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玉山上行，映照人
沈爰支的語聲渺似塵煙，卻清而不渾，仿如兩枚胎質細膩的水沉玉在輕輕撞擊於一時，所迸發而出的悅耳響。
陳珩眼簾掀起，將目微微一掃。
卻見這殿中幾個稍青些的室弟子，此刻面上皆是帶有些傾慕或赧然之，並不敢正視沈爰支，好似是什麼洪水猛般。
只強迫著將自己視線死死低，不敢稍有逾矩，唯恐失禮。
而其背頸之。
已是汗漬清晰，顯目至極……
陳珩略一揚眉，心中不覺好笑。
一旁的米薈顯是也注意到了這幕，將角揚了又揚，似忍不住要出笑來。
但最後還是只以手握拳，湊到，力低咳幾聲，才方作罷。
而這時候，又有幾道璀璨遁破雲而下，如若飛電般落殿。
待得煙開散。
只見得是姜通源、姜道憐和王典三人的形。
「弟子來遲，還請上師恕罪。」
在躬見禮，得了沈爰支頷首后，姜道憐和王典皆各自尋了一方團坐定。
唯一個姜通源不退反進，從袖袍中取出一隻青木小匣，將匣蓋揭開，輕笑道：
「上師，弟子近日新煉了一顆明神丹，只可惜學藝不，還正要請上師指教一二。」
在匣蓋被揭開的剎時。
便有寒氣彌散而出，用鼻一嗅，寒徹心扉。
「是紫府修士才方可吞服的明神丹，能夠熄去心中火的大葯？看來姜師兄的丹，又有進了！」
此丹甫一現出，便有幾聲話音捧場般響起。
不世族中人更是面帶得，似是與有榮焉。
「不錯，丹尚可。」
沈爰支手輕輕一招，便將木匣隔空攝過。
靜靜看了半晌。
隨後才將眸抬起，出言道。
而姜通源才聽了這品評，幽深碧瞳中就頓有一喜悅之掠過，角不揚起，似是極為滿意。
他此人乃是典型的世族脾，平生最是好樂、好人、好一應金玉浮華之。
尤是在男之道，最為癡沉不過。
只單連東海中的鮫人、貝這等異類怪，都是豢養了數百不止，以供每日間樂不休。
后被族中長輩強管束，又進了長贏院來修道，姜通源才勉強收束了脾，將心思放在了修行之事上。
只是到底是本難移。
哪怕是進長贏院，當了玉宸下院的室弟子。
姜通源亦是心思不定，在一見經師沈爰支后，便為容所迷，慕非常。
不過沈爰支因一樁舊日裏的恩怨，對世族中人觀甚惡，縱姜通源屢屢大獻殷勤，也從來未有得見一一毫的效。
反而是姜通源因行事過急，被沈爰支出手拿住了痛腳。
幾次狠狠責罰，連姜通源道基都差點被打壞，傷損甚重。
這一回，姜通源不過是懷抱著如往日一般的心思，慣常想討人的歡欣。
便連他自。
對所謂效，都已不再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奢想。
卻未曾料想，居然會得了這樣一句品評，實是大大的出了姜通源的預料！
若非現下是傳法大殿中，有一眾同門在場眼睜睜看著。
姜通源幾乎要喜形於，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
……
「看來這沈爰支果然不愧『丹癡』的名頭！我往日似那般討好賣乖，都從來是不予個好臉，還想拿住門規，將我生生打殺，沒想到今日不過區區一枚丹藥，就有如此效？得了的誇讚？甚好！甚妙！」
姜通源碧眼中芒狂閃，心中自得大道：
「早知會如此，我就應在丹上面下苦功夫方是，卻是平白走了許多彎路，可惜了！」
沈爰支乃是長贏院的三大上師之一，位居「經師」一職。
若論份地位，也僅在長贏監院喬豫之下，同樣管束大權。
更兼還是玉宸上宗的弟子，丹上三品，且又生有國，貌非常，是東域有名的人。
這幾合在一起，由不得姜通源不做眼熱。
若他能夠與沈爰支修好，乃至更進幾步，約為婚姻。
在這長贏院。
不說是一手遮天，至也可以橫著走了！
而姜通源正浮想聯翩，暢想著今後的大計時。
這時。
玉臺上端坐的沈爰支忽手木匣一拋，棄如敝履，那妍巧緻的眼眉中浮上了一淺淺的嫌惡之，道：
