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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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站著一個披著黑斗篷的人,他低著頭,聲音從面后傳出來沙沙作響,仿佛某種砂礫:“人解決了嗎?”

“絕對死了。”李貞點頭,“我親眼看著他將一杯酒喝下去,之后特意等了許久,他完全沒有呼吸了。”

“那就好。”黑人拿出一個紙疊的花轎,吹了一口氣,那張紙漸漸變大,最后竟了一個真正的轎子。李貞驚訝地瞪大眼睛,撒豆兵,點石金,這就是兄長所說的仙家手段?

人讓開一步,對著李貞比了比花轎。李貞不可思議地指了下自己:“我?”

“是。”黑人說,“義安公主放心登轎,之后這頂轎子自會送你到吳王邊。”

李貞接到了李許的書信,現在又親眼看到了黑人的神通,當下再無懷疑,提著子登轎。是公主,就算被囚于宮中,不待見,那也終究是皇,從來不用自己走路、自己洗臉。習慣了用轎子代步,但是這次上轎前,形頓了頓。

突然想起病床前扶著自己喝藥的男人,他高大沉默,舉止鄙,但對確實盡心盡力。李貞忍不住問:“那這個宅子要怎麼辦?”

人以為李貞不放心權達的尸,說:“義安公主放心,那個男人的尸我會用火煉化,保證不留一點痕跡。之后我會用傀儡假冒他出門,短期,王都不會發現這里有異。”

李貞想要說什麼,張了張,最終什麼也沒說,掀開轎簾進去了。人已經死了,說再多又有何用,斷就斷的干脆一點,拉拉扯扯才是難看。

李貞坐好后,沒覺外面有人,轎子忽然四面浮空,隨后,就飛快朝東北方馳去。李貞嚇了一跳,慌忙扶住窗戶。過搖晃的簾子,發現自己完全飛了起來,僅憑一臺紙做的轎子,竟然在空中無驅自

本來是很神奇的事,但是李貞心里忽的一突,不由想起多年前那場慘案。

朔方兵變……不就是紙兵紙將變真人嗎?

天邊炸響煙花,地上放鞭炮的孩子眼睛,指著天空對父親說道:“阿爹,天上有花轎在飛。”

他的父親抬頭,黑藍的蒼穹如一只張大的巨,靜默無聲,唯獨竹在天邊留下些許煙跡。父親拍了兒子的腦袋一掌,說道:“別胡說八道。再不聽話,小心妖怪把你抓走!”

小孩著自己后腦,不滿地嘟囔:“剛才我明明看到了……”

冬日天空極黑,李貞又飛的高,除了剛才那個意外,再沒有人注意到天上飛著一頂無人花轎。轎子看起來不堪一擊,但速度卻很快,李貞在轎中瞇了一小會,被突然的落地驚醒。

李貞迷迷糊糊掀開簾子,外面的人看到,三步并做兩步跑過來:“阿貞,是你嗎?”

李貞一下子清醒了,看向來人,眼淚洶涌而出:“阿兄。”

李貞和李許抱在一起,抱頭痛哭。高宗在世時他們兄妹兩人日子就不好過,李貞被著剃了頭,李許被囚在吳王府,終生不得外出。他們以為這就是最糟了,沒想到,更糟糕的事遠在后面。

天后竟然登基了,連自己的兒子都能廢,何況對于他們這些庶子庶。李貞被一貶再貶,但好歹留了一條命在,李許卻是差點進了鬼門關。

他們兄妹倆盡苦楚,如今再見面,真是又悲又痛。李貞哭得正力,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咳嗽。李貞嚇了一跳,趕抬眼去看,發現影里竟然站著一個人。

他罩著純黑披風,站在角落里一言不發,幾乎和黑暗融為一。要不是他主出聲,李貞還真沒有發現這里有人。

穿著斗篷的人靜靜站著,聲音和方才那個人一樣低沉沙啞:“吳王,義安公主,隔墻有耳,有什麼話不妨到里面說。”

李許似乎很聽這些黑人的話,斗篷人一說,他就收起眼淚,拉著李貞進屋。兄妹兩人近四年未見,坐下后,免不了相互問詢:“兄長,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李許嘆了一聲,說:“前兩年雖然無法自由行,但好歹還算安穩。但是從永徽二十四年起,日子就一天賽一天艱難。”

永徽二十四年,高帝病逝,天下徹底落天后之手。天后睚眥必報,稱帝后一方面控制李懷,一方面也要防備別人用李許的名義造反。李許過得可不止是艱難。

對我們的看管一日比一日嚴,最后,連出殿都不行了。我已經忍讓到這種程度,沒想到竟然還不滿意。十月,給我送來了毒酒。”

