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一箭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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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合一】

長安夜漸深沉,平康坊華燈初上。

行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袖霎時就能染上子胭脂和香的翳膩之香,四分明莫名的靡和腐朽之氣,卻又讓人更想沉溺在這銷金窟里一醉方休。

這地界兒的秦樓楚館無需特地招攬生意,聽曲的款客絡繹不絕,這其中不乏達顯貴。

于居住在這里平康姑娘們而言,商賈巨富和初在場嶄頭角的新科進士遍地都是,沒什麼好稀罕的。

瓊漿苑的一軒室卻被布置了書齋的模樣。

拱月形落地花罩兩側的紅木高幾上,規規矩矩地擺著貯著清雅玉蘭的瘦腰瓶花,熏爐中則焚燒著沉斂寧和的檀木篆香,與平康坊浮華奢麗顯得格格不

蕭聞右臂的鞭傷已被醫者包扎完畢,正慵懶地斜倚在矮榻之上,腰間的帶扣略微開解,酒過多巡之后,男人已然薄醉,姿態也愈發放松恣意起來。

他畢竟出皇族,生母也是因為有幾分姿才被皇帝臨幸,是以持盞豪飲時,舉手投足間頗帶矜貴氣度,面龐亦是俊逸風流。

坐在他旁的子并未同瓊漿苑里的其他姑娘般濃妝艷抹,反是穿了襲深灰的長袍,將玲瓏的曲線盡數遮掩,墨發也只簡單地綰了道姑頭,斜一顆青玉簪。

如此冠裝扮,瞧上去卻毫不顯寡淡,反倒

子淡妝素抹,連名字都格外出塵,喚作清玄居士。

清玄的五并不致艷麗,容貌在這遍地都是人的平康坊里亦不算上乘,卻頗擅詩文,出口章。

經常跟春闈里的進士切磋經義,骨子里那種清傲孤絕的氣質,也引得無數男子為傾倒。

清玄比這里的頭牌還要難見,有好多公子哥兒在這里一擲千金,卻還是得不到的垂青。

“聞公子,您飲些清茶解解酒吧。”

清玄說著,亦親自為蕭聞斟了盞茶,面容清冷如雪魄。

蕭聞將腰間的束帶往清玄的額前敲了下,接過了這道姑遞來的茶水。

他在皇帝面前一直不重視,雖然早就過了加冠之齡,皇帝卻仍沒給他定下親事,但凡是家世顯赫的公侯世家,也看不上他這個不寵的皇子。

縱然于如此境地,蕭聞也不想隨意尋個低門子,將聘為正妃。

這平康坊的多數子,無論生的多,蕭聞卻都看不太上,獨獨覺得這清玄道姑氣質出塵,那如寒梅般清冷的傲骨,更讓為男子的他極有征服

蕭聞幾月前了清玄最大的款客,原也考慮過,不如給換個份,將納進王府中做妾。

可轉念一想,如清玄這般清冷子,正是在這娼家風塵窟中,才因著與這里的強烈反差,別有一番風韻。

外面鶯歌燕舞,姑娘的眼神們亦如秋波遞,使勁渾解數地零沽賣笑。

卻捧著書卷靜坐默讀,似是無論發生什麼,都與無關。

如此,更令蕭聞對清玄罷不能。

蕭聞剛要開口,讓清玄為他琴一曲。

“篤、篤、篤——”

軒室外突然響起敲門聲,隨即,瓊漿苑里的大媽媽對里面說道:“清玄,有個貴客點名要見你,你收拾收拾,趕快出來。”

蕭聞聽罷,面沉地從榻上坐起了

他因著醉意而頭腦昏沉,瞇著眼睛,厲聲道:“讓他滾!”