「只可惜，火候太過，施材時又耗費太糜，致使君臣佐使不分，卻是壞了一爐鼎的好葯，空泄不。若是爐照峰上的幾位老丹師出手，必不會有此施為。」
「……」
姜通源下意識手一撈，將沈爰支擲來的木匣接過在手，聞言一時茫然。
「常言道，過猶不及，你若肯削去一些輔材，減弱火候，倒也是勉強能就一爐好丹。
但要人自量，固為難，多的是能夠知而能不持守者，這樣一來，非僅事不可，反倒了他人語中的笑柄。」
沈爰支話音如春湖靜水，無波無浪，聽不見什麼高低起伏。
可在場眾人，卻皆是聽清了那語聲中的微諷意味。
「你要我指教，我便明言了，座罷，已耽擱許久，到開講時候了。」
姜通源面上現猙容，似要發怒，但終究還是不敢放肆。
只是僵後退一步，便將木匣一把塞進袖袍里，面無表朝上首正中的團行去。
而見姜通源又在沈爰支面前失了面。
一眾世族子弟亦是無言，唯恐到他的霉頭，吃上掛落。
唯有一個謝棠忍俊不，不以袖掩面，歡快笑了起來。
「你這——」
姜通源眉心一跳，剛出言喝罵，卻見到旁謝暉齋時，忍了又忍，還是將心頭怒氣了下來。
這時。
姜通源視線偶然一轉，瞥到在米薈相鄰之的，卻是一個面如凝脂、眼如點漆、飄揚若神仙中人的道人。
他正饒有興緻與自己對，似笑非笑，神頗多玩味。
「陳珩……」
雖只是第一次親眼來目睹，但姜通源早已看過他的畫像，自然不算陌生。
他心中冷笑一聲。眼中陡然神大作，放出一如濤如浪般的恢弘氣機來，一波接著一波，沖奔不斷，鼓噪而來。
仿是暴的遠海大洋，要用洶湧驚人的巨，將一應象都卷盪其中，聲勢驚人！
這氣機甫一放出，便令得殿中縈繞的無數裕靈氣一沉一浮，瀰漫無定。
一旁的米薈面發白。
哪怕姜通源並非是在對他出手，但這餘波宣洩而出，還是令得他軀沉重，如是戴上了一層鐵制枷鎖。
但陳珩卻是神輕鬆，泰然自若。
彷彿姜通源的氣機迫只不過是一陣拂面清風，讓他未分毫影響。
而這副做派，也惹得殿中一眾室弟子紛紛側目，心中訝然非常。
姜道憐輕咦一聲，好奇向陳珩打量一眼。
以幕籬遮面，障的輕紗如若浮雲羅煙，浩虛出塵，足仙家氣象，人看不清眼眉面貌。
只是那團上的段婉約婀娜，曼妙秀，如是一尊名貴絕瑕的玉相。
「陳師弟……伱倒是有些好本事呵……」
此刻。
姜通源斂了眼中神，將氣機陡然一拘。
他深深看了陳珩一眼，便移到團上坐下。
雖表面上是看不出什麼喜怒來，但袖袍中的握拳的雙手，還是暴了他的里心緒。
區區一個築基修士，居然能在自己的氣機迫下無於衷，毫無半分異樣？
這使得姜通源心警鈴大放，微微生出了些忌憚之意。
只是沈爰支當前。
姜通源縱是再如何的跋扈，也萬萬不敢進一步出手。
否則一向深厭他的沈爰支縱是當場下令，以同門相殘的名義，將他關進囚室中做責罰，他亦無可奈何。
「同是參習的『太始元真』，這個陳珩，可似乎比當年的陳蔚要更加強出一籌來……」
姜通源皺眉，心中暗道：
「此子不死，或存有後患之憂，不過我有王典出手，於暗中廢掉他，倒應是不難？」
姜通源自忖到此時，忽得側目向姜道憐看去，翕，傳音幾句。
但姜道憐只一不，毫不做理會。
「這丫頭！好大的怨氣！」
姜通源皺了皺眉，頗覺無奈。
……
……
景象壺中天，須知一塵一蓬萊。
蛇前古常纏，一朝雷電撼山川——
過得兩個時辰之後。
玉臺上的沈爰支才停下來講法。
出素手，輕輕一招，那縈繞周，高達近十丈的蛇的異象才緩緩潰去，化作一道粹宏翰的法力，被收起。
而這時。
殿的一眾弟子，臉上皆帶有些若有所思之意，一時無言。
「火居深海，焰水……這才方是最上乘的紫府異象，我有道子相贈的那捲《兜天王神宗玉書》在手，修持出此相，應是不難。
只要有足夠的全真大葯，足夠的丹母砂……我便能完滿築基境界，去籌謀那紫府之事！」
念及至此。
陳珩忽得抬眸，看向前。
