了個大烏龍。
但他便宜爹在不在,跟他關系也不大,作為伯爵府嫡長子, 他還是有這個權利的。
之前就說過,雖說古代的嫡庶沒那麼重要, 但擺在最前面的, 一定是嫡長子, 這是跟家中父親幾乎有同等權利的利益分配者。
所以紀煬直接指揮人收拾房屋,半點也沒客氣。
紀煬讓人把主院附近一院子收拾出來,當年原生母還在時,一直跟紀伯爵分院別住。
如今把這個院子收拾出來,空出原生母住過的主屋,紀煬跟林婉蕓便住旁邊的屋子。
旁邊的屋子不比主屋小,而且有些距離,很適合他們住。
林婉蕓還道:“回頭去西華寺重新供奉香火,在主屋供奉。”
紀煬自然點頭,他跟原的母親雖沒有集,但既然用了原的,對他母親還是多敬重些。
以前在外頭就算了,如今回來,必然會好好供奉香火。
這倒不是迷信,而是寄托哀思,表這份。
說起來,他跟林家的婚約,也還是原母親定下。
不論從哪方面講,這香火他都會認認真真敬上。
紀煬回來,自然不拿自己當外人,徑直喊了伯爵府的管事,開口便道:“聽王伯吩咐,速速把院子收拾出來。”
伯爵府管事愣怔片刻,他是想拒絕的。
可這是家里的嫡長子,是朝中炙手可熱的能臣,若拒絕了,那這位隨口就能換人。
讓家中真正管事的梅夫人出來阻止?
大家是喊梅夫人,到底是個妾室啊。
之前大公子不回來的時候,府里下人還能客氣幾分,現在正主的大爺跟長媳都回來了。
誰都知道這伯爵府要變天。
在伯爵府管事猶豫時,王伯已經吩咐下人開始收拾房屋,過了片刻,那管事也老老實實幫忙。
絕對的權利跟地位面前,這些小算計本不算什麼。
不過那梅夫人不能出面,兒子跟兒媳卻也是家中正經主子,兩人急忙忙趕過來。
紀煬庶弟紀馳開口便是:“紀煬!你剛回來便興師眾!做什麼?!”
不等紀煬說話,就聽氣質端莊,眼神帶著驕矜的紀家長媳,林家五姑娘,汴京閨秀翹楚笑道:“誰教的你這般規矩,直呼家中大哥的名諱,若放在我家,此刻就會被父親母親去祠堂罰跪了。”
紀煬想笑不敢笑,只能扭頭輕咳,在外人看來自是支持自家娘子如此說話。
作為林大學士的孫,自有尊貴面,林婉蕓抬眼打量這夫婦倆人,認出來紀煬庶弟的娘子正是朝中禮部員的嫡。
以前在許多場合都見過。
這嫡見到林婉蕓自覺矮一頭。
當年多名門閨都不如林家五姑娘端莊嫻靜,這位才好,相貌好,平日又溫和有禮,實乃京中閨秀典范。
那時候便是靠近林婉蕓,都是不夠格的。
如今了大嫂,開口便是問規矩,紀家二媳婦下意識膽怯,可能嫁到這家,那也是有爭搶的心思,憋了句:“大嫂好大的譜,剛見面就要罰我們夫婦倆了。”
話音落下,紀煬回頭,眼神緩慢掃了下紀馳,雖說沒什麼表,卻無端讓人發覺他的嘲諷。
“沒聽到大嫂的話嗎?還不去祠堂罰跪。”
???
什麼!?
這就去罰跪?!
就因為他喊了一聲紀煬的名字?
紀馳剛要反駁,后的小廝趕拉了拉他。
紀馳這才反應過來,若真傳出去,他確實是夠無禮的,只是以前都這樣喊的,怎麼偏偏現在找茬?
眼看他憋悶得很,可紀煬邊的護衛可不給他痛苦的時間,直接走到這意圖找茬,但三言兩語被制住的夫婦倆邊。
“王伯!你們祠堂在哪!小的帶大人庶弟前去!”
兇神惡煞的護衛在跟前,誰還有不從的。
王伯更是笑瞇瞇地讓邊人帶他們去伯爵府祠堂。
回來第一個照面。
這兩人明顯敗下陣來。
等其他人離開,林婉蕓才笑了笑。
小白鶴幾乎看呆了去,林婉蕓見此,腦袋:“要學會利用自己的優勢。”
可以端莊,也可以守禮。
對什麼人就用什麼樣的態度,這樣一點也不可恥!
