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直不好, 也一直瞞著。
前幾年咳嗽的時候,還能強忍,還能吃些湯藥參湯緩解。
近幾年越發差勁。
上次幾日沒早朝時, 已經被許多人看出端倪。
這次突聞長公主的噩耗,再加上宗室到太廟祖宗牌位前咒罵。
那口氣到底沒提起來,劇烈地咳嗽讓他很難說出話。
紀煬到的時候,只見帕子上的跡目驚心, 心沉了下來。
不管從哪方面說,皇上此時病重, 都不是個好消息。
自己到汴京不過半年, 已經樹敵頗多, 基還未穩, 如今又被罷。
林大學士年紀不比皇上小多,以他一力支撐肯定不行。
文家為首的世家,已經撕破臉的宗室,全都對年太子虎視眈眈。
如果這個時候皇上沒了,他的境尚且好說, 反正現在上已經沒了職,做什麼都。
困在皇宮大的太子,則是砧板上魚。
僅憑林家。
會跟太子一樣艱難。
之前打宗室,讓他們不要魚百姓。
如果一旦反彈, 只會變本加厲。
所以皇上著急, 越著急, 越差。
見紀煬過來, 皇上朝林大學士擺擺手。
林大學士也算紀煬的祖父, 此時兩人對視一眼, 再看林大學士眼睛帶淚被人扶了下去。
皇上突然惡化, 對他來說也是沉重打擊。
人老了,好像就沒辦法了。
此時的殿里面,只剩下無聲伺候的宮侍,就連皇后跟太子都在殿外等著。
方才紀煬匆匆看了太子一眼,便知他此時心里慌。
邊群臣環繞,竟更顯得太子勢單力薄。
當然,紀煬也沒忽略那些震驚嘲弄看向他的眼神。
震驚是因為,皇上托孤的時候,竟然喊了紀煬前去。
一個林大學士,一個紀煬。
連宗室都要在后面。
嘲弄則在笑,等沒了皇上,依靠如今的他跟太子,還有年邁的林大學士,他們能如何?
梁王強力壯,文家為首的文學士更是年富力強。
他們在朝中多年,又有家底在。
紀煬再有玲瓏心思,也要說一句形勢比人強。
此時的紀煬已經不在乎外面的人,只蹲下來看向病床上的老人。
皇上老了,也是老人。
不會因為他的份有任何改變。
甚至因為邊的錦繡顯得更加讓人蒼白虛弱。
皇上艱難睜開眼,猛烈地咳嗽讓他又吐了口。
跟紀煬想的差不多,皇上如此虛弱,既因為本就到了年紀,也因為病邪染。
約莫是肺部或者氣管的問題。
這些問題皆可以用青霉素解決。
縱然治不好原本就虛弱的,可當下的病卻能緩解。
在回汴京沒幾個月的時候,紀煬就發現皇上約的咳嗽,那會心里已經有些數。
但當時并未過用藥的心思。
畢竟他們做出來的藥實在太過玄機。
就連紀煬自己都是不敢的,何況給到九五之尊。
運氣好,人活著。
運氣不好,人死了,還是吃自己的藥死的。
他怕是趕著抄家滅族。
所以一直以來,紀煬都沒想過。
但如今的形,竟真到了當初說的,搏一搏的時候。
就像一只必死的兔子。
你知道它會死,必死無疑。
這時候用藥,死兔子當活兔子醫治。
活了算是賺了,死了那原本就該死。
如果這是他邊的人,紀煬肯定會冒著風險試試。
可他是皇上。
自己為著家人,都要思索片刻。
皇上不知紀煬的心思,只是強止住咳意,盯著這位年輕的吏。
再給他兩年。
不,一年。
一年就行。
一年時間,他就能讓這個年輕人徹底為太子黨羽。
但不行了。
時間沒有站在他這邊。
“紀煬,朕,朕會讓你復原職。”皇上緩慢道,“你可知為何?”
