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婆子從李老二手里走紙條, 塞給李老三,“老三,上頭寫啥?”
刁婆子自己不識字, 寫信什麼的都是李老三代勞。
李老三一目十行, 皮子跟著:“是縣醫院報告單, 說二嫂有先兆流產的跡象, 讓靜臥并服藥保胎, 看看能不能保住。”
刁婆子大舒一口氣, 忙招呼李老大他們:“快把二丫娘送屋里去,外頭涼。”
抬手在李老二后背狠狠拍一掌, “看你這慫樣, 你差點把娘嚇死了,這娃不是還在嗎, 我還當是……算了,不說這些晦氣的。你趕快去問問你小舅子,醫院咋說的?”
李青梨跟著刁婆子他們進屋, 就聽馮俊著手跟李老二說話。
“姐夫,真是對不住你,原本想讓大姐幫勸勸翠玲, 誰知道昨天都傍晚了大姐突然說肚子疼,然后就出了許多,我跟娘嚇得一刻不敢耽擱,馬上就把往縣里送去。也幸虧咱們村距離縣城不算太遠, 去了醫院醫生忙活到大半夜,才把大姐肚子里的娃勉強保住了。昨晚我都嚇糊涂了, 家里又沒人, 都沒來得及跟你送信。唉, 其實醫生說大姐況沒穩定,讓大姐繼續待醫院觀察的……”
李老二急得眼睛睜銅鈴大,帶著火氣質問道:“那你咋還把你大姐抬回來了?這麼遠的路,外頭還有風,原本就不穩定,這出事了咋辦?啊?”
馮俊攤手,難道:“姐夫,不怕你笑話,翠玲才沒了孩子,咱家錢不湊手,這沒錢,醫院也不讓住啊!”
“小燕,咱們現在就回醫院。”李老二轉就要收拾東西。
馮俊忙拉住他,“姐夫,姐剛回來再去,這來回折騰對肚子里的娃不是更不好嘛!反正醫生也說了,開了藥在自己家養著也是一樣的,在醫院心抑,反而更不好。”
李二嫂躺在床上口今,有氣無力地道:“肚子不舒服,不想再去醫院了,你拿錢給大俊,他知道要買啥藥。”
馮俊忙道:“對,翠玲之前就吃過這些藥。大姐這事鬧得我也過意不去的,就讓我跑個吧,我心里也舒服點。姐夫你就在家好好照顧大姐,昨晚可真是嚇壞了。”
李老二跟一只陀螺似的四轉,現在轉到了刁婆子這邊,一臉急眼帶祈求:“娘……”
刁婆子抿了抿,沒好氣道:“難道我還會害了自己孫子不?大俊,買這些藥要多錢?”作勢掀起藍布大褂,要從兜里掏錢。
馮俊就回道:“那就先拿一百,這些藥貴,還得買老多的呢。”
“啥?還要一百?咋不去搶呢?這是仙丹還是人參啊,當咱家的錢是大風刮來的不?”刁婆子立即放下掏錢的手,拽了拽藍布大褂的擺,臉拉了下來。
李老二急得臉都紅了,“娘,我跟小燕盼了十幾年才盼來的娃,你可不能不管啊!”
馮俊也心有戚戚,幫腔道:“嬸子,你可真不能不舍得這個錢,我家就是錢花完了沒錢再買藥了,翠玲肚子里的娃才沒保住,我要是姐夫,就是花兩百三百,這錢我也得掏啊!”
李老二當時就給刁婆子跪下了,抓著的手哀求:“娘,您都聽到了?您也不忍心兒子沒后吧?娘,就一百塊,大不了……大不了你就當把我們二房分出去,這一百塊就當是給我的那份,以后分家我啥也不要了,行不行?娘啊……”
李二嫂聽這話急著要掙扎著起來,急赤白臉地呵斥李老二:“爹娘還在,提啥分家?你想被人脊梁骨嗎?”
李二丫扶著李二嫂,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向李青梨祈求:“小姑,不然我高中不上了,你把我的學費都借給我娘買藥吧,這錢我都會還你的,好不好?”
李青梨沒來得及說話,刁婆子就大喝一聲,“好了,都給我閉!”
然后一句話沒說,出了屋子之后就往自己屋子方向去了。
李老大李老三他們七手八腳把李老二扶起來。
“咱娘你還不知道嗎,就是刀子豆腐心,這不就回去拿錢了?老二你別急。”
果然,沒過一會兒刁婆子又從自己屋子里出來,兩手握著一卷錢,生怕錢會長翅膀飛了一樣。
進來沒好氣地瞪李老二一眼,“沒你一天的福,還要老娘出這麼多錢,真是討債鬼。但是你兄弟五個,我也不能就偏袒你一房,以后分家你分一點,可別埋怨你老娘!”
