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番外四

100% / 344/344

《番外四·謝瀾番外》  京城東郊二十裏,青山環抱,遠離塵囂。

會稽謝氏家廟位於此山中,屹立五百年,傳承十數代。

清越銅罄聲響,青煙縈繞神像。

帶發修行的謝娘娘穿素青道袍,以無可挑剔的端莊姿態跪坐於會客堂,面無表奉上一杯新沏茶水。

“承蒙探,請用新茶。”

謝娘娘對面,謝瀾穿廣袖直裾,同樣筆直跪坐,抬手接過熱茶,行止無可挑剔。

繚繚茶香中,眉目相似的謝氏嫡系兩人,在道房裏安靜喝茶,長達兩刻鐘的時辰裏,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寂靜會客堂裏,傳來細微瓷響。

謝瀾把茶盞放回幾案,“娘娘在山間門靜養安好,瀾心甚安。

今日告辭,下月再來探。”

謝娘娘冷笑一聲。

“我安好?”

嘲諷的視線掃過自己上。

華服褪盡,黛不施,曼妙軀裹在寬大青佈道袍下。

“京城換了新天,謝氏翻天覆地。

依然安好的,我看只有五郎吧。”

扯著自己的道袍布料,開始呵呵地輕笑,笑聲瘆人。

“好手段啊,五郎。

早早投效了新主,忍不發,一朝發難。

大伯父一敗塗地,居祖宅,境不比我好幾分。

如今五郎了謝氏的新任家主,會稽謝氏的族人以後唯五郎的馬首是瞻,當面要稱呼一聲郎主了。”

“郎主如今無限風。”

謝娘娘譏諷地彎,“不知在朝堂平步青雲時,可還記得你的嫡親姊妹,幽居山中的謝家婉娘?”

謝瀾並不為所,冷淡地振:“昨日因,今日果。

娘娘如今憤懣自苦,卻不知午夜夢回時,可後悔當初在東山離宮時做下的種種謬事。”

謝娘娘又發出呵呵的輕笑聲。

“我沒錯。”

儀態完地筆直跪坐,笑容端莊又涼薄,  “家族從小以皇后之儀教養我。

我乃天子髮妻,天下國母。

錯的是爾等,我沒錯。”

“對錯由心,抉擇在己。”

謝瀾平靜喚了謝娘娘的閨名:  “婉娘,人生無回頭路。

自己做下的事,終歸要自己承擔。”

嗡——銅罄清越,響徹山間門。

謝瀾腳踩木屐,袂飄搖,緩步下山。

兩名家僕驅趕謝氏馬車過來,殷勤服侍謝瀾登車。

“郎主,午時王七郎邀約赴宴。”

跟隨的謝氏家臣通稟今日行程,“邀約地點在城郊王氏別院,我們的馬車正好順路過去。”

謝瀾頷首。

家族謀臣勸誡,“王氏別院中或有眷。

郎主赴宴之前,要不要更換新?”

謝瀾閉目假寐,“不必。”

京城四大姓互結姻親,百年通婚。

早兩年間門,謝五郎和王六娘的婚事半途而廢,王相厭惡謝氏家主的功利手段,王謝兩家的就此冷淡下來。

數月之前,在薑鸞的默許之下,謝瀾聯合謝氏一族的年輕俊彥,取代伯父為新一代的謝氏家主。

太原王氏的嫡系族人,便也在王相的默許之下,重新和謝氏往走

王七郎和謝瀾同朝為,聲氣相投,私不錯。

王氏別院在城南山麓,佔據了整座山頭,有山有瀑,拱橋流水,大氣中現雅致。

宴席中果然有眷。

山中桃花澗,團扇半掩眸。

曲水流觴的中途,王七郎飲盡杯中酒,隨意笑指對岸桃花澗下的窈窕影,  “吾家六娘,祖父最寵的孫,京中薄有才名。

祖父不舍六娘出嫁太早,將多留了兩年。

當年城外登山上香,六娘曾於半山佛寺與五郎有一面之緣。

不知五郎還記得否?”