而在他視線所及。
姜通源也恰時轉側目，毫不掩飾的將目投向陳珩。
兩人目匯一，恰似電與雷火，滾滾殺意頓時彌開，充滿了整間大殿。
「陳師弟。」
姜通源冷聲一笑，不不願朝向沈爰支一禮，略打了個稽首后，便急不可耐喝道：
「請罷！」
「諸位世族的師兄，請。」
陳珩淡淡將手一拱。
在他旁的米薈面沉重非常，緩緩嘆了口氣。
卻終還是按劍起，站至了陳珩側，正對向姜通源的幾殺人的目芒。
而幾個寒譜出的室弟子對視一眼，仿是此先早已有過商議般，亦是選擇與陳珩站在一。
那些世族中人見了此狀，有樣學樣，紛紛起。
一時之間。
除了那些搖擺不定，面帶猶疑者。
場中所立之人，赫然是劃作了清晰分明的兩派……
一類是世族中人。
另一類，則是寒譜或毫無跟腳之輩的出者。
「多謝諸位師兄為我壯聲勢、」
陳珩看向後那寥寥三五人，肅穆拱手，道。
「不過三五之眾，又能什麼氣候。」
姜通源額角青筋微跳，碧眼中掠過了一抹森寒的不快，高聲斥道：
「烏鳥之輩，也是能夠翻天的嗎？！」
「不過一群宵小逞之徒罷，何來的面，膽敢以天自比？」陳珩搖了搖頭。
「口舌之爭可毫無益，縱再如何牙尖利，也難以助你陳珩離困厄！」姜通源沉笑一聲，開口：「白石峰上，早已有一位大執事在那做等候，由他來做中間人主持，我等還是速速前去，莫要讓長者在白石峰苦等了！」
他的話音含有轟隆霹靂之聲，懾人至極。
眾弟子只覺得腳下大殿都似在微搖，景象甚為懾人。
「不急。」
陳珩道。
「哦？你莫非是怕了不？」姜通源冷笑。
陳珩卻並不答話，只是一陣袖袍，移步向沈爰支走去，臉上微微帶笑。
「你……」
姜通源見狀，心中莫名一慌，下意識就想攔住陳珩的步伐。
只他才方一作，便被一旁的衛揚給牢牢扯定。
「邀戰之事，並不有悖於院中法規，更何況，此事還是陳珩主提及，將之鬧大的，縱沈爰支是經師，亦難以手。」
衛揚傳音道：
「勿要急中生，將事攪得渾了！」
「可我……」
姜通源微微皺眉。
便連他也說不清，心底那一慌究竟是從何而來。
而正在他默默思忖，心緒複雜之間。
陳珩已來到了小玉臺下，他手袖，同樣取出一方小木匣，打了個稽首后，恭敬上前一遞：
「同姜師兄一般，弟子近日也煉出了一枚丹藥，有意請上師一觀，還能指點一二。」
這句話一出口。
眾室弟子臉各異。
姜通源更是神沉，仿是被一口氣堵住在心口，憋悶非常。
「……」
沈爰支淡淡將眼簾掀起，眸底莫名有一道異閃過。
只見臺下行禮的道人正若笑看著自己，眸深邃，一雪白的道袍，頎長拔，如淵澤中振翅長飛的羽鶴。
其風姿神貌。
若玉山上行，映照人——
數息之後。
沈爰支眉梢微微一，出素手，接過他匣中之。
「是紅鉛大還丹？」
沈爰支問道。
「正是。」
「很好……」
沉默半晌后。
沈爰支邊綻開了一抹笑意，將木匣親手遞還回去：
「你做的很好，去罷，日後或有暇，可再來向我討教丹。」
場中霎時嘩然沸騰。
而陳珩亦是微有訝然。
不過只是區區一枚紅鉛大還丹，竟得了如此許諾，實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想。
但他還是了心緒，肅穆打了個稽首，將木匣接過。
「諸位，久等了。」
陳珩看向一眾世族中人，最後將目落在幾是怒髮衝冠的姜通源上，輕笑一聲：
「白石峰上，請罷！」
話了。
他將一縱，頃刻化作一道白虹，破空遠去！
「走！」
姜通源暴喝一聲，腳下一踏，便生起一朵罡雲，將他形托定，須臾不見。
衛揚搖了搖頭，乘風追上。
而眾室弟子皆是有意觀看這幾是百年都難得一遇熱鬧，紛紛各施手段，將真炁提起，飛天而起。
一時之間，各的焰繽紛，目璀璨。
如是百千星流，煌煌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