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林才還有點尷尬, 剛才真是把姚桂珍氣慘了。
他對大軍小嶺道：“大外甥，你倆咋回事呢，跟別人都很有禮貌, 怎麼跟姚知青那麼不客氣？”
小嶺：“上一個去我家走后門的被我媽帶人打了一頓，還要報公安抓！”
他立刻添油加醋把胡桂珠的事兒說了一下, 重點強調林蘇葉多他，為了他不惜得罪胡桂珠，最后他指出一點：“你看胡桂珠，姚桂珍, 這倆名字這麼像, 肯定有問題。”
都想走后門兒！
林才和大軍都被他的歪理驚呆了。
小嶺拉著林才：“小舅, 你說, 你是不是想和人家姚知青搞對象？”
林才忙擺手, “沒有的事兒。”
大軍一針見，“你想找漂亮有文化溫的, 這個姚知青可不溫。”
他非常敏, 對方態度是溫和還是帶刺他一下子就能覺到。
林才忙擺手，“沒有的事兒，我沒想和人家搞對象, 我那就是哄哄你姥娘的。”
正好周金鎖從外面回來, 聽見說哄姥娘, “你個討打的玩意兒，可讓我抓住尾了吧？整天就想哄我！”
林才立刻說要帶外甥出去摘酸棗。
小嶺：“小舅你老大個人了就知道玩！我等姥爺回來上課呢。你看人家黑妮兒都努力學文化, 你不學嗎？”
他已經把學文化、全民學文化, 活到老學到老被林蘇葉給摁進骨子里了。
林才：“……我不用吧？”
大軍：“逃不掉的。”
小嶺笑道：“對, 我媽指定得讓你學，我都沒逃過呢。”
林才：“沒事, 我和你媽一年才見兩三次面。”
小嶺：“小舅，我媽說了，你有文化就能找個有文化的對象，你自己沒文化，怎麼找有文化的對象？”
林才立刻道：“我……那是一個想法而已。”
好的想法而已，哪個男人不想找個溫漂亮有文化的對象？
小嶺已經摁著他開始讀拼音，“你讀會，我那一塊錢就抹了，讀不會，你就等著利滾利被討債吧！”
林才：“！！！”
你說你倆這都是隨誰，這麼財迷！
肯定隨老薛家，我們林家人不這樣。
他沒轍，只得認命地跟著大外甥念拼音。
林父正在大隊倉庫修理秋天用過的農，有的播種小麥的耬需要大修，還有日常用的鋤頭鐮刀，都得修。
倉庫前面是一片場院，農忙時候曬糧食，這會兒就空著，邊上垛了一些草垛。
小姑扛著莎莎在這里玩小鳥飛飛。
林蘇葉則和林父在那里說話。
回娘家麼，就是為了和爹娘親近一下，說說話。
周金鎖風風火火地閑不住，除了吃飯和晚上是不可能坐下來踏踏實實說話的，所以就過來和林父說。
林蘇葉主要關心一下他倆的況，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的。
知道周金鎖是高的，有點厲害，不過這時候人都不注意，不舒服就扛著，實在扛不住就找赤腳大夫拿點藥對付一下，就算發病也很有人去醫院。
要麼時間不湊巧，農忙不開，就算農閑有時間又舍不得花錢。
一旦需要去醫院就是非常厲害的病，除了闌尾炎以及外傷這種能治的，其他大病基本沒治。
他們就覺得醫院不治病，只白花錢，所以鄉下人有病都靠熬，熬不過去就拉倒。
再者他們死也想死在家里，萬一死在醫院里，總覺得魂兒就被留在外面回不了祖墳，特別可怕。
因為種種原因，這時候鄉下人肯去醫院的很。
在夢里周金鎖是被的死刺激發病的，現在沒死，周金鎖應該沒有大問題。但是林蘇葉也不敢掉以輕心，畢竟只要不好，有重大刺激就可能導致中風。自己不刺激，保不齊別人會刺激呢？
想帶他倆去縣醫院檢查一下。
存錢是干嘛的？
就是為了家里的將來啊。
孩子和老人都是計劃的一部分。
