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樓簾影掛斜, 屏山掩映金翠畫,春已逝,秋再追, 夏也將散了。
刑部將審核潘收賄授的供詞整理呈遞閣, 奚甯看到牽扯員是單煜晗,又瞧審核的員是奚桓,半點都不意外。與閣商議了, 還是擬了批條上呈案。
惠德凝眉想了好一陣,適才將供狀上單煜晗三字敲一敲, “這個單煜晗,是否就是定國侯單堂的后人?”
“回主子,正是定國侯單家。”金巧跟在其滿踱的步子后頭,笑意謹慎小心且冷冰冰,“到這單煜晗,已是定國侯的第六代子孫了, 說起來,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從前定國侯是何等叱咤之人?往后的子孫, 雖說都封了蔭,終歸沒什麼大作為。倒是這單煜晗, 當年沒向朝廷請封蔭, 是正經科舉出, 沒曾想, 竟也是靠結黨營私,阿諛奉承升到了禮部。”
“可惜啊……”隨著一聲嘆息,惠德落到榻上,“奚大人, 你怎麼看?他賄賂潘的那些東西,可都是你家的財,你說說,要不要法辦。”
奚甯躬著腰拱手,“回皇上,臣與閣的意思,如今場風氣不正,許多當權之人索賄賂,以賄授,非以才授,以致底下的員收刮民脂,用以賄賂上司,非但是朝廷納賢之大阻弊,天長日久,恐怕結黨患。此等不法之行,必該嚴懲,好震懾震懾底下那些貪腐之人。”
“有理。那這個單、單什麼晗的,人抓起來,由都察院定罪,審出的供狀,拓冊本,下發各省各級員,讓他們時刻看著,也好引以為戒。”
如此這般,奚甯傳令刑部與都察院拿人,刑部正是奚桓領命,帶著幾個差,與都察院季安一道往單家去。
彼時單煜晗還半點風聲不知,剛由禮部歸家,吃過午飯,正欹在榻上看出。榻側擱著個鎏金三角鼎,里頭盛著好些冰,丫頭秋桂在邊上打著扇,便有涼意朝他撲來。
書頁簌簌翻的間隙里,他抬眉看了一眼那張架子床,紗帳被風吹的一落一鼓,好像里頭裝滿了空空的孤寂。要不了多久,床上將迎來另一位新主人,把舊時的痕跡完全掩蓋。
不曾想,還沒等到他心里淡淡的刻痕被掩埋,畢安便風急火燎地跑進來,頂著滿腦門的汗,急得顛三倒四,“爺、不好了,廳上來人,太太一個勁兒只曉得哭,老爺昏了過去,不好了……”
單煜晗心里咯噔墜一下,端正起板,“到底什麼事?你慢慢說。”
“外頭來了都察院與刑部的人,”畢安狠狠吞咽一下,著袖管子揩了一把汗,“說是要請爺到都察院問話,是問、是問賄賂潘推舉爺升的事,他們手上已經有了罪證,說是、說皇上有諭,要、要都察院審查如實后,嚴懲。”
“都察院和刑部哪里來的罪證?”仿佛有一把大火,頃刻將單煜晗的眼睛燒一捧灰燼,里頭還有點難以置信的火星,他一把拽著畢安的襟,腮角咬得如堅石,“我再三與你代過,送給潘的東西,一定要匿名!”
“小的不敢有差錯,的確都是匿名的。可、可那些東西,是老太太一手備下的。老太太用的、用的是先前太太帶來的嫁妝,偏那些東西,都是奚家替預備的,那日奚小大人去抄潘的家,恰好被他搜檢出來,他順藤瓜,就、就……”
聞言,單煜晗怔忪地松開他,“母親真是糊涂!”
“爺,都察院的季安與奚小大人,還在廳上等著呢。”
沉默里,氤氳著涼涼的空氣,單煜晗睨一眼畢安急得發汗的臉,倏地笑了,淡然地拔座起來,“先更,再去見客。”
斜眼窗外烈烈的,骯臟污穢無所遁形,他展開雙臂,背影在絕境里顯得格外安穩。
未幾,奚桓就在廳上見到了單煜晗,穿著玉白的圓領袍,襟與袖口都用銀線繡著修長的竹枝,戴著頂鏤雕銀冠,大難當頭,也如從前溫文爾雅,風度翩翩。
他脧一眼奚桓與季安,泠然地坐到上首椅上,抖了抖擺,“不知兩位大人臨寒舍,有何賜教?”
季安歪在椅上笑笑,“賜教不敢當,是潘的案子,牽扯進單大人,有圣諭,我們請單大人往都察院問幾句話。”
單煜晗卻不看他,兩眼只盯著奚桓,噙著淡淡笑意,“許久不見世侄,像是又長高了些。奚大人回京,還未拜見,聽說他病了一場,如今可大安了?你姑媽也一向康健?”
奚桓有些說不清他到底是個重名重利、還是個澹然生死的人,可他知道,單煜晗脩薄的眼里一定藏著絕,還藏著些不為人知的,沒人知道,大約只對花綢曾說起。
思及此,奚桓心里有些不痛快,好像他們背著他,懷揣著一個他不知道的。他陪著花綢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