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昌娘的聲凄厲極了。
施展平心下一跳,他抬起頭朝這邊看了過來,這一看,眼睛瞪得比銅鈴都大,瞳孔急劇的收。
“丹,丹珠嗎?”
“是丹珠嗎?”
施展平畏懼的往后挪了兩步。
他絆到旁邊的籮筐,一個屁蹲坐了下去,狼狽又害怕的揮手,手忙腳的將自己從籮筐里弄出來。
骷髏骨了下頜骨,沒有回答,只有咔咔的聲音。
它往前走了兩步,邁過大門,一步步的走到院子里,水漬在后蜿蜒而開。
伴隨著它的走,殘破月白云袖袍子下頭的森森白骨更顯眼了。
院子里除俞昌娘驚懼的聲,就只有白骨咔咔噠噠的聲音。
施展平搖頭:“不,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
這時,大門涌來一陣風,屋檐下的燈籠晃了晃,右面燈籠中的燭火陡然一滅,一縷青煙裊裊騰空。
施展平驚懼回頭,又連忙轉回頭看前方。
還好,另一盞燈籠還在,除了月,院子里還有稀薄火,只是往日橘黃的燭火,今日怎麼看怎麼森。
施展平只覺得自己的那顆心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掌住。
一涼氣從腳底涼到腦門,耳朵如擂巨鼓。
俞昌娘得更厲害了。
“饒了我,饒了我……我不想的,丹珠,你饒了我!”
“砰!”
“砰!”
一連兩聲木頭大力關闔的聲音,那是灶間的施父關了木門,栓落下。
他眼睛急急的看了看周圍,將那打開的窗欞也闔上。
“嘶,該死!”
施父瞧著腳上冒的腳板,低咒了一聲。
原來,剛剛他關門關窗關得慌張,一不留神就踩到了打破的酒瓶子上。
鋒利的瓷片劃破了草鞋,割破了皮,鮮冒了出來,紅混在那渾濁的黃酒中,地上格外的狼藉。
院子里又是一陣骨頭咔咔噠噠的聲音,施父不敢再發出聲音了,抱著流的腳窩在窗欞下頭,瑟瑟發抖。
……
院子里。
施展平和俞昌娘聽到施父落門的聲音,心里陡然一涼。
爹,爹這是不管他們了。
隨即,兩人也到了啟發,屁滾尿流的要往屋里跑。
……
“哪里跑!”
顧昭抬起手,化炁風,施家門戶瞬間闔上,任由施展平怎麼去撞,那大門都牢牢的關著。
“該死!”施展平頭上冒起了冷汗,急急的往后看。
俞昌娘嚇得蹲地,抱頭尖。
施展平心一狠,埋頭越過白骨,一路朝大門沖去,他跑得又急又慌,門口的階石絆了腳,一下便磕在了地上。
當下門牙便去了兩顆,鮮突突的直冒。
施展平顧不上去惋惜自己的門牙,捂著正要起繼續跑,突然,他的視線里出現一雙月白的繡鞋。
施展平愣了愣,隨即抖得更厲害,無他,這繡鞋的腳微微踮著,著不到地
這是,鬼嗎?
施展平頭皮發麻,他緩緩的抬起頭,對上一個漉漉的子影。
生得很,仔細看和大姐有兩分相似不,不是大姐,應該是和他有兩分的相像。
只是此時的面白得不似常人,一漉漉的,低頭瞧來時眉眼低垂,沒有憤怒,沒有歡喜,沒有怨懟……神里什麼都沒有,更沒有活人的氣息。
施展平抖。
鬼,這個是鬼魂。
院子里頭的是枯骨,這個便是鬼魂。
一時間,七魂去了六魄的施展平還真說不清楚,這兩東西,到底哪個更駭人一些。
施丹珠幽幽:“爹,你怕什麼,我是丹珠啊,丹珠找回來了。”
鬼音幽幽幢幢中帶著嘆息,施展平一聽,只覺得似被那黏膩的蛇爬過了腳背,瞬間激起了一層又一層的皮疙瘩。
“鬼,鬼啊!”