林父不同意，他和絕大多數人一樣，有病都舍不得花錢，更何況沒病去檢查？那不是有錢燒的？
“閨，你的錢也不是撿來的，是婿拿命掙來的，你好好存著，爹娘不用。”
林父雖然脾氣好，有時候也是固執的，比如他著的兩支鋼筆，比如不想花兒的錢。
林蘇葉見狀就知道勸不，繼續下去就是車轱轆話，只要爹娘不心甘愿，哪怕著他們也不順氣，只能另外想辦法。
忙了一會兒，林蘇葉：“爹，你帶著小弟也學學木匠，學個手藝，以后接你班。”
只會種地沒有別的手藝，等進八十年代以后不占便宜。
覺得林才還是得學文化的，至能讀會寫，不能當文盲。
按照夢里的形，以后誰有手藝、誰敢闖，誰就早賺錢。
現在還有好幾年時間，讓林才跟著爹學木匠同時學一下文化知識，時間足夠的。
這個林父倒是樂意，“我一直和他說呢，他有點不定心。我和你娘尋思著，他結婚有孩子就踏實下來，所以你娘急著給他娶媳婦。”
這時候很多男人都這樣，只要不結婚就覺得自己是孩子，一旦結婚有孩子就有責任和力，仿佛一夜之間就能變得穩重起來。
林蘇葉笑道：“爹，我娘很喜歡黑妮兒呀。”
林父小聲道：“說比你大嫂好相，比二嫂有主意，是個會過日子的。”
林蘇葉：“爹，你也勸勸我娘別管太多，我二嫂喜歡管還行，我大嫂不喜歡，你非要管那不是鬧矛盾嗎？”
林父：“你娘可沒管他們房頭的事兒。這不沒分家那大面兒肯定你娘當家呀，你大嫂總想一手，那你娘能干嗎？”
林蘇葉想起自己和婆婆就笑起來，“那你們就分家唄。”
林父也笑，“好閨，我倒是樂意清閑，就是得好好勸勸你娘。”
就怕老人家給兒持慣了，冷不丁讓分家放手，一時間未必得了呢。
他是愿意分家的，看著老婆子天天為一大家子心累，他還心疼呢。
估計得小兒子結婚以后吧。
林蘇葉陪著林父忙活一上午，父倆說了很多心話。
林父也關心薛明翊和薛老婆子的，讓閨帶著薛老婆子去醫院檢查檢查，多給薛明翊寫信。
他小聲笑道：“寫信的時候說幾句好聽的，婿肯定聽。”
男人們誰還不知道誰？
婿雖然看著嚴肅不說話，但是和老婆子肯定不是一個類型的。
你要夸老婆子長得好看，老婆子只會說你眼睛有病，肯定是別有所圖。
閨要是夸婿好看，婿指定心里。
他又傳授小訣，“多夸他能干，你和親家母不能干活兒不賺工分，這里里外外都是他賺錢養著。雖然男人養家是天經地義的，也不圖家里人夸耀激，可有人說知冷知熱的心話，那當然不一樣，心里，干活兒也有勁兒。”
林蘇葉挽著他的胳膊，小聲笑道：“爹，你說你自己吧。你是不是整天都想我娘夸夸你啊。”
林父老臉一紅，“你這個孩子，我教你和婿呢，你咋打趣我呢。我一個老頭子，還講究那麼多干嘛？”
林蘇葉就笑道：“老頭子老婆子，在一起一輩子，才更有覺呢，是不是啊？”
林父臉紅得不行，“哎呀我這個閨，真是嫁人就不一樣，現在臉皮老厚了。”
讓閨嫁給一個軍人，他是驕傲又擔心，整日價也是揪著心，怕婿在外面傷出事，怕婿在外面被人勾搭去，也怕閨一個人在家里寂寞。
總之當了爹娘，兒不在跟前就有不完的心，轉不完的念頭。
所以有些老人家，寧愿孩子沒什麼出息，都在眼前跑來跑去，他們瞅著個個都在，也就不用提心吊膽。
他探頭看看外面，“晌天沒？咱得早點回去，萬一你大嫂回來你不在，還得有意見呢。”
林大嫂掐尖要強、潑辣能干這方面看著和周金鎖像，但是家里人相起來就知道不同。
周金鎖是大面上要強，小事兒上反而無所謂，是婆婆卻也沒非讓人家尊著，誰有道理就聽誰的，雖然大部分時候覺得自己有道理。
林大嫂卻很講究個面兒，是大嫂大家就得給應有的尊重。
比如家里小孩子來來去去，基本都好貪玩兒，見到大人本顧不得喊就往外跑。
