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朦朧晦,夏風涼涼的吹來,帶著嗚嗚咽咽的幽鳴聲。
安山道長覺得有些冷,他看了一眼赤的孟風眠,又看了一眼師兄韓道人,心里有些忐忑。
“師兄”
“噤言!”韓道人頭也不抬。
他一手端著青瓷碗,里頭裝了他制的朱砂,另一只手持著一把細管的狼毫。
狼毫沾染朱砂,如筆走龍蛇般的在孟風眠皮上落下復雜的符文。
月朦朧,饒是周圍有數盞燃燒的火盆,這里也顯得鬼炁森森的。
火時不時的跳躍,在孟風眠低垂的面上,投下一片影,瞧不清神。
他的子瞧過去瘦削,實際上卻并非如此,因為常年習武,裳下的理實,無一不著力道之。
此時,皮上繪了鮮紅的朱砂,有種詭譎的艷麗。
孟風眠如冠玉的臉上沉靜如水,并不見張。
反倒是一旁看的安山道長坐立難安。
他忍不住又拿起腰間門的酒葫蘆喝下一口水酒。
頓時,空氣里除了火盆燃燒的煙氣,又多了一道酒香。
韓道人瞥了他一眼,眼底有淡淡的嘲弄。
安山道長忍不住繼續道,“師兄,不若咱們再想想其他辦法吧,怎麼就要風眠小友冒如此大的危險了?”
韓道人充耳不聞。
孟風眠:“道長好意,風眠心領了,開弓沒有回頭箭,道長安心等著便是。”
片刻后。
孟風眠收回目,對提筆等待的韓道人微微頷首,言簡意賅道。
“韓道長,您繼續。”
……
時間門一點點過去,孟風眠上的符箓也愈發的復雜,尤其是在心口,細的朱砂就像是一張八卦大網,果真如韓道人說的那樣,以孟風眠的為符紙,布下天羅地網。
……
曲煙是王府的小廝,原先是在王妃的庭小院里掃院子的。
自從上次多,向孟風眠說了王爺帶了楚閣里的小倌回來,王妃王爺鬧別扭后,他就被打了幾板子,發配到冷院里做事。
后來,他被孟風眠要到了院子里做事。
這段時日,他一直跟著孟風眠。
城里被種菌的人多了,孟風眠雷霆手段,那些被種菌的不論是富貴還是王權人家,都被他帶著人羈押看守了,毫不講究面。
曲煙跟著孟風眠做事,整個人從骨子里蛻變了。
不再是當初那畏膽小的掃地小廝。
此時,他抱著刀守在旁邊,看了一眼安山道長,面上無甚表,只是低了聲音。
“安山道長,韓道長是您帶來的,您喊他一聲師兄,我們公子信您,自然也信您的師兄,道長且安心等待吧。”
“別擾了韓道長畫符,這事不容馬虎,錯了一筆可不得了!”
安山道長擰著眉,郁郁道。
“我知道,只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妥,周圍涼涼的。”
他抬起自己的手,薅了上面的道袍,出白花花又瘦伶伶的手腕給曲煙看。
“喏,你看!”
曲煙眨眼,“啊,是白的。”
安山道長氣急,“誰和你說這個了,汗,我是讓你看上頭的汗,你瞧見沒,這大夏天的,我這皮疙瘩都起了一大片,說不得就是哪里有不妥!”
曲煙慢吞吞:“……哦。”
他有些憨的撓了撓頭,剛剛塑造的可靠形象一下就坍塌了。
“可是,冷不是正常的嗎?”
曲煙指著下頭被冰凍一大坨冰塊的王爺和王妃,開口道。
“畢竟這兒這麼大的一塊冰呢!”