紀煬看向這位老人,這位父親。
“讓臣護住太子。”
“太子。”
“太子良善,有他在,不會苛待百姓。”
“朕有時在想,是不是把他養得太過良善。”
“如今因著你,倒是還不錯。”
皇上的意思很明顯。
你是想善待百姓的,他的兒子善良,也會善待百姓。
你們倆正好想到一塊去。
所以,所以還不錯。
皇上顯然沒多時間,繼續道:“宗室,世家,在朕死后都要依靠你跟林大學士。”
“太子今年十五,到底是個年人。”
“承平國的江山是否穩固,關乎朝廷,關乎徐家,也關乎百姓。”
“在太平時期,總比時局紛時要好。”
“你說對嗎?”
皇上幾乎句句不離百姓。
他知道,只有用百姓,才能讓這個年輕臣子死心塌地為太子做事。
不管他們想法如何,至都不想讓江山不穩。
至于以后,十年二十年以后。
那就是太子的事了。
自己也只能護他到這了。
只恨自己沒能多撐幾年。
還沒能給這些年輕臣子撐起一片天。
再者自然恨宗室那些人
自己就算死了,也會帶走他們。
就當留給紀煬林大學士最后的禮。
當然,皇上也擔心,他是不是給自己兒子,帶來一頭狼。
可這會他已經無暇顧及太多,盯著紀煬道:“朕。”
這話還未講完。
外面有了細微聲音,皇后帶著林婉蕓走了進來。
林婉蕓背著醫箱,看向紀煬。
紀煬瞬間明白要做什麼。
跟著進來的林大學士跟醫同樣不敢置信。
這個變故讓皇上又咳嗽幾下,聽起來撕心裂肺。
只聽皇后道:“陛下,這是林大學士的孫,紀煬的夫人。”
“私下找到臣妾,說可有一法能治陛下的病癥,只是,只是只有三把握。”
三?
那醫顯然已經跟林婉蕓通過,在幾個醫看來,皇上的病已經無力回天,他們已經拖延了許久,能用的法子都用了。
紀煬的夫人,林大學士的孫,又會有什麼辦法?
雖說有人想到,林娘子在灌江府時開過醫館,帶人義診,還師承韓家的韓大夫。
但所有醫都沒辦法的病癥,有三把握?
正在托孤的皇上表示,你早說,早說我就先不托孤了。
雖然被打斷了緒,可皇上自然也想到林婉蕓的經歷,難道是韓大夫那邊有什麼辦法?
林婉蕓在所有人當中,顯得臨危不,屈膝面向皇上,解釋道:“還請皇上讓臣婦把脈,若真如臣婦所想,約莫有三把握。”
“可一旦用藥,要麼能好,要麼。”
說到這,紀煬跟著屈膝,幫娘子說了剩下的話:“要麼,便是抄家滅門之罪。”
皇上一時有些懵。
他本來已經做好等死的準備。
醫們自然也已經盡力,如今已經是盡力拖延的結果,讓他好代后事。
等于閻王都過來了,紀煬跟他娘子說再等等,說不定有轉機。
此時紀煬的娘子過來說,有三把握?
這會殿里,皇上皇后太子,還有林大學士,以及幾個心腹太醫。
再有紀煬林婉蕓,都是值得信賴的人。
等紀煬把兔子的實驗跟他們平時的研究和盤托出,已經接近油盡燈枯,幾近昏迷的皇上擺擺手,開口道:“用吧。”
單聽那些慘死的兔子就知道這事有多兇險。
皇上甚至對這事有過耳聞。
紀煬跟林婉蕓做這些事的時候并未瞞著旁人,在灌江府太新縣的時候,他們就在不停用兔子做實驗。
去了灌江城也是。
原來,竟然是做這種藥。
聽起來十分神奇。
可只是半品。
誰也不知道吃下去會怎麼樣。
到底對不對癥,到底會不會因為跟藥相克直接去世。
紀煬在林婉蕓到這的時候,已經想好共進退,最后叩頭道:“皇上,這藥實在兇險,只有兩條路,若是另一條路,還請放過我家娘子。這事跟無關。”
林婉蕓自然皺眉。
可皇上打斷想說的話,聲音已經微乎其微。
“不用是死。”
“用了說不定能活。”
“試一試。”
皇上在聽到三把握的時候,已經決心一試。
在場的人臉大變。
可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后退的路子。
聽林娘子的意思,用了這東西,如有不慎必死無疑,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這麼看著皇上去世,那他們跟都沒有關系。
一旦用藥,皇上去世的罪過,就會轉到他們上。
這值得一搏嗎?
