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起風,呼嘯而過。
柳云湘的影隨風飄走,了無痕跡。
再往前走,地勢越來越高,風也越來越大。柳云湘瑟在嚴暮懷里,有點想回去了。
“到了。”
“誒?”
嚴暮掀開大氅,低頭一笑:“天上云間。”
柳云湘轉過頭,便見藍湛湛的天,白云簇擁,隨著風而,而翻滾,隨后消散在粼粼波中。
這是沙漠里的一個湖,湖水清澈,湖面如明鏡一般,將藍天白云照了下來。再看遠,胡楊柳一棵棵佇立在湖邊,頂著金黃的冠子,一陣風過,千萬片黃金葉紛紛飛起,在半空中舞,最后落湖面上,猶如白云間散落的金。
“好!”柳云湘看癡了,不自覺贊嘆道。
嚴暮擁著柳云湘下馬,朝著湖邊走去。
往下走的時候,還看到一棵已經禿禿的樹。雖然樹葉掉了,但上面有很多紅的帶,在風中舞著,為沙漠里一道綺麗的風景。
“傳說百年前,北金一位公主和大榮一位戍邊的將軍相了,他們在云鏡湖邊上蓋了一棟土屋,兩個人在此生活了十年。后來北金和大榮打仗,二人肩負國仇家恨,只能被迫分開。離別的時候,北金公主把兩段紅綢綁在一起,然后掛到自己親手栽的石榴樹上,像神明祈愿。說不期來生,只期能重生,依舊是公主,他依舊是敵國將軍,哪怕仍只有十年,亦是,他也亦是他,不是任何人。”嚴暮道。
來到樹下,柳云湘看著這禿禿的樹,樹很壯,像是真的有百年了,而且還真是石榴樹。上面掛著很多綁一起的紅綢,將整個石榴樹都掛滿了。
“真的有人信啊。”道。
“嗯。”
柳云湘手拂過那一條條紅綢,不由猜想,上一世的嚴暮是不是也在這里掛了一條,所以重生了。不求來世的緣分,只求這一世再續。
柳云湘低頭,見自己正好穿的是紅的外裳,于是扯下外裳上面兩條紅的系帶,而后綁到一起,掛到石榴樹上。
“你與誰?”嚴暮瞇眼問。
柳云湘笑,“自然是與你。”
“我?”他竟還有些不信。
柳云湘無奈,“還能有誰?”
“陸長安?”
“我與他只是好友。”
嚴暮一把將柳云湘抵到樹干上,低頭盯著的眼睛,“你……你我?”
柳云湘嘆了口氣,上一世沒對他說過,這一世也沒有。
“我你,只你。”
嚴暮眼眸,竟有些潤,像是過委屈,而后被大人原諒的孩子。他盯著,張合著想說什麼。
許久才出聲,但被柳云湘用手捂住了。
“別騙我。”
他搖頭,但依舊捂著的。
“嚴暮,即便你說了,我也不信。”
怎麼可能會信,上一世的他,拋下,將自己的命送給了小金妃。
半生孤苦,怨他恨他,最后怨和恨都淡了,也淡了。可重生而來,又上他,但這一次,不想那麼蠢,抱著與子偕老的愿景,等著被他拋棄。
所以就了,但不會再有任何念頭。
“上一世,我你。”
“這一世,我還是你。”
“但嚴暮,就這樣吧,別給我承諾。”
他給不起,柳云湘長嘆了口氣。
他眼中原是火星四濺,聽完的話,急于反駁,但漸漸地,想到很多,那火星漸漸就黯淡了,最后熄滅,歸于落寞。
回城的路有些漫長,等回到雁歸城的驛館,日頭已經偏西了。這邊黑的晚,即便是偏西了,也要好久天才會暗下來。
他們下了馬,江遠許是聽到了馬蹄聲,急匆匆出來。
“主子,宮里來旨了。”
嚴暮帶著柳云湘下馬,進了院,來宣旨的竟是皇上邊的李公公。勞他不遠萬里,日夜兼程月余來宣旨,這旨意的分量可不輕。
“公公累了!”嚴暮上前道。
李公公年過六十,滿頭華發,看到嚴暮,臉上出慈之。
“七爺,您苦了。”
嚴府被抄家后,上胥收養了嚴暮,時常帶他進宮。嚴暮得太后寵,時常進宮,皇上有時候也會他過去問問功課。
李公公得上胥托付,在宮里對他照顧有加。
李公公說完,看到嚴暮邊的柳云湘,打量了幾眼,但并沒有問什麼,而是將一幅畫像給了嚴暮。
“這是?”
“宣旨之前,請七爺先看一眼這畫像。”
嚴暮不明所以,打開那畫像,卻是一下愣住。畫中是一子的畫像,年方二八的姑娘,長得俏可人,但……但和金悠很像。
若柳云湘只是眼睛有三兩分像金悠,那畫中子無論從五還是神態都有七八分了。
嚴暮下意識看了一眼柳云湘,而后皺眉問李公公,“這什麼意思?”
李公公嘆了口氣,而后拿出圣旨,“嚴暮,接旨。”
這道圣旨是賜婚的,畫中子乃是平西大將軍之蘇如煙,也是金悠的表妹,皇上將這位蘇姑娘指配給嚴暮,待他一回京便立即婚。
李公公宣完旨,道:“嚴主帥,接旨吧。”
嚴暮扔掉那畫像,咬牙道:“我的婚事不勞皇上費心。”
李公公皺眉,“七爺別說氣話了,難不您想抗旨?”
“呵,那就讓他賜我死罪。”
“七爺!”李公公急得跺腳,“您上背負的只有您自己的命麼,為何是蘇姑娘,您就不想想?”
嚴暮看著那畫像,慢慢瞪大眼睛。
“小金妃為皇上添了龍嗣,偏有人嚼舌,提您和小金妃如何如何,皇上也不是不信您和小金妃,只是您一直未娶親,他關心您的親事而已。”
李公公話已經說得不能再明了了,嚴暮抗旨,不止自己沒命,小金妃也會沒命。而為何是蘇如煙,皇上看似彌補,實則是侮辱,并借機敲打嚴暮。
他是皇上,嚴暮不管是什麼份都必須臣服于他,聽令于他,不可有半點忤逆。
嚴暮握拳頭,再看柳云湘,長嘆了口氣,撇下他進屋了。
許久,他終是脊背一彎,接住了那圣旨。
“臣領旨。”
安頓好李公公,嚴暮來到柳云湘屋里。
正逗行意玩,聞聲抬頭,看了嚴暮一眼,繼而笑了笑。
“我知你不由己。”
“……”
“也知你心里有我。”
“……”
“你想說的,我都清楚明白。”
“……”
“但你走的那條路太難了,我不想陪你走。”
嚴暮一肚子話,最終被柳云湘最后這一句無的話給打了,再也開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