曲煙說完,有些羨慕的瞧了一眼韓道人。
這老道的手段好啊,夏日的冰盆子都不需要花銀子買了。
安山道長:
“嗐,和你說不明白。”
不過,風打王爺王妃那邊吹來,確實是帶著冰塊的涼意,安山道長看了一眼神認真的師兄,按捺住心里的不安。
是啊,這是自己最敬的師兄呢。
別的不說,他一定也是希風眠小友好好的。
……
約莫一炷香后。
“好了。”韓道人收筆。
孟風眠低頭看了一眼上,隨著韓道人的狼毫在心口的最后一筆點睛勾勒,那朱砂漾起一層紅,一點點的滲到皮里,直至不見。
孟風眠多看了兩眼,他能覺到,那朱砂不是不見了,而是匿在他的皮之下,它們似線一般在他的骨里游弋而過。
他有些不適的了,隨即將穿好。
“道長,開始吧。”
韓道人沒有應聲。
他將手中的碗碟和狼毫筆擱下,抬眸看孟風眠。
此時事已定,數百年的籌謀即將到手,他這才有心思認真的打量孟風眠。
這是王府的天潢貴胄,小郡王孟風眠,更是千年前兵解的玉溪真人。
曾經移山倒海的存在。
孟風眠長而立。
韓道人心嘆,不愧是玉溪真人,便是兵解,不再修行,仍然是這般有氣度,更甚至因為這一世生在了王權富貴人家,他的言談舉止多了幾分貴氣。
烏發白玉冠,劍眉鬢,眼若燦星,瞧過來時眼神極清極亮。
他手中的那把黑背彎刀,何時都直的脊背,以及這段時日的境遇,更為他添了一份堅毅。
端的是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韓道人眼里閃過一道怨一道恨。
像這種得天獨厚,鐘靈毓秀之人,又怎知他這種資質平庸的人的籌謀,那是步步算計,汲汲營營,慧心巧思,才能走到今日的這一步。
孟風眠握著刀的手了,瞧著韓道人的眼沉了沉。
“道長?”
韓道人喟嘆,瞧,便是這般境遇了,六還是這般靈敏,他才放出這麼一的嫉妒,這孟三公子便察覺了。
韓道人的目看向不遠的安山道長,輕聲笑了下。
多虧了他的這個酒囊飯袋一般的師弟,倘若不是他,自己又如何能取得這孟三公子的信任?
與其說孟風眠信的是韓子清,不如說,他信的是安山道長的師兄韓道人。
孟風眠的眼神一下便銳利了起來。
韓道人喟嘆,“晚了。”
只見他的寬袍一揚,獵獵飄,似有風氣,原先凍做冰人的王爺王妃上的冰晶急速的綻開,孟堂春和柳菲卿跌坐在地上,滾一團。
孟堂春攙扶住柳菲卿,“妃,沒事吧。”
柳菲卿急急的去自己的臉,待到正常的臉,這才有些放下心來。
孟堂春圓目怒瞪,他看向韓道人的目有些畏懼,卻也怨毒。
片刻后,他的神怔楞了下,眼里有著明顯的困,苦苦的冥思。
這道人怎麼好似有些面。
在哪里見過呢?
……
那廂,孟風眠手中的彎刀出鞘,只聽“錚”的一聲,他腳下一,欺朝韓道人的脖頸劈去。
“嗡!”
刀芒晃眼,這一瞬間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發生,安山道長手中的葫蘆都丟了,神迷茫。
“怎,怎地了?”
風眠小友和師兄,怎地打起來了?
安山道長急急的去探看地上的王妃和王爺,眼里有些慌。
難道,這壑這麼快便控制住了風眠小友?
這麼一手,孟風眠便知道自己敗了。
他的眸暗了暗,手中的彎刀也急急的收力,雖然面前還有韓道人的影子,但他知道這不過是韓道人的虛影。
孟風眠回。
韓道人惜的抓了抓了一截的長眉,目看著刀鋒落下的白羽,喟嘆了一聲。
“我到底,還是小瞧你了。”
孟風眠沒有廢話,他腳下一,正待再次欺而上。
倏忽的,他的心口劇烈的一痛,面頓時慘白,一下便有豆大的汗珠滴下。
“錚!”