但醫們都知道,外面宗室虎視眈眈,今日皇上的病癥有大半都是他們迫的。
還有無數想看紀煬笑話,想看林家笑話,想挾持太子跟皇后的。
群狼環伺。
皇上只有一搏。
林婉蕓稍稍握住紀煬的手,鎮靜朝皇上走去,先說了句得罪,然后迅速把脈看診。
林婉蕓行醫經驗富,在年復一年喂兔子期間,同樣得到不實用,不同于尋常的看診方法。
的老師韓大夫也說似乎有些可取之。
雖說這種研究不是一兩年,三四年能的。
可林婉蕓另辟蹊徑的方法,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等檢查過后,林婉蕓已經有八確定,這就是外毒邪,咳嗽咳咳痰,氣短息。
在給兔子“看診”的時候,正是青霉素對癥之一。
再早之前,跟紀煬兩人便說過此事。
現在再檢查,基本已經確認。
是對癥的。
但可是所有大夫都知道的絕癥,真的能治好?
只用兔子試驗過青霉素,從未在人上試過。
再有皇上本就虛弱,若是不合適青霉素的質,又或者虛弱本扛不住這個藥。
那又該怎麼辦?
林婉蕓稍稍閉眼,語氣堅定認真:“皇上,這便是做出的藥了。”
“冒犯圣人。”
依照后世來看,這樣的舉堪稱送死。
而青霉素也是用于注的時候藥效最大。
其他很多方法基本都有很大的死亡概率。
可現在已經不是退的時候。
救了皇上,紀煬,林家,就不會到宗室世家的瘋狂反撲。
他們的反撲必然是你死我活的爭斗。
便是救不了皇上。
今日也是一個人罪過。
林婉蕓并不懼怕,只怕自己沒能守護好自己的家人,沒能繼續進醫。
在其他醫看來,林婉蕓看診的手法確實沒錯,只是用藥的時候太過簡陋。
那麼一點點東西。
真的有三把握?
托孤托到一半的皇上被小心伺候。
聽被托孤托到一半的紀煬同林大學士一起退出殿。
殿里自然是醫跟林婉蕓忙碌。
太子和皇后在里面守著。
這個變故自然被殿外的群臣們發現。
大家已經穿戴好服,對即將發生的事有所準備,都在這小聲啜泣,怎麼好像不用哭了?
這會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方才不是聽聞皇上已經快要薨逝,醫們也束手無策。
怎麼又開始醫治了?
難道又有什麼轉機?
大臣們還好。
宗室格外著急。
已經到這種時候,他們野心昭然若揭。
今日的搏命一擊若是不,那以后他們必然會被清算。
以梁王為首的宗室格外著急。
大鬧太廟,殿前辱罵,靠的就是皇上命不久矣,無暇置他們。
方才看皇上喊林大學士,紀煬等人進門說話,連醫都退了知道,就知道他們這事已經了。
可這會呢?
這會怎麼又進去了?
還有紀煬的娘子怎麼也在殿里?
,好像會醫?!
梁王大喊:“皇上沒事了!快讓我們進去瞧瞧!”
所有宗室一愣,隨后反應過來。
都到這一步了。
如果真讓醫跟紀煬娘子救活皇上。
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這會已經是凌晨,夜深沉,也讓人顯得愈發深沉。
作為親戚,他們恨不得皇上現在就死,馬上死。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把持朝綱,才能以宗室皇親的名義挾持太子。
不能活!
皇上說什麼都不能活!
梁王快步向前,眼看后面人要跟上。
紀煬直接一腳踹了過后,本就急切要跑的梁王直接摔倒在地,琨王后退半步,心里惱怒。
聽紀煬一句:“誰敢進殿?”
琨王竟然不敢了。
紀煬手里并無武,只站在倒地的梁王邊,面對想要闖進殿的宗室們,氣勢人。
群臣中好友井旭率先反應過來,拉著相的武將同樣面朝宗室。
“干什麼?!醫在給皇上看診,不得驚擾!”
