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桃聽到這話, 就已經眼前一黑,差點沒站穩。
勉強扶著旁邊的架,聲問道:“出、出什麼事了?”
頭男一腦說道:“……聶老板他、他拖欠工錢, 被施工隊的工人們打了,剛被抬進醫院呢!對了, 還得給聶老板醫藥費, 聶老板上那一點錢全被大伙兒搶著分了。老板娘,你先回家去拿錢吧!”
江桃更是覺一陣天旋地轉,扶著自己的額心, 抖的聲線越發穩不住了。
“要多錢?”
“不知道啊!聶老板腦袋都被砸破了, 醫生說得十幾針,而且手也被打斷了, 得手重新接起來……”頭男著急的, “老板娘, 我這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反正你趕拿上幾百塊錢, 跟我去醫院吧!”
這幾百塊錢, 包括醫藥費、手費、住院費還有醫院唯一那輛救護車出的費用, 七七八八加起來, 確實不算多。
聶士忠弄施工隊, 賺了不錢,可如江茉所說, 一個子兒都沒落到江桃手上。
江桃死死攥著自己口袋里那張十元的大團結, 臉非常難看, 哪有幾百塊錢。
要是以前, 或許還能回家找那惡毒又刻薄的婆婆要, 婆婆不可能不管聶士忠, 而聶士忠賺了錢也肯定會給那婆婆一部分。
可江桃的婆婆不久前才剛過世……
江桃皺著眉,心里慌得不得了,得救聶士忠啊,他是男主,是主,他要是沒了,那整個書不就徹底崩潰了嗎?
忽然想起什麼,江桃趕回頭,卻發現剛剛還出手闊綽的江茉已經不見了蹤影。
“……”江桃郁悶地咬咬牙,在頭男地催促下,不耐煩道,“我知道了,你急什麼,我先去醫院瞧瞧。”
反正回去也沒用,家里一分錢沒有,誰知道聶士忠把錢都藏哪去了,現金沒見過,存折更沒見過。
聶士忠不止防跟防賊似的,而且也防著他們的兒子,所以江桃實在沒轍拿那幾百塊錢,只能去醫院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到了醫院才知道,原來聶士忠已經拖欠施工隊大伙兒的工錢很久了。
早在過年之前,他就一直拖著,大伙兒辛辛苦苦干了這麼久的活,卻沒錢采買過年的年貨,鴨魚全買不上,心中自然怨氣十足。
可當時聶士忠也答應了大伙兒,等過完年,一定把工錢給大家結了。
在施工隊干活的都是老實人,盡管被拖欠工資,回家被媳婦兒罵,他們也都還是忍著,過了一個不太像樣的年。
誰知到了年后,再來找聶士忠,卻依舊拿不到一分錢,甚至發現聶士忠正收拾著東西準備跑路。
這下可好,徹底激怒了大家。
“我們這麼相信你!你居然想跑?!”大伙兒不由分說,一拳拳憤怒地砸向聶士忠。
讓他結算工錢!讓他履行承諾!
聶士忠哪有錢!他早沒錢了!
這建設商業街的活兒看起來風無限,是政府的重點項目,是縣城里最大的工程,以后可以作為自己施工隊的金字招牌。
如此種種,別人都以為聶士忠是走了多大的好運,接到了這麼好的活兒。
一開始,聶士忠也這麼以為,可是后來,他卻漸漸到了吃力。
因為接下來商業街的建設權后,才得知政府最近財政運轉在商業街這一塊,并沒有太大的投預算。
所以,只能他和秦飛躍先墊付著各種各樣的費用,從原材料到工人們的工錢,都由他們全額墊付。
政府不可能賴賬,只是讓他們先墊一下錢。
聶士忠和秦飛躍能拿到這麼好的項目,就已經要恩戴德,怎麼敢再去質疑,再去催債?
再說,只是提前墊付而已,等商業街建起來,開始招商引資,資金回流,這些錢就能回來。
可是,聶士忠和秦飛躍哪有這麼多活資金,他們購買那些原材料,從省城租賃施工機,就已經花了手頭那些能活的錢。
工人們的工錢?只能欠著!