黑背的彎刀直直的土里,孟風眠半跪在地,手撐著彎刀,白皙如玉的手上青筋暴起。
韓道人收了手訣,居高臨下。
“不愧是玉溪真人的轉世,這一世便是凡人了,這實力也是不容小覷的。”
“道長,這是何意。”
孟風眠撐著刀,一步步的抬眸而起,艱難的出話語。
他的眼眸里似有星火,熊熊燃燒,沾染可焚盡世間門萬,韓道人心悸了一下,待知到畫在孟風眠上的符箓完好無損,這才稍微松了松戒備。
韓道人打算速戰速決,未眠夜長夢多。
不想,他口中玉溪真人一詞,一下便喚起了祈北郡王爺孟堂春那塵封的記憶。
“我記起來了!”孟堂春驚呼,“你是那守墓人!”
孟風眠看了過去。
柳菲卿眸微微漾了漾,順著孟堂春的視線,也朝韓道人看去。
韓道人了白胡,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孟堂春:“菲卿,就是他,是他給了我們那圓陀陀的種子,說是仙人種子,吃了便能誕下仙人,咱們吃了它,你十個月后就有了風眠。”
柳菲卿:“騙子!”
韓道人的手頓了頓,轉而看向柳菲卿。
柳菲卿瞪了回去,“大膽!”
一介老道,敢這般瞧王妃!
韓道人不以為意,他認真的辯解。
“老道沒有騙人,你生下的孟風眠,他就是玉溪真人的轉世,千年前,那就是仙人般的存在。”
他一邊說,一邊手中的手訣不斷。
隨著他手訣的翻飛,這一片空地突的起了一片的颶風,黑云急驟的涌來,樹葉沙沙作響,飛砂走礫。
曲煙一把護在孟風眠的前。
“三公子不怕,我來護你!”
孟風眠咬牙,“讓開!”
曲煙傷,委屈不已。
“三公子。”
孟風眠艱難的將曲煙推開,目直直的看著前頭的孟棠春和柳菲卿。
他能覺到,隨著這老道的手訣,他們上有什麼東西蠢蠢,它正一下一下的涌,想要掙破那皮囊。
果然,柳菲卿和孟堂春抱著肚子呼痛,片刻后又撓著上的皮,直把那皮撓破了出了,這才有些暢快的舒了口氣。
他們上掛了痕,指間門有自己的皮,偏偏臉上掛著痛快的笑。
這一況詭譎,侍衛握著刀,神忌憚又畏懼的往后退了一步。
接著,一攤白膩似又似水的東西從孟堂春和柳菲卿破損的皮中一點點的滲出。
“不!”
孟棠春和柳菲卿同時驚呼。
他們去捂那傷口,以期能夠留住這白膩如的壑。
孟堂春怒吼,“我是王爺,天底下的親王貴胄,別走,我給你種更多的菌種,別走!”
然而,有了更好選擇的壑又怎麼會被孟堂春挽留,它化作一攤松如水的東西,一點點的朝孟風眠的方向去了。
它的目的是孟風眠的心口。
壑發出一聲似喟嘆的聲響,真好,這才是它想要的,最完的皮囊。
孟風眠艱難的了手指。
安山道人瞧見況不對,連忙起了個手訣,不想,往日流暢的靈炁此時晦堵塞,他不死心,又重新起了個手訣,憋得臉都通紅了。
韓道人喟嘆,“師弟,別做無用之功了,徒惹旁人笑話。”
安山道長這下再傻也看出來了。
有問題的不是風眠小友,而是他的師兄,他最最敬重的師兄,韓子清韓道人。
安山道長迷茫,“師兄?”
“你是我師兄嗎?”
韓道人瞥了他一眼,“說什麼胡話,我神魂有沒有被侵占,你還瞧不出來嗎?”
安山道長沒有說話。
是的,他的技藝雖然不如師兄湛,但總不至于一個人有沒有被惡鬼附還看不出來。
那麼,既然這真的是自己的師兄,為什麼又這般陌生?
安山道長:“師兄,你這是在做什麼?”
“你要對風眠小友做什麼?”