李老二激得胡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保證不埋怨,我向來最服氣娘了!”
刁婆子的臉這才好看一點,向手指吐了一口唾沫潤了潤,然后再一張一張地數給李老二。
眾人的眼睛都落在一張一張的大團結上,并沒有注意后李二嫂想要起來,卻被馮俊按了下去,并且給了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
李二嫂最終什麼也沒有說,任由馮俊接過一卷大團結從李家離開。
馮俊辦事效率還快,中午就把藥給買了過來,確實如馮俊所說,藥很多,裝了滿滿一大袋子,且都是用來止保胎之類的藥,李家人也就徹底放下心來。
下午上工,李青梨跟哥哥嫂嫂們一起扛著鋤頭去上工,經過知青宿舍時傅白住了。
“李青梨同志,我一件事想向你請教。”傅白姿拔地站在大院門口,手臂間夾著兩本書,表淡淡地。
李青梨撇撇,里咕噥著:“這人真煩,不就是弄丟了他一本書嗎,用得著抓著我不放麼?”
李老大他們沒有多想,一邊閑聊一邊往地里去了。
等李老大他們走遠了,傅白雙手兜,丹眼瞄向一旁的竹林。
李青梨跟著他來到竹林,紅紅的撅著,小聲抱怨:“我哥嫂都在呢,你有什麼事非要現在住我?”
四周的景都被竹林擋住,傅白停下腳步轉過來,清越的嗓音徐徐而起:“回杜聞聲的信寄出去了?”
李青梨眨眨眼,表有些無語:“傅白,你這都問第三回了,比李大丫問的還多!”
對上傅白一雙含專注的丹眸子,心臟仿佛被了一下,驀地就了:“寄了寄了!我不會讓杜聞聲誤解的,這回你總放心了吧!真的是!”
傅白牽起一只手,輕笑,“我只是不希自己喜歡的人和別人有任何牽扯而已,不算過分吧?”
對著傅白淺笑含春的一張臉,李青梨就說不出責怪的話來,磨唧著道:“還,還行吧?”
傅白笑意更盛,不知何時又靠近了李青梨一分,他比李青梨高不,含著笑意的聲音一聲一聲落在耳側。
“為了證明你沒有生氣,我能不能……親你一下?”
兩人第一回親,吻的畫面驀地鉆進李青梨的腦海,的臉瞬間就紅了,左右環視一圈,“不太好吧?”
這里不過是竹林外,圍,有人往前走幾步就能發現他們。
視線還沒收回來,左側臉頰突然被人親了一下,飛快回過頭,就見傅白瀲滟的眸子無辜地眨了眨,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是說的話卻很是無恥。
“沒忍住,是我的錯。如果你想加倍報復我,我可以讓你親兩下。”
李青梨:“……”
怒視傅白:“傅白同志,雖然你長得好,但是不代表我舍不得打你。”
傅白輕笑,悅耳磁的聲音從間溢出,他抬手便在頭上胡抓了兩下。
“你真是可。”
“不過,你再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不保證能控制住自己。”
李青梨一手捂著自己的頭,跟被踩到尾的貓一樣,一下子躥得老遠,一邊跑一邊回指著傅白,眼神很是兇狠。
“傅白,你給我等著!哼!”
李青梨跑遠了,傅白才從竹林出來,從宿舍到學校一路上笑意都沒消失過。
下午李青梨才下工回來,手還沒來得及洗,人就被李提溜進屋子,大門也給關上。
“五哥,我要是能打得過你,你早就是一坨醬了你知道嗎?”李青梨一把掃開李的手。
李卻完全沒理會,口吻嚴肅道:“小妹,你上回說咱們縣城會出現盜竊團伙,而這伙人就咱們公社?”
李青梨眉梢輕挑,齜牙假笑:“這麼湊巧啊,我就是隨口胡說的,你千萬別當真啊。我去洗手了。”
李毫不費力把李青梨拽了回來,雙手叉在腰上,焦急又鄭重道:“李青梨,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事關咱們一個縣的人民的財產和人安全!你快把你知道的事全都告訴我,一個字都不許落!”
李青梨抱起胳膊好整以暇,“五哥,你知道在《七零年代寵》這本小說里我是一個極品加反派麼?就算你是我五哥,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態度,上回你為了蘇茵罵我不懂事,我還沒消這口氣呢!”
李子狠狠抖了一下,“《七零年代寵》?什麼狗玩意!”
沉默了片刻,語氣有幾分艱難道:“上回說你,是哥不對,哥給你道歉,了不?你趕快跟我說說那群盜竊團伙是怎麼回事?”
