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里斯的話語令三神訝然。
雅典娜意味深長地注視著普利安之子, 等待其他兩位神率先表態。赫拉盯著石頭上的三個金蘋果,面沉肅,眸閃著。
唯有阿芙狄忒泰然上前, 拿起三個金蘋果仔細比較, 而后坦率地驚嘆:“真的一模一樣,不……應該說是各有各的可之, 這個細看之下形狀最為飽滿,而右邊的澤稍燦爛些微,剩下的那個最濃郁。連我都無法抉擇哪個才是最漂亮的果實。”
帕里斯謙恭地垂頭:“我為凡人, 眼睛尚且無法分辨出這三枚蘋果的高下,更何況是神的輝呢?”
雅典娜似乎已經完全看了他的打算, 角奧妙的微笑加深。
“如若我違心選擇您三位之中的任何一位,那既是對另外兩位神的冒犯不敬, 也違背了我為仲裁人誠實守信的義務, ”帕里斯的聲音已經沒有任何抖,他甚至到一種奇異的輕松, 畢竟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已經就此徹底擺上臺面,“高貴而仁慈的神們啊,我請求您寬恕我的蒙昧, 準許我獻上這三個蘋果作為我的答案。”
白臂牛眼的赫拉凜然道:“你覺得這樣的答案能夠令我滿意?”
“這是我思來想去,唯一能想到的辦法。我愿意失去您賜予的地位與權力。明眸的雅典娜, 您也可以立刻讓我失去您降下的祝福。千面的阿芙狄忒, 雖然那會令我痛心, 但即便我再也無法見到海倫, 我也心甘愿。”
縱然是嚴苛的神祇, 也無法挑剔帕里斯完全謙卑恭敬的態度。
他低下頭, 等待著三神的決定。
赫拉與雅典娜對視一眼。這兩位共謀者有足夠的默契, 只需要這麼做就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想法和態度。赫拉線繃,顯得有些不快。雅典娜并未退讓,只是淡然維持著對視。最后,赫拉一角,輕哼了一聲。
“我不會收回給予你的禮,”雅典娜開口,帕里斯怔了一下,灰眸神的語調幾乎沒有起伏,很難判斷祂真正的心緒,祂展在人前的模樣則無疑是冷靜明智的,“但是之后伊利昂必須以我之名舉辦盛大的祭典。”
這麼說著,雅典娜狀似隨意地拿走了一個金蘋果。
帕里斯盡力沒有表現出那一刻的如釋重負:“是。謹遵您的命令。”
“我不至于吝嗇到要收回賜給你的東西。如果因為金蘋果責罰你,那就正合宙斯的心意。”赫拉冷淡道,也取走了一個蘋果。
阿芙狄忒一撇,怏怏地嘆息,拈起最后的金蘋果,隨手拋向空中又接住:“都這樣了,我還能說什麼?算啦。”
帕里斯識趣地承諾道:“我回到伊利昂之后,一定會立刻命人做準備。之后我會前往三位神的圣地,各自獻上供奉,以表達我對神仁慈的不盡激。”
赫拉輕笑一聲,仿佛覺得他迫切表達敬意的姿態頗為有趣。祂沒有興趣再在這里浪費時間,散發著輝沖上天空,頃刻之間消失。雅典娜向帕里斯頷首,形也隨之去。
片刻之間,山丘上只剩下阿芙狄忒與帕里斯。
“唉,”阿芙狄忒掃興地又是一聲嘆息,祂作勢要轉離開,卻又驀地笑地說道,“海倫隨便你置,但既然你不愿意將唯一的金蘋果給我,自然不會你。永遠不會。”
帕里斯輕輕抖了一下。他沒有說話,只是更為謙恭地低下頭去。
阿芙狄忒變幻的絕妙姿在逐漸明亮刺目的中散去,只留下略帶惡意的輕笑:
“不過,你是哪里找來的園丁,居然能讓金蘋果發芽生、又在那麼短的時間結果?”