發不出來能怎麼辦。
雖然聶士忠手頭還有一點兒錢,可他也不可能不過日子呀,再說他過慣了吃香喝辣頓頓有酒有的日子,也不習慣吃大白菜下飯。
所以他想著,先出去避避風頭,等商業街的那些店鋪都開了張,租金到政府手里,他把工程款收回來,再回來給這些工人結算工錢。
他又不是賴賬,他覺得自己這做法沒問題。
至于那些工人家里是不是會窮得揭不開鍋,他倒是沒想這個問題,就是覺得被那些工人天天纏著要工錢鬧得他頭疼,不愿看見他們。
誰知這一跑,反而激怒了這些工人。
他們徹底看清聶士忠的臉,也懶得再給他廢話,直接拳腳問候聶士忠。
也懶得再一次次苦口婆心地問他什麼時候給他們結算工錢。
他們把聶士忠的口袋翻開,上的鈔票,手腕的手表,還有什麼能變賣的值錢玩意兒,全都拉下來,先抵債再說!
至于聶士忠被打傷打殘了?
那他們管不著!
是聶士忠不仁不義在先,要不是工人們警覺,阻止了他逃跑,這些工人們一個個家里都會因為沒錢吃飯而不知道要過什麼日子!
所以,聶士忠他就是活該!
聶士忠被打得徹底疼暈過去,到這會兒都還沒醒。
他恐怕昏迷前最后一個念頭,就是想的自己怎麼這麼倒霉,早知道就不該接這個商業街的項目!
忙活這麼久,他賺了什麼啊?
一個子兒都還沒賺到,白搭進去那麼多積蓄,還沒落著好,居然被工人們暴揍一頓!
手斷了,腦袋也被開了瓢兒,真是要多倒霉有多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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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桃著病床上不省人事的聶士忠,忍不住哭了起來。
怪聶士忠太不自量力,那商業街的項目要先墊付資金,是政府在招標文件里寫得明明白白的。
可聶士忠就看到這塊香餑餑能掙多錢,卻沒想過自己能不能吞得下。
一邊哭,一邊捶著聶士忠垂在床邊的胳膊,里碎碎念著,他要是就這麼沒了,拋下們孤兒寡母,可該怎麼辦。
其實江桃并不知道,不論是聶士忠、秦飛躍,甚至還有齊曄,都不知道這個項目要墊付這麼多的資金。
只有商業街的建設正式啟之后,大家才發現這個項目有多難,建設本有多高。
但當時聶士忠和秦飛躍已經接下了這個項目,就只能打腫臉充胖子。
心里不斷地安自個兒,前期墊付的資金越多,工程越大,這以后回本掙的錢就越多!
可是,這無底似的填進去,他們這樣的小施工隊,本經不住這樣的耗。
江桃哭著哭著,忽然想起來,記得夢見的書里,這個商業街的建設權是齊曄拿下來的,后來齊曄好像還遇到了什麼困難,來求過聶士忠。
那時候書里的聶士忠還在部隊,混得風生水起,對齊曄也沒什麼敵意,只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
齊曄求他,他的面子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于是手,幫了齊曄。
江桃想到這里,正好聽到耳邊醫生在問:“你是聶士忠的家屬吧?他的況急,得快點手。這樣吧,看你暫時湊不上錢,但我們醫院還是先把他給手了,你現在趕去借錢籌錢吧。”
這位醫生倒是很好,江桃趕抹了抹眼淚,連聲道謝著沖出去。
到了醫院外頭,江桃被明晃晃的日刺得眼睛生疼。
心里也疼,竟發現自己都不知該找誰去借錢。
平日里老說自己是城里人,有多風,可在城里,連個朋友都沒有,更沒有什麼親戚,哪有可以手拉一把的人。
江桃咬咬牙,心里浮現出了兩個名字,抿瓣,朝一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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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曄的工地外,江桃停住腳步,聽到里面的歡聲笑語,還飄來飯菜熱湯的香味。
這會兒正是吃飯的時候,齊曄帶著工人們在一起吃東西,大家相得非常融洽,臉上都帶著笑,仿佛一家人。
這是聶士忠的工地從來沒有過的好畫面。
江桃握了握拳,走進去,神憔悴道:“齊曄,你上有錢嗎?你姐夫進了醫院,需要兩百塊錢手、住院。”
齊曄看一眼,眸冷淡,“沒有。”
江桃又被狠狠刺了一下,沒想到齊曄居然如此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就算聶士忠不是他的姐夫,他也是一條生命啊!