“天吶!有鬼啊!救命救命!”
施展平終于不住了,手腳并用,涕淚滿面的跑了,另一只鞋子也跑丟了。
……
前頭好似有鬼迷路,施展平跑了好久,又跑回了自家的方塘前頭。
在再一次看到那沉睡的蓮花時,施展平無奈了。
他畏懼的看了一眼外頭黑暗的天,又看了一眼自家宅院,巍巍,打著擺子又回了院子里。
……
院子里。
俞昌娘還在抱頭大,又哭又的讓丹珠饒了。
不遠,白骨骷髏站在屋檐下的燈籠下頭,一陣風吹來,燭火明明滅滅,襯得那長發骷髏骨愈發的可怖。
施展平累極了。
他瞧著地上抱頭大的媳婦,又瞧了瞧自己跑丟鞋子的腳,腳板上扎了刺留了,遍布傷痕,就連牙齒都沒了兩顆。
一時間,施展平悲從中來。
他跑啥跑啊!
還不如像媳婦這樣,怕是怕了一些,起碼沒有皮傷啊。
施展平和俞昌娘抱頭痛哭。
“對不起丹珠,是我們對不起你!我們錯了,真的錯了!你饒了我們吧!”
門口,顧昭只覺得心里的郁氣去了兩分。
大鱉瞧了顧昭一眼。
顧昭板臉,義正言辭的為自己開解。
“我什麼都沒有做,那是他自己心虛,跑摔的!”
外頭天黑,迷路是多正常的事啊!
大鱉捧場,“顧道友說得對!”
顧昭嘿嘿笑了一聲,略微靦腆模樣。
站在施家院子的老樹下頭,月華傾瀉,樹影婆娑,偶爾有幾個落葉打著旋兒落下,正好落在顧昭頭上。
顧昭抓了一片在手中。
八郎也爪子去夠,奈何在陸地上它不比水下靈活,再加上這妖使了幻化神通,比平常要小許多。
它一個不留神,腳下一,差點跌了下來。
顧昭接住。
雙手捧著大鱉,輕舒一口氣。
“八郎小心。”
“多謝顧道友。”大鱉驚魂未定。
這邊有靜聲,院子里的施展平可算是回過了神,他順著聲響,畏懼的看了過去,瞧見顧昭頓時就跟瞧見親人一樣。
“小道長,小道長救命啊!”
顧昭不解,“你又沒有命之憂,何須救命?”
施展平忍著俱意看了一眼白骨,手指著它正待說話,突然,一道靈就像是雷劈一樣劈中了他的大腦。
“是,是你。”
“是你將它帶來的?”
施展平打著磕絆,看著顧昭的眼睛滿是驚懼和懷疑。
俞昌娘也抖了抖,夫妻二人靠得更了。
顧昭不滿:“不懂就別瞎說,誣賴人!”
“這是丹珠的尸骨,不是我帶它過來的,是它自己尋來的。”
“你們既然都不愿意承認丹珠是你們的閨,那便讓緣自己說話吧。”
顧昭黑黢黢的眼睛瞧著施展平和俞昌娘,月夜下平白的添了兩分滲人。
只聽了聲音,繼續道。
“化骨尋親法之下,丹珠的尸骨尋的是你們而不是張員外和員外夫人,這說明,你們就是的生父母。”
的目挪了挪,視線落在抓頭發愣神的俞昌娘上,毫不留的將那遮布扯了下來。
“而你,害人不反害己,害了自己親生閨的命,丹珠對你求救,你視而不見,這才心灰意冷的投了河。”
“是你,是你害了!你是殺人兇手!”