這是他唯一沒有把握能好好應答的問題。種植金蘋果的想法是卡珊卓的,辦也是。如何對神明聲辯則是他們一同敲定的。沒有明言,但很顯然,能將金蘋果種植出小果樹的只可能是另一位神祇。所幸天后和雅典娜并沒有興趣追究這點。但阿芙狄忒……是否會在這點上大作文章?卷進神明之間的恩怨可不是好玩的。
帕里斯抬起頭,面蒼白。
與的神已經消失不見。
他背后全都是冷汗。
※
奧林波斯雪峰之上一如既往地澄澈潔凈。
萬神之王的宮殿之中,宙斯在長榻上假寐,驀地睜開眼睛。
華與赫拉的姿一同顯現。為神后,是為數不多可以突然出現在宙斯宮室任何角落的神祇。即便是宙斯最寵的子,也必須一步步地登上宮殿正前方的臺階才能見到父神。不論如今他們的關系如何,赫拉畢竟是宙斯的妻子,他的寢宮某種意義上也是的。
宙斯在原地沒,面帶微笑看著妻子走近——赫拉并未刻意打扮,只穿著一席簡潔的深紫長袍,以金腰帶束起。但不知道怎麼,看上去比平日里更為迷人。
時不時會有這樣的時刻:宙斯會突然驚覺,他的妻子其實是這樣麗人。他所有其他的邂逅一下子就都了無傷大雅的消遣,他甚至是有些安心地想到,赫拉終究是特別的。
他們在為夫妻之前,首先都是瑞亞與克諾斯的孩子。只需要一個對視,赫拉就知曉宙斯正驚嘆并得意于的高貴與麗。面上神莫測的微笑加深了些微,同時增強的是今日難以言說的魅力。
的心很好,宙斯判斷道,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
“我親的,是什麼讓你這樣高興?你彩照人。”他坐起。
赫拉在十步外駐足,白皙的手腕一抬一拋。咕嚕嚕,流溢彩的金蘋果滾到宙斯腳邊。
“啊,”宙斯彎,這才想起還有這回事,順勢說些好聽的話,“帕里斯果然選擇了你。私心里,我當時是希將金蘋果給你的。”
仿佛赫拉與雅典娜以金蘋果設局轉移他的注意力、趁隙試圖反叛不曾發生過。
“是嗎?”赫拉笑了,笑意并未抵達眼底。
宙斯瞇起眼睛。下一刻,他就聽到妻子說道:
“我要與你解除婚姻的紐帶。”
“你說什麼?!”萬神之王嚯地站起來。他隨即懊惱于自己的失態,擺出溫和而高高在上的態度:“你不該拿這種事開玩笑。”
赫拉嗤笑:“我看上去在開玩笑嗎?”
宙斯試圖回想近幾日他又做了什麼讓赫拉暴跳如雷的事,以致于居然第一次搬出這樣的威脅。婚姻神刻薄地打斷他的思緒:“我難道還需要給你理由?是你背叛的次數還不夠多,還是你認為我蠢笨到看不你惡毒的報復手段?”
