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當年杏花

74.3% / 78/105

衛長庚今日原本是沒打算來這蜀王府夜宴的。

且不說眼下, 他還因著上回鴻禧樓之事,正跟蜀王府別苗頭,不可怯。

便是沒有這層意思, 他一個一國之君, 也并不會去赴一個臣子的家宴。

可是慕云月來了,那這些就統統都不是問題了。

沒辦法, 他當真太久、太久沒有見到

倘若一直待在汝侯府父母雙親, 還有兄長都在邊, 不好相見, 他或許還能忍住。

可一想到出了門,原先能控制住的思念, 就自發地出了獠牙,抓咬得他渾煎熬,一刻也坐不住。

更何況,那衛明燁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沒有人比他這個前世的對手更清楚了。

尸骨堆里爬出來的毒蛇,當真是再小心也不為過。

事實證明,自己這趟來得, 也的確是時候。

慕云月還窩在他懷里飲泣, 小小的抖不已。

印象中,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小姑娘都堅韌無比, 像一朵開在懸崖邊的花,縱使外間風雨如晦, 依舊不折本心。似這般在大庭廣眾之下, 放肆大哭, 還是頭一回。

淚水掉在他前, 沾了他襟,將他一顆心都浸在其中,酸脹難當。

衛長庚本能地擁住,垂眸問:“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

慕云月搖搖頭,什麼也沒說,也什麼都說不出來。

衛長庚又抬頭詢問蒹葭幾人,他們亦是滿臉茫然。

他便越發焦心,也不管合不合時宜,將人打橫抱起往旁邊的水榭走,吩咐劉善:“把這邊都清干凈,不要讓別人再過來。”

劉善道:“是。”

扭頭領人照辦。

轉眼工夫,渡口邊就只剩下慕云月和衛長庚兩人。

微風淡淡,不斷攜來遠花廳中觥籌錯的聲音。

水榭附近卻安靜極了。

宮燈在風中悠悠打旋,灑落的燈也滲出幾分微冷的意,映出慕云月眼尾淡淡的紅。

原本以為,自己今日這般失態,憑衛長庚那萬事萬都要牢牢掌控于心的霸道子,怎麼著也會追問自己一二。

為此,還苦惱了好久,要怎麼回他的話。

可他什麼也沒問,就這般安靜地抱著,坐在水榭的人靠上,寬闊的肩膀無聲給予支撐。

怕水榭頂上的燈太亮,晃到的眼,他便拿自己的大手虛覆在眼前,幫遮擋。

另一手則自然垂放在側,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拍哄。

那手平時拿慣了七八十斤長劍,沙場上殺敵的時候游刃有余,做起這事來卻笨拙得像個剛學會走路的嬰兒。

害怕做不好,會傷著,他有時候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拍。

卻又拼命努力著,不忍心

里嗡聲哼著歌,是母親常用來哄孩子的謠,幾乎北頤所有母親都會。

郡主也會,從前也沒用這個來哄

可聽衛長庚唱,卻是第一次。

雖然跑調了……

但也的確溫暖人心。

慕云月劇烈沉浮的心,很快便在他的安下,逐漸落回原

依賴地蹭了蹭他的頸窩,慕云月仰頭看著他的眼睛,問:“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麼哭嗎?”

衛長庚輕笑,騰出一只手,幫勾開額前一綹不聽話的劉海,反問道:“需要問嗎?你若是想告訴我,自然會告訴我;若是不想告訴我,我便是問了,得到的也不是真正的答案。既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平白招你再回想一遍傷心事呢?”

他聲音不大,像是怕嚇著一樣。

慕云月卻聽得心頭一震。

前塵往事滾滾而來,碾得心中越發酸不由垂下眼睫,酸意再次在眶里打旋。

“怎的又哭了?”

衛長庚抬手,幫把掛在睫尖的淚珠抹去,張口想哄些什麼,卻實在沒個思路,便另起話頭問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什麼時候嗎?”

慕云月下意識就要說,是之前進宮藥那回。

但瞧他這話的意思,似乎早在那之前,他們就已經見過。

可……是什麼時候?

怎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說起來,不只對這個沒印象,就連衛長庚究竟是何時對起的心思,也毫無頭緒。

畢竟在的記憶里頭,他們之間的集,僅停留在那所謂的“指腹為婚”,和那樁并不怎麼愉快的盜藥之事上,其余時候本就是兩個毫無瓜葛的陌生人。

所以,究竟是什麼從何時開始的?

這麼深的,絕非一朝一夕就能堆積出來。

慕云月好奇地看他。

衛長庚低聲一笑,有些不自然調開視線,看著臺階隙間長出的石竹花。

像是陷了什麼好的回憶,一雙漆深的眼眸都昏昧的燈火,鍍上暖融融的味道。

“你可還記得,十二歲那年,你隨你母親去盧龍城探親?當時,其實我也在那。”

“那段時間雪下得極大,城里的杏花卻開了。你就站在那最壯的杏樹底下,幫一個老兵的兒賣花,還記得嗎?”

十二歲那年,可以說是慕云月人生的重大轉折。

尤其是盧龍城里發生的事,每一件都記得一清二楚,相隔兩世,也不曾忘半分。

這會子經他一點撥,慕云月當即便如福至心靈一般,瞪圓眼睛道:“你就是那個買走我所有杏花的冤大頭?”