謝瀾收回目,攏袖舉杯,“王氏佳六娘,才名京華。

如雷貫耳,誰人不知。”

輕淺一句帶過。

王七郎的笑容淡了幾分,略過話題不提,兩人對飲一杯,改而談起了朝堂中事。

酒清談,賓主盡興。

午後日斜,謝瀾告辭離去。

出門前覺背後有窺探視線。

他駐足回,廊柱後裾一閃而逝。

霜枝十二幅湘水長,依稀便是王家六娘今日在桃花澗下穿著裳。

謝瀾裝作未看見,出門登車。

家族謀臣在馬車上守著,遠遠地看得清楚,笑歎勸諫家主,“當日城外半山廟,一見檀郎誤終

王家六娘拒了不下五家勳貴世家子的提親,為郎主守到今日。

才貌雙全的佳人,家世亦是天作良配,郎主何至絕如斯。”

謝瀾默然不應。

宴席上喝了不酒,他掀開錦簾,讓山風進來。

今日逢十。

他吩咐馬車去城北竹枝巷。

他出仕那年,家族贈與他一靠近皇城的兩進宅院,地方不大,勝在清靜雅致,後院有一兩層竹樓。

京城夏日炎熱,許多人家建有納涼竹樓,登樓臨窗眺,高生風。

城北竹枝巷的這小宅院,地勢絕佳,就在皇城腳下。

登樓遠眺,可以遙到朱紅宮門。

自從他偶爾發現,薑鸞每當逢十之日都會出宮,他便吩咐家僕把竹樓建高三尺,對外只說不堪京城暑熱,高可乘風。

每當逢十,薑鸞車駕出宮時,他在竹枝巷的竹樓高臨窗眺

目送著形制簡樸的車駕從宮門駛出,混京城車水馬龍的長街,有時會先去城西的京兆府衙門查看,有時會去各京中勳貴重臣的家宅探,有時直奔城東的兵馬元帥府而去。

推開竹樓東側的窗牖,可以遙看到城東兵馬元帥府廓。

每到逢十夜裏,後院燈火亮起。

薑鸞,時常興之所至,半夜起夜遊。

兵馬元帥府裏備了各式各樣的燈籠,每十日一換,專供夜裏興起賞玩。

今夜天邊有彎月。

謝氏家族有私釀。

竹樓備有玉杯。

謝瀾手執玉杯,推開東邊窗牖。

淺淡月映照不到東邊,他在濃黑夜裏扶欄淺酌。

今晚兵馬元帥府的後院裏備的似乎是兔兒燈。

燈籠擺放得不規整,在夜下遠遠過去,宛如東一只、西一只的小玉兔兒。

起先只零星點亮了十來盞,不斷地調整擺放位置。

初更過後,數百只兔兒燈次第點亮。

星星點點的燈從後院花園一直亮到了前院書房。

謝瀾知道,薑鸞到了。

他放下竹簾,關閉窗牖,將滿眼的兔兒燈阻隔在外,起走到長案邊,玉杯裏倒滿酒。

走近西面打開的竹窗邊,對著夜裏下鑰關閉的巍峨宮門,舉杯繼續淺酌。

人生漫漫,道阻且長。

或許終有一日,他會放下心底縈繞牽掛,從此坦然前行,在面前做個純粹良臣。

但不是今日,也不是明日。

再等等。

彎月升上天頂,淺淡盈映照,謝瀾在月下鋪開素紙,挽袖揮毫。

借著七分醉意寫下的,亦是中正清厚的隸書。

“一步遲,步步遲。”

“一步錯,步步錯。”

紅十丈,人生八苦。”

“此憾,求不得。”

《全文·完》:,,

📖 本章閲讀完成
已完結