齊曄那麼有錢,讓江茉隨便給非親非故的人買服都能一下子買幾十件,怎麼現在為了兩百塊錢,反而見死不救?
“……”江桃皺著眉,厲聲道,“齊曄,你的心腸怎麼這麼壞?你就想眼睜睜看著你姐夫沒錢治病,然后死在醫院嗎?”
“死不了。”齊曄就這麼三個字打發江桃。
他的臉一沉,其他工人們就領會了他的心思,有人拿起鐵鍬,有人拿起鏟子,有人拿起鐵,都趕著江桃往外走。
“這兒是工地,誰讓你進來的?”
“閑人免進,不知道嗎?”
“吃個飯都有蒼蠅飛過來,好煩啊。”
大家對江桃都非常不客氣,不人還是江寧村的,一直就看不慣江桃那喜歡炫耀又非常刻薄攀比的臉,所以現在對那更是毫不留。
江桃被這一個個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們嚇得連連后退,剛剛一路跑過來的淚痕還掛在臉上,沒有干涸。
現在又涌出新的眼淚,吸了吸鼻子,掉頭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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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桃沒想到齊曄的心腸這麼黑,這麼,竟一點兒都不顧親戚的面。
走投無路,舉目無親,在縣城的大街上徘徊了一陣,也不敢回醫院去面對那一波又一波的催款單。
嘆了一口氣,拿出上那僅有的十元大團結,這本來是聶士忠給買今年一整年的新服的,可現在卻不得不拿它來坐車,回江寧村,去給聶士忠湊醫藥費。
這個時候回家,劉香看到江桃自然很詫異,尤其看到江桃那神,更是奇怪。
“你這是怎麼了?最近婿不是在縣城里建設那商業街,又有面子又掙錢嗎?你瞧瞧你,多喪氣,這樣子跟了寡婦似的,要是讓婿見了,肯定又要不高興!”
劉香不悅地訓著江桃,“你啊,總是沒腦子,小心婿現在有了錢,不要你了!”
“有錢?有什麼錢?!”江桃痛聲道,“他有個屁的錢,我可一個子兒都沒見過他的!現在倒好,他被人打得進了醫院,反而要我給他籌錢治病!兩百塊啊,我上哪弄兩百塊去!”
“兩百塊?”劉香嚇了一跳,“怎麼這麼多?他被誰打了?不會是齊曄吧?”
江桃翻個白眼,“要是真被齊曄打了才好,好死賴活能找齊曄要錢治病。可現在他是被他那群工人們打的!他拖欠工錢,被人打了,也是活該!我還能找那些工人賠錢不?他還倒欠那些工人好多工錢呢!”
“……而且那齊曄還見死不救,我去找過他了,他一分錢都不肯給,真不知道他的心是什麼做的!”
劉香也義憤填膺,“齊曄怎麼能這樣?他這心也忒狠了!好歹你和江茉是姐妹,他和聶士忠是連襟呢。要我說啊,他們倆夫妻都惡毒得很!江茉多狠吶!把親爹都送去坐牢。真是什麼鍋配什麼蓋,你吶,也甭去找他們了,我早就徹底看清楚他們是什麼人了!”