紀煬又笑,走到林婉蕓邊,故意肩膀,側頭說道:“紀家長媳,好生氣派。”
兩人忍不住失笑。
后面一邊吩咐人做事,一邊看著爺跟夫人的王伯更是歡喜。
以后他們爺邊也有可以幫扶的人了。
再也不是孤孤單單在這偌大的伯爵府里。
中午到汴京,東西還沒放好,紀煬好友們已經登門。
到了伯爵府里,此時里面的下人規規矩矩,至明面上十分規矩。
別管之前那些人做了多“努力”,能繼承伯爵府大宗的人回來,他們自然知道要倒向那邊。
海青,晁盛輝,井旭,還有葫蘆秀才滕顯,再有還未考上進士,一直在忙報紙之事的灌江府舉人苗書杰。
苗書杰甚至是第一次見到紀煬,但崇拜之心毫不亞于其他人。
院子那邊還在收拾,他們幾人則坐到院子偏廳說話。
這些人當中,除了井旭因為送軍糧的事跟紀煬見過一次,其他人至五年未見了。
但此刻坐在這,毫不顯得生疏。
井旭頭一個道:“知道你回來,我們早早準備好了,晚上你跟你家娘子一起去泰安樓吃酒?如何?”
紀煬自然不拒絕,笑道:“好啊,晚上不醉不歸。”
晁盛輝卻開口:“還是喝酒,只怕明日皇上要召見。”
今天紀煬回來,第一時間遞了文書到吏部跟宮里,明天皇上肯定要見他的。
紀煬挑眉:“信不過我的酒量?”
眾人笑。
怎麼把這事忘了。
五六年后再見,他們這些人境遇跟之前大不相同。
紀煬不用說了。
其中海青考上舉人,三年后考進士,紈绔回頭,家里高興得很,特別是他在吏部當左侍郎的爹,現在怎麼看他怎麼順眼。
海青前兩年的親,家里很是和睦。
晁盛輝是如今京都趣聞的幕后人,也算個差事,皇上也時常召見,娶了宗室平王的兒映月郡主,夫妻兩個都在辦報。
映月郡主有了孕,所以這次沒跟過來。
井旭在兵部任職,不過最近好像有些調,準備把他調到林軍,暫時還沒有消息,只是個傳言而已,同樣已經親。
葫蘆秀才滕顯,今年五十多了,可看著神極佳,每日還是喝酒做葫蘆做畫,是京都的名人。
苗書杰算是給晁盛輝打工,做得也開心。
算起來,大家所有的事,或多或都跟紀煬有關。
若不是紀煬,他們說不定還在汴京里當紈绔。
眾人坐下說話,只覺得恍如隔世。
原本日子都已經越來越好,如今紀煬這個領頭羊回來,以后的日子肯定更加彩。
他們都有些等不及了。
紀煬反而笑:“以后時間還多著呢。”
確實!
時間多著呢!
不過回汴京前半個月,基本都不能消停,皇宮,林家,好友家,同僚家,全都要走一遍。
各的反應肯定也不一樣。
他這剛回來,伯爵府庶弟在那摔碟子砸碗。
可紀煬本不勢弱,直接讓來找茬的庶弟弟妹去跪祠堂。
估計消息會飛快流傳出去。
紀煬介意嗎?
肯定不介意啊。
他本來就是紈绔,這事大家難道不知道?
別說什麼面,沒有面可言。
當天晚上,眾人又在泰安樓看到紀煬一行喝酒縱歌,好不快活。
不到第二日,滿汴京都知道,紀煬回來了!
這次恐怕不會走了!
