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衛長庚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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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許久, 都不見有人回應。

衛長庚敲了敲帽椅扶手,又問一遍:“怎的?剛剛不是還有許多話要說嗎?朕現在給你機會,怎麼反而變啞了?難不真要到天牢里頭, 去跟刑分辯嗎?”

薛明嫵抖了抖, 鼻尖都滲出了細的汗珠。

這架勢,哪里是在給分辯的機會, 分明是要替慕云月出頭!

真話自然是不能說的,否則是預備給未來皇后投不潔之藥這一罪名, 就夠五馬分尸的。

可假話, 又要怎麼編?衛長庚哪里是那麼好蒙騙的?

倘若可以, 倒真希衛長庚能把天牢,至相較之下, 刑部尚書要好糊弄多了。

這事真要怪,就要怪衛明燁。

真當傻到什麼也瞧不出來嗎?

那換走了和薛明嬈酒水的人,就是這家伙手底下的護衛青峰!

原本的計劃,是多麼天/啊。

坐畫舫游玩蘅蕪湖,必然繞不開那湖心亭,的人全安排在那里。只等慕云月的畫舫一出現, 就將劫走。

這月黑風高的, 的人又都是一群手,神不知鬼不覺劫走一個小姐,簡直易如反掌。

之后再把人往偏廳一送, 藥酒一灌。

以后別說再做什麼皇后了,連蜀王世子的侍妾都不可能。

為此, 還特特人配了最烈的藥, 比之前給那些姑娘們配的都要烈, 不渡那春宵, 別想紓解。

為了“伺候”好慕云月,還大發慈悲,多給找了個男人,也是對這位昔日的對手盡了心。

可偏偏……

適才偏廳里的紙醉金迷,再次回在腦海中,薛明嫵由不得攥拳頭。看向衛明燁的目,也越發怨毒。

衛明燁卻沒工夫搭理

今夜的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包括慕云月會拒絕自己,也包括將藥反喂給薛明嫵,會發生什麼。

雖說會牽連到自己的名譽,但這也是暫時的。

能給薛家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自己不是那麼好拿的;也給慕云月表一表自己的決心,讓知曉自己是誠心誠意要和聯姻,且一定會待好。

那才是真正長久的利益。

原本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順順利利進地行。他甚至還意外地靠這樁丑事,給自己抬了一波聲譽,可謂大獲全勝。

就等慕云月點頭,慕家軍便可歸他的麾下。

屆時一南一北兩支鐵騎,包抄帝京。

別說西南那片犄角旮旯了,就連那至尊之位,也早晚是他的囊中之

可他千算萬算,把所有可能都算盡了,就是沒算到,衛長庚會過來。

就為了一個慕云月,至于嗎?

但人既然已經來了,他就得好好應對。

這廝可不比旁人,稍有松懈,就會被他尋到可乘之機,直搗黃龍。

薛明嫵的賊心,曝也就曝了,他無所謂。

可若是讓衛長庚查出來,是自己調換了酒水,故意促這樁丑事。這外頭的流言蜚語,可就都要沖他來了。

適才這群人夸他夸得有多狠,屆時罵起來就有多兇。

而自己初來帝京,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人脈,就都要毀于一旦,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衛明燁轉了轉眼珠,很快想好一套說辭,預備把自己摘出去。

衛長庚卻搶先一步開口問道:“聽衛世子適才那番言論,你應當還是相信薛姑娘有苦衷的?那為何不肯讓當眾解釋清楚,還非要把送回薛家?”

“要知道,有些解釋是越早說出來越好,尤其,是事關姑娘家清譽之事。哪怕只是耽擱一晚上,任憑日后解釋得再完,也難免多了一份‘掩飾’的嫌疑。那這清白可就徹底洗不清了。”

“又或者說……”

衛長庚笑了笑,“衛世子其實也知道其中的貓膩,奈何這‘貓膩’有不可告人之,說出來,便會牽扯到你們蜀王府,你這才不得不讓?”

“這倒是朕好奇了,你說要送薛姑娘回家,父親置,是當真會平安將送回家,還是直接送回老家?”

最后這半句話,敲得在場眾人心頭大震。

衛明燁的臉也沉下來,本就溢著邪氣的眼愈發郁可怖,像暗夜中吐信的毒蛇。

衛長庚卻渾然不放在心上,單手閑閑支著腮幫,居高臨下地同他對視。

眼里沒有任何懼,也無毫威脅之意,卻愣是憑那副從容不迫,將衛明燁的氣勢了一頭。

慕云月在旁邊瞧著,不有些失笑。

今日這樁丑事的真相,他們幾個都心知肚明。

以衛長庚的份,徹查起來也不麻煩,只不過要費些時候罷了。

可既然自己沒有到傷害,薛明嫵又自食其果,且還是個讓永遠沒辦法為自己分辯的苦果,他們又何必浪費這時間?