李貞驚恐地捂:“毒酒?阿兄,那你……”

李許嘆氣:“當時我本以為此命休矣,我都做好準備去地下和父皇、祖父告狀,沒想到,遇到了諸位仙師。仙師救走了我,并用一個傀儡替我喝下毒酒。幸而東都的人沒有發現異常,很快就收拾東西離開了。他們走后,仙師說壽州不安全,帶我來了這里。”

剛才在轎子中的時候李貞睡著了,沒留意路線,但是通過呼吸間冷的空氣,四周巧的園林,不難猜出這是哪里。

應當是江南某座城池,是哪里,李貞就認不出來了。

李貞聽到兄長被仙師救下,長長舒氣,本能追問道:“阿兄,那嫂嫂呢?”

李許頓了一下,沒有接話。李貞看著沉默的兄長,很快聯想到權達,慢慢明白了。

李許見妹妹已經猜出來,沉甸甸開口:“你嫂嫂……沒有逃過。”

李貞睜大眼睛,那一瞬間想問,真的是吳王妃沒有逃過嗎?仙師能救李許,看今夜他們轉移的樣子,行事也十分游刃有余,那為什麼不能再多救一個人?

或許,是仙師不愿意,也或許,是李許不想冒險。真假摻半才是最好的掩護,如果兩個人都是假的,很容易被人發現破綻。到時候,李許也要跟著死。

李許不想再提吳王妃。雖為王妃,卻沒過幾天好日子,陪他度過了漫長的圈生涯,很多年都是他們兩人相依為命。沒想到,最后卻替他死了。

李許問妹妹:“阿貞,你呢?當年我被那個毒婦圈,無法帶你離開,這些年,你在東都委屈了吧。”

李貞默然,很認真地想了想,發現除了行不自由,每天照鏡子會挫傷自尊心外,在東都似乎沒罪。就連被流放,也是躺在床上,被別人照顧。

李貞低聲說:“我還好。”

李許依然很生氣,說:“你堂堂皇,尊貴的金枝玉葉,竟然被指給一個守門侍衛,簡直豈有此理!那個人呢?”

“他已經死了。”李貞垂著眼睛,聲音輕到聽不見,“我勸過他,但是他一心向著武氏,還勸我安貧樂道、自力更生,勿要說武氏的壞話。我沒辦法,只能用仙師的酒將他毒死。”

李許聽到權達已經死了,可算出了口惡氣。他用力握著李貞的手,說:“一介莽夫,死不足惜。本來以他的資質,這輩子連給你提鞋都不配。要不是武氏惡毒,豈能得到他尚公主?阿貞你放心,下一門婚事為兄必親自為你把關,一定要挑一個十全十的世家公子。”

李貞聽到李許說世家公子,終于打起神。是啊,終究是一個莽夫罷了,是公主,只要的兄長有權勢,天底下有的是男人前赴后繼對好。若是兄長沒權勢,堂堂皇,難道下半輩子還指一個男人的好過活?

李貞在深宮中長大,最是知道那個位置有多麼目眩神迷,引人心折。當初武氏握有大權,只是一個眼神,就能讓闔宮上下對李貞視而不見。李貞恨武氏,但更想為武氏。

權達勸知足常樂,小富即安,呵,窮人沒吃過山珍海味,所以能日復一日嚼糠咽菜;商人沒當過,所以能小掙一筆就心滿意足;權達沒見識過皇權巔峰,所以能說出平淡是真。但是李貞見識過,知道權勢是多麼無所不能,寧愿為了爭奪權勢而死,也不要像個市井俗婦一樣,一輩子數著銅板過日子。

李貞說:“兄長,婚事不必急,你先做大事為要。”

李許以為李貞對權達有愧疚,當即說道:“那怎麼行!你本來婚就晚,再過幾年,你年紀都大了……”

“阿兄。”李貞止住李許的話,說,“如今你雖然騙過了武氏,但那個人多疑,你假死的消息瞞不了多久。我們當務之急是趕快招攬力量,反周復唐。等你大權在握,天下男人任我挑選,還有人敢在乎我的年齡嗎?”

“說得好。”

李貞和李許都嚇了一跳,紛紛站起。然而兩邊的黑人看起來反應更大,他們慌忙站好,對著門口的方向長長下拜:“主上,您怎麼來了?”