“你讓凡人評判我與雅典娜、阿芙狄忒在上的高下,不過是想要離間我們,讓我到屈辱,進而怨恨那個從你腦袋里蹦出來的兒——畢竟,你其實也看不,而與母親有關的預言讓你恐懼。”
雅典娜的母親墨提斯是智慧的化。蓋亞預言生下的第二個孩子會遠勝宙斯,甚至可能會如克諾斯推翻天王烏拉諾斯、宙斯推翻克諾斯那樣,為新的眾神之王。
于是,宙斯將墨提斯吞下,將永久地困在自己之中。而那時墨提斯已經懷有孕。吞下墨提斯之后,宙斯遭劇烈的頭痛侵襲,最后不得不劈開自己的頭骨。
全副甲胄的神從他的腦袋的創口中一躍而出,那便是雅典娜。
“你……”宙斯意識到赫拉是認真的。他的態度立刻緩和下來,牽住的手親吻手背與指尖:“我最親的姐姐,你知道我無法容忍背叛。我只是一時之間被怒火沖昏了頭腦。我不會試圖否認我做錯了許多事,但我邊最尊貴的、唯一的位置始終永遠屬于你。能給我——”
只要他愿意,鐵石心腸也能被他甜的話語和深邃的眼神融化。不知道多次,赫拉都抗拒著、卻又莫名其妙地忍了下來。
“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姐姐?”赫拉面無表地反問。
“那麼你也應該記得,在為你的妻子前,我是克諾斯與瑞亞的兒,是個參與過與提坦的十年大戰的不死者!”利落地將手了回來,“省省你的花言巧語,對我早就不奏效了。我心意已決。”
宙斯的臉一,他盯著赫拉,緩聲說道:“你不會舍得神后位置帶給你的裨益。”
“再這樣下去,這個位置給我更多的,究竟是增益還是阻礙?你害怕我依靠與你的婚姻力量變得太過強大,因而一次次背叛我。”赫拉的厭惡地了一下,瞬息間回憶起第一次品嘗到背叛時的驚愕無措與悲傷。
那時候,的第一反應甚至是覺得,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有哪里還不夠好,使得他要在別人那里尋求滿足。
“我已經說過,我已經不在乎你每晚是和誰一同度過。但現在,我從與你的婚姻中已經什麼都得不到了,不如徹底結束。”
宙斯聞言終于斂去溫文優雅的假笑,森然道:“如果你真的想要清算,那麼你試圖反叛的事就不可能像之前那樣簡單結束了。還有那些因為你的報復遭遇不幸乃至喪生的人,你以為至今為止你沒有遭阿南刻的制裁,是因為你的行為是正義的?”
他呵地冷笑:“濫用力量皆有代價。是我一直以來代替你承了阿南刻的責難。”
赫拉也被激怒,哈地冷聲呵斥回去:“到了這個地步,你反而要裝得自己才是害者?!是誰先背叛,又是誰還要假裝仁慈憐憫?我還不清楚你的本?”
“好,你了解我,我難道不了解你?”宙斯嘲弄地低笑,“當初是,現在依然是這樣,你只是因為我足夠強大才會愿意選擇我。如果我不能夠維持自己的權位,我怎麼留住你?一旦我任由你從神婚中汲取力量,等到你到我仰視著你,你就會立刻將我一腳踢開。”
赫拉幾乎在尖:“是我你爬到別的人床上?!”
立刻就后悔了。宙斯總是從的緒失控中獲得優越,仿佛那樣就能證明他是他們之中更理智更清醒的那個,而是激烈緒驅策的瘋子。
宙斯果然笑了,那是最憎惡的、仿佛看一切高高在上的笑容:“承認吧,赫拉,只要我還是神王,你就只能選擇我。你權力的滋味,也許比我更甚。”
赫拉瞬息間收斂怒火,反而嫣然一笑:“也許你說得沒錯。但只要我的下一任丈夫為神王,不就一切都解決了?”
宙斯森冷地吐字:“下一任丈夫?”
“你猜波塞冬是否會樂意應下我的邀請?畢竟我們已經合作過一次。”
宙斯像被逗樂了,重復:“波塞冬。”
“沒錯,他和你同等卑劣濫,但各取所需罷了,我不會對他有任何期,”赫拉環顧四周,宙斯神宮位于奧林波斯宮殿的心臟位置,從窗口就能看到近旁其他神祇的居所屋檐,以悅耳的嗓音低語,“雅典娜看到勝機就會加,阿芙狄忒也許會暫時幫助你,但對任何事的興趣都無法持久。剩下的……你猜你引以為傲的兒中,有幾個會忠心耿耿地支持你?”