如此,就只剩下一個衛明燁。

他想要名聲,那就把他名聲毀個干凈。

要知道這世上的話,不說出來不會死人,全說出來也沒什麼要,最可怕的還是說一半,藏一半。

這樣最是能引發旁人的好奇,這好奇心一旦產生,不將事調查個水落石出,不會輕易了結。

屆時流言四起,他這謙謙君子的形象,也毀了個一干二凈。

偏生衛明燁又沒法反駁,畢竟他真的不干凈。

不愧是未來能將北頤推上新巔峰的帝王,即便不劍鋒,亦能四兩撥千斤,直擊敵人要害。

周圍的議論聲,也誠如他們所料,矛頭直指衛明燁。

再添油加醋地一發揮,很快,他面上那層還不算堅固的“寬宏大量”,便墜深淵,摔得碎。

而衛明燁又只能跪在原地,干干看著。

在西南,他自是一方土霸王,說一不二。

可在帝京,在這個男人面前,他貴為蜀王世子,也不過一只螻蟻。

衛長庚也見好就收,揚揚手,道:“來人,把薛姑娘帶下去,在天牢尋個僻靜的地方關著,讓好好想想該如何回話。倘若想不清楚,那就讓妹妹幫忙一塊想。”

薛明嫵瞪直雙眼,天牢?那地方進去了,還能再出來嗎?

忙磕頭,要喊“饒命”,卻是被人直接打昏拖走,毫不給機會。

衛長庚也懶怠理,視線轉向衛明燁,“至于世子……也請務必把今夜之事徹查清楚,明日早朝,朕若是沒等到一個合理的回答,世子可就不要怪朕不念舊了。”

合理的回答?

衛明燁冷笑,只怕是惦記著,讓他蜀王府在錢財,或是軍權上出點吧?

他不答應,衛長庚就可以徹查這個案子,將他的所作所為公之于眾,正大明地懲治他們蜀王府;可他答應,這出得恐怕不是一點兩點。

可真夠狠的。

當皇帝,還真是能為所為。

衛明燁咬牙關,恨不能從衛長庚上咬下二兩

可偏偏,他也只能長伏在衛長庚腳前,畢恭畢敬地朗聲道:“微臣,遵旨!”

*

一樁葫蘆案,很快就在衛長庚的雷霆君威下輕松解決。

天樞和劉善留在里頭善后,衛長庚則在一眾“萬歲”聲中,拉著慕云月離開。

原本是要直接坐馬車,送回汝侯府的。然因著方才那樁事,兩人心中都各有起伏。橫豎路程也不遠,他們便舍了馬車,緩步走回去。

初冬的夜晚,天總是格外高闊、深遠。

漫天星辰宛如一場凍結的雨,輕輕一閃,便沒了蹤跡。

慕云月仰頭瞧著,不自覺便想起了那些被薛明嫵迫害的姑娘。

都說人死之后,就會變天上的星星,今夜星空這般閃耀,也不知們有沒有瞧見薛明嫵的下場。而薛明嫵當初這般毀人清譽的時候,只怕也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

害人終害己,這便是報應。

只是自己撒謊的報應,又會在何時降下呢?

慕云月抿了抿,扭頭看向衛長庚。

青年還是那副軒昂拓的模樣。

沒有對說什麼勸告的大道理,也沒有追問今夜究竟為何會哭,只是默默走在邊,擋住風口,不被朔風吹凍著。

姿態寧靜又溫,眼里含著淡月的碎影,顯出一種不真實的包容。

慕云月心頭發,手在袖子里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終是拉住了他的袖。

衛長庚止步回頭,詫異問:“怎的了?”

“我、我……”

慕云月一顆心跳得飛快,手都控制不住哆嗦起來。

可有些勇氣,一輩子只有這麼一次。倘若今日不說,這輩子恐怕都沒膽量再告訴他。

支吾片刻,到底是張了口:“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你聽了,或許不會相信,說不定還會覺得我腦子出問題了,可我發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我也不想再瞞著你了。”

“我其實……死過一回,現在,是我的第二世。”

衛長庚長睫一霎。

慕云月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

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支撐起來的勇氣,會在他質疑的目中潰敗干凈,便盯著自己的腳尖,兀自說得飛快:“在我的上一輩子,我其實對你很不好,不僅沒有回應你的心意,還……”

頓了頓,艱接上,“還嫁給了婁知許,幫他了一等君侯,間接地助他同大渝串通一氣,危害北頤,險些就亡了國,而你還……”

前世的記憶翻涌上來。

一會兒,是冰天雪地當中,跪在婁知許面前苦苦哀求,卻被攆出門去;

一會兒,又是祠堂那場熊熊大火,衛長庚不顧火海,抱住,撕心裂肺地喊:“阿蕪!”