皇宮。
皇上輕咳幾聲,看著皇子認真批奏章,心里有些寬,再聽到紀煬的消息,忍不住道:“他倒是自在。”
調令下來,竟然慢悠悠來汴京,半點也不著急。
到了汴京還跟好友們去吃酒,同樣看不出急躁。
要知道他被調到汴京,可是沒安排任何職位,雖說其他各部都想要他,但想要他命,斷他仕途的也不。
他們都以為紀煬會在三四月份便回汴京,事先掐過一。
誰承想他路上慢悠悠的,趕在七月才到。
等到朝中支持他的,厭惡的他,幾乎都站了隊,這才施施然到此。
如今這朝中,基本分為兩派。
林大學士跟武將們,自然看紀煬跟寶貝一樣,算是他的鐵桿支持。
林大學士這邊自不用說,好不容易自家出了個得力的人,自然會全力幫扶。
武將那邊,沖著紀煬對邊關兵馬,以及涼西州幾萬兵馬的態度,還有在灌江府建立一系列保障后勤的事。
還有紀煬的祖父武侯也是自己人。
種種事證明了,若紀煬掌權,必然會厚待武將。
另一派旗幟也很鮮明。
那就是宗室一派跟文一派,讓紀煬沒想到的是文一派的主導,竟是文學士。
紀煬得罪了宗室,也得罪了文,自還是平分土地,打土豪的事。
這些文豪強,都在自家本地有著大批土地,他們跟宗室一樣,是兼并土地的主力,自然看紀煬就害怕,便厭惡。
不過里還有細分,宗室想著紀煬挪他們關市稅的事,更是不爽。
文那邊除了土地的事之外,還有紀煬這來的“不正”。
確實,買捐錢,這種事歷朝歷代都有。
若是買的人是個無用的,那皆大歡喜,如今紀煬的“功”,甚至讓人在質疑科考,說科考是不是太過死板,選不出可用的人才。
這也搖了文的底子。
他們把持全國學,又有下面縣學無數,還有各個有名書院,如果了如今的科考,質疑現在的科考水平,同樣是在質疑他們。
可讓紀煬意外的是,文學士早就默默站在文后面,雖沒有直接挑明,可也是對紀煬有些不滿的。
遲回汴京幾個月,沒想到釣到這樣一條大魚。
“吃酒耍樂”的紈绔們,此時包廂里談論的正是這件事。
“其實不難猜,文家底蘊本就不俗,他家在魯地也是有名號的,跟韓家那種書香世家比也是不差。”晁盛輝慢慢道,“知道他家在國子監背后,算是偶然,他們還不知道這件事我等已經發現。”
別看大家以前不著調,但幾年差事下來,自然穩妥得很,各家又有照拂,所有人長的都很快。
所以這事一直瞞著,等紀煬來了才講。
紀煬辦的報紙京都趣聞,一直跟國子監主簿辦的汴京文報打擂臺。
雖說京都趣聞站著上風,但人家報紙能打好幾年擂臺,也是不輸的。
自從紀煬要回汴京消息傳來,這兩個報紙自然又在明爭暗斗,一個詆毀,一會澄清反擊。
就是在你來我往之間,發現京都趣聞下面一個撰稿人跟文家有千萬縷的關系,似乎是文家看重的學生。
那學生一查,真就是文家舊友當院長的嵩書院學生。
這一層關系慢慢往后查,自然找到背后的文學士。
嵩書院?
紀煬對這里有些悉,開口問道:“那文家四公子,是不是也在這個書院就讀?”
林婉蕓看過來。
這個文家四公子,就是當初想跟林家結親,可幾方勢力中,只有他一頭熱乎的。
不過他心思單純,所以林婉蕓當時以為是個退路,不過再好的退路跟自由相比,林婉蕓自然選擇后者。
之后紀煬跟林婉蕓去灌江府,那文四公子覺得林婉蕓寧愿去荒涼之地吃苦,也不愿意嫁他,心灰意冷之下去了外地求學。
求學的地方,就是這嵩書院。
如此看來,文家跟嵩書院果然關系匪淺。
想起這事,算是坐實了文家跟嵩書院那個撰稿人的關系。
當年,也就是昌盛三十五年時,那時候朝中勢力是林家,宗室相爭。
文家算是墻頭草。
現在昌盛四十一年,文家漸漸浮出水面。
果然,哪有什麼真正的中立,無非是還沒找到自己的位置,或者藏自己的位置。
這也不是說明文家跟宗室聯手了,只是他們如今利益點是一樣的,所以看起來一致,必要的時候肯定會合作。
他們想的,都是保住自己掠奪來的土地,田稅,拒絕把田稅給到國家。
大白話就是,都想謀取私利,國家如何他們并不是很在乎,只要能正常運轉,下面人過得好不好并不考慮。
紀煬在灌江府收拾的豪強們,除了通敵賣國那兩個之外,其他人掠奪土地兼并田產的豪強,就是他們的小版。
或許他們的手段更和,對佃戶沒那樣苛刻。
但也改不了他們吸百姓的事實。
井旭忽然道:“若當初你跟文家小姐的事了,或者林五姑娘跟文家四哥的事了,那?”