“聞公子……”

大媽媽說話的語氣有些發

蕭聞平日在前朝忍不發,無論在哪兒,他都會被人上一頭。

就連霍平梟這個郡侯,都能仗著軍功拿鞭子他。

心早就抑良久,來這瓊漿苑,見清玄道姑是他為數不多的消遣。

清玄這里是他每逢失意,來找尋溫藉的地界兒,自然不想讓不知從哪兒跑來的阿貓阿狗,將他難能的寧靜給攪了。

蕭聞睨眼,又對那老鴇斥道:“爺每次來你們這兒,不是給足了銀兩?那麼多銀子早就夠我將了,這里誰不知道,清玄早就被爺給包了。你讓那人有多遠滾多遠,不然爺對他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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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的秦樓楚館,往往是世家公子哥兒們逞富、大講排場的地界兒。

單拿瓊漿苑這里來說,客人只要進了這里的大門,就要掏一筆不小的資費,是謂進門費。

而這進門,僅僅算是第一步。

想要見如清玄這等的頭牌名伶,還要在進院、升階、登堂、進軒、坐久等各個環節再掏多筆的銀子。

蕭聞在此之前,已同清玄過自己的真實份,這里的大媽媽亦早對他的權勢有所覺察。

可外面的人仍要在這時攪局,堅持要見清玄,那便說明這人的份更不簡單,總不至于要去以卵擊石。

清玄會出了這其中的緣由,款款起,對蕭聞道:“聞公子,既如此,那我就出去見一見這位貴客。”

蕭聞還未斂飭好,卻站起了,將攔住。

“你不必出去,我去會他。”

清玄言又止,沒再推

等蕭聞面沉地出了軒室后,立侍在一側的清玄婢走到前,將一個小小的紙包遞給了

清玄面平靜地接過,卻聽那婢淡聲叮囑:“姑娘,這藥飲下去后會痛苦一陣,不過就一會兒的功夫,到時您會昏睡三日,三日后就能正常蘇醒。霍大人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您放心飲下吧。”

清玄淡然頷首,亦用纖指輕輕地彈了彈那紙包,將淡黃末逐漸融于茶水之中,待將藥紙扔進一側炭盆,看著它被焚燒灰燼后,方才將那茶水一飲而盡。

另廂,蕭聞氣勢洶洶地拉開軒門。

“吱呀——”一聲過后,外面響起一道略帶戲謔的男音:“呦,三弟怎麼也來這種地界了。”

蕭聞眉峰頓蹙,毫都未料及,太子今夜竟也來到了這瓊漿苑。

見蕭聞衫不整,連腰帶都沒了,還出了里面的中,太子不狎笑數聲。

這蕭聞平日在父皇的面前一本正經的,誰能想到他也是個道貌岸然之人,竟還來這平康坊私會冠來了!

太子對這里的清玄居士也是頗興趣,之前派人約見了數回,都被婉拒,他還有些弄不清緣由。

原來這道姑是有靠山在的,而的這靠山,就在他眼前站著呢。

見是太子,蕭聞的醉意淡了些。

還是對著他揖了一禮,道:“弟,見過兄長。”

太子將邊的狎笑收斂了幾分,嘲弄似的又說:“今日趕巧,咱哥倆兒正好一起會會這位道姑,我聽說的琴技極為高超。”

蕭聞理智尚存,語氣還算平靜地推拒道:“清玄不適,不方便再見別的客人。”

太子臉驟沉,斥道:“子不適怎麼還能見客?你小子莫不是再誆我!”

說著,便要往里闖。

“清玄居士哪里不適?”

太子邊問,邊眼神不善地往蕭聞的上瞥,語氣不甚正經地又道:“如若是我這不爭氣的弟弟弄的,我這位兄長親自給你陪個不是。”

蕭聞終于了怒火,上前攔住太子,語帶質問道:“嫂嫂剛有孕不久,你不在家中陪,來這兒做甚?”

太子猛揮華貴的裾袖,將蕭聞的傷臂怒而甩開。

他一看蕭聞這副模樣,就氣不打一來。

個賤婢之子,還敢跟他這麼說話!

太子早就看蕭聞不順眼了,嫌他一直在前朝跳腳,凡事都要出風頭。

蕭崇和蕭聞這兩個兄弟間潛藏著的嫌隙和齟齬,因著清玄這位道姑,在今夜被生生地揭了開來。

很快,這兩個氣度不凡的男人就在軒室外大打出手,惹得這里的大媽媽滿臉驚駭。

這時辰生意正好,他們這麼打,不是要砸這瓊漿苑的招牌嗎?