衛長庚:“……”

買走所有杏花是不假,可是這“冤大頭”……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是在坑人啊?”衛長庚抿沉出一口氣,鼻尖,假意兇狠地懲罰,“一個燒餅才一文錢,你一枝抬手就能摘到的花,就敢賣十文錢。說你是商,都是在侮辱‘商’這個詞。”

慕云月“哎呀”了聲,臉上訕訕,“我、我那也是沒有辦法啊……一直都沒人過來買,我不得想點法子?好不容易上一個不差錢的,可不得好好撈一筆?再說了……”

脖子,噘哼道:“我賣的是花嗎?”

眼睛生得本就靈,此刻又沾染了適才未化盡的水意,變得越發脈脈人。

即便什麼也不做,就這般平平看著你,也比旁人多一分訴還休的春意。

衛長庚心神不覺一,“倘若阿蕪說的是這個,那十文錢的確是我賺了。”

邊說,邊低頭啄了下的耳垂,似是嘗不夠,又啟含住,拿氣聲道:“還賺大了。”

溫熱的吐息盡數噴灑在頸上。

慕云月心尖都由不得,那片也不控地出一片細栗。

手卻是沒放開他,環著他的脖頸輕輕搖了搖,撒般哼道:“那再來一次,你還買嗎?”

衛長庚被逗笑,無奈道:“我敢不買嗎?”

慕云月噘瞪他。

衛長庚忙改口:“買!必須買!這麼超所值的花,便是賣十兩銀,我也買得心甘愿。”

說著,又低頭親吻

不深,就只瓣細細抿著。

紋似有若無地挲、合,又分離。

越是若即若離,就越是勾人心弦。

慕云月由不得攥他肩頭的裳,全力都集中到了那一點。

大約是太久不曾見面,每一次,都短暫得宛如流星,來不及回味,卻能在四肢百骸掀起燎原般的烈焰,勢不可擋。

他喑啞的聲線,都似淬了火:“買幾朵花,還能得一個阿蕪,太值了。”

慕云月嗔瞪他,“油舌……”

卻還是張開,乖乖迎接他的熱

冰冷的月渙漫過他們上,也泛起了幾分人的暖。

直到遠觥籌聲漸淡,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所以你買我的花,就是因為看我可憐,想幫幫我?”

慕云月倚在衛長庚懷中,問道。

指尖把玩著他袖口的云紋蹙金束帶,留下一片沙沙的

衛長庚背脊僵了僵,咳嗽一聲道:“是……也不是全是。我最開始其實……其實就是想跟你說句話,也沒想別的。”

慕云月指尖一頓,仰頭愕然瞧他。

衛長庚霎著眼睫,有些不自然地調開目

間,致的耳朵,正好挪到宮燈灑下的碗口大的暈之中。白皙一點點變紅的模樣,被映照得一覽無余,像在緩緩給白瓷上一層清的紅釉。

慕云月忍不住想笑,笑意出口的瞬間,又化作無限慨。

時的竇初開之所以珍貴,往往就是珍貴在這一點一滴的細節當中。

不用多麼轟轟烈烈,也無需什麼海誓山盟,素來高高在上、目下無塵的年,遮遮掩掩,鼓起所有勇氣去買一枝花,就只是為了能名正言順地,和喜歡的姑娘說上一句話,就足以打人心。

也第一次發現,原來這份,竟開始得這麼早,又持續得這般長久。

這麼多年,都不曾改變。

而同樣是十二歲相遇,甚至相遇得還更加刻骨銘心,婁知許卻是在漫漫時里變了那樣……

當真是想不通啊,哪怕隔了一世還是想不通,曾經肯舍命單槍匹馬沖敵營救的人,怎麼后來就變了那樣?

大約,這就是所謂的造化弄人吧?

慕云月閉上眼,沉沉嘆出一口氣。

兩人在這里待了太久,久到蘅蕪湖上都看不見畫舫的影子,迎面拂來的風也越發刺骨。

衛長庚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別你父母擔心。”

邊說,邊招呼劉善拿來自己的氅

慕云月從他上站起,乖乖由他將氅披在自己上。

兩人手牽手,正打算離開。

偏廳方向卻突然傳來異靜還不小,赴宴的賓客都不約而同往那

著是宴會出了什麼狀況,常有的事,衛長庚沒什麼興趣,拉著慕云月繼續往外走。

慕云月卻忽然想起離開前,衛明燁說的那句“我今日再送慕姑娘一份大禮”。心頭約不好,便拉住衛長庚,讓劉善去看看況。

沒過多久,劉善果然僵著臉,帶回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啟稟陛下,是薛家那兩位姑娘出事了。聽說……是誤飲了藥酒,了心智,在偏廳行/之事,蜀王妃抓個正著。”

作者有話說:

星星哥:“你話賣那麼貴,傻子才買。”

阿蕪:“所以你為什麼買?”

星星哥一噎,委屈:“因為我是傻子。”

怕誤會,所以提前說明一下。最后那句“誤飲藥酒”,其實是說們聰明反被聰明誤,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下章就知道啦。

紅包,二更還是21:00~

📖 本章閲讀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