那廂,地上那壑已經一點點的沒孟風眠的心口,孟風眠臉白得像死人,豆大的汗珠打了額畔的碎發,向來冷漠的臉無端的多了幾分艷麗和詭譎。
與此同時,他眼眸的眸也在邪惡的白和正常的黑中來回變幻。
那是孟風眠的神魂和壑在做抗爭。
韓道人沒有說話,只的盯著半跪在地的孟風眠。
……
曲煙已經被嚇住了,侍衛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他們本上前,待看到不遠一下子老嫗老頭模樣的王爺王妃,腳下的步子是怎麼也邁不了。
和人對打,死也死得清楚。
如此滲人的場景,不該是他們這般凡俗武夫能對抗的,每個人臉上都有著畏懼。
……
凝氣不,安山道長如何不知,定然是師兄趁自己不備,對自己做了手腳。
他一把抓起曲煙腰間門的刀,力的朝韓道人劈去。
韓道人寬袖一拂,一道風氣驟起,直接將安山道長摔出了一丈遠。
安山道長撲在地上,狼狽的吐了一口水。
韓道人分神,居高臨下。
“師弟,師兄太失了,咱們師兄弟幾十年的兄弟誼,居然不及你和風眠小友短短一年的誼。”
“果然,你也是貪慕玉溪真人的名頭,想著趁他微末之時,行結之意。”
“放你娘的狗屁!”安山道長唾了一口飛唾過去。
他本就不是多正經的道人,喝大酒大煙說大話,除了逛窯子,他安山道長五毒俱全。
聽到這話,自然沒什麼好子。
韓道人抬袖,寬大的袖袍將那飛沫擋了擋。
他也沉了臉,“聒噪!”
一道風氣甩過去,安山道長臉頰上的皮一下就腫得老高。
安山道長不服氣,吐了口中的水和一粒牙,囫圇道。
“你這宵小小人,只會暗地里下手,待老子修為恢復,不打得你滿地找牙,我就不安山!”
韓道人不和他磨皮子,他收回目,重新看向地上半跪的孟風眠。
突然,孟風眠抬起來了頭,聲音甕甕,似從腹腔出來。
“多謝老道全。”
韓道人瞧著孟風眠眼睛的白翳,倏忽的仰天暢笑,“哈哈哈,不錯不錯,恭喜華老爺子了,這皮囊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
甕甕的聲音里也有暢快。
“我還道這玉溪真人難以對付,不想,卻也不過爾爾。”
孟風眠心口,壑甕甕的聲音里有著輕視。
韓道人默了默,嘆息道。
“回一事,讓人心生畏懼,前世縱然是移山倒海的大能,死了便就是死了,再來一世,有可能是山澗間門的一棵松,也可能是水中一蜉蝣,泯然于蕓蕓眾生之中,于紅塵苦海中浮沉掙扎。”
“這,倒也怪不得風眠小友。”
韓道人說了一句公道話,“作為不能修煉的凡人俗子,他倒也不錯。”
韓道人說到這,捻起自己剩下半截的眉,輕聲笑了下。
孟風眠的壑沒有再說話。
安山道長難以置信。
“師兄,這……你怎麼和這東西相識?難道,這一切都是你籌謀的?”
安山道長臉上太過震驚了,事已定局,韓道人也頗為志得意滿。
他捻了捻白胡子,臉上帶著慈悲之意,一舉一,還是那般的老神仙風范。
“不錯。”
事已大,埋在心底不說,猶如那錦夜行,如何讓人暢快。
韓道人暢快的笑了一聲,指著白翳的孟風眠,對安山道長道。
“和你介紹一下,這是玉溪鎮的華老爺子,華元初,呵呵,我給王爺的神仙種,便是他那尋來的。”
白翳對上安山道長,微微頷首。
明明是孟風眠那風華正茂的面皮,卻一下有了老者的覺。
天空灰蒙,韓道人瞧了一眼,心道。
不容易啊,幾百年的籌謀,就在今日了。
韓子清也不記得自己換過多個名字了,數百年前的張道人,李道人,小道,為了逃避六道回,他每次在壽數將亡之時,籌謀一個頗為有天資的子,將其收為徒弟,再以法轉移二人的命胎。
就這樣,他以金蟬殼的方法,活了百年又百年,他做過皇宮里的國師,后宮的妃子也曾是他的紅知己。
他也曾如頭小子一般,為著心子的容長存,炸了幾十個丹爐,就為了煉制那鴆鳥占巢的藥。
韓子清喟嘆,“這樣回回尋覓子,我也累了。”
最關鍵的是,兩百年前一次祈雨,他被一條大白蛇咬了,那蛇毒蔓延得很快,那一次,他差點等不到命胎的更換。
他倦了,也怕了。
那一次,他急急的逃匿在帶在邊的小命魂之中,這小并不是他瞧中的有天資之人。
從那以后,他便每況愈下,饒他手段通天,尋的小也不如他意。
眼瞅著長生大道是離他越來越遠了。
命數都是來的,他活得像是渠里的臭鼠。
韓子清目炯炯,“師弟,果真是天不亡有心人,你知道我尋到了什麼嗎?”