大媽媽剛要派小廝去報

這時,剛被醉酒的蕭聞揮了一拳,捂住左眼烏青的太子怒喝一聲:“都不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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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媽媽心中一震。

心中暗道,這人到底是誰,哪來的這麼大威風去逞?

好在沒過多久,京兆尹的街使聞訊趕了過來,大媽媽的心中松了口氣。

蕭聞和蕭崇也停止了纏打,只彼此怒視著,沒再向對方手。

太子斂了斂華貴的錦,想起上次在婚前,他便因為在平康坊跟一個探花郎打仗,被黎意方押送到了大理寺,幸而皇后派人將他從里面撈了出來,將這事了下去。

這件事比較好平息的緣由,是因為沒出人命。

太子想,大驪又沒明令止皇子去平康坊,況且他又是和自家兄弟有了沖突,就算來了個京兆尹,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正此時,軒室里卻突然傳出了婢子驚恐的喊聲——

“清玄姑娘!”

這聲喊讓在場的所有人皆是一驚。

蕭聞沖進軒室一看,卻見清玄正痛苦地捂著心口,角亦溢出了大的鮮

“清玄!”

太子亦瞧見了里面的慘然景象,不瞪大了雙眼,心中終于蔓起了慌

——“讓開。”

太子聽見一道悉的男子嗓音,回一看,見來人竟是穿著青襕袍,頭戴六合巾的霍長決。

他的眸又變了變。

今日真是撞了鬼了,竟還趕上霍家的老二當值了,事怎麼能這麼巧呢?

霍長決各自對蕭聞和蕭崇施了一禮,恭聲道:“下見過太子殿下、敦郡王殿下。”

躲在不遠的瓊漿苑姑娘們們紛紛面震驚。

適才那兩個大打出手的人,竟然是當朝的太子和郡王殿下!

怎麼這皇家的子孫打起仗來,也跟民間的百姓沒兩樣。

霍長決起后,即刻派側的街使去查看清玄的狀況。

此時此刻,太子的那顆心仿佛懸在了嗓子眼,蕭聞的面亦是極為難看,倒不是因為擔憂清玄的安危,而是怕霍長決不會將這事輕易化小。

街使仔細地查驗了一番,起走到眾人前,拱手稟道:“回殿下、大人,這道姑應是中了什麼毒,暴斃了。”

太子和蕭崇的面驟然一變。

清玄這一死,事就托大了。

這回他們攤上了人命,就無論如何都不了了。

大媽媽即刻就落了淚,好好的清玄冠,們瓊漿苑中的招牌,怎麼說死就死了呢?

霍長決扶了扶腰間的佩刀,凜聲對蕭聞和太子道:“太子殿下和郡王殿下雖為天家貴胄,但眼下攤上的畢竟是人命司,還請兩位同臣走一趟,好將清玄暴斃之事查明。”

卻說長安京兆府廨的這兩名尹,一個出寒門,一個出贊纓世家,卻都是剛正不阿之人

一年前的黎意方剛在朝中站穩腳跟,尚都秉公執法,不畏皇權。

霍長決那種出,更不會畏懼蕭聞和蕭崇的權勢。

皇帝還未給霍家賜襲爵的圣旨,不然眼前這位霍尹,也是個爵位在的郡侯。

京兆尹既是中央的京,也是長安下轄的三十幾個郡縣的地方,掌管的實權不小,平日要理的公務也極為紛雜。

追捕盜賊、打擊欺百姓的地方豪強、解決各戶的田產糾紛、管里戶籍過所和婚契,也要經常在府廨升堂,管獄訟之事。

其實霍長決若放在尋常的公侯世家中,也是極為出的俊才英杰,這麼些年在長安的世家圈子里,顯得略微遜的原因,也是與他長兄霍平梟相較的。

深秋的夜風寒涼,毗鄰平康坊的東市市樓,衙役將閉市鑼敲響,即將宵

蕭聞在街使的羈押下,從瓊漿苑走出后,夜風亦將他最后一的昏沉醉意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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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覺,他今日也就喝了一壺酒。