劉香最近的日子也不好過,江鐵國因為買賣人口而蹲了大牢,相當于又了寡婦。
最近在村子里,想找地方說江茉和齊曄的壞話都沒地方說去。齊曄搞了那個施工隊,之前又幫了江寧村的大伙兒許多,誰不記著他的恩德,要是劉香敢說齊曄的壞話,被江寧村的鄉親們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
這下江桃回來,劉香的那些憋屈和苦悶,總算找到了宣泄口。
和江桃母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開始罵起齊曄和江茉來。
說他們倆沒良心,見死不救,把錢看得比人命還重要!
罵了好一通,劉香叉著腰,說要歇口氣,喝口水,待會兒接著再說。
誰知江桃已經發泄完一通,卻不想再說了,還急著籌錢回去給聶士忠了欠醫院的賬呢。
江桃接過劉香遞來的水,抿了一口,深吸一口氣,急忙道:“娘,先不說其他的了,你有錢嗎?借我——”
話還沒說完,劉香突然搶過江桃手里的水,不讓喝了。
把碗里的水全倒在地上,劉香迫不及待地說道:“家里一分錢都沒了!”
剛剛還說齊曄沒良心,不顧親人,但到自己,劉香就忘了剛剛的一切。
不管江桃說什麼,反正就是沒錢!
劉香叉腰道:“就算有錢,那也要留給你弟弟娶媳婦兒的!哪能給你這麼揮霍!”
“就兩百塊!娘!等聶士忠病好了,他肯定會還你的!他又不缺這兩百塊!”江桃幾乎是痛徹心扉地喊,“娘,如今我也只能找你借錢了!我還能找誰呢?”
劉香揚起臉,不為所,“不管怎麼說,反正這錢是沒有的!他聶士忠之前發大財的時候,我也沒過他什麼福,沒討過什麼好。怎麼著啊?現在病了?沒錢了?就想到我這個丈母娘了?做夢!”
“……桃兒啊,你都這麼大了,你也讓你娘省省心吧!你怎麼嫁出去了,就胳膊肘往外拐,反而幫著外人來騙娘的錢呢?”
劉香著江桃的腦門罵,直到江桃麻木不仁的神讓的話停下來。
劉香頓了頓,把腰間端著的盆里的水一倒,嘆著氣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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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桃用掉了最后的十塊錢。
坐車往返了一趟江寧村,空手而回。
在街邊用僅剩的兩塊錢,點了一籠小包,配了一碗海帶排骨湯。
明明是平常都很吃的盛晚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吃著吃著,卻發現自己已經嘗不出味道,流下淚來。
時至今日,為了借這兩百塊錢,才明白自己活得有多失敗。
沒有朋友,鄰居關系也不和睦,繼父進了大牢,繼妹幾乎反目仇,在這個世上,連愿意借給兩百塊錢的人都沒有。
江茉呢?
江桃不由自主想到江茉,想到江茉邊圍著的一張張笑臉。
……要是江茉落難,一定會有很多人爭先恐后想要救濟,幫助吧。江桃又忍不住泛酸,眸中滿是苦痛苦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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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江桃依舊沒有湊到這兩百塊錢。
回了醫院,聶士忠的手已經完,正躺在床上休息。
只能低頭求醫生和護士,甚至跪下來,求他們多寬限兩天。
等聶士忠的麻藥過了,蘇醒過來,就可以拿到他的存折,給他上欠的錢。
醫生看實在可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磕得額頭都紅了,也就沒再說什麼,只讓好好照顧聶士忠這位病人,能寬限兩天就寬限兩天吧。
江桃激涕零,一邊照顧著兒子,一邊打點著聶士忠,終于熬到晚上,聶士忠醒來。
他皺著眉,聽哭哭啼啼把事說完,他嘆了一口氣,“存折上哪還有什麼錢。”
江桃懵了,傻了,不可置信地看著聶士忠,懷里的兒子在哭,也顧不上去哄。
聶士忠角干裂,嗓音又低又啞,藏著難明的苦,“……把家里的房子,賣了吧。”
他為了跑路,把存折上的錢都取了出來,誰知被工人們截住,不止現金都被拿走,上能變賣的貴重手表、高檔皮帶甚至還有那一套定制西裝都給了。
徹底了無分文的窮蛋,聶士忠也已是走投無路,躺在醫院充滿消毒藥水味道的病床上,別過頭。
男兒有淚不輕彈。
可他今晚,躲在味道有些刺鼻的被子里,哭得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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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變賣資產、出售房子,用來填補施工隊虧空,給工人們結算工錢的聶士忠相比,齊曄這邊的發展況,一片大好。
他接的活兒,都是私人的活兒,結算工程款的周期短,資金回籠也很快。
辛博厚的廠已經有了第一筆盈利,給他也分了小五百塊。
雖然數目并不大,但這就是好的起點,好的象征。
辛博厚準備注冊商標,建立一家屬于他自己的公司,也順便拉著齊曄一塊去。
“齊曄,我和你說啊,你這施工隊在縣城里小打小鬧沒什麼,但你不是說準備去省城發展嗎?所以你得注冊公司啊!這樣以后做生意,把名片一遞,xx公司董事長,怎麼樣?這樣是不是聽起來更有范兒?也更有可信度?”