來人罩在一個寬大的斗篷中,臉上帶著銀。雖然同是黑,但這個男子的斗篷明顯華貴許多,裁剪十分講究,邊緣還繡著致的暗紋。他緩慢走屋宇,舉止間行云流水,雖然看不到臉,但不難猜到,面后必然是一張極俊的臉。

來人進屋后輕輕抬手,兩邊的黑人這才敢直起。有人慌忙去吹屋角的燈,被來人攔住:“不必了,這點本尊得住。”

李許和李貞從周圍人的反應上到來人不同尋常,他們兩人為皇子皇,面對來人竟到一不自在。

李許比李貞早來兩個月,這些日子他住在這個別院中,除了不能出門,再沒有其他不適。李許來來回回見了好些黑人,但還是第一次見此人。

看起來,這像是他們的首領。

李許問:“不知閣下是何人?是你救了我們兄妹嗎?”

“不敢當,略盡些綿薄之力罷了。”來人在眾多黑人的侍奉下坐好,黑廣袖靜靜搭在膝上,一舉一自帶貴氣,“鄙人姓秦,家中行長。”

李許在心里想了一下,姓秦?似乎沒聽說哪個族信秦。或許這是他的托辭吧,李許沒有在意,拱手道:“秦大公子。”

李許想要拉關系,特意用了客氣的稱呼,其實他還對了。古時諸侯之子才能公子,后來這個尊稱泛化,民間也可以相互敬稱公子。

秦惟聽到這個稱謂,角輕輕一勾。秦大公子……這個稱號,實在許久沒有聽過了。

秦惟比手,對李許李貞說道:“吳王,義安公主,請坐。”

李貞立馬注意到他的手掌極其漂亮,似乎許久不見,他皮冷白,不見致完的如同玉雕。他的聲音也很好聽,語調不疾不徐,說話自帶三份笑意,聽著就讓人心生親近。

原來真的有人,僅聽聲音就能判定為男子。

李貞走神的功夫,秦惟已經和李許說起外事。朝廷最大的事就是主天下,李許氣得不行,不斷罵武氏牝司晨。

相比之下,秦惟就優雅從容多了。他等李許發泄的差不多,才悠然截斷他的話:“太后篡位,吳王意如何?”

“自然是招兵買馬,攻,清君側,復李唐江山。”

秦惟輕輕點了下頭,問:“清君側不難,但是,哪一位是君?”

李貞和李許都沉默了。過了片刻,李許說道:“自然是太子李懷。他是父皇親封的太子,景明元年亦登基稱帝。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李許說完,不知為何,有些張地看向秦惟。秦惟的臉沒在面后,他許久未言,忽然輕輕笑了一聲:“鹿失其野,群雄逐之。我以為,吳王是個英雄。”

李許不由屏住呼吸,問:“你這是何意?”

“趙王李懷雖是嫡出,但皇位是從他手上丟失的,他有什麼能耐再居皇位?何況,武后終究是他的母親,聽聞趙王從小就怕母親,恐怕即便義軍沖宮廷擁護趙王復辟,武后對他呵斥一聲,趙王就嚇得認錯了。這樣的人,怎麼能指復李室呢?”

“你的意思是……”

“論排行,吳王為長,自古皆是以長為尊,長兄猶在,哪有其余兄弟的位置?論出,吳王為蘭陵蕭氏的后代,統遠比武氏高貴。論才干,吳王忍辱負重,殺伐果斷,遠比弱懼母的趙王強多了。從外部條件來講,吳王此刻安全待在揚州,只需振臂一呼,天下群雄響應,而趙王卻被困于東宮,一舉一牽制。無論怎麼說,吳王做群龍之首,才是順時順勢之舉。”

李許當然不想辛辛苦苦打仗最后卻擁立李懷當皇帝,然而他不是太子,終究名不正言不順。但是聽了秦惟的話,李許飄忽起來,仿佛自己真了撥反正的唯一人選。

李貞倒注意到一個細節:“這里是揚州?”

“沒錯。”面對子時,這位秦大公子似乎總是溫含笑,如沐春風,“義安公主若是喜歡揚州景致,來日,在下愿陪公主一覽。”

李貞對面前這個人很有好,問:“你在揚州還有產業?”

天黑只看了一部分,但是能覺到這個院子面積不小。這位秦大公子到底是什麼來路,神通廣大,手眼通天,似乎還富可敵國。

秦惟輕輕笑了:“自然有。”

李貞雖然有心探一探秦惟的底,但知道自己是從皇手下跑出來的,暫時不宜拋頭面,便笑了笑,沒有應話。秦惟在人中游刃有余,他說這些只是習慣客套,其實并不想陪

區區一個公主,不值得他浪費時間。

李許已經被秦惟說了,但他畢竟是皇室出,知道不能早早在別人面前了底。李許故意含糊地說:“武氏終究是我嫡母,起兵有造反之嫌。如今我們兄妹死里逃生,無病無馬,秦大公子憑什麼敢提造反的話?”