憑他的酒量,不至于醉如此,連怒意都控制不住。

蕭聞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是被人算計了。

他看向被街使抬出的清玄尸,心中被濃重的挫敗深深纏裹,亦在懊悔,為什麼沒有早做察覺,輕而易舉地就中了那人的圈套。

蕭聞看向青玄尸的眸愈發鷙。

清玄這個人絕對沒有這麼簡單,有人清了他的喜好,拋磚引玉,早就將這冠安到了他的側。

眼下他自己都攤上了人命司,自然沒空再在皇帝的面前,揭霍平梟夫人的真實份。

這些年他在朝中的清正風評,亦都會因今夜這事,盡數被毀。

太子和他,也再不能維持表面上的和平,自此反目仇。

僅僅用了一個人,就能達到一箭三雕的效果。

這幕后之人,簡直跟狼一樣狠狡猾。

三日后。

黎意方上午去了京兆府庫,和司曹將近來下轄各縣上繳的稅賦盤點了一番,可核對了多番,卻發現布帛的數額不甚對勁。

他派人去尋司倉,同他討要說法。

司倉卻支支吾吾,回答黎意方的話也是避重就輕。

似覺出了其中的貓膩,黎意方眉宇輕蹙,讓那司倉退了下去。

司倉走后,黎意方負手而立。

他冷笑數聲后,對后的隨侍道:“好啊,這就是我們大驪,一國儲君和郡王在平康坊,為了個冠大打出手。為京兆尹,從三品的朝廷大員,竟然私吞各縣百姓繳納的稅賦。”

他寒窗苦讀數十年,發誓要效力的朝廷,竟然如此黑暗,皇室子孫亦都昏庸無能。

黎意方的語氣由沉重,轉為了深深的無奈。

后的侍從勸道:“大人,謹言慎行啊。”

黎意方淡淡瞥他一眼,問了句:“霍大人今日怎麼沒來府庫?”

侍從回道:“大人忘了,除了清玄冠暴斃的迷案,霍尹手底下還積著至三件命案,亟待理。眼下,他應該又帶仵作去了義莊。”

 

義莊是衙的停尸之

這幾日,清玄的尸亦有專人一直看管,無人能輕易靠近。

假死藥的效力已過,清玄轉醒后,很快就被這里暗樁的指引下,離開了停尸的廡房。

清玄的道袍上仍染了當日吐出的跡,從死人堆里待了幾晚,上也染上了腐尸的腥穢氣味兒,可的面容依舊平淡自若。毫未其影響,冷靜到讓護送的暗樁不側目。

及至瞧見侯在車馬旁的霍長決,清玄的眸微微一變,見四下無人,方才快步走向了他。

清玄不解地問他:“大人怎麼也來這兒了。”

男人上的那襲青袍,襯得整個人的氣質更顯溫潤。

霍長決雖出勛爵高門,又在朝中任要職,卻從不會擺什麼架子,同清玄說話的語氣也很溫和:“你算是兄長告訴我的第一個暗樁,這次由你的事,你做的很出,我也有責任將你的安危護好。”

清玄將眉間的那抹錯愕斂去,神態恢復了平靜。

“敢問大人,此事終畢后,霍侯是要將我送到哪里做事?”