顧昭最后這一句不輕不重,但它重重的落在俞昌娘的心里,眼里一下便涌出了水,喃喃不已。
“是我,是我我害了自己的閨,真的是我……”
施展平皺著臉討饒。
“我錯了,我們施家錯了。”
“丹珠是我們施家的親閨,蘭馨不是,蘭馨是姐姐家的。”
“丹珠饒命,道長饒命。”
他畏懼的抬頭看了看,發現老樹下已經不見顧昭的影了,還不待他一口氣,就聽到灶間里傳來一聲驚。
施展平急急看了過去。
白骨森森的手指頭摳著窗欞,瞧過去骨頭脆,力氣卻不小,它很快便將窗欞的栓弄斷。
黑發骷髏頭從窗欞里了進去,探頭往下瞧。
施父坐在窗欞下頭的地板上,聽到靜,他慢慢又僵的側仰著脖子,朝上看去。
四目相對。
骷髏骨了下頜,咔咔作響。
施父驚懼大,抱著流的腳板在灶房里胡的跳。
骷髏骨不解的歪頭。
怕啥,它只是尋到同宗緣的味道,過來喊一聲爺爺罷了。
……
阿彌陀佛!死道友不死貧道,阿爹你頂住!
施展平在心里胡的想著,急急的收回目,丟下自家老爹和媳婦,跑回屋里了。
小路上。
顧昭抱著妝奩盒子,抬腳往泊小船的河域走去。
大鱉拉著顧昭的肩頭,它的小眼睛瞧著咔咔噠噠跟來的白骨,問顧昭。
“顧道友,丹娘的尸骨怎麼辦?”
“土為安嗎?還是葬在原來的水底?”
它是水族生,自然不覺得尸骨葬在水底有什麼不妥。
顧昭正待說話,突然,懷中的妝奩匣子瑩大盛。
顧昭停住了腳步。
大鱉急急的掉了個頭,探長了脖子去看。
“這是”
顧昭:“丹娘的執念已去。”
似在印證顧昭說的話,那瑩化作碎,似流沙一般一點點散去。
一陣風來,流沙似的碎散漫在空中,似和的綢帛一樣繞著馮丹娘的鬼靈。
怨怒,悲傷,憾萬般惆悵被碎平帶走。
片刻后。
顧昭再看手中,那兒已經沒有那朱漆斑駁的妝奩匣子了。
“多謝道長。”
半空中,馮丹娘對顧昭行了個福禮。
八郎眼尖,“丹娘,你上的服干了。”
馮丹娘低頭,攤開掌心看自己的手,不單單是服干了,就連那久久浸水的皮囊褶皺也去了,頭發上的水漬沒了,中干盡去。
就連一直纏繞在上,那水的冷也沒有了。
顧昭:“我沒幫什麼忙,是丹娘你自己勘破了執念。”
……
一行人來到河邊,八郎有些舍不得。
“丹娘,你要去投胎了嗎?”
馮丹娘搖了搖頭。
此生差錯,頗為困苦,來生
抬頭看了眼月,到底是心懼那未知的來生。
八郎“噗通”一聲躍水中,妖炁籠罩,它一下就變大了許多,四肢靈活的在水里游移,頗為歡喜道。
“那你還是跟我回龍宮吧。”
馮丹娘猶豫了下,輕輕點頭。
八郎多瞧了馮丹娘兩眼,突然道,“你們等我一下。”
說完,八郎鉆到了水底,水花一濺,泛起層層漣漪,這兒已經不見八郎的蹤跡。
“咔噠咔噠,咔噠咔噠。”
白骨蜿蜒著水漬而來,顧昭以炁托舉,讓它坐上了小船。
在船尾撐了撐竹篙,小船微微漾開。
馮丹娘和白骨相對而坐。
馮丹娘手了下白骨,這下是不怕了。
顧昭手中用力,竹篙撐到水底的砂石,開口問道。
“你想在葬在何?”
“張員外說了,他能為你立碑供奉。”
馮丹娘搖了搖頭,“姑爹姑媽心善,不過不用了。”
“我隨八郎去龍宮,這供奉也用不上,丹娘的上一輩活得糊涂又囫圇,就讓這一切塵歸塵,土歸土吧。”
“一會兒,道長隨意尋個地方埋了就。”
顧昭:“現在還埋不得。”
馮丹娘不解,“為何?”