后傳來清淺的笑聲,秦惟拍了拍手,像雕像一樣守護在秦惟后的黑人上前,揮手一撒,幾個紙片落地,頃刻了執甲披矛的武士。他們握著武,然眉須發皆如活人。

李許早知秦惟深不可測,但還是被他的神通嚇到了。李許皺了皺眉,有些遲疑地問:“這似乎和朔方之變很像……”

“十五年前,我門下有人叛變,將我的符紙盜走,并學了。后來,我派人去清理門戶,之后再沒有發生過類似事。”秦惟似乎什麼都沒說,但是李許一聽就出了然之

原來有人了秦惟的東西,去朔方作。難怪當初妖道突然不見了,沒想到竟是被秦惟清理門戶。

李許輕而易舉就信了,他道:“秦大公子有所不知,我有一位皇妹,極擅妖魔玄道之。這些紙兵看著威風凜凜,但畢竟是紙做的……”

秦惟聽到前半句就笑了:“吳王指的是盛元公主?”

李許驚訝:“你怎麼知道?”

“盛元公主大名鼎鼎,我神往已久。”秦惟語調里含著笑,悠悠道,“我早想向盛元公主討教一二。吳王放心,盛元公主只有一人,但是我手里的符紙卻有千兵萬馬。剛才給吳王展示的,不過最低級別的武士。”

李許放了心,秦惟說得對,李朝歌再能耐,總不能一個人打一支軍隊。現在,只剩最后一顧忌了,李許盯著秦惟面后的那雙眼睛,問:“秦大公子既然有此等神通,為何不自立為王,而要幫我?”

秦惟低笑,李許一個男人,都覺得他的聲音華麗極了:“我所求唯有求仙問道,無意于天下。說起來,我還有一事相求,待來日吳王宇,能否封我為國師,助我早日仙。”

要是秦惟說自己能耐不足、忠心為國等話,李許不會信,但他說求仙問道,李許一下子放心了。李許明顯松了口氣,臉上出笑來:“秦大公子神通廣大,必早日得證大道。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秦惟對此只是頷首一笑:“合作愉快。”

人悄悄上前,提醒道:“主上,該走了。”

秦惟站起,長長的斗篷從地上掃過,如一條暗的河流。秦惟對李許、李貞微微示意,道:“時候不早,我要回去了。吳王,義安公主,回見。”

李許站起來送秦惟出去,李貞落后一步,跟在兄長后。他們幾人走到門口,李許突然說:“我們馬上就要共舉大事,命都拴在一條繩子上。這麼重要的關系,為何秦大公子還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秦惟剛才一直游刃有余,聽到這話,他抬手了下銀面。李貞莫名覺得,今天晚上他所有的舉都在計劃之中,唯獨這個作,是他本能所為。

秦惟馬上就恢復過來,淺笑道:“面貌丑陋,不好示人。請吳王、公主見諒。”

李許有求于人,對方不肯摘面,他也不能勉強。李許笑了笑,給自己找了個臺階就含糊過去了。秦惟臨走前,看到李貞的視線,不由笑問:“公主為何這樣看我?”

他們雖然是合作關系,但妹妹一直盯著對方也太失禮了。李許尷尬,正待說什麼,就聽到李貞猶疑地說:“并非有意冒犯,但是我真的覺得,我在哪里見過公子。”

真是標準的搭訕開頭,李許越發尷尬,趕打發李貞離開。李許跟在秦惟邊解釋,秦惟含笑聽著,時不時點頭應諾,但目一直盯著剛才李貞站立的地方。

覺得他很悉嗎?自然該是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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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天亮了,秦惟留了手下聯絡,然后就飛快離開別院。等重新回到深不見底的帝陵后,秦惟和后面的侍衛都悄悄松了口氣。

侍從不解地問:“主上,多帶一個人并非難事,您為什麼要讓他們殺了伴?”

秦惟接下面,不不慢手。面下,是一張清俊致、盡善盡的臉。秦惟走到王座前,漫不經心說道:“聽說古之尋仙問道者,必殺夫殺妻,才能證本心之堅。他們若是連枕邊人都殺不了,本尊也沒有救他們的必要。”

侍從似懂非懂,秦惟拿起一卷畫像,目輕輕從上面的上掠過:“何況,有把柄在我手中,才好控制。”

作者有話要說:留言3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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