辛博厚一張是最會說的,更何況齊曄也早就有了注冊公司的想法。
他的施工隊雖然在縣城來說規模很大,可在省城這樣更大的平臺,還是需要更規范、更合法的管理才行。
兩人一商量,決定一塊兒去省城注冊公司。
辛博厚喜歡做服裝生意,所以他那支施工隊,也到了齊曄的手上。
對于施工隊的工人們來說,只是換個老板而已,所以都無所謂,而且齊老板大方又通達理,他們都很喜歡。
而對于齊曄來說,也好的,辛博厚招的工人都是挑細選過的,他不需要再費心費力篩選招人,公司的規模就擴大了一大截。
就這樣,兩人在省城忙活了大半個月。
一塊兒到跑,辦手續,弄資料。
辛博厚注冊的是服裝公司,就“博厚”,他想讓他的名字永遠過“遠思”這個名字,存著一暗暗較勁的心氣兒在。
而齊曄則注冊的則是集團公司,就日華集團,旗下有負責未日小賣部這些經營的連鎖零售管理公司,也有負責安裝施工裝修等等的未華建筑公司。
就在齊曄在省城跑前跑后注冊公司的時候,王有一家也在如火如荼地搬著家。
王春分和王春華都在齊曄手底下掙了錢,打算跟著齊曄去省城繼續干活兒,所以拿出了這些年賺錢攢的所有積蓄,一起在省城買了房子。
王有和他的老婆子,也沾了兒的,準備一塊搬到城里去住。
這熱火朝天的搬家場面,可讓西村的人們都忍不住來看熱鬧,那真一個羨慕得紅了眼。
見王有笑得臉上褶子都一層又一層的,多人都七八舌地說著。
“有叔,你這真是福啊,居然都要搬到省城里去了,以后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城里人了呀,最有面兒的城里人!”
要知道在西村,有人能搬去縣城買房子住,那都是祖墳冒青煙兒了。
沒想到王家這祖墳冒青煙冒得都快燒起來了,竟然有能耐可以到省城里去長久住著。
聽說王家兩兄弟各買了一套房,對門對戶的,王有想住哪邊住哪邊,大家伙兒真是眼紅得來來回回說的都是那些車轱轆子話。
“有叔,你以后是城里人,可不能忘了咱們這些鄉親啊!”
“有叔,你王家能有今天,那都是托了齊曄的福啊,他對你們那麼好,什麼時候能幫咱們也說說,讓咱也去他那施工隊干活兒啊?”
“誒,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齊曄現在都開公司了!哪還是什麼施工隊呀,你連公司都不知道是什麼,還想著去他那兒掙錢呢?”
“我管公司是什麼!反正我知道我之前錯了,不該背后說齊曄江茉那些壞話,我好好和他們道歉認錯不就行了唄?”
“說起來,齊曄是真有出息有能耐啊,聽說他以后在省城做生意,手底下將近百號人呢!”
“哇,那他到底還缺人不?”