一群年富力強的員陸陸續續站在紀煬后,明顯跟宗室形對峙。
一邊是一步步科考上來的棟梁之才,一邊是酒囊飯袋的宗室子弟。
門口想攔著的護衛們默默退后,但明顯是站在紀煬他們這邊。
梁王被踹得極狠,竟然站不起來,隨后手指生疼。
井旭故作驚訝道:“梁王殿下!您怎麼在我腳下面啊!也太不小心了!”
井旭的祖父井侯簡直沒眼看,可心里又忍不住自豪。
再看林大學士的目在紀煬跟林啟上,面上是同樣的驕傲。
林家長子林啟客氣多了,笑瞇瞇道:“私闖皇上殿,該當何罪?”
“為皇室宗親,這會不在太廟祈福,卻在這大肆聲張,難道你們想謀反嗎?”
紀煬作為這群人的領頭羊,穩穩站在前方,目如炬。
只要他在,就是一群人心中的主心骨。
后其他八九個年輕員更是一人一句,同時又控制音量,絕對不打擾里面的皇上。
他們前進一步,宗室便后退一步,直到紀煬滿意開口:“不錯,就在這祈福吧,誰要妄,那就是對皇上大不敬。”
“你,你們敢攔皇親!”
不知誰說了句這樣的話,紀煬剛要開口,外面八人抬著一位老者前來。
這位老者著華貴,頭發花白,上的服是王爺的規制。
平王。
那個久病不愈,不惹事的平王。
跟著平王后的,還有晁盛輝跟他的兒映月郡主。
再后面還有好不容易跟來湊熱鬧的海青,他爹看見海青簡直頭疼,你個要備考的怎麼也過來!
平王強撐著病,開口道:“他們不能攔皇親,我能嗎?”
薨逝的長公主下面,便是這位平王。
然后是平王,皇上,琨王,梁王。
也就是說,這些皇親當中,平王是眼前這幾位的兄長。
不管是不是一個母親,但確實是兄長。
他攔著皇親絕對沒問題。
琨王梁王都沒想到,平王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有他在這,再有紀煬帶著阻攔,宗室總算被制。
紀煬看向這位平王殿下,見他和善笑笑,隨后又閉上眼,看來是真的不好。
映月郡主松口氣,爹年紀大了,平時連王府都不出去,今日出來,還是相公晁盛輝去勸說。
看來到的正是時候。
皇上寢殿外逐漸安靜。
折騰一晚上的朝臣終究是累了。
好在皇后沒忘了他們,吩咐膳房備了吃食茶水,又讓剛生產過的映月郡主先去偏殿休息。
不過瞧著皇后有心照看外面,估計里面已經平穩。
紀煬心里稍稍放下。
等到婉蕓推門出來,強忍激朝點頭,紀煬徹底安心。
了。
一半的概率了。
他跟婉蕓都知道,對皇上他們說的是三概率。
其實私下實驗在五到七。
可方才兩人不需要多說,已經達默契,不管誰問,都是三的概率。
先降低對方的期待,若了最好,不,不也沒辦法。
從三月十五清晨開始。
聽到長公主薨逝,宗室大鬧太廟,紀煬被奪足,再到宗室蠻橫強皇上。
一直到今日三月十六太升起。
一天的時間。
似乎過了一輩子。
不過轉折點似乎在紀煬夫婦兩個到來的時候。
他們來之前,大家都以為皇上要沒了,不管真心假意,都在低聲啜泣。
他們來之后,特別是林婉蕓來之后,帶著醫們進到殿當中,再有紀煬守著殿門,似乎一切都在好轉。
天乍亮,太子紅著眼走了出來,后面跟著林婉蕓等人。
這會太子眼睛雖然是紅的,可表明顯輕松很多。
“父皇已經大好,諸位卿放心。”
用藥不到一個時辰,眼可見父皇呼吸平穩,息沒那樣急促。
這樣的變化幾乎讓醫們驚呼。
等再輔佐林娘子開下的湯藥,這會父皇已經睡下,臉也有好轉。
太子對紀煬夫婦激不盡。
不過這會太子的目在宗室上。
這個格一向很好的皇家子弟,心里有出現憤怒。
之前父皇還在病中,他無暇顧及。
這會在看到這些皇叔們,徐九祥冷聲道:“琨皇叔,梁皇叔,你們不是著急父皇的病嗎?”
