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府雖說小宴,但僅是下酒菜即有十幾樣,如江鰩炸肚、江鰩生、蝤蛑簽、姜醋生螺、香螺炸肚、姜醋假公權、煨牡蠣、特蠣炸肚、假公權炸肚、蟑蚷炸肚等等都不帶重復的。
僅下酒菜也罷了,其余菜也是繁多,章越認得其中最負盛名的,要屬羊頭簽了。
作羊頭簽講究手法,先取豬腸子上面裹著的那層網油,將其刮拉下來。
然后將羊頭煮,剔出羊頭臉部的來切。最后羊加調料拌勻,再鋪到備好的網油上面。
最后鋪陳到章越面前的羊頭簽,已是如壽司卷好,再蘸蛋封嚴炸到金黃。
章越夾了一塊,放口中咬起來咔呲咔呲的,里面的羊臉更是鮮香糯,煮的嚼在口中真是爛香的,簡直令人停不下來啊。
章越毫不客氣一連吃了數塊。
席間吳安持道:“我老泰山素來不喜飲食,但唯獨卻中意這羊頭簽,旁人都是佐酒來食,聽說唯獨他是佐書就食。”
章越聽說連王安石都喜歡這菜,那肯定得多吃幾口啊。
章越吃了幾塊羊頭簽有些膩味,順便又夾了個蟹黃包子,如此方有了三分飽意。
一旁的婢看了都是笑。如此自有人稟告李氏。
十五娘好容易回一趟娘家,吳家兩個兒媳范氏,王氏,還有十七娘自是來小聚。
十五娘因為是李太君肚子里出來的,仗著對方的驕縱,在席間不由恣意任,不免吐糟幾句婆家不好。
這話也只有十五娘可以說,范氏王氏可不敢順著吐糟,還要幫著在旁寬解幾句。
李太君微微笑道:“宰相門前本就是是非之地,何況這麼多妯娌在一起,難免七八舌的。咱們說兩句就是了。我看你倒是沒什麼委屈,否則哪有這麼多話說。”
十五娘聽了有些得意道:“還不是有爹和娘給我撐腰,他們也不敢看不起我。”
李太君道:“近來你爹爹是大了,家業也是大了,但難免遭人之忌,前些日子二房那邊還出了事,你們二伯還被奪了,此事也是無可奈何。”
十五娘道:“娘,兒在婆家懂得分寸。”
李太君點點頭道:“孝敬公婆才是正經事,妯娌間小手段睜一眼閉一眼,吃些悶虧也無妨,公婆歷事那麼多,有什麼看不出的,什麼事讓旁人爭去,咱們不爭就是爭了。”
接著李太君又給了兒幾個求丁的方子,十五娘為文及甫頭胎生得是兒,雖說千金好,但文及甫在文家要有地位,得到文彥博看重,還是得生男丁才行。故而李太君為十五娘求各種生丁的方子,也買了好些滋補的藥材,不惜本地往文家送去。
這時候李太君旁的老媽子聽了倒是將章越的事當作趣事來說了,特別是羊頭簽連吃十幾個。
李太君聽了笑了笑,看向兩個兒。以往十五娘最與十七娘斗,遇到這樣的事還不得好好挖苦一番。
哪知十五娘卻道:“母親,這是吃是福啊,昔日魏國公(趙普)也能吃,不僅吃,還最吃羊。汴京的羊嫌不好吃,還非要契丹的羊。甚至連太祖皇帝也時常到魏國公家里打秋風呢。”
聽了十五娘這話,眾人都是笑了。
李太君心底如明鏡般,十五娘這麼般為章越說話,肯定是文及甫相當看重章越了。李太君心底相當滿意,能一心為夫君打算的子是有福氣的。
至于這趙普的例子也舉得好,趙普是什麼人,開國功臣,三度拜相,深得太祖太宗兩位皇帝信任。
趙普吃羊,章越也吃。
李太君笑道:“看來你到了文家別的沒長進,皮子倒越發能說了。”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笑。
十七娘也是笑道:“母親說得是,聽聞潞國公為相時,朝臣們都佩服他的學問貫古通今,十五姐兒這般博文強識,公婆眼中不疼也難啊。”
十五娘聽了微微一笑道:“十七這話我可不敢當啊。”
范氏王氏微微慶幸,二人終不是小姑娘的時候,見面就拌了。
兩位媳婦看席間十五娘一直說個不停,雖是在文家地位貴重,但也不是輕易能回娘家,一年常來不了一兩趟,故而極是珍惜。
至于與十七娘,一個出嫁了,一個還在閨閣,分了以后也難再吵起來了。
章越從吳家離開時,李太君,吳安詩,吳安持都送了不東西。
這一次章越沒有推辭,而是了。
人也是如此,隨著地位提升,見識眼及氣度也隨著改變。以前章越總擔心人虧欠太多將來還不清,但如今則覺得沒有必要。
斤斤計較,顯得自己有些酸氣及小家子氣。更重要是如今自己有了資源換的底氣。
解試第三名,真的可以帶來很多東西。