大家都覺得無所謂，林大嫂卻很介意誰沒，誰得敷衍等等。
還有家里的大小事，覺得公婆也都得跟商量，否則就是不把這個大兒媳婦放在眼里，不當回事。
林蘇葉：“還早呢，不得在娘家吃了晌飯回來？”
說是帶著一家的口糧，吃過晌飯回來呢。
林父笑了笑，“那指定不吃飯就得回來。”
婆家沒分家，東西是大家伙兒的，總得占點便宜帶回娘家去，大家也都習慣。
老二兩口子不計較，做爹娘的還計較那些干嘛，反正家里口糧也夠吃。
看時間差不多，兩人就收拾一下準備回家。
小姑扛著莎莎，兩人玩得都有點出汗。
林父把圍摘下來，又把褂子抻抻平，拿手巾把前后拍打一下，把木屑之類的都清理干凈。
他下意識地左口袋的鋼筆，今兒得是小嶺送的那支，真的。
他心里就很帶勁。
他把自己弄清爽了，就從小姑手里把莎莎接過來抱著，“回家嘍。”
林蘇葉拿手帕給小姑，讓汗，別被吹冒了。
小姑：“嫂子，我今天下午回去嗎？”
林蘇葉：“再住兩天吧，我帶了你們的口糧呢。”
薛老婆子在家有薛老三陪，讓好好稀罕一下三兒子吧。
林蘇葉想讓大軍小嶺也和姥娘姥爺親近一下。
小嶺教姥爺學識字，老人孩子都用，想讓小嶺多教教，也刺激他自己好學。
他們走過場院的時候迎面過來幾個男人，當中一個個子高大，眼神鷙，瞅著林蘇葉的時候深深地看了一眼。
小姑立刻狠狠地瞪住他。
男人覺察的不善，看了一眼，跟林父招呼一聲顧自走了。
劉治保瞅著林父皮笑不笑的：“喲，叔兒，你的鋼筆咋就一支了呢？有水兒嗎？”
坐在姥爺懷里的莎莎立刻嘟著小瞪他，要你管！
林蘇葉看到劉治保這個人就生理反胃，譏諷道：“劉順發，你咋不當治保主任呢？是你不想當嗎？”
劉治保是個外號，本名劉順發，比林蘇葉大個十歲的樣子，他以前當過治保主任，權力在手的時候拽得不行。
他當治保主任的時候憑借手上芝麻綠豆大的一點權力，就敢欺負本村婦，調戲大閨小媳婦兒，還夜上寡婦門。
雖然劉順發不承認，他老婆卻堵著一個寡婦罵過，說寡婦不要臉勾搭男人，還給男人生過一個死孩子，鬧到寡婦改嫁外村才消停。
而林家和劉治保的恩怨那得從林蘇葉小時候說起。
劉順發表面人模狗樣，實際從小就猥瑣好，看廁所，喜歡嚇唬孩子。
林蘇葉和張剛上學那幾天，有一次路過他家門前，他就截著倆非讓去他家玩兒，林蘇葉就大喊大，別人看見喝止他，他卻說逗倆玩兒呢。
張不敢吱聲，林蘇葉卻跑去跟周金鎖說。
那時候正全民煉鋼、搞公社，周金鎖正和大家在場院里煉鋼呢，當即就了一木去找劉順發算賬。
周金鎖把劉順發好一頓教訓，和林父也給劉順發他爹好一頓數落。
當年家里沒敗落的時候，沒接濟村里人，其中就包括劉順發他爹，你不恩不要，你不能當仇吧？
劉家一個勁地賠不是，說孩子調皮、鬧著玩兒的，沒壞心思。
可劉順發就沒改，趁著送公糧的機會跑公社、縣城的公共廁所去窺。回來就和一些想閑漢流氓吹牛顯擺，甚至還帶人一起去窺。
不僅如此，他還吹噓外地有一批更厲害的，那些人趁著冬天村里壯勞力去出義務工的機會，去村子踩點，晚上就進去，專門糟蹋那些俊俏的大閨和小媳婦兒。
這些人被糟蹋了都不敢吭聲，因為要是吭聲那名聲就全毀了，甚至一個村子都跟著毀。
有人被糟蹋了，為名聲不敢吭聲，萬一懷上孕更是丑事。
他們再上門提親，結了親方家里更不敢再說什麼，他們前腳爬墻糟踐人家，不花一分錢娶到媳婦兒，還得讓方家里激他們負責呢。
劉順發喝多了吹牛侃大山的時候，說得天花墜，言語間羨慕得很。
聽的人大部分都不信，覺得他編瞎話過癮，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事兒？耍流氓被人舉報可是要被槍斃的。