雖然李覺得他妹子說的什麼小說就是一坨狗屎,他死都不信,可是現實打臉來的就是這麼快,才沒過多久縣城里果真出現了盜竊團伙,其實他們之前也作案,只不過從前竊金額,上面以為是個人行為,直到最近縣城出現特大竊案件,上面才發覺,這絕對是一隊有組織的盜竊團伙干的,單兵作戰絕對做不到!
現在公社下達指示,作為治保主任的他不但要確保三個生產隊社員人和財產安全,還要在生產隊走訪,盡快協助上面抓獲這群人!
他想抓到這群人不是想貪這份功,只是抓得越晚,害的群眾就越多,他必須盡快抓獲他們!
如果這回按照自己妹子所說,他真的能抓到這群人,那他就真的信了,這本狗屎小說真是真的。
李青梨放下胳膊,臉上終于有了笑意,當然要說了,不說等著蘇茵說嗎?那五哥不就又承蘇茵的,蘇茵不就又有借口接近自己五哥,又能在五哥和唐雅之間摻和了嗎?
可不想要蘇茵這個嫂子!
于是李青梨便將書中所寫的一切事無巨細全都告知李。
李聽完在椅子上坐下思考了一會兒,心中似乎有了章程,面上表也輕松不,還有心和李青梨扯別的。
“小雅昨晚把家的事都告訴了。上回你說的,或許都是對的。”
李青梨也在床邊坐了下來,手指頭比劃,“所以五哥你現在可欠我兩個人咯。”
李扯笑,“虱子多了不,債多了不愁,就當哥再欠你一個,你以后沒事找小雅說說話,子慢熱,沒什麼朋友。”
李青梨“嘖”一聲,“怪不得小說里你就是個老婆奴,這才談多久,都關心上人家有沒有朋友了?”
李默了默,道:“從小到大不容易……”
李青梨再次“嘖”了一聲,這就心疼上了,看來五哥對唐雅那是真上心了,蘇茵是注定和五哥無緣了!
真他爹的爽!
至于五哥說唐雅從小到大不容易,一半一半吧,小說里唐雅作為蘇茵在生產隊時的對照組,有著蘇茵所奢想的一切,良好的家世,疼的親人,用不完的錢票,漂亮的新新鞋……可實際上唐雅母親去得早,父親很快續娶,后來弟弟妹妹多了,爸也就對不聞不問了,唐雅是跟自己外公外婆一起生活長大的。
后來唐雅外公外婆接連去世,唐雅又回到原來的家,這時候已經出落的水靈漂亮,爸爸沒等到十八,一聲招呼沒打就給訂下一門親事,唐雅不愿意寧愿下鄉隊,父倆就這麼擰上了。
事實上以唐雅親爸的地位,讓唐雅回城是很簡單的事,只是人家不愿意,就非要著兒低頭。
至于唐雅買漂亮子牛皮鞋的錢,那都是唐雅外公外婆留給的,跟親爸沒有任何關系,要指親爸后媽,估計墳頭的草都長得老高的了。
這麼一對比,李青梨突然還有點同唐雅了,家庭條件雖然沒人唐雅好,但是父母疼,上頭五個哥哥,外人輕易不敢欺負自己,從小到大也沒什麼大的委屈。
于是大手一揮,一大義凜然,“既然五哥都這麼求我了,那吧,我勉為其難答應了。”
李這才出滿意的笑容,起到了門口,卻口折返回來,兩眼一瞇,目有些危險:“你不會對娘說小雅親爸有權勢有地位,娘才同意我跟小雅的事吧?”
李青梨無辜地眨眨眼,“五哥,你在想啥呢?”
李:“?”
“除了這個理由,還能有啥改變可以咱娘的想法?”
李:“……”
李氣得磨牙。
坑哥的妹子!你給你親哥挖了一個大坑!
李青梨在院子里洗個手,暗自琢磨了一會兒,還是把老娘拉近屋子里說悄悄話。
母在床邊坐下,刁婆子見自己小閨板著個臉,跟個包子似的,好笑道:“干啥呢這是,又找娘開會呢?”
李青梨深吸一口氣,問:“娘,夏天的時候我跟你說我做了一個夢,你還記得不?”
說到這個刁婆子更想笑了,“就是那個你只活到二十九的噩夢啊?啊哈哈哈哈……”
刁婆子笑得拍大,“我當時就想說了,禍害千年,咱小六不可能就活二十九的,九十九還差不多。”
李青梨:冷漠臉。
“你看咱家現在,你二嫂都懷上了,你不是說他們兩口子一輩子就二丫一個嗎?你還說你五哥看上蘇茵,你看現在,人家跟唐雅好上了……哎呦喂,你做的那個夢一點都不靈,虧我還擔心了幾個晚上。”刁婆子兩個掌拍得啪啪響,“你看,現在咱家不是都好好的嗎?連老四都變勤快了,還要啥自行車?”