霍長決回道:“姑娘未平康坊前,也是修道的冠,霍侯的本意是將你送到長安最大的迎祥觀,那里也有他的眼線,你只要待在觀中,不對外出真容,無人能尋到你的蹤跡。”

清玄頷了頷首,卻將“本意”這兩個字又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覺出霍長決對的去另有安排。

不出所料,霍長決果然又說:“不過我聽聞,姑娘原本也是蜀中人士,若是貪俗世的浮華,不想再道觀度此余生,也有另條出路,可供姑娘選擇。”

霍平梟在用清玄之前,自然派人將的來歷和底細都查得很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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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玄的父親原本是蜀中的地方大員,后來他被朝廷調到長安,做了戶部的侍郎,年的生活原本安穩無虞,也是個曾飽讀詩文的家小姐。

后來他父親因著一場貪污案被流放,母親亦患重病去世,為了生存,只得為了一名修道之人,后又錯地淪落于煙花之地。

霍長決指給清玄的第二條路,便是讓也跟去劍南,為霍家的一名使。

十月初,國子監照常舉行旬考。

此次旬考的榜首,也終于換了人。

李太傅嫡長孫的名字李懿,赫然在上。

平常就與他好的家子弟紛紛同他道喜,東宮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也早就傳遍了整個世家。

自霍閬去世后,李家也悄無聲息地為了各大世家心中的頂級豪門,而從前位于三大柱國之首的霍家,卻要屈居于后。

近來結討好李懿的家子弟也越來越多,艾侍郎家的嫡長子深諳李懿的喜好,在夸贊他聰穎博學時,還不忘踩幾腳霍家的那兩位叔侄。

“霍羲同他阿翁深厚,自霍相去世后就茶飯不思,定北侯夫人只得遞了道折子向圣上請旨,讓他休學一段時日,待在侯府將養著,可那庶三子怎麼也不來國子監上學了?”

另個站在李懿側的家子弟立即附和道:“霍樂識能進長安城的國子監,本來就是靠的霍相的權勢,他的腦子好像不怎麼靈,博士傳授的課業,他也總是一知半解的,平日就喜歡在路邊掏話本子看。八是借著他父親去世的這個由頭,躲在家里懶呢。”

艾侍郎的嫡子表示贊同:“還真有可能,他嫡母好像一直不待見他小娘,估計也將他荒廢學業這事視而不見了。”

李懿緘默地將幾個人的對話聽進耳里,面極為平靜。

可心中到底是因為這些人的話,油然生出了得意之

霍羲這一休長假,國子監里就再無人能將他的風頭奪去。

再過個幾年,他姐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之后,一定會將霍平梟手里的兵權削了。

等霍家落沒后,霍羲和霍家的那個庶子霍樂識,連在他面前,為他提鞋都不配。

高氏在霍閬去世后看似消沉,一直待在府里閉門不出,卻早就在霍平梟的安排下,悄悄地乘著馬車,同江小娘和霍樂識出了長安城門,直奔益州而去。

到了蜀地,眾人都覺這里的氣候明顯比帝都潤了許多。

來的路上,高氏和江小娘相的方式雖不算特別融洽,但在得知江小娘并非當年害霍馨去世的元兇后,高氏對江小娘的態度也比從前和氣了許多。

高氏回看了看隨侍的清玄,覺得霍長決塞給的這個使雖然沉默寡言,悶了些,但做事卻極為周全穩妥。

只不過在離開長安前,詳問過霍長決這子的來歷,霍長決說是牙行里看中的,高氏心中卻覺得蹊蹺。

清玄固然年輕,可牙行里的姑娘們普遍都是十三四歲,的年歲瞧著要將近二十了,有些偏大。

再就是,這子的氣質,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做丫鬟的。

在路上盤問了這子一番,說的話,也同霍長決的口徑一致。

但到底是舟車勞頓,高氏想早些休息,沒再過多地思忖這事。

接應的人早就將們的住所安排妥當,亦是座占地頗廣的大宅,據說這里是先朝藩王的府邸,因為修繕的過于華貴,所以當地的員沒將這里拆毀。

高氏瞧著,這府中的亭臺水榭,和各巧的設計,毫都不亞于長安的相府。

穿過門廳,高氏原本準備同江小娘和其子樂識分開。

這時,引路的管事卻說:“夫人、三姨娘,相爺生前代過,說等三公子來到益州,就讓老奴帶著他,單獨去見一個人。”

江小娘目驚詫,往高氏的方向看去。

高氏怔了片刻,并未對那管事過多詢問,只無奈回道:“既然是相爺的安排,那你就帶著他去吧。”