宙斯冰冷地看了赫拉片刻,生地說道:“你想否認也無妨,但我確實過你,也許至今也依然對你留有意。至我不會將你從神后的位置上驅逐。波塞冬能夠舍棄海后,那麼他一樣可以利用你而后將你丟棄。”
赫拉眼中閃了一下,這次沒有立刻反駁。
他說著走到赫拉面前,幾乎與膛相。就像許久許久之前,他撕下杜鵑鳥的幻象恢復原形,驟然出現在的懷抱里,不顧的差異和驚慌,請求應允他的求。
剝掉淋漓的溫與怨恨,維系他們關系至今的是利益。
他們都是克諾斯的孩子,一樣野心,有,但是不多,這東西原本對他們也沒那麼重要。
“不用繼續扮演怨婦的角了,那只是維系你婚姻權柄的一種方法,”宙斯聲調平靜到冷酷,只有攥的手指泄出真正的惱怒,“我同意讓步。談條件吧。”
赫拉看著丈夫,微微一笑。
興許只有一丁點,但奧林波斯至高的風向出現了變的征兆。
※
阿芙狄忒穿過夜的紗幕,輕盈地落在伊利昂王宮深。
幾乎立刻就察覺,某一宮殿有神明留的氣息。與之神停下來回想片刻,確實從特伊信徒的祈禱中捕捉到閑言碎語,據說普利安王有個兒到阿波羅的神眷。
阿波羅。
立刻將神諭、帕里斯背后出力的神明聯系在了一起。而后,有了一個計劃:要將阿波羅看中的凡人公主送到別人的床上去。
阿芙狄忒的心頓時明亮了不。悄無聲息地朝著神明氣息的源頭行去,一邊用權能,開始為特伊的公主人。倒不是說對于阿波羅真的懷恨在心,純粹就是想在伊利昂做些什麼,以便紓解沒能如愿獲得最頭銜的煩悶。
于赫拉與雅典娜,最重要的是那辱的裁決得以解決,況且帕里斯又確實充分表了對神祇的敬畏,們沒必要過于苛待一個倒霉的凡人。可“最”的名頭對于阿芙狄忒而言至關重要。如今的狀況于并無損害,但就是到極度不快。
而降生于浪尖浮沫的阿芙狄忒從來不會虧待自己。
午夜的宮殿靜謐祥和。神很快找到了目標,對霉運一無所知的公主正在沉睡。為神,難免好奇,想要看看阿波羅鐘之人擁有怎樣的貌。如果是個可的孩子,不介意安排一個可的郎——
“阿芙狄忒。”
與之神聞聲回頭,訝然低呼了一聲:“阿波羅?”的眼神往宮殿中懶洋洋飛去:“你居然對這個凡人孩看得那麼,我很驚訝。我還以為你會永遠困在厄斯的惡作劇之中呢。”
阿波羅面無表地看著好事的神:“你來干什麼?”
“你又為什麼要下達神諭壞事?啊……是為了保護這孩的家鄉免遭神明的怒火波及?”阿芙狄忒話語中充滿貨真價實的敬佩,變幻不止的容卻齊齊寫著不悅,“這很人。但我希你不要再阻撓我。”
頓了頓,有些險惡地微笑:“你已經知曉厄斯的報復是何種滋味,我想,你不會想要再得罪我吧?”
“似乎這孩還有一個凡人追求者?我不介意讓他們為一對為燃燒的伴。”
阿波羅表有些微妙。他隨即再度繃起臉:“你已經為伊利昂帶來足夠多的混。”
兩位神祇之間的氣氛頓時繃到極致,隨時會掀起風暴。
“真的惹惱他,銀弓的勒托之子會毫不猶豫地向你箭,你還是別再惹他了。”缺乏張的調侃聲驟然響起,伴隨著的是羽翼輕輕的撲簌拍打聲。
突然出現的正是厄斯。
“你也要來掃興?”阿芙狄忒不滿地盯著與一同降生的之神。
厄斯朝快活地眨眨眼:“我保證之后發生的事會很有意思。”言語之間,他的眼瞳變得深邃,纖細優的年軀散發出無法忽視的龐大存在。
阿芙狄忒顯然知曉厄斯與原始神的關聯。打量了同胞片刻,最后還是妥協了:“如果你那麼說的話。”
神唉聲嘆氣地離開了,阿波羅并未松弛分毫,一眨不眨地觀察著厄斯的作,缺乏起伏地問:“你又為什麼來這里?”