韓子清的聲音不輕不重,不見癲狂,卻早已經癲狂。
“我尋到了玉溪鎮,玉溪真人兵解在此,都說兵解尸骨神魂無存,但那玉溪真人又豈非常人,他,還留著一道殘魂附著在金丹殘片上。”
而那東西,便是在華元初,華老爺子手中。
韓子清歡喜:“我和華老爺子相遇之時,與他做了易。”
“他將那金丹殘片予我,我為他華家布下掠運納財的風水陣,呵呵,華老爺子本也是風燭殘年,我為他堪輿,再以石棺葬,他剛得了潑天的機緣,那風水陣還未便命數不足,自然是心有不甘,萬般憤恨。”
如此,兩人做下約定,石棺伴生壑,只等百多年時機,破土而出。
韓子清捻了捻胡子,為自己的百多年的籌謀而到驚嘆。
“十八年前,我算了算時辰,這壑差不多時候也該養了,我尋了這孟堂春,以神仙種,金鑾椅相,王爺果真心。”
孟堂春和柳菲卿命數尊貴,這才承載起玉溪真人這一道殘魂。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玉溪真人本該就有這一份再世為人的機緣,不是此時,也是以后,他不過是推波助瀾了一把。
安山道長目里都是震撼,手抖了抖,喃喃道。
“你這是奪舍啊,你,你是師父?”
命胎,法……難怪他瞧不出端倪。
韓子清哈哈笑了一聲,“不錯不錯,乖徒兒,難為你這腦瓜子轉得這般快了。”
安山道長剛門時,他便已經奪舍了韓子清,師父早亡,兩人名為師兄,實為師徒。
韓子清瞧了一眼白翳的孟風眠,道,“你該慶幸今日事,不然為兄下一個皮囊,便是要尋你了。”
他有些嫌棄安山道長五毒俱全,六不凈,又吃酒又煙,曾經,他在玉溪鎮瞧過一個姓曲的小兒,那天資,他實在心。
奈何那小子只肯跟著做神婆的阿娘學扎紙。
他也忌憚他那天資,那等鐘靈毓秀的人要是修行起來,那是一日千里,常人嫉妒不來的。
到時,他奪舍不反被誅殺,那便不妥了。
臨行前,他在他留下病瘟,過不過得去,得看那孩子的命了。
韓子清看向孟風眠,嘆道。
“不愧是玉溪真人兵解之地,此地端的是人杰地靈,盡出有大造化之人,唉,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他說著,自己的眼里有水掠過。
“天道不公,萬不平,我便為自己造一個骨。”
“如今,我真的做了,哈哈哈!”
……
安山道長的目同樣落在孟風眠上,心下有了預,卻還是開口問道。
“你待如何?”
韓道人不再理會。
他面對孟風眠,沉聲道。
“華老爺子,我已經完了承諾,為你尋了這副好皮囊,祈北郡城的小郡王,哦不,是祈北郡城的郡王爺。”
他瞥了一眼老態龍鐘,瘦削得只剩下皮囊的祈北郡王孟堂春和柳菲卿,那兩人抖著手著自己的手臉,里喃喃的說著一些旁人聽不懂的囈語。
韓道人眼中,這兩人活著,那已經和死了沒差了。
韓道人沉聲:“這場富貴,華老爺子可滿意?”