不僅是地位上,最重要是見識上,還有眼上。很多事不再是用固有思維看待,而是多了一個角度。
用章衡之前告訴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在自我實現的過程中,通過不過的功可以克服自己許多的負面緒。
自信不是天生的,是通過功帶來的。
章越回太學后,一直記得這科場舞弊之事。若是皇帝派一般的員來查,到也是罷了,但最怕是開封府介此事。
如今權知開封府的可是蔡襄。
蔡襄與自己章家關系不睦啊。
蔡襄任泉州知州時,章之的兄長章拱之任晉江縣令。
蔡襄認為章拱之貪贓枉法將他革職為民,然后章友直,章之,章衡利用各種人脈為章拱之申訴平反。
結果朝廷再度勘查,認為章拱之無罪,蔡襄反因此被貶。
兩家因此結下很深的芥。
如今蔡襄任開封府知府……
章越想了想自己正不怕影子斜,倒不必擔心,當即回到了太學。
但見齋舍里,孫過已是在收拾行囊了。
聽說他已向直講辭別了,此事在眾人意料之,但到了眼前還是有些意外。
章越也不說什麼,當即贈了孫過一些東西,同舍幾人一并出去吃了一餐飯。
飯肆還是眾人常聚的,不僅簡陋,也沒什麼好酒菜。不過章越拿錢讓門口的廝波到了外面酒樓又買了幾樣。
范祖禹忍不住問孫過:“你是回西京贅?”
孫過搖頭道:“不是,老師將我薦給西京留守,在衙門里討了一份差事,雖說仰人鼻息,但總算不必用家里的錢,還可以供給弟弟讀書,算是一條不錯的出路。”
“總比贅強,”黃好義道了一句,“可我如今連贅的門路也沒有,哎。”
“四郎,多吃些菜,喝點酒。”章越在旁好心地勸了勸黃好義。
一旁黃履道:“四郎你這個相貌要贅,怕還是難了些。”
黃好義聽了跳腳道:“何難之有?”
“就是很難。”黃履耿直地言道。
黃好義哼了一聲。
孫過喝了口酒,指著酒肆外面的繁華街道言道:“你們說此汴京像不像一位風華絕代的子,我等不知用了多,多錢財,但卻得不到的一個回眸,無法得人傾心留在的邊,最后只能黯然離去,淪落他鄉。”
章越心道,你這話說得。
孫過眼中有些潤道:“我是敗在這子的手下了,但諸位不必學我,在汴京留下去,中終有一日抱得人歸。”
章越道:“他日山水有相逢,你什麼時候想回汴京了,都可以來找我等。”
“多謝齋長。”
范祖禹沉默了一陣,然后道:“不錯,你先回西京散心,后年再來運氣。以你的才華……”
孫過不等范祖禹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范祖禹有些錯愕,然后默然。
章越嘆了口氣,以后這二人很難會再是朋友了。
眾人舉杯。
次日孫過走了,眾人將他送至汴京城外。
然后章越去赴了文及甫的約。他們自一番長談。
之后章越又去見了章衡,一來時報喜,二來也是說自己擔心之事。章衡知道章越得了第三自是高興,好好勉勵了一番,但聽說科場舞弊的事,只說知道了,就沒有下文。
最后章越才去了章俞府上送了封信給二姨,自己卻沒有,送完信后轉就走。
到了第三日即是鹿鳴宴。
鹿鳴宴是唐朝時就有的,專門為為上京解子送行。
按照古禮長吏會僚屬設賓主,陳俎豆,備管弦,牲用牢,歌《鹿鳴》以詩宴之。
鹿通祿,鹿鳴就是祿命。
讀書人都諱言功名利祿,故而用鹿鳴代替。
還有一等說法是鹿看見了青草會發出呦呦鹿鳴之聲,招呼同伴來食,這是一等德。
但宴會上,主要還是考與考生們相認識,考生們集恩,團拜。
地點就在國子監。
國子監六百解額。
其中諸生,明經占去近兩百人,進士科則四百多人。
章越為進士科第三名自是其中翹楚。
至于楊洙,司馬,王陶等考自是來了,但唯獨不見李大臨。
主考楊洙本是不在意此事,覺得對方是有什麼事路上耽擱了,但不久卻聽聞李大臨在出門來國子監的時候,被開封府的人給半路帶走了。
聽到此消息,楊洙等人都是一驚。
ps:《宋史李大臨傳》文彥博薦為閣校理。考試舉人,誤收失聲韻者,責監滁州稅。未幾,還故職。
李大臨是嘉祐六年國子監解試考,見載《宋會要輯稿選舉》。宋朝沒有復核解試卷子制度,所以李大臨出事肯定是被舉報了。俺沒有編啊。
這兩天俗事纏,明天會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