淚水模糊了的視野,那片記憶也隨之定格在廣筑那一年。

剜心取,病中相依。

衛長庚越是對有加,膛里的酸便越聚越濃,越聚越沉重,仿佛棉花里的水,最后終于不上來氣。

“上輩子,我對你很壞很壞,無論你信不信,我都已經不是你心中那個,會為了一個陌生人在大冷天里賣花的好姑娘。”

“我自私、愚蠢、善惡不分,還很固執,聽不進別人的勸告,本不配你對我這麼好。”

“橫豎現在也還沒正式親,你若是后悔了,可以、可以……”

慕云月咬著,整個人都在發抖,聲音也是抖的。

明明應當把最關鍵的那句話說出來,也偏就是哽咽住,半個字音也吐不出來。

面前人也始終一言不發。

龐大的沉默在夜中猙獰,所剩不多的那點勇氣,也被吞噬殆盡。

這麼漫長的沉默,他們還從未有過。他素來又矜持,再多的怒火也不會表現在臉上。想來這個時候,他已經怒不可遏,打算用這沉默,知難而退吧?

慕云月咬,指尖還留著他袍上的冷梅香,卻還是在一聲“對不起”后,緩緩松開。

可那只大手,卻也在這一瞬搭上纖細的腰肢,將懷中。

“所以這段時日,你一直悶悶不樂,就是因為這個?你擔心我知道你嫁過人,就會嫌棄你,不要你?”衛長庚抹著臉上的淚珠,問道。

那聲音太過溫,慕云月承不住,霎著眼睫躲閃道:“我沒有悶悶不樂。”

“還說沒有呢。”衛長庚低笑,指腹挲著泛紅的眼尾,“你母親,你兄長,還有你邊的婢,甚至連最木訥的明宇,都瞧出來你不對勁了。”

“我那是……”

慕云月下意識就要反駁,才張口,就被他低頭吻住。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這一吻來得洶涌澎湃,舌尖探進來,就帶著一種要將生吞腹的霸道和強勢。

慕云月招架不住,雙都有些發,站不穩。

衛長庚便托住的腰肢,將完全錮在自己懷里。

漆深的眼,在嚀聲中逐漸染紅,約也泛起了同一樣的水

只是慕云月,是因為自責和懺悔。

而衛長庚卻是因為懷念和

“小傻瓜。”他捧著的臉,嘆息著道,“你難道還沒發現,我或許……和你是一樣的?”

“誒?”慕云月愣住。

衛長庚輕笑,輕輕蹭著額頭,悵然道:“你說的那一輩子,我也活過;你經歷的那些,我也曾經歷過。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我始終都記得,哪怕重新來過一世,也不曾改變。可是你好像還不知道,你在我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話趕話說到這兒了,衛長庚也不想起自己的前世,以及前世最后的彌留之夜。

彼時,也是這樣黯淡的夜,他獨自躺在寬闊的龍榻上,周圍跪滿了人。

帳幔昏昏,藥味沉沉。

慟哭聲夾雜佛偈,從干清宮一直蔓延到帝京郊外。

閡城百姓都自發燃起孔明燈,為他祈福。燈火數以萬計,延綿千里,直將黑夜照白晝。

可他仍覺苦寂無邊。

又或者說,早在倒在他懷里咽氣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不到其他任何緒。

都說太上忘,忘方能至公。

這一生,他保住了北頤疆土,造就了國泰民安。天下公義盡在他心,從無半點逾越。可謂對得起江山,對得起百姓,更對得起衛氏列祖列宗。

他本不該有憾。

可唯獨只有,他忘不了,也不想忘。

永遠不會知道,他當了一輩子皇帝,錦玉食,養尊優,最懷念的卻是那年在臨安,他們被突如其來的大雨,困在破廟里,又冷又,狼狽到只能分食一個地瓜。

地瓜還被烤焦了,苦得像注了三斤藥。

他卻比吃了糖還開心。

總說他傻,用自己的心頭,救這麼一個注定短命的人,還毀了自己的嗓子。

卻不知道,他一生孑然孤寂,笑不由衷,哭不得已。

當年沖火海,將從閻王殿里拉回來,是他平生做過的、最快意的事。同在園子里廝守的一年,也是他寡淡無味的人生里頭,僅有的一抹鮮亮。

前世唯一一次笑,是看見解完毒,一點點睜開眼,仰頭朝他微笑;

唯一一次哭,則是知道大限終至,自己縱使把整顆心都挖出來,也再換不回

在他心中究竟是什麼分量?

或許比不過北頤萬千百姓,但一定比他的命更重要。

那廂慕云月還是懵的,呆呆看著他的眼,明明聽懂了他說的每一個字,卻愣是理解不了。

直到過去那些曾經被忽略的細節,他為何突然提前去金陵,又為何知道薛衍手中有那份詔,慕云月才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試探問:“恒之?”

衛長庚垂眸笑了下,許久沒有聽這般喚自己,他還有些不習慣,眼里出些許年人才有的靦腆,應道:“嗯,是我。”

邊說邊低頭,吻了下的額頭。

以恒之的份,穿越無數個被塵封的日月,終于到他心中的月亮。

“你說自私、愚蠢、善惡不分,可那又怎樣?我還是喜歡你,喜歡了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從上輩子的十六歲,一直到這輩子,整整三十八年。”

作者有話說:

掉馬啦!

這章沒有大婚,但下一章有o(≧v≦)o

紅包,二更還是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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