那林家想反對宗室,就有文家拖后。
紀煬想平分土地,也是跟自家岳丈過不去,到時候最大的阻力,還會來自自家。
井旭一說,正想得意夸耀自己幾句,就見海青跟晁盛輝一幅早就知道了的表。
海青自然是吏部老爹給他分析的,晁盛輝向來話不多,但他心里什麼都明白,又跟報紙的事接最深,也想到這一層。
他們都能知道的,紀煬跟林婉蕓自然明白。
或者說,他們當年就明白。
只是當年不知道文家的立場到底如何。
他家是忠君的,但也是忠于家族的。
如果國家利益跟家族利益并排,那又會先顧自己,再顧皇上。
現在再看當年的三派,實在是有些意思。
怪不得皇上更信林大學士,可惜林大學士那一派,只有他一人獨自支撐。
宗室只想著斂財。
文家想著的是家族。
只有林大學士,想了國家,想了皇上,想了百姓。
眾人一時沉默。
以前心里只是有些想法。
可今日跟紀煬吃酒,算是什麼都明白了。
紀煬緩緩道:“若真繼續做下去,誰也預料不了后果。”
誰能想到,這些紈绔有一天也會面臨這樣的選擇。
選忠君,還是選其他路。
而紀煬的忠君更為可怕,林家忠君,忠于陛下就好。
紀煬的忠君是會為百姓謀取利益,直接跟宗室文對上的。
他們只是紈绔啊!
什麼時候變這樣了!
但不得不承認,紀煬的過往,紀煬做過的事,讓他十分有底氣坐在這,為林家,宗室,文之外的另一個選擇。
更要承認的是,紀煬所做的事,更讓人激,更讓人心彭拜。
什麼敢為天下先,什麼安天下必先正其,什麼憂濟在元元。
晁盛輝率先道:“自從辦報以來,我也算接汴京各行各業,若說天下最苦,莫過于百姓。”
這世上百姓的苦難,甚至是看不到的。
晁盛輝夫婦在日復一日搜集新聞的時候,在看著紀煬在灌江府做的種種事的時候。
心里在這些日子有了偏向。
井旭拍著桌子喊道:“兄弟去哪我去哪!”
井旭這一嗓子,頗有些武將模樣了,不愧在兵部做事的。
剩下的海青舉雙手道:“我家的況遠不如林家,也是那些世家大族看不起的,我們會跟他們一起?”
眾人忍不住笑,心里激萬分。
再說,他們早跟紀煬綁在一起,怎麼可能分開。
這世上不是說你不站隊,你就不站隊的。
文家當初看著中立,實際怎麼樣,現在大家都清楚。
可話說回來,他們這些人厲害了。
竟然敢跟那幾家板?
宗室,文家一派,哪個好對付啊。
不過怎麼越想越激呢!
紀煬氣定神閑,給娘子倒杯酒,自己也吃了杯。
等海青他們問他:“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不搞事嗎!
不搞事嗎!
不搞。
紀煬笑道:“按兵不。”
日子還長呢。
再說,他回來之后,該著急的是別人,可不是他自己。
一頓酒宴過后,紀煬等人各自回家。
汴京夜晚是沒有宵的,到了子時還是十分熱鬧。
紀煬跟林婉蕓并未坐車馬,而是慢慢往回走。
幾年不回汴京,倒是很有些意思。
紀煬牽了林婉蕓的手,笑道:“汴京有變化嗎?”
誰料林婉蕓搖頭:“我沒見過汴京夜晚的街道。”
娘那種格,怎麼會讓他們子時出來走,這竟是頭一次逛夜晚的汴京城。
“不過我見過揚州夜晚的道路,那里水多橋多,小舟多,若有機會,我帶你逛逛揚州的夜市。”林婉蕓想到從小生活過的地方,言語都多了些江南特有的糯。
紀煬笑著點頭:“好,有機會我們一定去。”
“說不定等我們退休了,就到揚州定居,肯定也有意思。”
在夜晚的街道閑逛,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
只是剛走幾步,就聽那邊有人大喊:“妖怪嗎!”
“金的頭發!肯定是妖怪!”
“他眼睛還有綠!”
紀煬扶額,稍微聽聽就知道是卡里。
卡里邊的小吏俞達趕解釋:“他不是妖怪,他只是西域人。西域過來的!”