“是。”

等那管事帶著滿臉錯愕的霍樂識離開后,高氏不往江小娘那兒瞥了一眼。

說到底,霍閬對江氏和霍樂識這對母子,還是偏袒的。

霍平梟安排給高氏和霍樂識住的府邸環滁皆山,到了夜晚,府園被山間的濃霧縈繞,為這里平添了幾分神的氣息。

府園有方被拓挖的偌大湖泊,霍樂識暗覺,單這府里的一個人工湖,都快趕上曲江的一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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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子,請。”

管事的話打斷了霍樂識的思緒。

他抬首,看見朦朧的月下,一座三層的樓閣聳立在半山,其上沒有匾額,過窗牖看去,卻見里面燈火通明。

霍樂識不解地看向管事,卻聽他解釋道:“三公子,老奴只能護送您到這兒,等您進了里面,就明白相爺的心思了。”

霍樂識畢竟是個十五六歲的年,雖與霍閬相的時日不多,可對于父親的突然離世,還是傷了多日。

他頷了頷首,接過管事遞予他的夜燈,獨自一人攀上了樓閣。

甫一進了閣中,霍樂識的雙眼不驀然瞪大。

“怦——”一聲。

因著過于驚訝,他手中持的夜燈,亦摔在了地上。

幸而只是撒出了些燈油,沒有釀及火災。

霍樂識剛忙將它提起,在一側放穩。

他難以置信地再度看向眼前的景象——

單這樓閣的第一層中,就放著十幾座,有數丈之高的多寶木柜,每個龐大的木柜里,都至有一百個鑲嵌著螺鈿的木匣。

霍樂識通過木匣表面攥刻的字跡判斷出,這些多寶木柜里存放的全是霍閬的暗樁在這些年四尋來的重要機,遍及大驪的幾十個監察道和它們下轄的上千個州縣。

但凡是擁有這麼多機的人,都是可以在江湖上建立盟幫,并招攬四方志士,為盟主的。

他在自己的話本子里都不敢這麼寫!

霍樂識簡直不敢想象,父親竟然將這些機都留給了他!

他瞠目結舌地登樓,想看看上面的樓層是什麼樣的布置和裝潢。

等到了無名樓閣的二樓,發現上面的巨型多寶柜了些,騰出的地界兒放了張書案,其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二樓的多寶柜里,就不僅是驪國境的樞了。

霍樂識定睛一看,見離他不遠的多寶柜,竟然還給西南的邏國,騰出了好幾個屜,存放著這個國家不為人知的樞

他走到那兒,隨手打開了一個屜。

待將其中的一封信函拆開,便見里面寫著——

邏國皇長子蒼琰,擅繪神佛唐卡巨畫。

唐卡需用朱砂鋪底,雄黃、綠松石、青銅等石礦為料。

上品朱砂和雄黃石皆產自蜀中,每逢三月初十,琰皆會至蜀,親自擇礦,而后返邏。

霍樂識看完后,不撲哧一笑。

這個蒼琰的講究還不

他在長安時,就喜歡搜集世家的各種聞軼事,還會將它們都謄錄于冊。

眼下他雖然因著車馬顛簸,有些疲憊,卻仍強撐著神,準備再看一封關于邏國的函。

霍樂識將第二封信拆開,見紙上寫了這樣一段話——

邏國君主蒼煜,曾因政斗避禍大驪劍南,喬裝平民多年,同一蜀結為夫妻。

其妻難產得一嬰,后因戰火,該不知所蹤。

長安,定北侯府。

深秋的清晨,天邊霧靄深重,濃云將晨日遮蔽,到了卯時,天仍如夜空般漆黑。

侯府的使紛紛做起自己的差事來,侯爺今晨比平素起的稍晚了些,們在走時也都躡手躡腳的,怕將主子們擾醒。

熏爐中,燃著甜膩的金屑和秋日香榧。

阮安虛弱地躺在門壺床的里側,睡得迷迷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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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知道床帷上掛的碧箔帳,和垂于四角的銀鉤珠絡飾帶,都被男人扯拽至地,用以連結它們的菱花銅鉚也都四散在了一側的絨毯上,這些零零碎碎的痕跡,無不彰顯著這里昨夜的瘋狂。