顧昭解釋:“我方才用了化骨尋親的法,如今這白骨算是起了尸,得等這法散去,白骨安息才能埋了。”
顧昭瞥了一眼白骨。
要是現在埋了,明兒落更時分,它又得刨土跑出來了。
“嘩啦!”水花綻開,八郎回來了。
它將顧昭的話聽到了耳朵里,詫異道。
“怎麼還需要等幾日?我記得尋到親了,叩拜生恩,這法就散了。”
顧昭睨了一眼過去,“你也說叩拜生恩了,剛才我可沒有讓白骨叩拜生恩。”
八郎贊同,“對,那等喪良心的爹娘,沒有鬧個天翻地覆已經是便宜他們了,可不值得丹娘叩拜,白骨也不!”
顧昭附和,“是嘞,我也是這樣想的。”
這化骨尋親的法,尋親既然在法的名稱上,可見這叩拜生恩是何等重要,如今顧昭攔著白骨沒有叩拜,法自然不能輕易散去。
八郎:“那怎麼辦。”
顧昭:“只能等了。”
馮丹娘和八郎連忙問道,“要等多久?”
顧昭想了想,道,“亡者走七七喪俗鬼道,這法既然是用在亡者尸骨上,想來七七應該便是極數了。”
七七四十九日,日子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
八郎聽后嘿嘿笑了兩聲。
顧昭看了過去。
八郎右鰭拍膛,和顧昭保證道。
“顧道友,這白骨就擱在樟鈴溪中吧,你住在玉溪鎮,行事頗為不便,等七七四十九日法散去,我們再將它葬在龍宮附近。”
“正好,我夜間時候還能馱著它回來,讓它再去瞧瞧生前的爹娘……唉,丹娘去的這般早,又自小離家,如今有機會,總得和家里人親香親香吧。”
顧昭:
八郎這是嚇一日不夠,打算嚇他個七七四十九日啊。
顧昭夸贊:“這想法好。”
馮丹娘輕輕笑了一聲,似星的眼睛看著大鱉,輕聲道。
“多謝丞相大人了。”
大鱉微微了脖子,有些赧模樣。
“不客氣。”
這可是它手下的大宮嘞!
比蝦兵蟹將還重要呢!
它八郎可是很有同僚誼的。
竹篙蘸了蘸水面,漾開一層層漣漪。
這片水域又寬又深,竹篙已經夠不到下頭的砂土了,顧昭收了竹篙,問道。
“對了,八郎,你剛才去哪里了?”
“我去拿這個了。”隨著話落,一個蚌殼出現在大鱉頭上。
八郎頂了頂頭上的蚌殼,招呼馮丹娘,道。
“走吧,咱們該回去了,方才我還聽到龍太子小龍纏著龍君尋你呢。”
顧昭瞧了過去。
那是一個空的河蚌殼,約莫掌大,橢圓的蚌殼面上漾著和的黑,微微鼓起的地方又一分白。
馮丹娘愣了愣,隨即影一晃,化作一道白沒蚌殼之中。
馮丹娘:“丞相大人,咱們回龍宮吧。”
的聲音有些輕快,隨著江水的浸潤,河蚌殼微微了,就似當初那妝奩匣子一樣。
只不過,以前是畏懼躲閃。
眼下這河蚌殼卻是歡喜。
大鱉背上馱著那化骨的白骨,頭上頂著河蚌,隨著四肢游移,水波漾,轉眼便不見它們的影了。
顧昭的目落在空無一的河面上,眨了眨眼睛,詫異了。
剛剛那道芒
難道,馮丹娘算作是投胎河蚌了?