李青梨:“………………”
那時候,我的心一度非常,極其的復雜。
李青梨不想跟自己老娘再掰扯這些有的沒的,直接說明來意:“娘,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我來就是想跟你說,五哥談了對象,您老也該想想分家的事了。還有五哥這些年寄回來的錢,你能還他多就還多,別為了那點錢傷了母子分,不值當!而且我未來五嫂家里條件不一般,咱們不能太拖五哥的后不是?當然了,我也花了五哥很多錢,我會一筆一筆還給他的。”
刁婆子滿臉的不以為意:“老五寄回來就是孝敬我跟你爹的,他供侄子侄讀書都行,給親妹買幾件裳買一點零又咋了?”
李青梨還不知道自己親娘的子,毫不客氣地說,小說里要是能活到老,娘現在的樣子就是以后的模樣,而且只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比娘還要極品!
所以說,了解老娘,就像了解自己一樣。
換言之,也知道該用什麼辦法對付自己老娘,于是挽住刁婆子的胳膊,依偎著親/道:“娘啊,你比我見多識廣,你覺得是分家給五哥一樣的錢,五哥以后跟四個哥哥一樣地孝敬你,還是把五哥的錢還他,以后五哥飛黃騰達了,天天大魚大地伺候你?哪個你更喜歡?”
“那當然是……”
刁婆子和李青梨對視一眼,眼中閃爍著同樣的。
“小六啊小六,果然還是你最懂娘啊!咱家最聰明最出息的就是老五,他現在又有有地位的未來老丈人做靠山,以后肯定出人頭地,有大出息呀!老娘今天分家對他多偏心一點,以后你五哥就更孝敬我一分!以后的好日子還嗎?!”
刁婆子半渾濁的眼睛瞬間清明,里頭閃爍著七彩的芒,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仿佛吃香喝辣的大好日子已經向招手了。
刁婆子越想越是開心,越想越是滿足,抓著李青梨的手止不住地笑:“小六,娘沒白疼你,一語點醒夢中人啊!就這麼定了!現在我失去的是幾百塊,后面收獲的可是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好日子呀!哎呦……老五啥時候娶唐雅啊?老娘都迫不及待想分家了!”
李青梨:“= =!”
你曾經為了救一個人拼過命嗎,如果有,你一定能理解我此時的心有多復雜。
晚上吃晚飯的時候,刁婆子又開始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了,一會兒說李老大夫妻倆對孩子太慣著,又說李老二膝蓋,遇事就下跪,不像個男人樣,又說李三嫂太能吃,小心生孩子要吃苦頭,又說李老四管不住媳婦兒,也不讓你媳婦多吃一點……全家都給說了個遍,只有李和李青梨兩人幸免,李一時寵若驚。
什麼時候在自己老娘心里,他的地位竟然跟他妹子一樣高了?
刁婆子說完,最后搖頭嘆氣,只念叨著兒孫自有兒孫福。
李家眾人:咱老娘/又念這些干啥,一天天的,也不閑浪費口水。
這晚上李青梨正睡得呢,院子里突然傳來一聲尖,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又想到五哥提起的盜竊團伙,忙打開手電筒開門往院子里照去。
“誰啊?哪個小賊敢來我家東西?”
李青梨尋著那人痛的“嘶嘶”聲照過去,卻見靠近大門口方向李二丫抱著膝蓋坐在地上。
“二丫,你大晚上的干啥呢?”
李二丫疼的五移了位,虛著嗓子小聲道:“小姑,我肚子有點不舒服想上茅房,出來沒注意腳下有木墩子,被絆倒了,不是有意吵醒你的。”
李青梨走過去拿手電筒照的膝蓋,“膝蓋有沒有事?”
李二丫搖頭,慢慢站了起來,“沒事了,我去上茅房。”
李青梨沒好氣地把手電筒往懷里一塞,“照我屋里,我先回去。”
說完打著哈欠轉,借著手電筒的回自己屋。
第二天李青梨上工在地里見到李能,拍拍屁上的灰跑過去。
“三哥,咱們公社不是有生產隊通上電了嗎,啥時候到咱們大隊呀?”
李青梨這幾個月來按時上工,進步十分明顯,李能對其比從前和悅多了。
“梨子呀,我也想給咱們生產隊通上電,但是人家生產隊通電是靠縣城近,還自己找關系跟掏錢拉電線,咱們生產隊距離又遠,總不能自己造水電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