“既如此,那就聽紀煬跟林啟的話,去太廟祈福吧。”
太子揮手,讓軍直接帶這兩人下去:“既然喜歡在太廟哭訴,那就留在太廟。”
平王剛想掙扎起來拜見,被徐九祥攔著:“平皇叔累了,先在皇宮休息,等父皇醒了再去拜見。”
剩下的宗室子弟群龍無首,直接被拘在偏殿當中。
太子徐九祥經此一遭,明顯了之前猶豫的子。
再看向宗室的時候,眼神已經毫無親戚之。
若還能平和對待這些人,他又置父皇于何地。
宗室暫時,剩下的大臣們倒是沒什麼錯,其中一部分甚至有功。
徐九祥激地看向紀煬,又對一直穩住眾人的林大學士行禮。
朝臣散去。
帶出去的都是好消息。
皇上病危,但有紀煬夫人林婉蕓妙手,如今已經救回來了。
大部分朝臣離開,但林大學士,文學士,紀煬等人自然還在宮中聽命。
紀煬跟林婉蕓自然在一旁說話。
林婉蕓還頗不好意思:“這功勞該是你的,也是你想到的。”
紀煬好笑:“如今是了,想起讓功了。”
先不說從開始研究到后面辛苦實驗,還有看診開藥,都是婉蕓做的。
只說拒絕自己取藥,反而親自來送,那是攬功嗎?那是把生死放到一個人上。
畢竟沒用藥之前,誰也不能保證藥有用,還是直接害死皇上。
害死皇上這個罪名。
誰也擔當不起。
林婉蕓卻有這個勇氣,同樣可以保護家人。
同樣可以保護想保護的人。
生死之間,誰又會想到功勞不功勞的。
能過了這一關才最重要。
但在紀煬眼中,他娘子的勇氣非旁人可比。
這會不管別人在慌什麼忙什麼高興什麼。
此刻最厲害的,還是他的娘子。
“下次,下次不要冒險。”紀煬看著,“下次有事,記得先跑。”
林婉蕓忍不住笑,兩人低頭說話,完全沒看到林大學士欣的眼神。
不過如今事平息。
紀煬發現另一件事。
皇上病好了大半,那托孤豈不是顯得很尷尬。
人之將死,說的話都是大實話。
皇上就差直白說了,他知道自己不在乎什麼太子,在乎百姓。
自己差點承認。
心知肚明的事,如今卻挑開了說。
再見面,還怪尷尬的。
紀煬甚至想著,要不先回家?
等等再說吧。
可這會老臣子那邊有林大學士,年輕臣子這里都看著紀煬,自然不好回去。
皇后甚至安排臣子們一起吃飯。
紀煬坐下,其他年輕臣子才敢落座。
井旭拍著紀煬肩膀道:“厲害啊,看你踹人那一腳,武藝竟然沒生疏。”
武將立刻開口:“武侯的孫子,你們以為呢!”
“就是!”