這俞達就是紀煬安排在外鄉人卡里邊當翻譯的。
既然帶卡里到汴京,俞達肯定也跟著。
到了汴京之后,自然跟著進了伯爵府,不說那卡里一路上有多震撼,那伯爵府的雕梁畫棟都讓他眼花繚。
下午的時候,紀煬讓王伯帶來的小廝陪著卡里跟俞達在街上逛逛。
沒想到卡里去哪都被當妖怪。
好不容易等人晚上,還包了頭巾出門,又被人發現。
這會到紀煬跟林婉蕓,紀煬干脆道:“食打包,一起回伯爵府吧。”
卡里沮喪得很。
他們都城確實繁華,可竟不如灌江城包容。
他在那的時候,也沒有被人趕啊。
卡里這就冤枉汴京了,當初他在灌江城被包容,那也因為他是紀煬帶回來的,所以當地人才強忍不適。
如今汴京人還不知道他是份,自然不會多看。
但看到打包的燒鵝跟臘,灌湯包之后,卡里瞬間只顧著流口水,半點惆悵也沒了。
果然,他們的食可以治愈一切不愉快!
紀煬還看了看買來的包子,就聽店里伙計道:“我們的灌湯包用的可是灌江羊!特別好吃的!”
紀煬跟林婉蕓幾乎同時挑眉。
灌江羊在汴京竟然早就了招牌,不錯不錯。
“再來二十屜,帶回給護衛們吃。”紀煬從灌江府帶來的護衛們基本都是灌江府本地人,拿點家鄉的食不為過吧?
誰料那伙計竟然一仰頭,驕傲道:“這位客,我們小店的包子一人只可買兩籠屜,多了不賣!”
這竟然還驕傲起來?
行吧。
伙計解釋:“灌江羊太難買了,要是哪家敢說自己不限量供應,必然是假貨,你們可要亮眼睛!”
紀煬等人忍不住笑。
特別是灌江府來的人,眼神都著歡喜。
看看,他們灌江府的東西就吸引人!
這個小笑話還被大家拿回伯爵府,說給今日在家休息的眾人。
在紀煬他們這聽著好笑,到了伯爵府庶弟這邊,那又是另一番景象。
哦,對了。
除了朝中宗室跟文家,還有他們呢。
就跟癩□□跳腳上一樣,純粹惡心人的存在。
這一個下午,王伯把里里里外外的人都已查清楚,本就在伯爵府忍辱負重的舊人自然被提起來,一些個頑固的直接被發賣。
不能這麼做?
太苛刻?
都知道伯爵嫡長子跟庶子母子不和,還用留臉面嗎。
主子發賣一兩個下人,還用得著你開口?
在絕對的權利跟地位面前,庶弟母子兩人的掙扎顯得有些徒勞。
家中伯爵不在,紀煬就是真正的話事人。
只是以前的原不懂,才會以為父親的疼才是真的。
實際上只要把握好他嫡長子的份,這些都不足為懼。
明面上是理好,可里一干事,還需要紀家長媳來理。
第二天起來,紀煬到宮里傳召,林婉蕓同樣起來理伯爵府一干事。
紀煬臨走前還對笑:“加油。”
甚至都沒問用不用幫忙。
這點小事,他娘子自然能理,用得著幫忙嗎。
林婉蕓點頭,轉就端正氣派的長媳模樣,紀煬甚至差點比個大拇指。
太厲害了。
這點笑意到了皇宮還是沒散去。
皇上在勤政殿見他,看他笑瞇瞇的,心也好起來,開口道:“什麼事這樣開心?”