顧昭想了一會兒,想不明白。
罷罷,下次見到八郎和丹娘時再好好的瞧一瞧吧。
……
顧昭慢悠悠的劃著船槳,小船朝玉溪鎮的方向駛去。
圓月爬上了半空,月華傾瀉而下,繁星點綴,江面上波粼粼。
江風帶來山林好聞的氣息。
顧昭放了手中的船槳,雙手枕著往后仰下,閉了眼睛。
夜深沉,月星朦朧熹微。
不知不覺,顧昭睡了過去。
“顧小郎,顧小郎。”
顧昭睜開眼睛,朝四周看了看,周圍一片的濃霧籠罩,聲音是一道聲,仔細聽還有些耳。
“顧小郎,是我啊,翹娘啊。”
顧昭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周圍的濃霧急劇的褪去,果然,在濃霧的盡頭,一襲淡紫襦的王翹娘正沖顧昭笑瞇瞇的招手。
手中挎一白藤編織的小籃子,里頭擱了一些鮮果和三五朵水芙蓉。
水芙蓉花瓣鮮,艷滴。
顧昭多看了一眼。
王翹娘頗為得意的將腕間的竹籃往上提了提,笑道。
“好看吧,是彗心一早便采了,特意供奉在我靈位前的。”
顧昭點頭,“好看。”
迷霧散去,顧昭發現,這聲音雖然是王翹娘,但今日的模樣卻是自己有些陌生的。
只見額間留了一小縷的劉海,此時調皮的打著旋。
和上一次那傾國傾城的牡丹對比,今兒更像是一叢紫薇花,花枝小巧,一簇簇的在枝頭迎風招搖。
輕盈又帶著歡快的喜悅。
王翹娘拈起荷花,湊近口鼻,抬眸看來時眼波流轉,輕笑道。
“我今兒這怎麼樣?好看嗎?”
問的是裳,卻更是皮囊,果然,有曲相公在,王翹娘便是千變的人。
顧昭老實點頭,“好看。”
王翹娘眉眼彎彎。
“又在胡鬧。”一道略微低沉的聲音響起。
顧昭順著聲音看去,迷霧里頭走出長而立的男子,他雖然說著胡鬧,看向王翹娘的眼眸里卻是道不盡的誼。
顧昭拱手,“是曲叔吧。”
曲亦楓回了個禮,“多謝顧小郎為翹娘尋回公道,救回彗心那孩子。”他頓了頓,輕聲笑了下,繼續道。
“更謝顧小郎為翹娘準備的送嫁隊伍。”
顧昭哈哈笑了一聲。
“這事真是巧了不是,我是不知道王娘子要嫁的是您,班門弄斧,班門弄斧了。”
兩人寒暄了幾句,曲亦楓說起這次夢的緣由。
“翹娘的金斗甕還未葬,我們生前無緣,死后結的是親,沒有生同衾,那便死同吧。”
曲亦楓微微嘆了一口氣,沖顧昭拱手。
“一事不勞二主,還請顧小郎全。”
顧昭連忙道,“這事我和阿婆也有說過,曲叔客氣了。”
兩人合葬,葬地卻是要尋好,到底是在玉溪鎮還是要在祈北郡城的長南山。
顧昭:“如果在長南山,我就帶著王娘子的金斗甕過去,如果在玉溪鎮,那我就帶一口空甕。”
這事曲亦楓和王翹娘早有決定,兩人對視了一眼,曲亦楓開口道。
“顧小郎帶空甕吧。”
“阿娘年紀大了,以后百年,我們也有個照拂。”
顧昭應下。
煙霧散去之時,里頭突然有一個帶著亮的冊子飛出,砸在顧昭懷中。
顧昭低頭,“這是”
“多謝顧小郎為我和娘子的事奔波勞頓,亦楓無長,這冊子里記錄的是我多年來于畫藝上的見解和技巧,小小心意,顧小郎莫要嫌棄。”
鬼音渺渺淡去,濃郁的霧氣如水一般消退。
顧昭睜開眼睛,自混沌的夢中醒來,下的小船還在晃晃悠悠。
天邊泛起一道魚肚白,勤快的白鷺自江水中掠過,喙中銜一條細長白魚。
顧昭看懷中,那兒一本藍皮的書籍。
翻開看了看,只覺得其中奧無窮。
半晌后,顧昭將書籍闔上,喟嘆道。
“曲叔去得可惜了。”
他分明已經到了以畫賦靈的境界,倘若活著,該是何等驚才絕艷。
橘的日頭一點點躍出水面,染紅了河畔白頭的蘆葦叢,風兒輕輕,草兒擺擺,似在附和顧昭的嘆。
顧昭到家時,正好趕上家里吃早膳。
前幾日顧昭抓的魚多,顧秋花便將剔了做丸子,魚骨用團掛漿做了魚,此時魚丸子一粒粒胖的滾在簸箕中,另一個簸箕里裝的是滿當當的魚。
顧秋花聽到靜回頭看了一眼,笑道。
“回來啦?”