“”
漸漸的,大家聊著聊著,重點又從王有一家有福氣到了齊曄的上。
所有明眼人都知道,王有家能有今天,那不還是全靠齊曄提攜?
就是因為當初齊曄落魄的時候,村里其他人都不幫他,就王有最他,最照顧他和江茉。
不說王有,就是之前稍微對齊曄和江茉好一點兒的那幾戶人家。
宋秋已經考上了大學,以后說不定能在首都端鐵飯碗,還年年給娘寄錢回來,娘和弟弟的日子也是越過越好。
還有其他那幾戶,都已經前前后后搬到了縣城里,是村子里最早一批富起來的。
這麼些年,還有人能看不明白的?
齊曄和江茉那就是兩位財神爺啊!
順著他們的,跟著他們的,那就能過上好日子!
要是惹他們不高興,蹭不上他們的好,那就繼續在村子里過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苦日子吧!
所有人都不想這麼認命啊,好歹是一個村子里出來的,是看著齊曄長大的。
眼看著那些齊曄邊的人越過越好,誰能忍得住啊?
所以,大伙兒都想著是不是還得再去求求齊曄和江茉,說說好話,就算不求發個大財,但至也能頓頓吃餐餐有酒吧!
就在王家院子里熱熱鬧鬧,紅紅火火的時候。
隔著一堵院墻的齊家,幾乎所有人都快忘,齊曄的親叔嬸還在這兒。
齊振華和王紅芬兩人已經落魄得西村的大伙兒很難想起他們。
而吃過那麼多的虧,他們也已經習慣了夾著尾做人,不敢再張揚一點點,生怕又惹了哪路神仙遭報應。
兩人坐在門檻上,端著一個破了口的碗兒,一邊吃糧饃饃就咸菜,一邊在低聲說話。
王紅芬咽了咽發干的嗓子,聲道:“咱們兒子小杰馬上就要從管所出來了,也不知道他什麼樣了。”
齊振華嘆了一口氣,“等他出來,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王紅芬想了想,忍不住道:“要不咱們也去求求齊曄,讓小杰進他的那什麼、公司干活兒?”
“……小杰在里頭待了好幾年,沒上過學,也不會什麼手藝。”
想不到自家兒子還能去哪掙錢過日子,要是齊曄……齊曄還愿意念及一點兒齊杰是他堂弟的分,說不定會愿意拉齊杰一把。
齊振華久久沉默著。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王家那邊搬家的靜都越來越小,他才搖搖頭,嘆息道:“還是別去了吧。萬一不小心惹到江茉,我們又……”
他剩下的話沒有說完,卻讓王紅芬不寒而栗,渾抖了幾下。
是啊,還是不去了。
寧愿他們養著齊杰,讓他在家好好待著,也不能去惹那個可怕的……江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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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
齊曄在省城功注冊公司之后,也開始著手準備搬家的事宜。
省城買賣的房子很多,但江茉很挑剔,他也因為江茉的喜好而挑剔,所以本不可能一下子看好。
兩人商量著先去省城最高檔的大酒店住著,慢慢挑。
所以這邊租的房子還沒退,打算先把省城的房子看好,再請卡車來一回運過去。
今天齊曄剛回縣城接江茉,準備一塊過去省城,董文浩卻找了過來。
他是工商聯的干部,現在過來,也是告訴齊曄一個好消息。
“省里要求咱們每個縣城推舉一名從農村走出來的優秀企業家!咱們縣工商聯把你的名字和事跡報上去,沒想到被選上了!剛剛省里來了通知,讓你準備準備上臺領獎!”
齊曄有些發蒙,企業家這三個字砸在頭上,讓他的角抿都抿不住。
他也算是企業家了?還是縣城乃至全省的優秀企業家?
江茉笑著拽了拽他的領,“你都立公司了,名片也開始印刷了,怎麼就不是企業家呢?”
這個獎的時機也來得很好,剛好齊曄要去省城發展,這一面,一評上優秀企業家,以后做生意的名聲也都能響亮些。
“齊曄,你去哪啊?”董文浩拽住正準備上托車的齊曄,“你就這麼騎托車去省城?”