“為你和我親的‘姐姐’勸架作為理由還不夠?”厄斯笑嘻嘻地答,旋而擺正臉,“阿南刻對你的干涉很不滿,你應當已經覺到了。”
阿波羅表沒有變化,只是木然眨了一下眼睛。時至今日,他已經對那種眼球仿佛要裂的痛楚無于衷。哪怕阿南刻在他面對卡珊卓時突然發難,他也不會表出任何異狀。
厄斯又真假難辨地嘆息:“你不會忘了,當初你允諾會與我合作吧?”
“還沒準備好。”金發神明沒有回頭,仿佛刻意控制著自己不看向卡珊卓沉睡的方位,但如今的寢殿幾乎可以算是他領域的一部分,不需要瞳孔映出的影,他也無時不刻不在凝視著。
停頓須臾,他輕聲說:“第三個預言尚未實現。”
“阿南刻還沒重新編織完合乎祂心意的紋樣,錯過現在,理預言權柄的機會就不會二度到來,”厄斯一攤手,“很憾,但是不能繼續等待了。”
阿波羅眸劇烈閃爍起來,他似乎預到了厄斯的下一句話。
“我打算讓重拾失落的那部分記憶。”
※
卡珊卓懷著松弛的心睡。
帕里斯早晨帶回了好消息:三神接了他的應對。特伊暫時安全了。海倫的事尚未解決,亞該亞人與特伊之間依然可能發沖突。但排除了神明借機報復的因素,頓時安心許多。
命運改變了,帕里斯做出的選擇應當已然偏離原本的軌跡。
自覺只放松了些微,但積蓄的力與憂慮立刻如洪水般涌來,沒用晚餐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睡夢之中,軀的重量逐漸離遠去,在溫暖昏沉的水波中飄浮。
“卡珊卓。”有悉的聲音呼喚。
睜開眼,愕然面對許久未見的那片迷幻云海。年模樣的之神端坐在云柱頂端,笑瞇瞇地向問好:“許久不見。”
“厄斯!”
“別那麼激,我知道你滿心都是疑問,但先讓我說完。你還記得我與你道別時所說的話嗎?”
卡珊卓疑地沉默,不準厄斯在賣弄什麼玄虛。
對方揚了一下眉,看起來并不意外。他出手,食指朝著的方向橫向一劃。
猶如蒙住雙眼的布條解開,無數景涌的視野。
首先是同一片云海之上,疲力盡地癱坐在虛幻的云朵中。尚未擺拼盡全力奔逃的倉皇,以及軀化作樹木那不可避免的陣痛。厄斯默默無言地在一旁看著,沒有寬,沒有嘲諷,只是看著。
逐漸平復呼吸,以有些沙啞的聲音詢問:“您這般苦心安排,真的只是為了報復他?”
厄斯笑了:“不然呢?”
卡珊卓沉默不語,眼神亮而執拗,像一把不見不會收住的小刀。
輕輕嘆息后,厄斯終于說道:“對命運缺乏敬畏的無法為真正的預言者。”
蓋亞敘述的、各種疑點暗示的龐大計劃,所有的事一下子擁有了可以理解的形狀。屏息:“也就是說——”
接引來到這個世界的神明卻不打算多做說明,語氣中難得出勸誡的意味:“到此為止。記住這些對你不會有好。就此道別吧。”
卡珊卓沒忍住問:“您真的會送我回原來的世界?”