“你平彥表哥剛剛吃了魚丸子,你要吃什麼,姑媽給你煮。”
顧昭探頭瞧了瞧,“好香!”
顧秋花笑瞇瞇,“那是咱們顧昭抓的魚好,你抓的那些面丈魚啊,又鮮又,我今兒做了三銀魚羹給你阿爺阿。”
“你阿爺臭嘚瑟,好好的飯不在家里吃,非要捧到榕樹下頭,尋著那陳老伯的面兒吃。”
顧昭愣了愣,隨即跟著顧秋花一起笑道。
“阿爺這是在找場子呢。”
顧春來下棋是臭棋簍子,那陳老伯可不一樣,別瞧現在大家他一聲陳老伯,稱呼好似俗氣了一點,就像是鄉間普通的老頭兒。
年輕的時候,他可是正經進了學,考了個生老爺宗耀祖過的。
就是運道方面差了一些,那些年趕考,回回落榜,到最后考得他心灰意冷,現在窩在玉溪鎮這等小地方,下下棋,種種田,日子倒也悠閑了起來。
顧昭撿了大塊的木頭,幫著顧秋花燃灶,灶膛里本來就有小火,添了木塊,火更旺了。
不一會兒,鍋里的水便冒起了小氣泡,眼看著就要燒滾。
顧秋花:“昭兒,你要吃哪個?”
顧昭:“嘿嘿,姑媽,我兩個都要一些。”
小娃娃才做選擇,會賺銀子的人了,自然是兩個都要!
“,都給你添一點。”顧秋花好說話,兩個小簸箕都幫顧昭拿了一些。
蝦米做湯底,添了香油醋和蔥花,滾湯一燙,香味一下便出來了。
丸子鮮,里頭的醬咸香,魚雖然有骨頭,但都是大骨,吃起來也不費勁,吃到最后再喝一口湯,當真又鮮又香。
顧昭將自己要去長南山的事說了說。
顧秋花有些怔楞,面容有些惆悵,半晌后嘆道。
“長南山啊。”
顧昭知道,那姑爹衛蒙便是葬在那一片山脈,當即問道。
“你們要一起去嗎?正好給姑爹祭拜一番,咱們還能去祈北郡城走一走,我老是聽表哥說那邊的炙鴨好吃,這次非得嘗嘗看!”
顧秋花遲疑了下,“平彥他”
顧秋花聽衛平彥說了,知道他這段時間修行有,有可能會修貓妖之,顧昭還在他上下了尋蹤符箓。
顧昭知道的顧慮,當下便道。
“不打,咱們快去快回,很快便回來了。”
最后,顧秋花和衛平彥決定隨顧昭走一趟,如果可以,想將衛蒙的墳也遷回玉溪鎮。
衛蒙吃百家飯長大,玉溪鎮是的故鄉,平彥在這,也在這,那這玉溪鎮便也是他的故鄉。
……
隔日。
寶船朝江面一丟,原先掌大的模樣瞬間丈高。
顧昭將兩壇金斗甕抱了上去,回頭正好對上了衛平彥瞧來的目。
雖然快是貓妖了,衛平彥還是天然的對這東西害怕。
他的目有些躲閃。
顧昭拍了拍甕壇,“怕什麼,空的!”
衛平彥嘀咕:“表弟,祈北郡城什麼都有,咱們可以到那兒再買。”
顧昭恨鐵不鋼。
“表哥,瞧你說的,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祈北郡城的東西多貴啊!”
“我那銀子擱咱們這兒能買兩甕,到了祈北郡城,那就只能買一甕了!”
不過是換了一個地兒,同樣的銀子,東西就生生了一半,顧昭又不傻。
銀子白胖才可,它每瘦一分,顧昭就也跟著心痛一分,在心里,那是人都比不上的主兒啊!
衛平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