阮安于半夢半醒間,并未睡得太實,只覺腰肢和小腹那都不太舒服。

尤其是腰,就像是要被折斷了似的。

本來就不舒服,男人如鐵鉗般沉且重的手臂,還地錮著,阮安想掙也掙不開,在睡夢中更沒氣力去推開他。

阮安記得霍平梟今日要去上朝,可卻一直都沒有要起的跡象。

頃,約覺出他,卻是用大手扣著的腦袋,將往懷里抱得更了些。

阮安的額頭著他碩的肩膀,這個睡姿讓很不舒服,就像是被只又狠又野的惡狼摁住似的。

是以,在朦朧間,做了噩夢。

霍平梟雖然是公侯出,可十幾歲那年便參軍習武,私底下同時,也經常會犯糙勁兒,什麼渾話都在那時同說。

說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要再搞大的肚子。

阮安不喜歡他這麼講,每次他這麼同說,都覺得萬分赧。

昨夜他自然又說了這種話,阮安覺得很難為

清晨做的夢便是自己仍在嘉州的杏花村中,卻又懷了孕,孩子的父親不在側,還要去山里采藥。

夢里的肚子沒有多,只有三四個月大,可阮安記得自己就是在剛懷上霍羲的時候,心里的恐懼最多。

因為肚子起了些,走路時,那也帶著微微的惴,雖算不上疼,卻令人極不舒服,日日于擔憂,生怕會磕到它。

阮安在夢里無助地哭出了聲。

霍平梟見小妻子有了異樣,終于將懷中的松開了些,低聲詢問狀況:“怎麼了?”

轉醒后,意識還未回籠,姑娘眼眶里的淚意仍未止住。

霍平梟為拭淚,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因著經年的舞槍弄棒,指腹存有糲的薄繭,一寸寸地劃過姑娘的面頰,將上面的淚水抹去。

他用強勁的手臂支起,半斂著眉目,看向白貌,卻在聲嚶嗚的小妻子。

平日倒是甚難見到的樣子,不過這回阮安也是做噩夢,才被嚇醒了,并不是真的在同他撒

霍平梟將視線收回,嗓音低沉懶散,無奈說道;“寶貝兒,你力太差了。”

聽完這話,阮安終于清醒過來。

想起當年在杏花村時,那些村婦對霍平梟是未婚夫的事信以為真,在溪畔浣時,們對投去的目很復雜。

那些目里,既有羨慕又有同

王大娘聽說找了個軍戶做丈夫,還給送了許多的補品。

阮安之前就聽們說過,什麼找軍戶好,他們的力好,還能吃苦。

那時單純的以為,村婦們說的力好,是指在農務上,這些行過伍的軍戶能多做些農活,出些力。

等嫁給霍平梟后,阮安才終于明白,們說的力好到底是什麼意思。

霍平梟為軍將,平日格外自律。

以往的每一日,都會比早起至半個時辰,去侯府的練武場揮槍打拳,回來沐完浴,再去軍營。

就算是折騰到深夜,次日男人也會照常鍛煉自己的,作訓完之后,就跟沒事人一樣。

當然不能同他這種人比。

“又做什麼噩夢了?”

他突然湊近面龐,盯著的眼睛,嗓音溫淡地又問。

“你…你以后不能總在我面前說那些話了…我都夢見了……”

姑娘的語氣依舊溫,就連生氣,對他有了埋怨,也說不出任何重話來。

“原來是我在夢里欺負你了。”

“嗯。”

等阮安回完,霍平梟即刻將搭在腰際上的小手攥進寬厚掌心。

不容,牽引著那只的手,將它放在他冷的下頜

著姑娘細白的手腕,作勢往自己臉上揚了幾下。

霍平梟微微瞥眼,看向一臉費解的小妻子,吊兒郎當地道:“那老子讓你打幾下好了,隨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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