“可紀大人是我們文啊。”
“對啊。”
林大學士他們那邊都還沉穩,文學士也施施然,畢竟他可從來沒參與什麼事,只是看看而已。
紀煬他們這邊則熱鬧許多。
若不是皇上還在病中,只怕要稱兄道弟。
人人都知道,經過這件事,紀煬也好,他家娘子林婉蕓也好,已經是朝中最大的紅人。
一個救皇上,一個守殿門。
再也沒有比他們更忠心的臣子了。
怪不得林大學士吃飯都笑瞇瞇的。
如果他們家有這樣的子侄婿,也會笑開花啊。
隨著時間推移,朝臣們甚至睡了一會,皇上寢宮那傳來好消息,說皇上已經在用些湯水了。
能吃飯,那就是好事。
太子徐九祥認真伺候父親吃飯,等米粥用了大半,眾人的心也就安了。
皇上的神甚至都好了些,看著皇后跟太子,開口道:“放心,都放心。”
說著,又沉沉睡去。
醫跟林婉蕓把脈俱松口氣。
“皇上只是虛弱,吃過飯后脈象已經平穩,睡一覺起來,只怕比之前還要康健些。”
皇后太子眼圈紅了片刻。
醫們也對此嘖嘖稱奇,要知道這肺部的病,還有咳疾,都是不治之癥。
運氣好的能用湯藥緩解,可這種時間長的病癥幾乎無解。
林婉蕓用那一點點藥就能治好,這也太神奇了。
雖說皇上還是虛弱,畢竟年紀已經大了。
但能治好這要命的病,已經很好。
至能給皇上拖延個半年一年的。
若林婉蕓再有妙手,說不定還能拖延。
醫里面,也有在國子監醫學教書的,以前跟林婉蕓流并不多,只怕這事過后,林婉蕓的課堂要人滿為患了。
皇上病徹底穩住。
大多數人都松口氣。
如今的朝堂,還需要強有力的君主。
只有宗室一脈,臉難看得要死。
明明皇上氣到吐,咳嗽得撕心裂肺。
他們看著皇上昏迷,看著皇上手都抬不起來,甚至看著皇上托孤。
現在說皇上好了?!
這會想想他們做過的事,宗室眾人冷汗直下。
平王聽到皇上好轉,抬頭看看前方太廟的方向,稍稍松口氣,又嘆口氣。
他們是忘了皇上年輕時候的模樣嗎。
能從一個不寵的皇子,走到最高的位置,還能把爛攤子扶起來,更能讓手下臣子征戰四方。
這樣的皇上,真有那麼好脾氣?
皇上的年老,讓他們都忘了當年發生的事。
估計梁王還是年輕,他那時候沒怎麼經歷過,琨王是個糊涂蛋,跟著瞎起哄。
不過,要不是一個糊涂,一個年輕,他們也不會還活著。
平王繼續閉上眼。
國運還是在承平國的。
先是有了這個皇上,又有了現在一幫年輕朝臣,個個銳氣十足,個個為國民為民。
還瞎折騰什麼。
只要徐家江山穩固,那就夠了。
從昨天早上折騰到現在,既然皇上好轉,留在宮中的大臣們也能一一回家。
只有林婉蕓還不能走,要守在殿當中,時刻觀察皇上的況。
太子徐九祥親自送的紀煬,還道:“母后會照顧好林娘子,你放心吧。”
紀煬點頭,不過還是往后看了看。
他相信婉蕓的聰明,也相信的能力。
可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等紀煬出宮,看著已經大亮的天,再看看熱鬧的街市。
這一晚上的事,外面大多百姓并不知曉。
其實知曉也沒什麼,對他們而言一時半會不會有什麼變化,該吃飯該吃飯,該睡覺睡覺。
也該如此的。
平安跟車夫都在外面等候。
他們顯然萬分張,更知道了皇宮里面發生什麼。
托孤。
治病。
阻攔宗室。
每一件事都驚心魄。
紀煬朝他們笑笑,又等了等林大學士。
林大學士到底年老,折騰許久后,走路都需要人攙扶,他的孫兒林啟自然寸步不離。
林大學士跟林啟看向紀煬,笑著道:“先回去吧,等皇上醒來,自會召見。”
話說回來。
紀煬這會還在被足啊。
雖說被皇上召到皇宮托孤。
但真的還在被足!
紀煬拱手行禮,看著林大學士上了馬車,自己也回家。
回家還不能休息。
家里還有許多事等著料理。
趁著這次的事,一次理干凈了。
不出意外的話,等皇上這次醒來,整個汴京的天都會變。
但到底變到哪種程度還不好講。
他必須先把家里收拾利落。
紀煬又看看宮門,吩咐平安道:“回伯爵府。”
此時的伯爵府外面還有重兵把守。
只是這些兵士見了紀煬全都萬分客氣。
宮里的事不是,隨著第一波出宮的大臣們,已經傳遍整個汴京城。
能在汴京當兵士的自然有些消息渠道。
紀煬夫婦兩個,以后絕對是整個汴京圈里的座上賓。
被皇上托孤!
還救了皇上命!