齊曄不解地看向董文浩。
董文浩拍拍齊曄的肩膀,替他撣了撣,“你啊,都是咱們縣城的優秀企業家了,哪能讓你騎車去!咱們政府準備了小轎車,送你去領獎呢!”
齊曄這下更是寵若驚,婉拒了好一陣,最后還是被董文浩給他別上了大紅花,推上了小轎車。
有小轎車坐,江茉當然愿意,比托車舒服多了呀。
所以也沒客氣,直接從另一邊開了車門,坐上去,按住齊曄的手,“走吧,咱們去省城領獎。”
董文浩也上了副駕駛,護送齊曄和江茉,還理了理自個兒的領結,“這回咱們工商聯可大方了,給你們的酒店也安排好了,省城最高檔的和平大酒店!怎麼樣?”
沒想到這次工商聯竟然這麼客氣,又是安排車,又是安排住的,齊曄頗有些坐立難安。
江茉卻白了他一眼,好久都沒嘲笑他沒出息了,這會兒卻又忍不住了。
“老齊,你都是企業家了,能不能有點企業家的樣子。你難道不知道,為了招商引資,政府是經常把你們這些人聚在一塊兒,互相談談合作之類的嗎?”
拍拍他的肩膀,“所以呀,以后這種領獎的事說不定常有,你要習慣,并且學會。”
這話說得董文浩都忍不住回頭,慨道:“嫂子,你怎麼什麼都懂啊?有你這樣的賢助,老齊真是上輩子修的福啊!”
齊曄也瞥了瞥江茉,抿起角。
何止是上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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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轎車行駛在平坦的公路上,溫和灑遍車窗。
江茉撐著手肘,昏昏睡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個急剎車。
額頭差點撞到前頭的座位上,但齊曄的手及時了過來,溫熱寬闊的手掌接住了,才沒有撞到。
江茉嘖了一聲,坐回子,腦袋探出車窗,“這是怎麼了?”
董文浩也嚇了一大跳,他可沒人護著他,剛剛額頭結結實實撞到了玻璃上。
幸好這擋風玻璃結實,他的腦袋也。
董文浩著撞得發紅的地方,往前看了一眼,思忖道:“前頭的馬車好像出了點問題,車轱轆掉了。你們說說,這馬車干嘛要跑這條道兒啊!這可是公路!”
董文浩碎碎念地埋怨著,眼看著前頭的馬車下了一個乘客,躬著子跑過來,似乎是想蹭車?
他打發花子似的揮手,有些晦氣道:“別過來,我們的車已經滿了。”
對方有些沮喪又錯愕地抬起頭,還想說說好話,再懇求懇求,看能不能坐上這輛鮮亮麗的小轎車。
誰知,視線錯,大伙兒都愣住了。
江茉和齊曄都沒想到,眼前這個憔悴不堪弓著背,形容消瘦狼狽,連服都破破爛爛的人,居然是秦飛躍?
秦飛躍更是傻眼,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糟糕的境地下,遇到齊曄和江茉。
而且兩人還坐在小轎車里,穿著干凈又時髦的服。
尤其是齊曄,前還別著一朵大紅花,這是要去干嘛?
秦飛躍后知后覺地發現,這還是一輛公務用車
所以,齊曄這是坐上了政府的車,被司機和干部護送著去省城?齊曄怎麼一下子越混越好,都能有這待遇了?
而他呢?窮到只能坐一輛臭氣熏天的馬車回去,偏偏還倒霉到這破破爛爛的馬路上出了問題,車轱轆竟然松了,差點出了車禍,命都沒了!
秦飛躍不了這樣的對比,他一時間難得心里在撓著,臉上更是臊得滾燙,抬不起頭,甚至后悔自己干嘛不多等等那趕馬車的人修好車轱轆。
齊曄會順路載他一程嗎?不會!
那他這是過來干嘛來了?這不是自取其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