劉順發卻把脯子拍得砰砰響，說被槍斃的都是正兒八經搞對象談崩了被舉報的，真流氓早娶上媳婦兒過小日子呢。
大家也都一笑了之，這不扯淡麼。
鄉下最瘋狂的那幾年，劉順發不知道結上誰，竟然也當了個治保主任。
自從當上治保主任，他就整天想整林父。
只要上頭有個風吹草搞什麼運，他就蹦跶出來說林父祖上是大地主，他大伯靠著搞革命洗白了，他怎麼能一點事兒都沒有？他爹不但是大地主，還吸/片，禍禍貧下中農。
有那麼幾次劉順發都想挑起事端斗林父來著，最后都被周金鎖給摁下去。
最后一次是六六年，劉順發帶人把林父強行拉走，罵林父想學文化搞地主復辟，要關牛棚，要斗牛鬼蛇神，要響應上面號召。
他甚至私下里威脅林蘇葉，讓給自己當個人兒，這樣他就不會讓林父太難過。
林蘇葉告訴了周金鎖，周金鎖直接豁出去了，帶著兒子回娘家碼人，全都是紅苗正的三代貧農那種。
腳的不怕穿鞋的！
帶人沖勁劉家，把劉順發好一頓打，把他家砸個稀爛，把他那個忘恩負義的老爹嚇得一命嗚呼。
因為這是人民部矛盾，都是貧農好弟兄，上頭也沒法管。
之后劉順發的治保主任就被擼了，人也夾起尾不敢再生事兒，見面都客客氣氣的，還上門磕頭道歉表示自己昏頭，說什麼自己爹也沒了，兩家就算恩怨兩清。
可他卻一直懷恨在心，總想報復林家，想占林蘇葉便宜。
后來林蘇葉相親，他也沒背后散播謠言說不好生養之類的話。
林蘇葉嫁給薛明翊以后，周金鎖也被社員選上生產隊隊長，劉順發卻沒什麼出頭的機會。
現在鄉下政策更穩定，公社、大隊每天忙著種地，不再去搞那些ZZ活。
周金鎖有威，林父也當保管員，三兄弟也都長大，沒人再敢欺負。
可劉順發習慣賴皮狗子那一套，還是忍不住說酸話，不敢說人就說鋼筆。
我說鋼筆，你周金鎖不能打我吧？
現在他被林蘇葉這麼一揭短，登時臉紫脹，特別沒面子，訕訕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大妹妹你嫁了個好男人哈，軍，一般人不敢得罪。”
林蘇葉：“你是不是欺負人習慣了，看到別人第一個想法就是能不能得罪？”
正常人只會說你嫁得好，真有福氣，讓人羨慕，誰會說你嫁得好，我不能得罪你？
有病吧！還不輕！
這時候莎莎趁著大人不注意，把姥爺的鋼筆拔/出來拿在手里玩兒，小手甩了一下，一灘墨水就飛出去，“biu”打在劉順發的臉上，頓時糊了個大花臉。
莎莎先是一怔，看看自己的筆，又看看劉順發的臉，有點懵。
劉順發更懵，他抬手一抹，吼道：“什麼東西？”
林蘇葉把莎莎手里的鋼筆拿過來，扣上，“別啊，這是文化的墨水兒，這鋼筆是好的，有水兒！”
你不是那麼關心我爹的鋼筆有沒有水兒麼？
劉順發氣得要命，覺得林蘇葉是故意辱他。
其他幾個男人也笑起來，笑哈哈地拉著劉順發就走了。他們覺得十年前的那點事兒不算啥，大家都瘋狂過，過去就過去，都是一個村的和氣為上。
林父也樂了，閨以前有事就回家找娘，現在有事自己上，真是越來越像娘了。
雖然沒有娘嗓門的一半大，可這氣人的本事一樣厲害啊。
林父就很爽。
莎莎從姥爺懷里站起來，沖著劉順發的背影兇地喊：“鋤禾日當午！”
林父聽語氣好像罵人，好奇道：“莎莎，干啥呢？”
莎莎繼續，“鋤禾日當午，你是二百五！”
林父：“……”
林蘇葉：“誰教的我乖寶兒？”
莎莎嘿嘿一笑。
小姑：“除了小嶺，沒別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