無論哪一條,都能讓人恭敬行禮。
只是皇上到底還沒下令讓他們離開伯爵府,也只好在這守著了。
紀煬笑:“吩咐廚房,給兵士們準備熱湯熱食。守在這快一天,也累了。”
領頭兵士稱謝:“多些紀大人。”
“好說。”
紀煬邁步進了伯爵府。
此時的伯爵府已經不再慌,反而充滿欣喜。
主要下人們充滿欣喜。
不到兩日時間,先是伯爵府被封,然后大公子被喊到皇宮,再之后傳來大公子很得皇上信賴,大娘子更是救了皇上。
以后的伯爵府,還有誰敢惹?
之前家里二公子咒罵那些話統統不作數。
家里還是要靠大公子啊!
如今伯爵府的下人都是婉蕓跟王伯安排,自然向著紀煬。
再發生這種事,更是殷勤無比。
紀伯爵甚至都有些殷勤。
但他也知道自己跟大兒子的關系,本不往上湊。
誰料紀煬卻主去了紀伯爵的院子,直接對悠閑自在的伯爵老爺道:“三日之,帶著你的小妾離開伯爵府,住到城郊莊子里去。”
不等紀伯爵開口,紀煬繼續道:“你若不搬,那我替你搬,還替你雇些守衛。”
意思是,自己搬的話,還能去莊子稍稍樂。
紀煬幫他搬,那就是。
紀伯爵當然不同意。
從汴京城到汴京城外莊子?
他一個堂堂伯爵老爺,從自己家里被趕出去?
更是卷鋪蓋走?!
紀煬坐下,也不跟他廢話,直接道:“你側室哥哥,勾結宗室,證據確鑿。”
“連帶你的側室也有牽連,更不用說你庶子。”
“如果你不走,爵位也好,面也好,富貴也好,明日便會消散。”
“等皇上清算宗室,你猜我會推一把,還是拉一把?”
全在他一念之間。
紀伯爵到底不是傻子。
他向來明利己,自然想明白其中利弊。
紀煬直接起,紀伯爵直接道:“這樣對你有什麼好?!”
“你要是不幫忙瞞這件事,你又會好過?”
“爵位被奪,對你有什麼好!”
紀煬頭也不回,直接道:“伯爵而已,我也沒看上。”
他若想要,早在收回古博城的時候就能有爵位。
紀家爵位被收回與否,他可不在乎。
再說,憑他自己,難道還沒本事再掙一個?
不過估計也不行,文不能封王侯,這是慣例。
但講再多,他不在乎,紀伯爵肯定在乎,他只要想保住爵位,一定會從這里搬走。
那就徹底清靜了。
紀煬不在意的東西,紀伯爵也好,庶弟紀馳也好,全都珍惜異常。
他被的時候,庶弟生母的哥哥,也就是戶部左侍郎已經跟宗室勾結。
想要趁他被皇上罷免職的時候,直接狠踩一腳。
如今不僅希落空,還跟威皇上的宗室勾結,后果可想而知。
紀煬本沒去偏院,甚至讓人放松偏院的守衛。
等到晚上的時候,果然不出紀煬所料,紀馳母子二人,甚至沒有帶上他娘子,已經收拾細逃跑。
跑就跑吧。
跑了才好抓,更好定罪。
紀煬只讓人在后面遠遠跟著,等皇上置完宗室,再下令將他們抓回。
做完這一切,時間已經到夜晚,紀煬坐下來喝杯茶。
小云中小白鶴也已經去休息。
他們跟著提心吊膽許久,算是兩天都沒合眼。
紀煬在等消息,等皇宮的消息,等皇上的消息。
宮中經此大變。
連太子徐九祥都有些變化,態度開始強。
那皇上呢?
依照他的格,又會怎麼樣?
昌盛四十二年三月十六,亥時。
清晨用過藥的皇上漸漸好轉,上午吃了飯食,睡睡醒醒,中間起來吃過半碗粥,又喝了幾次水。
終于在晚上九點左右的時候,皇上徹底清醒。
醒來的時候已經能坐起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皇上醒來后并未召見林大學士或者紀煬,只傳了一個命令。
琨王,梁王,以及子孫輩往下,六代之。
皆斬。
即刻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