“回汴京了,見到皇上了,自然高興。”紀煬拱手,張口就來,跟他娘子簡直絕配。
皇上并不答,旁邊皇子倒看過來。
這是紀煬頭一次看到皇子,方才已經行過禮。
皇子子看起來孱弱,不過眼神明亮,看起來很有朝氣。
接下來聊的事,自然是灌江府的事。
當初皇上給紀煬五年時間,是讓他五年當上知府。
沒想到兩年時間過去,就當了知府,再過三年都走了一個任期。
如今順順當當回汴京,本不用皇上多手。
從平到收復古博城,再到發展灌江府,臨走還做了場教科書般的雪災預防救援。
皇上從未覺得自己能這樣省心過。
要是武侯在世,估計胡子都能翹到天上,能有個這樣的孫兒,絕對是福氣。
說到最后,皇上開口,問到那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回到汴京,可想過去哪里任職。”
紀煬正,十分鄭重道:“全聽皇上吩咐。”
方才紀煬也說過這樣的話,可這會聽起來格外不同。
皇上滿意點頭,心里稍稍激,口又有咳意,生忍著吃了口旁邊不知道什麼茶水,這才緩了過來。
其實把紀煬放哪,皇上心里有些決斷,可想了想又道:“剛回汴京,先休息十天半個月,等著吏部下文書吧。”
紀煬跟皇上對視一眼,開口稱謝。
他到底幾年不在汴京,若直接任職,誰知道會有什麼事。
如今是給他緩沖的時間,也給他清朝堂局勢的時間。
紀煬又留了一陣,臨走時上來一份輿圖。
這份輿圖,以當初武侯畫下來的為藍本,重新繪制了如今西北邊域況。
包括古博城,還包括古博城的新城墻。
雖說工部等人回來的時候,已經給陛下城墻圖紙。
但想紀煬這樣事無巨細,把整個灌江府輿圖重新繪制的,那還是沒有。
皇子看著輿圖,又看看退下去的紀煬,心里的欽佩更上一層樓。
怪不得父皇讓紀煬掌管開封府,京都府尹,一般來說都是陛下近臣親信才能做。
紀煬,確實配上這個位置!
是的,紀煬下一份工作,就是當京都的府尹!
換算一下,就是首都市長。
這種天子近臣的職位給到他,還提前暗示,更給他準備的時間。
這份信賴,滿承平國也找不到了。
不過誰讓紀煬做過的事足以讓任何一個皇帝信賴。
見過哪家臣子這麼為國為民?
見過哪個臣子打完仗立刻還兵符?
見過臣子能把任地治理的這樣更好,如此省心?
如今不僅得到皇上的信賴,皇子都帶著星星眼。
從宮里出來,時間到了傍晚。
沒辦法,聊的事實在太多了。
特別是旁邊的皇子,皇帝似乎有意教導,所以說話間沒了前幾年那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覺。
反而說話直白不。
可能這也是天子近臣的待遇。
紀煬用這幾年的功績換來的這個待遇。
紀煬一出宮,滿汴京員都知道他是下任汴京府尹。
雖然在灌江府也是知府,但跟汴京比,那還是錯一個級別。
六部直接傻眼,他們還搶人呢?
誰都別搶了,汴京府尹直接歸陛下來管,直接跳出六部之外。
皇上是不是覺得紀煬當吏太厲害,所以索讓他繼續當知府?
不管原因如何,汴京府尹這個位置極為重要。
雖說在汴京城里,隨便拉一個人,都有可能是什麼勛貴,是個幾品員。
當街打架的人份都會出乎意料,所以在汴京當府尹,其實很難的。
誰知道會得罪哪個厲害人?
但紀煬卻沒有這些顧慮,一個是他本名聲厲害,這個厲害還是兩方面的,治下厲害,做人也厲害,誰敢輕易惹他?
二是他份確實也高,宗室都懟過,還怕別人?
有紀煬治理汴京,很多案件也敢審理。
不會再出現和稀泥的況。
不人暗嘆,陛下讓紀煬來做汴京府尹,是打定了主意要置在汴京橫行霸道的宗室們吧?