嗡嗡的聲音傳來,“呵呵,滿意滿意,不枉我百年來在石棺中到過的煎熬。”
韓道人出手,“如此,便將這玉溪真人的道心剖出來吧。”
他頓了頓,眉目低垂。
“這一世,他沾染了世間門人,品過人間門百味,王權富貴窩中走一遭,這道心,該是圓滿了。”
安山道長震撼。
“道心,是道心啊”
原來,他籌謀的就是這道心啊。
韓道人:“不錯,有了它,我何須再躲躲藏藏,何須再數十年便換一次命胎,我,韓子清,從來不差別人!”
“玉溪真人有那般骨,他差點能大道,如今有我助他味人間門百味,這道心定能圓滿,我就不信了,有了這道心,我還修不這人間門大道了?”
“給我!”韓道人喝了一聲。
孟風眠低垂著眼,里頭的壑沒有應聲。
韓道人手中陡然出現一個掌大的小石棺,他以為華元初想要反悔,拂塵就似活了過來一樣,瞬間門將這小石棺纏繞了起來。
只等他手中一個發力,拂塵便能將這石棺碎糜。
韓道人沉臉:“華老爺子,你以為我沒有留著后手嗎?”
“你瞧瞧這是什麼?”
“這是你尸骨化壑時的石棺,壑乃是石棺的伴生,石棺毀去,你以為你還能討到什麼好?”
安山道長撲過來要搶這石棺,韓道人寬袍一拂,他又摔在了地上。
安山道長口一痛,又涌出一口鮮。
他恨恨的捶了捶地。
怎地這般沒用!恨煞自己也!
……
那廂,孟風眠的壑也在苦。
非它不愿,而是它不能啊。
它鼓足了勁朝那心口涌去,然而那有瑩閃爍,更要命的是,還有神魂烈焰。
孟風眠的眼睛再一次在黑白之間門替換。
“原來,這一切都是算計……就為了這一顆心嗎?”沙啞的聲音從孟風眠口中出。
“呵呵,呵呵呵。”
一陣低笑聲傳來,嘲諷中帶著一分悲涼。
他緩緩的抬眸,眼中白和黑不斷的變化,最后了有些明的灰。
韓道人肅容,往后退了一步。
孟風眠抬起手,目落在黑背的彎刀上,視線又掃過癱在地上的孟棠春和柳菲卿。
“原來,我的出生,不過是算計一場罷了。”
“仙人種子,長生大道這些東西,真這般迷人嗎?”
往日里王妃和王爺的疏離,他也終于知道了原因。
韓道人眼里浮現忌憚,試探的喊了一聲,“華老爺子?不……風眠!”
他手訣一翻,一冰凌凌之氣如細的箭矢急急的朝孟風眠的面門襲去。
“錚!”
冰凌凌的冰箭在孟風眠三步遠的地方齊齊掉落,韓道人和安山道長上覆著靈,兩人自然瞧得清楚,剛剛擋下韓道人冰晶之力的,分明是壑那布的須。
韓道人驚駭。
這孟風眠分明沒有修行,如何能控制這壑。
他不知道的是,在孟風眠,那神魂似火般燃燒,這才將那壑的神志困住。
孟風眠的角沁出,他繼續往前走了一步,與此同時,壑布的須猛地朝韓道人襲來。
韓道人手訣翻飛。
突然,他作一僵,低頭看沒自己心口的尖刀。
韓道人迷茫:“不,不會的。”
原來,剛剛這漫天的須不過是虛招,真正的那一招,卻是孟風眠借著須的遮掩,錯步到韓道人背后,從后背捅來,沒心口的尖刀。
韓道人難以置信的瞪眼,繼而倒地。
孟風眠將那尖刀拔出。
他明的灰眼看了一眼地上的韓道人,里頭無無波,人淡漠。
漫天的管將韓道人包裹,數道暗紅的通過管,從韓道人上輸到孟風眠的。
他上的炁息陡然暗了暗。
安山道長震驚的看著了干癟薄皮的師兄。
孟風眠抬腳走了過去,彎腰將那小石棺拿在了手中。
石棺小巧,隨著韓道人皮囊的干癟,石棺從孟風眠手中跌落,上頭的變形符失去了韓道人的符力,瞬間門變了一口大棺。
石棺青白,上頭鑿刻著符箓的紋路,不知是以什麼描繪,猩紅中帶著一腥氣。
“風眠小友?”