厄斯笑出聲:“當然,我很許諾。”他扇著羽翼飛起來,忽然偏了一下頭:“哦對了,回到你的世界后,你會忘記這里經歷的一切。”
“……是嗎?”吐出這個單詞已經是的極限。
厄斯淡然看著,有那麼一瞬,幾乎要以為他在憐憫了。可惡劣的之神沒有那樣的。他只是短暫地被難以控制的緒吸引注意力,轉而一陣見地指出事實:“你不會想進瘋人院吧?忘掉對你更好。”
沒再說話。
從那個時刻開始的圖景于卡珊卓,都像是在觀看他人的人生錄像帶:
在急救擔架上睜開雙眼,對燈和聲音做出反應,而后陷昏迷。
在醫院醒來。醫生和護士都說竟然沒有傷到任何要害是個奇跡。覺得自己忘記了重要的事,醫生將這作為撞擊后癥記錄在案。
卡珊卓始終沒有想起來——從事故最后幾秒開始到救援人員喚醒,那期間發生了什麼,的記憶一片空白。
哥哥亞歷克塞首次獲準探視的同一天傍晚,卡珊卓遇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比日落熾熱的強憑空出現,填滿的病房。扭曲的影子變人形,最后變阿波羅的模樣,抓住的肩膀詛咒。但那個時候,并不記得阿波羅是誰,看著英俊得超出理解范疇的臉孔忍不住發出尖。
護士趕來時,輝與不應當存在于這個世界的神明都已消失。
第二天,卡珊卓忘掉了自己為何突然緒失控,醫生于是調整了的止痛藥用量。儼然遵循著某種嚴格的規則,不合邏輯的事都會自修正,無法理解的坑盡數由忘填平。
卡珊卓出院了,在家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如今定居另一個國度的母親飛來看。在亞歷克塞下樓扔垃圾的十分鐘,和多年不見的母親在臺上達了某種和解。或者說,發現自己已經不再那麼在乎母親是否。
由于不適合像以前那樣背沉重的械到跑,卡珊卓的攝影工作中止了近一年。考慮過是否要改行。非常偶然地,某日途經城中心某座著名館,看到巨大大理石雕塑照片的宣傳橫幅在風中搖曳——那里正在舉辦古典文特展。
難以解釋的沖讓走進去。在從前完全不興趣的古老件之間徘徊了一整天。
同一種奇妙的沖涌現于一個半月后。人隨口向卡珊卓提及,某個品牌宣傳片拍攝因為主導攝制概念的負責人出丑聞,整個項目停擺。由于那個品牌對于宣傳風格的苛刻業聞名,一時沒人愿意接手。
原定主題是“眾神”。
卡珊卓決定試一試,搞砸了恰好有理由就此徹底放棄攝影。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巧妙融合工業風格與古典元素的宣傳片在社上走紅,無數模仿的短視頻不斷擴散,引發現象級別的效應。回過神的時候,卡珊卓的事業在即將放棄的關口猛地走上上坡路,并且自那以后勢不可擋。
多年后,與的名字相關聯的“傳說”包括:卡珊卓年輕時的車禍可能支了一生的厄運,才換來了之后一系列的奇跡與好運。在其他人很可能會挫的時刻,反而屢屢因為幸運與努力更進一步。
卡珊卓很抵這個并無太多惡意的說法,但若真的追究原因,說不上來。
就像無法解釋,為何在一些快樂的時刻,反而會突然間生出流淚的沖,然而始終哭不出來。后來用好幾個攝影系列去捕捉并表現這種覺,許多喜歡鏡頭語言的人最中意的形容是“只記得丟失了一個盒子,但忘了里面裝了什麼”,但對來說,最私人、最近意圖的卻是一個以“詛咒”為題的冷門作品。
“詛咒”這個詞語的音韻對有種怪異的吸引力。
沒有印象的記憶開始加速,幾十年折疊為瞬間進卡珊卓的腦海。大約因為已經有過不同人生經歷混合的驗,并未陷混,只是驚嘆地注視著每一幀。某些與特定時刻勾連的復蘇了,但又很快消失,既是的,又像是另一個人的。
不知多久過去。
記憶的風暴停歇,卡珊卓回到厄斯的云海之上。
“我沒有食言吧?”厄斯笑起來。
他確實沒有。
阿波羅也沒有。
熱的事業,名譽,金錢,地位,還算健康無災的魄,和諧的人際關系……不能說絕對沒有任何憾,但在忘掉一切之后,確實度過了漫長又幸福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