以前那些府尹明面上也管,但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換了紀煬來,那就不好說了。
就京郊長公主名下的萬里民田,紀煬都不會忍。
更別說京郊四違規修建的各園子,那些個員們心里都要一。
紀煬出宮時候,還是當初那個小太監來送。
當初那個小太監故意夸紀煬前途無量,被陛下看重,當時平安還給了些賞錢。
沒想到侍是廣撒網,對那個青年員都這樣講。
不過這回出來,那就是真心實意恭恭敬敬了。
就如同紀煬上次離京時候說的一樣。
上次覺得事事艱難,就是因為他們還不夠格,手里的權利,上的功績還不夠。
幾年過去,況很不同了。
平安還慨:“上次信了他的話,以為他是真心夸贊,沒想到是騙人的。”
“這會的恭敬看起來才真心實意。”
紀煬也笑,卻并未說話。
在他從宮里到家的路上,林家已經把京都的況整理好,直接送到他手上。
昨天晚上去吃酒之前,紀煬跟林婉蕓回林家坐了坐,但時間到底還短,等明日肯定還要去的。
可林家這會就把卷宗送來,自然是表示親近。
等紀煬翻完這些資料,更明白皇上為什麼讓他緩緩再去接任府尹的位置。
這就是給他時間,私下了解京都況再說。
京都的繁榮自然不用心,但京郊外占用民田,私建莊園,圈地樂,藏在繁華之下的制假賣假,高利貸,強買強賣,都是需要整頓的。
皇上直接給了他個大活啊。
以前府尹顧忌多多,不敢真的徹查,如今卻到他手上。
看來皇上也忍他們許多時了。
而且這個職還有個好,作為京都府尹,既然皇上手中的刀,也是皇上的親信。
有些針對就不會過于明目張膽,而他還可以用這層份去查自己的“政敵。”
他本是刀,可這個刀去向哪,全憑自己做主。
紀煬有些玩味翻著京都況,這卷宗上自然不會明說,但他當了這麼多年的,怎麼看不出。
有意思了。
他還在想著,怎麼跟這些人掰掰手腕,這不就來機會了。
汴京府尹。
這個職有意思。
回到家中,紀煬打眼一看,門房的小廝盡數換掉,新來的人全都恭恭敬敬,老實得很。
進門后大部分下人基本全都調配一遍,全都不在原來的位置。
眾人規矩做派都變得小心謹慎,各也十分有章法。
自己不過出去一天,家里收拾齊備了?
外院如此,院也很妥帖,除了伯爵老爺的院子跟梅夫人的院子未之外,其他下人該換的換,該敲打的敲打。
如今的伯爵府,已經是林婉蕓的模樣。
跟紀煬的院子,更是鐵桶一般,誰出誰進誰靠近,都會被詢問。
跟著來的二十兵士都沒用上。
林婉蕓解釋道:“他們手好,辦差也利落,應該跟著你的,拘在家里反而委屈。”
“宅的事有王伯帶來的人,還有你原本的舊仆,再有我娘家的人,足夠用了。”
紀煬一邊喝茶一邊聽林婉蕓這樣講,心里萬分安心。
他就說,這小小伯爵府在他娘子手中,完全不是問題。
紀煬調侃:“不愧是伯爵府長媳,確實有大宗的氣派。”
紀煬這話當然是純粹開玩笑,隨后低聲在林婉蕓耳邊道:“明日誥命的圣旨會來,正好,幫你裝裝聲勢。”
誥命的圣旨!?
用誥命圣旨來裝聲勢?
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
可紀煬下一句才讓林婉蕓高興。
“皇上說,以你帶領醫去涼西州救人的醫,足以當醫了,等我們收拾停當,你便可去國子監下的醫學當醫學正。”
“雖只是正八品,但以后自由出汴京各,是沒人會說什麼的。”
回了汴京,也不用拘束在家中。
想去國子監教學,那就去教學,想出去游山玩水,就說自己去采藥看病。
想留在家中不去宴會,那就講公務繁忙,事太多。
既是名門淑,又是朝中。
能做的事,可太多了。
紀煬笑:“希這樣做,不會壞了你名門淑的名聲。”
林婉蕓下意識上前握住紀煬手腕,抬頭驚喜道:“名聲淑名聲算什麼,自由自在才是真的。”
紀煬干脆反握回去。
“是,自由自在,才是真的。”
而他的娘子林婉蕓,是憑著自己的本事掙得這份自由自在。
他上敢抗爭的神,能在力所能及里做到的一切。
或許人人都夸耀他要當上汴京府尹,但他的娘子同樣厲害。
汴京。
是牢籠,也是翅膀。
他跟婉蕓在汴京都有自己想做的事。
接下來這幾日,伯爵府門庭若市,以前冷落的紀伯爵府突然熱鬧起來。
紀伯爵本人沒什麼本事,大家自然不會往前湊。
現在過來,自然是為了見紀煬跟林娘子。
可惜了,他們兩人已經進完全社模式。
林家要去看。
西華寺要去請紀煬生母牌位回來供奉。
還有好友的家里都要坐坐。
再有之前的同僚,比如他之前的上市潞州知州等人。
一圈跑下來,紀煬只有一個想法。
這比在灌江府當還累啊!
皇上這是讓他休息嗎?
分明是形工作!