安山道長遲疑了下,還是喚了一聲孟風眠。
孟風眠側頭看了過去。
四目相對。
安山道長一窒。
這是怎樣的一雙眼,淡漠無,好似他眼里的旁人只是螻蟻一般。
突然,安山道長想起了七殺星的批命。
七殺星主災禍,刑克
安山道長倒一口氣,難道,這命相是該應在這里的?
他急急喊道。
“風眠小友,慎行!”
眼下壑在孟風眠上,他除了是玉溪真人轉世,還是七殺兇命啊!
這要是為非作歹,一個城的人命都不夠他嚯嚯的!
孟風眠瞥了他一眼,被這樣冷漠的眼神一看,安山道長腳步停了停,一時不敢繼續上前了。
孟風眠目嘲弄,也不知道是嘲諷了誰。
他的聲音嘶啞。
“既然這命本是算計而來的,不要也罷。”
說罷,只見那壑的管大盛,無數的暗流在其中流淌。
飛在半空中躲避管的顧昭心下一跳,瞧著這突然活躍起來的管,心底一急,正待催促鶴兄更快一些的時候。
突然,的目凝了凝。
“咦,不對!”
顧昭湊近瞧了瞧。
這管中暗紅流的方向,它反了。
白鶴倏忽的飛得很高,顧昭將一切看得更清楚了。
風吹得的發飛揚,也將那喃喃之語吹散。
“這是……有人在返還命數嗎?”
無數的命數氣通過管返還,下一瞬,這些管就像是盛極的花,瞬間門的枯萎衰敗。
一陣風吹過,灰燼簌簌飄落。
天空落起了雨,大雨將這些灰燼沖刷,它們沒地下,沒暗河,流向大江。
與此同時,鳴街有雷鳴聲傳來。
顧昭為自己披了披風,白鶴羽翅一震,化作一道白,倏地一下朝鳴街飛去。
……
鳴街,孟府。
神魂中,壑察覺那些被它吞吃而來的壽數被孟風眠押著返還,它凄厲的了一聲。
“不!”
它也不懼神魂中的火了,拼了命的和孟風眠搶奪,它攀附在孟風眠的心口,本來按它和韓道人的約定,它是要將這心活剝出來,以壑本為心,控這一的。
孟風眠低聲笑了笑。
他翻出兩張符箓,這是方才韓道人為了取信他,給的除去壑的另一種方案,雷霆之符。
壑目眥盡裂:“不!”
孟風眠將符箓拍在石棺中,刀尖猛地一,天上一道驚雷落下,直接將這石棺碎了糜。
壑甕甕又呢喃,“不,不”
它在里頭鬧得愈發厲害了,孟風眠嘔了一口,他抬手了,嗤笑了一聲。
“我是奈何不了你,不過,我總能奈何我自己!”
說罷,他決然的將剩下的那張雷霆符往心口一拍,猶帶著韓道人鮮的刀尖直直的朝心口扎去。
壑:“不!”
雷霆閃著白,似一道道利刃,以凜然的姿態直直落下。
失去了近來吸收的壽數,壑元氣大傷,再加上伴生石棺被毀,功力大減。
雷霆之下,孟風眠心口盤旋的壑被擊灰飛,與此同時,玉溪真人那一顆道心,也一并被擊散了。
孟風眠緩緩的倒地,他的視線掃過安山道長,又掃過孟堂春和柳菲卿。
倘若,他孟風眠生來是一場算計,那麼,死亡,總該如他的意了。
……
地上。
孟風眠撐著最后一口氣,他的視線看向天空,倏忽的有雨落下,雨水劃過,似淚滾過。
他側頭,目瞥過院子外頭,視線對上顧昭。
一黑袍,手中持一盞宮燈,下是振翅的白鶴。
孟風眠愣了愣,對上震撼悲痛的眼,神恍惚了片刻,隨即角勾了一個歉意的笑,緩緩閉眼。
是來尋他的麼?
該嚇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