等到各家都走一遍,紀煬重回汴京的際圈。
甚至還把外鄉人卡里拉出來轉一圈,告訴大家這不是妖怪,這是西域人,雖然沒什麼本事,但以后可能會有本事。
這卡里還被皇上召見,小吏俞達翻譯,帶上卡里自己也會些承平國語言,算是簡單流。
估計再等等,就會有專門的隊伍送探險家外鄉人回家,兩國進行文化流。
七月十五,紀煬生母的牌位正式回到家中。
暗地里梅夫人氣到發瘋也沒辦法。
紀煬回來,還沒考上進士的兒子紀馳已經無人在意,不過沒關系,還有伯爵老爺。
以伯爵老爺對紀煬生母的恨意,肯定不會同意牌位放在家中。
偏偏巧,就在紀煬跟林婉蕓安置好牌位,那位避暑回來的便宜老爹馬車到了伯爵府。
同樣下馬車的,還有最新納的兩個妾。
紀伯爵進到家門,還是他邊小廝發現異常。
他們在避暑山莊聽說了紀煬回來的事,可家里如此變化,卻是不知的。
梅夫人的人特意過來添油加醋講了一番,還提了紀煬把生母牌位接回來的事。
原本以為伯爵老爺對此事會大發雷霆。
沒想到紀伯爵摟著妾,眼皮都不抬,直接回了自己院子,開口便是:“不是天塌了就別說話。”
紀伯爵的反應傳到梅夫人跟紀煬耳朵里。
紀煬嗤笑。
還真以為紀伯爵會替他們“做主”?
那位恨他生母,也不會放棄如今的榮華富貴。
說到底,就是慫人一個。
見林婉蕓疑,紀煬這才講起他王伯那,又從其他地方確認過的完整往事。
事自然要從武侯還在的時候講。
他祖父何等功績所有人都知道。
這位伯爵多本事,又是眾所周知。
每每對比,都會讓他自慚形穢,時間一長,心里竟然漸漸扭曲。
這個扭曲在武侯要他娶自己部下孤當夫人時候到達頂端。
但當時的世子,如今的紀伯爵卻不敢多說,他爹讓他娶,他便娶。
只敢把恨意對準無辜的孤。
等到武侯發現這事的時候,部下兒已經懷了紀煬。
武侯當時只是看著懦弱的兒子,問他為何娶親時裝作歡喜,若他說不娶,他也不會強。
但這位伯爵老爺還是沒說話。
武侯失至極,便提前分了侯府的財產,其中大半給了部下兒,紀煬之前住的別院就是分出去的。
武侯想的是,既然過不去也不能和離,那就分院住。
誰料被分了家產的紀伯爵更是恨極,所以有了紀煬的名字。
這個只敢朝弱者刀的紀伯爵,連恨也只敢用這種懦弱的方式。
當時的他都不敢反抗,只敢對還沒長的原怒斥。
如今兩人份顛倒,紀伯爵自然不會多說半個字。
他甚至還想著,萬一能沾紀煬的。
恨的恨的,恨也要。
頂多在背后使壞。
約莫是如今很多勛貴的寫照。
說完這些話,林婉蕓心里也是震撼。
沒想到紀伯爵竟然是這樣的人。
這樣伯爵府都沒倒,可見武侯留下來的家底有多厚。
紀煬跟林婉蕓今晚還要出門,這次是見懷孕的映月郡主,跟他們一起出去吃茶。
兩人剛出伯爵府,便看到同樣出伯爵府的便宜老爹。
那紀伯爵看了他們一眼,直接放下車簾,竟然是招呼都懶得打。
只要不耽誤他樂,什麼都無所謂。
紀煬忽然想到原的愿。
他可一直沒忘。
原在消散之前,哭著說為什麼他爹不喜歡他,為什麼默許他去那麼荒涼的地方。
他想讓他爹后悔。
當時紀煬就很想說,人心本就是偏的,不會因為你做到什麼績便高看你一眼。
紀煬如今的功績放在誰家,都是宗耀祖的。
那原的爹還是無所謂。
讓他后悔,哪有那樣簡單,人家本不在乎你,又何談后悔。
紀煬也沒想到,原本以為原的愿很好了結,誰知道到紀伯爵這種本不在乎任何的人的。
罷了。
以后總有機會的。
但他這個態度也不錯。
時至今日,在這位也不反對的況下,伯爵府完全在他跟婉蕓的手中。
任誰都翻不起風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